第69章 人心都散了
朱荣拉着林见鹿转了好几圈, 认认真真把女儿看了个遍才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他忍不住抹着眼泪说：“你光往家里发东西、打电话，也不知道回来，我和你妈也不知道是说得是真还是假, 一天天的, 都担心死了。”
“爸，我真的挺好的，你看, 我都提前毕业了，所以才有这么长的假期——这是我获得的奖章。”林见鹿把一早准备好的毕业证书和奖章从包里掏出来。
朱荣不知道奖章的意义，以为这是女儿在大学期间获得的成绩, 直接略过奖章先拿了毕业证书。
他小心翼翼的翻开毕业证书, 一双眼睛看着上面一共没几个字直冒光。
“好好好, 咱家终于有个大学生了！”朱荣连声夸赞完, 忽然想起同样在首都念书的朱皎皎, 眼里的快乐沉淀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才不好意思地问：“鹿鹿, 你知道皎皎在首都怎么样吗？她有没有去找过你？”
说完这一局, 朱荣自觉不该向养女询问, 又赶忙摆手：“算了，等月末她就该打电话回来了，她的事情, 我不应该问你。你学校比她好，学习任务肯定比她重，没有让你再去照顾她的道理。”
朱皎皎的事情, 林见鹿还真知道不少。
她随口表示：“父亲和母亲邀请皎皎每周过来吃饭，我确实知道一些皎皎的事情。她在学校里过得还挺不错的，学习成绩虽然不算出众，但对同学挺热心肠的, 很喜欢照顾贫困家庭的同学，老师们因为这个很喜欢她。她一直是班级干部，明年毕业的时候，应该能分配到一个很不错的单位。”
林见鹿说得都是实话，可朱荣听了这些话脸色却越发的差劲了。
他咬着牙根重复：“照喜欢照顾贫困家庭的同学？！”
林见鹿敏锐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她实在不明白养父为什么生气——帮助同学是好事。朱荣过去也很乐意林见鹿做好人好事的，按道理来说，他不会阻止亲生女儿做同样的事情才对。
朱荣也发现自己失态了。
他长叹一声，主动解释：“皎皎最近一年经常打电话回来要钱，虽然没一次要的都不算多，可一整年加到一块，这就不是笔小数目了。”
“我们当然知道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容易，什么地方都要花钱，我也不是拦着皎皎，不给她花钱。”
“可咱家也只是工人家庭，她拿着我跟她妈扣着扣着攒下来的钱，就天天去资助别人？她到底有没有想过我和她妈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俩这两年过的可真是……”
朱荣到底没忍心对着养女抱怨自己生活困苦，他勉强笑了下，把剩余的话全部咽下肚。
林见鹿视线从养父身上划过，终于意识到自己强烈的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朱荣现在穿着的短袖衬衫和长裤正是她离开家那年时候的衣服。
虽然整体条件都不够好，但朱荣和石秀芬都是“非常要脸”的人，喜欢打扮得光鲜亮丽，即便是旧衣服也不会狼狈到过了一年还照着原样穿。
养父和养母的生活竟然已经艰难到连改旧衣服的心情都没有了吗？
朱皎皎到底要走了多少钱！
朱荣想给自己保留一些脸面，果断略过此事不再提，只说：“我记得林老师和甄老师做菜的手艺都不行，既然回来了，晚上爸爸给你露一手。家里晒了不少黄蘑干呢，泡发一下炖鸡最好吃了！”
“爸爸，那你可得多做一点，顾文熙送我回来的。”
“送？”朱荣眯起眼睛，终于把视线放在安静停在门口的顾文熙身上，“不是毕业了么？怎么跟他一起回来。”
林见鹿身上挂着麻烦事，她没打算回养父母家里去住。
——外头招待所那么多，每一个都可以通过顾文熙得到介绍信住进去，实在没必要让养父母陪她平白担风险。
林见鹿轻声说：“我被糊弄出国学术交流了一回，惹麻烦了，现在国家正在为我解决问题，不过我需要躲一阵子，这才决定提前回来的。会有些危险，我打算去家电厂的招待所住，这段日子就不回家了。”
朱荣顿时皱起眉头：“胡说什么呢？肯定是没人能查到咱们家，上头才想出这个法子，让你回家住的。”
“你乱跑什么？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办。”
“爸爸跟你说，别听其他人沁的那些风言风语，我跟你妈在家里永远给你留着床位，你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来。家里不管条件好坏，都不会缺你一口吃的。”朱荣说完这些，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赶紧说，“我该去盯着技工研发组了，现在是上午，你妈应该比较空闲，你过去找她吧，反正我买菜回家，稍微晚一点。”
“爸，我等一会再回家行吗？我想跟你在厂子里看看。”
“这头有什么好看的，你妈就盼着你回来帮她忙呢——你之前给德江市日化厂出产的那些霜啊水的，穿着她做的旗袍，真给写上了厂子，最近她厂子生意红红火火的，她一直念叨着要是你回来了，要给你发个奖状呢。哎呦，可逗死我了。”
林见鹿抱住朱荣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爸，你们合作的项目也是我提议的，我想知道房车的发动机现在做的怎么样了。”
听到厂子里接到的项目竟然是女儿提议的，朱荣就有很多话能讲了。
“你们想做的那个什么房车，我们先弄的简单一点，把所有上面需要装修摆设都塞个大车厢里头，然后承重了——哎呦，这重的，一下就不是小微型汽车的发动机能够带动的了。”
“中重型的商旅用车绝大多数都是采用柴油机的，咱们国家对柴油机有限制，咱们不能用。”
“汽油烧起来差了点劲儿，但咱们还得考虑到一家人在外头行走可能遇上特殊天气，需要爬坡或者过水渠、泥塘等等问题，就有麻烦了。”
“怎么也得订到6l的排量啊，不然走到半路上，你说陷在泥里头，动不了了，全家人难道大半夜的顶风冒雨的出去推吗？要是人也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再说，这车是出行之后家用的，开起来的时候，肯定有些人在车厢里睡觉，那噪音就不能大。我们的技术员考虑了在发动机上增加一个外罩，外罩尾缘采用波纹型设计，从而降低噪声。”
朱荣对与厂子里的技术员能够有效解决问题是非常满意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
但他还是坚持自我批评，拒绝骄傲：“不过，现在怎么让发动机更有力量还在研究。等厂子里的技术员把日产中性动力发动机的原理研究明白，咱们看看能不能在它的基础上再改动一下。”
“而且，咱们也得考虑尾气燃烧之后排出的气体污染问题。”朱荣拍了拍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强调，“可不敢掉以轻心呐。幸亏了顾厂长给我看的期刊杂志，我才知道，国外这方面数据卡的这么严格，超标了还要倒罚钱的。可真是太狠了。”
朱荣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他往妻子所在的纺织厂方向指了一下，苦着脸说：“鹿鹿，你可能不知道，这才两三年的功夫，感觉世道都变了。”
“这几年呐，咱们还能凑合，有些厂子已经开不出工资来了。”
“向你妈那个场子，打从去年年底国家再也不发布票，允许个人销售购买布料，她厂子的衣服就突然卖不出去了。要不是你及时帮了一把，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靠着你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不现在过了好几个月，好多工厂都能做旗袍，她厂子接到的胆子越来越少，这生意就又差了嘛。”
“你要是有闲工夫就去纺织厂看看，帮你妈出出主意，几百张嘴等着吃饭呢，可不是小事情啊。”
朱荣反复催促几回，林见鹿总算决定过几天再来看发动机厂科研进度，跟顾文熙说了一声，就带着勤务员往纺织厂跑。
不同于发动机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纺织厂的门脸陈旧，死气沉沉的，连看门的人都看不着。
林见鹿拧着眉，往厂房里走。
此时的纺织厂没了几年前满场“哒哒哒”走线的声音，工人们甚至都没有在各自的工位上。
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说着闲话，腋下夹着针线织毛衣。
一个年轻姑娘看到身旁阿姨钩出来的毛衣，兴奋地称赞：“王姐，你的花样钩出来可真精致。”
被称作“王姐”的女人得意的笑着说：“当然好看了，香江的老板指明要的衣服，就这种花样子，做好一件给我二十块钱的手工费，跟咱们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了。”
“呦，二十块钱这么多的手工费呐！”年轻姑娘惊呼，脸上写满了由衷的羡慕。
王姐挺起胸膛，骄傲又无奈的说：“厂子现在开不出工资来，我公公婆婆都等着吃药救命，家里好几个孩子也都到考学的年轻了，我不就得努力点，一个月只要能做完两件，我家上上下下都能靠着工费沾点荤腥了。”
林见鹿听了满耳朵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脸上表情越来越严肃。
总之，纺织厂里面的员工什么都在做，唯独没有在工作。
林见鹿心里明白，纺织厂确实效益不行了，否则工人的心思不会都在其他地方了。
林见鹿从她们身边穿行而过，女工们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个关心陌生人过来是不是要偷东西。
所有人都在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
人心都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生死时速的晚上qwq
宝宝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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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荣不知道奖章的意义，以为这是女儿在大学期间获得的成绩, 直接略过奖章先拿了毕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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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皎皎的事情, 林见鹿还真知道不少。
她随口表示：“父亲和母亲邀请皎皎每周过来吃饭，我确实知道一些皎皎的事情。她在学校里过得还挺不错的，学习成绩虽然不算出众，但对同学挺热心肠的, 很喜欢照顾贫困家庭的同学，老师们因为这个很喜欢她。她一直是班级干部，明年毕业的时候，应该能分配到一个很不错的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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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荣反复催促几回，林见鹿总算决定过几天再来看发动机厂科研进度，跟顾文熙说了一声，就带着勤务员往纺织厂跑。
不同于发动机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纺织厂的门脸陈旧，死气沉沉的，连看门的人都看不着。
林见鹿拧着眉，往厂房里走。
此时的纺织厂没了几年前满场“哒哒哒”走线的声音，工人们甚至都没有在各自的工位上。
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说着闲话，腋下夹着针线织毛衣。
一个年轻姑娘看到身旁阿姨钩出来的毛衣，兴奋地称赞：“王姐，你的花样钩出来可真精致。”
被称作“王姐”的女人得意的笑着说：“当然好看了，香江的老板指明要的衣服，就这种花样子，做好一件给我二十块钱的手工费，跟咱们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了。”
“呦，二十块钱这么多的手工费呐！”年轻姑娘惊呼，脸上写满了由衷的羡慕。
王姐挺起胸膛，骄傲又无奈的说：“厂子现在开不出工资来，我公公婆婆都等着吃药救命，家里好几个孩子也都到考学的年轻了，我不就得努力点，一个月只要能做完两件，我家上上下下都能靠着工费沾点荤腥了。”
林见鹿听了满耳朵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脸上表情越来越严肃。
总之，纺织厂里面的员工什么都在做，唯独没有在工作。
林见鹿心里明白，纺织厂确实效益不行了，否则工人的心思不会都在其他地方了。
林见鹿从她们身边穿行而过，女工们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个关心陌生人过来是不是要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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