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边境往事
“爹，你可了解雪蔓？”
父子俩闲谈了许久，邢东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自从怡红楼的那夜之后，哪怕刑法天从未亲口承认，邢东仍然一厢情愿的将雪蔓划归为老爹的人，否则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出手相救。
此时与老爹独处，有关雪蔓的事情自然是要问上一问。
“哦？”
刑法天别有深意的看着邢东，“人家给你机会当面问你不问，反而这时又来问起为父，是何主意？”
邢东一愣，怎么这你又知道？
他满脸尴尬的回答道:“如此漂亮的女子却委身青楼，定然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我又怎好当面相问。”
“心细如发，怪不得能够屡破奇案！”
刑法天点头赞许，悠悠叹了口气，“你猜得没错，雪蔓的身世确实可怜，若你想知道，我便把我所知晓的一切告知于你。”
邢法天饮了一口酒，眼神多有伤感。
他没有直接讲述雪蔓的身世，反而讲起一桩发生在五年前震惊朝堂内外的陈年往事…
镇北大将军梁旭尧，统帅十五万河北道禁军，坐镇幽州十余载，与辽国铁骑正面相抗从未有失，保得大平北境十年无虞。
五年前，朝廷暗中与金国达成密约，从南北两面共同夹击辽军，若能攻破辽国，则平分辽国领土。
大将军梁旭尧获得军令，趁着驻扎在北境的辽军因金国入侵而退兵之际，兵分三路发起攻势，一翼出雁门关，一翼出檀州，梁旭尧自领中军从燕山进军。
战事打响之后，辽军在双线作战之下疲于应对，梁旭尧所指挥的三路大军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前线获胜的捷报就如流水一般，不断涌向朝堂。
自大唐之后的数百年间，中原以北的契丹蛮夷一有机会便挥师南下，铁骑所到之处尽是生灵涂炭，汉人百姓无不深恶痛绝。
眼看即将把契丹贼人从世界版图中抹去，平国上下陷入一片欢腾。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统领檀州翼军的主将冷衡忽然转变了步步为营的进攻策略，率领手中的三万精兵从山海关出发，长途跋涉深入敌穴，最终在热河一带遭遇辽军主力“铁鹞军”，被围困数日之后全军覆没。
将军冷衡战死沙场，逃生者不足百人！
在这些死里逃生的人里面，其中有一位冷衡将军的亲卫，拼死杀出重围，带回两封震惊朝廷的信件。
这第一封，乃是大将军梁旭尧的亲笔羽檄。
所谓羽檄，即用于传达军令的信件，上面插有鸟羽以示紧急。
这封羽檄的内容，则是命令副将冷衡率翼军采取突袭的战略，与梁旭尧统领的中军共同夹击铁鹞军于热河。
冷衡清楚，若想从山海关率军突袭驻扎在热河的铁鹞主力，需要长途奔袭近五百里地，且受制于易守难攻的地势，一旦久攻不下，很容易被敌军切断后路，陷入险境。
但既然是战区最高决策者下达的军令，冷衡即便有所疑虑，也只能遵从。
然而当冷衡率军在约定的时间之内到达热河的时候，梁旭尧率领的中军并未出现。
三万翼军与数倍于己的敌军主力激战数十日之久，正如冷衡所料，最终被敌军切断后路，这支军队彻底成了战场上的一枚死棋。
铁鹞军主帅窝里括曾对冷衡进行劝降，并告诉他一个事实:梁旭尧非但没有如约前来夹击铁鹞，反而前去攻略辽国中京大定府。
至于冷衡所领的翼部，不过是为梁家军掣肘辽军主力之用，说得通俗一点，也就是别人争功的棋子！
冷衡所留的第二封信，便是揭露梁旭尧贪功冒进，置三万将士性命于不顾的罪恶行径！
“若是梁旭尧的计策成功，以两三万人换取辽国中京，虽说有些伤天害理，但从战略的角度来讲也并不算太大过失。哪知道梁旭尧围城数月，久攻不下，在辽军主力攻破冷军之后及时回击，最终惨败而归。”
“自此，我朝十万北军三去其二，只能全线撤退，辽国因此获得一线生机，集全国之力抗住金兵压境，这才得以苟延残喘”。
刑法天喟然长叹，眉头拧成长绳，“因为这场大败，导致我大平与金国之间也产生了嫌隙，时至今日仍未修复，辽国借此机会休养生息，逐渐恢复了元气，如今想要灭掉辽国，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邢东神情严肃，刑法天讲的这段往事看起来和雪蔓的家世没什么关系，但和另外一个熟人却大有关联。
那位战死沙场的北军副将冷衡，正是冷轩辕的父亲！
“后来呢？”邢东心生疑惑，赶紧询问下文。
“后来，御史台启动最高问责机制，将难辞其咎的大将军梁旭尧捉拿问罪。虽然梁旭尧战功赫赫，对大平的贡献难以计量，可因为他的失误害死了数万大平精兵，错失灭辽的大好时机，一时间民怨沸腾。”
“为了平息众怒，先皇帝下令将梁旭尧腰斩示众，满门抄斩！”
听到这里，邢东暗暗心惊。
在他看来，梁旭尧战略失误，倒是死有余辜，可古代的连坐之法着实恐怖，多少无辜因为一人的过失而遭殃，人命在这个强权至上的时代当真卑微的像蚂蚁一般。
感叹之余，邢东又问道:“那这些又和雪蔓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刑法天摇头不语，只是颇有深意的望着他。
沉默许久，邢东见老爹并不打算回答，立即想到这个问题多是不便明言。
他能够肯定，刑法天定然不会毫无缘由的提起这番旧事，这就说明，这些往事的确和雪蔓有关。
结合雪蔓出身青楼，武艺高强，以及刑法天的欲言又止，邢东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在穿越之前，他曾看过类似灭门遗孤为父报仇的电影或者小说，比如说《碧血剑》中袁承志，会不会雪蔓也是这类的人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报血海深仇？
这样解释，雪蔓的身份便呼之欲出，她刻意接近冷轩辕也就说的通了。
当初在怡红楼的采花斗上，邢东、冷轩辕，还有一个早已忘记名字的竞争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光论四艺，三人之中冷轩辕最没有优势，而雪蔓不顾他人的非议，依旧选择了冷轩辕，现在回忆起来，说不定连那场采花斗也是雪蔓为冷轩辕设下的一个陷阱，若非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他突然搅局，可能雪蔓都没必要亲自跑到太平院来！
二人沉默良久，刑法天突然开口道:“冷轩辕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意思很明白，邢东听了只觉心中烦躁。深呼吸略作调整之后，问道:“什么时候？”
“两日之后。”
邢东忽然想起雪蔓拜托之事，自己始终还得去见冷轩辕最后一面。
虽然他内心极为不愿，可雪蔓拿出铁钉相求于他，绝不可食言而肥。
此时王叔端上一盘香气扑鼻的蜜制猪肘，招呼邢东快快品尝。
邢东胡乱的扒拉两口，咯噔下肚，只觉胸中全是苦涩，哪里还有半分食欲，于是将筷子一放，拜别父亲出门而去。
…
荒野大宅之外，神兽狴犴的石像高大威猛，邢东抬头仰望，不禁思绪万千。
刑察狱，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营救岳飞，而这一次来，却是为了送别冷轩辕。
邢东苦笑摇头，径直向刑察狱的铁门走去。
刑狱重地戒备森严，门口垛着两张警示牌，一曰“闲人勿进”，一曰“非请莫入”。
两位当值的刑察卫将邢东拦住，上演了一幕古代警察拦截现代警察的闹剧，好在王初音及时出现，将他领进了刑察司大门。
邢东感慨，当初办案对象总说“局里有人好办事”他还不信，如今换了身份，才知道那人说的乃是至理名言。
得知邢东来意之后，王初音稍有难色。
按照规定，死囚是不允许探监的，但她只是思索片刻，当即爽快的答应下来。
邢东却是不知，王初音向来恪守法纪，自从她担任司正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破例徇私，并且承担下了相当大的风险。
要知道邢东探视的可是死囚，若是被人劫狱或者出现其他的意外，哪怕她的姑妈是圣通太后也不见得能保住她。
这些，王初音并没有对邢东提起。
在王初音的带领下，二人打着灯笼连下三层地牢，又在阴森的地道中又行走许久，最终打开一扇玄铁重门。
“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王初音朝一脸冷峻的邢东一指，然后转身离去，“别耽搁太多时间。”
作为刑察司的最高负责人，此番通融显然已是不妥，按理说本应该守在门口，她却走开很远才停下。
邢东明白王初音的意思，也能读懂这位女刑官对他绝对的信任。
看着王初音飒爽的背影，邢东心中充满感激。
“你来了。”
黑暗的囚牢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邢东回过神来，踌躇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
借着灯光，只见冷轩辕身穿白色囚衣，蓬头垢面的坐在角落，满脸都是颓唐，哪里还有半分“京都冷帅”的奕奕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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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闲谈了许久，邢东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自从怡红楼的那夜之后，哪怕刑法天从未亲口承认，邢东仍然一厢情愿的将雪蔓划归为老爹的人，否则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出手相救。
此时与老爹独处，有关雪蔓的事情自然是要问上一问。
“哦？”
刑法天别有深意的看着邢东，“人家给你机会当面问你不问，反而这时又来问起为父，是何主意？”
邢东一愣，怎么这你又知道？
他满脸尴尬的回答道:“如此漂亮的女子却委身青楼，定然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我又怎好当面相问。”
“心细如发，怪不得能够屡破奇案！”
刑法天点头赞许，悠悠叹了口气，“你猜得没错，雪蔓的身世确实可怜，若你想知道，我便把我所知晓的一切告知于你。”
邢法天饮了一口酒，眼神多有伤感。
他没有直接讲述雪蔓的身世，反而讲起一桩发生在五年前震惊朝堂内外的陈年往事…
镇北大将军梁旭尧，统帅十五万河北道禁军，坐镇幽州十余载，与辽国铁骑正面相抗从未有失，保得大平北境十年无虞。
五年前，朝廷暗中与金国达成密约，从南北两面共同夹击辽军，若能攻破辽国，则平分辽国领土。
大将军梁旭尧获得军令，趁着驻扎在北境的辽军因金国入侵而退兵之际，兵分三路发起攻势，一翼出雁门关，一翼出檀州，梁旭尧自领中军从燕山进军。
战事打响之后，辽军在双线作战之下疲于应对，梁旭尧所指挥的三路大军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前线获胜的捷报就如流水一般，不断涌向朝堂。
自大唐之后的数百年间，中原以北的契丹蛮夷一有机会便挥师南下，铁骑所到之处尽是生灵涂炭，汉人百姓无不深恶痛绝。
眼看即将把契丹贼人从世界版图中抹去，平国上下陷入一片欢腾。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统领檀州翼军的主将冷衡忽然转变了步步为营的进攻策略，率领手中的三万精兵从山海关出发，长途跋涉深入敌穴，最终在热河一带遭遇辽军主力“铁鹞军”，被围困数日之后全军覆没。
将军冷衡战死沙场，逃生者不足百人！
在这些死里逃生的人里面，其中有一位冷衡将军的亲卫，拼死杀出重围，带回两封震惊朝廷的信件。
这第一封，乃是大将军梁旭尧的亲笔羽檄。
所谓羽檄，即用于传达军令的信件，上面插有鸟羽以示紧急。
这封羽檄的内容，则是命令副将冷衡率翼军采取突袭的战略，与梁旭尧统领的中军共同夹击铁鹞军于热河。
冷衡清楚，若想从山海关率军突袭驻扎在热河的铁鹞主力，需要长途奔袭近五百里地，且受制于易守难攻的地势，一旦久攻不下，很容易被敌军切断后路，陷入险境。
但既然是战区最高决策者下达的军令，冷衡即便有所疑虑，也只能遵从。
然而当冷衡率军在约定的时间之内到达热河的时候，梁旭尧率领的中军并未出现。
三万翼军与数倍于己的敌军主力激战数十日之久，正如冷衡所料，最终被敌军切断后路，这支军队彻底成了战场上的一枚死棋。
铁鹞军主帅窝里括曾对冷衡进行劝降，并告诉他一个事实:梁旭尧非但没有如约前来夹击铁鹞，反而前去攻略辽国中京大定府。
至于冷衡所领的翼部，不过是为梁家军掣肘辽军主力之用，说得通俗一点，也就是别人争功的棋子！
冷衡所留的第二封信，便是揭露梁旭尧贪功冒进，置三万将士性命于不顾的罪恶行径！
“若是梁旭尧的计策成功，以两三万人换取辽国中京，虽说有些伤天害理，但从战略的角度来讲也并不算太大过失。哪知道梁旭尧围城数月，久攻不下，在辽军主力攻破冷军之后及时回击，最终惨败而归。”
“自此，我朝十万北军三去其二，只能全线撤退，辽国因此获得一线生机，集全国之力抗住金兵压境，这才得以苟延残喘”。
刑法天喟然长叹，眉头拧成长绳，“因为这场大败，导致我大平与金国之间也产生了嫌隙，时至今日仍未修复，辽国借此机会休养生息，逐渐恢复了元气，如今想要灭掉辽国，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邢东神情严肃，刑法天讲的这段往事看起来和雪蔓的家世没什么关系，但和另外一个熟人却大有关联。
那位战死沙场的北军副将冷衡，正是冷轩辕的父亲！
“后来呢？”邢东心生疑惑，赶紧询问下文。
“后来，御史台启动最高问责机制，将难辞其咎的大将军梁旭尧捉拿问罪。虽然梁旭尧战功赫赫，对大平的贡献难以计量，可因为他的失误害死了数万大平精兵，错失灭辽的大好时机，一时间民怨沸腾。”
“为了平息众怒，先皇帝下令将梁旭尧腰斩示众，满门抄斩！”
听到这里，邢东暗暗心惊。
在他看来，梁旭尧战略失误，倒是死有余辜，可古代的连坐之法着实恐怖，多少无辜因为一人的过失而遭殃，人命在这个强权至上的时代当真卑微的像蚂蚁一般。
感叹之余，邢东又问道:“那这些又和雪蔓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刑法天摇头不语，只是颇有深意的望着他。
沉默许久，邢东见老爹并不打算回答，立即想到这个问题多是不便明言。
他能够肯定，刑法天定然不会毫无缘由的提起这番旧事，这就说明，这些往事的确和雪蔓有关。
结合雪蔓出身青楼，武艺高强，以及刑法天的欲言又止，邢东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在穿越之前，他曾看过类似灭门遗孤为父报仇的电影或者小说，比如说《碧血剑》中袁承志，会不会雪蔓也是这类的人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报血海深仇？
这样解释，雪蔓的身份便呼之欲出，她刻意接近冷轩辕也就说的通了。
当初在怡红楼的采花斗上，邢东、冷轩辕，还有一个早已忘记名字的竞争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光论四艺，三人之中冷轩辕最没有优势，而雪蔓不顾他人的非议，依旧选择了冷轩辕，现在回忆起来，说不定连那场采花斗也是雪蔓为冷轩辕设下的一个陷阱，若非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他突然搅局，可能雪蔓都没必要亲自跑到太平院来！
二人沉默良久，刑法天突然开口道:“冷轩辕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意思很明白，邢东听了只觉心中烦躁。深呼吸略作调整之后，问道:“什么时候？”
“两日之后。”
邢东忽然想起雪蔓拜托之事，自己始终还得去见冷轩辕最后一面。
虽然他内心极为不愿，可雪蔓拿出铁钉相求于他，绝不可食言而肥。
此时王叔端上一盘香气扑鼻的蜜制猪肘，招呼邢东快快品尝。
邢东胡乱的扒拉两口，咯噔下肚，只觉胸中全是苦涩，哪里还有半分食欲，于是将筷子一放，拜别父亲出门而去。
…
荒野大宅之外，神兽狴犴的石像高大威猛，邢东抬头仰望，不禁思绪万千。
刑察狱，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营救岳飞，而这一次来，却是为了送别冷轩辕。
邢东苦笑摇头，径直向刑察狱的铁门走去。
刑狱重地戒备森严，门口垛着两张警示牌，一曰“闲人勿进”，一曰“非请莫入”。
两位当值的刑察卫将邢东拦住，上演了一幕古代警察拦截现代警察的闹剧，好在王初音及时出现，将他领进了刑察司大门。
邢东感慨，当初办案对象总说“局里有人好办事”他还不信，如今换了身份，才知道那人说的乃是至理名言。
得知邢东来意之后，王初音稍有难色。
按照规定，死囚是不允许探监的，但她只是思索片刻，当即爽快的答应下来。
邢东却是不知，王初音向来恪守法纪，自从她担任司正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破例徇私，并且承担下了相当大的风险。
要知道邢东探视的可是死囚，若是被人劫狱或者出现其他的意外，哪怕她的姑妈是圣通太后也不见得能保住她。
这些，王初音并没有对邢东提起。
在王初音的带领下，二人打着灯笼连下三层地牢，又在阴森的地道中又行走许久，最终打开一扇玄铁重门。
“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王初音朝一脸冷峻的邢东一指，然后转身离去，“别耽搁太多时间。”
作为刑察司的最高负责人，此番通融显然已是不妥，按理说本应该守在门口，她却走开很远才停下。
邢东明白王初音的意思，也能读懂这位女刑官对他绝对的信任。
看着王初音飒爽的背影，邢东心中充满感激。
“你来了。”
黑暗的囚牢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邢东回过神来，踌躇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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