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鹤唳声声急
果然孙御医神色一凛，“水煎夜交藤确可止痒，可夜交藤本身极易令人生丘疹，又易伤人脾胃，如此看来，小格格此番起病，皆是因为误服了夜交藤。只是好在所服有限，并不至累及性命，待微臣拟个方子，只要小格格按方调理，想来不 日 便可痊愈！”
孙御医年纪虽轻，却极其乖觉，赶紧去写了方子便急匆匆的告辞去了。想来关于后宫纷争，他亦有不少耳闻。
我被宋氏的无知气的头晕眼花，几欲摔倒，幸而春嬷嬷在旁扶了我一把，才堪堪站定。只是我虽生气，却并不真觉得她会有这样的歹心要害我们母女。毕竟她是我选上来的，我们家对她们家又多有照拂，她不至于这般恩将仇报。
“奴婢不过是用那夜交藤煎水擦洗身子，实在不知会害了小格格，奴婢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主子饶命！”
宋氏哭的抽抽搭搭的，瞧她的做派，的确像是不知道这夜交藤的厉害。退一步讲，她若真想怎么样，怕是也无需用这么温吞的法子。
“我时常嘱咐你们身上有个不好，要提前报我知道，万不可私自用药的。素日来，我也最信得过你，只不想如今，却是你犯了！”
“奴婢果真是无心的！当日奴婢再三问了玉瑟姑娘，她都说不过是外用，碍不着小格格，奴婢这才用的，万不知这个东西会如此厉害！”
“你说谁？”
我心下一惊，只疑心自己听错了。
“玉瑟姑娘！”
宋氏抬头拭泪，见我不信，便又道，“果真是玉瑟姑娘教奴婢的，那日玉瑟姑娘带了月格格给小格格做的牛乳糕来，见奴婢身上不好便问了一两句，奴婢便一一告诉了她。那时她便说她知道有个人的偏方对奴婢的症，又过了两日便送了好些夜交藤，叫奴婢煎水来用，还说与小格格无碍，叫奴婢放心。奴婢想着她原是主子身边的人，总不至于会害小格格，再三问过后便放心用了，谁成想！如今奴婢房里还有一些没用完的夜交藤，若主子还是不信，可以叫了玉瑟姑娘来，奴婢与她当面对质。”
宋氏的一席话怎么能叫我不心寒，从前我待她算不得十分，六七分总是有的，哪知为了个碧笙，她竟恨我至此！竟要害我的大妞儿以来泄愤，是可忍孰不可忍！
立时便叫春嬷嬷将得宝叫来，又叫他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太监同去慧月那里把玉瑟拘了来。
慧月与娜齐娅正一处说话，因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也随了来。如此甚好，玉瑟如今是她的人，她来了，正好省了我的口舌。
“这是怎么了？”
娜齐娅看看玉瑟，又看看宋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只懒得理她，只叫慧月坐了，才命人把方才从宋氏那搜得的半包夜交藤丢在了玉瑟跟前儿。
“可认得么？”
我冷声问她，心里头却还念着她的好，又想把对碧笙的亏心在她这里找补一番，只暗道她只要认个错儿，便饶了她。
“是奴婢给宋氏的夜交藤，教她煎水来擦身上的！”
她倒认的极痛快，竟丝毫没有狡辩。
宋氏听了明显松了口气，只是慧月却变了脸色。“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乳母嬷嬷未得太医诊治不得私下里用药，你怎么敢！”说罢便起身向我，立起三指指天发誓，“妹妹信我，果真不是我的主意！”
“姐姐快坐，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只慧月再三不肯坐，终是春嬷嬷过去请她坐，她方坐了回去，不过神情却仍是那般惴惴不安的。
“你是知道乳母嬷嬷的规矩的，如今你明知故犯，可知错了么？”
我分明给她备好了台阶，只这玉瑟却不理会，只仰头不屑的笑笑，跟着便莫名其妙的叹了句可惜！
看她这个样子便知她在可惜什么，我被她这副无所谓的嘴脸刺疼了眼，这便是人心了，你对她行了一百件好事她不记得，却唯只记得你对她不好的那一件事！
“你这丫头！还不好生回话，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若果真是你……”
显然慧月也听见了，只是玉瑟却不领情，竟大声喝住了慧月。“若果真是我又当如何？你不过是个长年无宠的格格罢了，又能做的了什么！”
玉瑟本就是慧月的人，如今还当众驳了她的回，慧月愈发觉得脸上无光，登时便红涨着脸不说话了。
只看玉瑟如此行事，便知她要破罐子破摔，偏娜齐娅看不明白，还在那里强出头，“你个做奴才的，如何敢这样跟你主子说话！枉我素日还觉得你好，原来也是个包藏祸心的！”
“奴婢再有祸心，也不会算计自己的姐妹，娅福晋前些时的风光，别人不知道，娅福晋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么？”
“你！”娜齐娅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竟顾不得体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狠狠的打了几耳光在玉瑟脸上。
她本就力气极大，这几巴掌下去，玉瑟的脸立刻便肿了起来。
只是玉瑟不哭不喊，仍那般笑着看着娜齐娅，仿佛这耳光并未打在她的脸上一般。“你不用急，好生记住我的今日，许是你的来日也未可知！”
娜齐娅听了玉瑟的话，抬手欲再打，谁知玉瑟却捉住了她的手一把甩开，“今儿个是她审我，还轮不到你！”
娜齐娅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下便气鼓鼓的拂袖而去，慧月看看我再看看出了门的娜齐娅，自是一脸费解。
玉瑟的话自然也叫我不解，只我近来对娜齐娅的疏远慧月却是知道的，我历来不喜欢捉摸不透的东西，人亦是！
“也不必审了！”玉瑟牵起袍角盈盈拜倒，朗声道，“是我刻意寻了这些夜交藤来给宋氏的。只要她身上沾了这个，喂奶时便会让你的女儿也吃下去，长此以往，神不知鬼不觉的便会要了她的小命，而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她身子弱，却不会疑心是我动了手脚。”
她说的甚是轻松，轻松的仿佛在说一件衣裳，又或是一件绣样。只是大妞儿不过是个孩子，她怎么忍心用这样阴毒的手段！什么时候人命在她眼里，竟是这样一文不值了！
“你必定在想，我为何会容不下一个襁褓婴孩！正如我也想不通，你又为何容不下碧笙！若你当日肯留下她，她如何会死？她肚子里的何尝不是一条性命！”
玉瑟颓然瘫倒在地，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先时她还只是小声啜泣，及至后来悲声大放，直把人哭的肝肠欲断。
果然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回想当日，我果然是没有法子了么？说到底，我只是不想让人拿住我的话柄，叫旁人以为我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借此放个人在永琰身边！
我只是不想永琰对我的在意，因为她的肚子而转移到她身上！
我更不想，有人在我前头生下儿子！
因为因，所以果，于我如此，于她也是如此！
我作了碧笙的因，所以才有她来寻仇的果，而她作了寻仇的因，自然也要承受当下的果。
只是玉瑟，你却怪不得我！我分明给过你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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