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勇断命案
一
冯宝到案后，痛陈宋家强抢民妇、斗杀人命、逼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滔天大罪，但对自己报复杀人却不承认。
冯宝在大堂上说：“大人明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能翻墙越垣，闯入宋家的高墙大院，连杀五人？”
李佩凤也觉得不可思议，冯宝虽有杀人动机，但却没有杀人的本事，而且宋家案的时候，他确实又不在现场，而是逃到了山里。
“就算你不曾亲自杀人，也逃不了买凶杀人的嫌疑，否则，你干嘛要逃走呢？”李佩凤抛出这个问题，让冯宝哑口无言。
李佩凤一拍惊堂木：“根据大清律，买凶杀人跟亲自杀人同罪，你要再不说实话，就等于默认你是主凶，本郡即可下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大人，古语说，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姓宋是个衣冠禽兽，一贯欺压良善，作恶多端，他纵容豪奴打死小人的父亲，逼死为了小人的妻子，导致小人家破人亡，他被杀死乃是应得的报应。我虽有杀他之心，但确实不曾买凶杀人。公堂之上，我也不会为了活命而攀诬他人。如果大人非要判我偿命，就请大人将幼子送人，让好心人把他抚养成人，冯家香火不辍，则冯宝虽死，绝无怨言。”
冯宝在大堂上磕了三个响头，叩谢李佩凤。
李佩凤心想，这个书生倒有些义气，宁肯被杀头也不肯招出同伙。那个宋御史纵容豪奴打死他的老爹，逼死他的妻子，被人杀了也是活该，这样想来，心里就有了想开脱他的意思。但宋家在朝野的势力都很大，想要放过冯宝，还得想出个万全之策。
退堂之后，李佩凤找来刑名师爷商量，问问有没有办法先把冯宝放出来。
师爷揣摩郡守的意思，是要放过冯宝。而且那个宋御史在当地民愤极大，也确实不该再助长其气焰。于是出主意，让冯宝具保。具保无非两种，一是钱保，二是人保。这两样冯宝都没有。于是，师爷找了个开当铺的老板，权当冯宝的表舅，出面写了个保呈，交到堂上。
李佩凤宣布：本案真凶尚未抓到，是否系冯宝唆使杀人，没有直接证据。因此，此案押后再审。于是，冯宝由王掌柜担保，被释放回家了。
二
宋御史的叔叔宋奎乃是当朝高官，在当地又是豪族，从朝野两个方向给李佩凤施加了巨大压力。但李佩凤不吃这一套，坚持秉公执法，不给宋家一点面子，由此埋下了祸根。
再说冯宝被释放之后，辗转不去，向李佩凤求情，要求判还妻子的遗骨，带回家安葬，李佩凤照准。冯宝在邻居的帮助下，掩埋了妻子。回到家中，已经是家徒四壁，儿子不知去向，自己遭此惨祸，几乎等于灭门，越想越闹心，不由痛哭失声。
哭到半夜，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凝神静听，好像门外有人，在哄着小孩子说话。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女人问：“您的大仇已报，大冤昭雪，身体还好吗？”
听着声音很熟悉，拿着蜡烛照了照，原来是红玉姑娘。她还牵着一个男孩子，绕膝嬉闹。冯宝悲喜交集，说不出一句话，抱着红玉大放悲声。红玉也不由落泪。扯过小男孩道：“忘了你爹了？快叫爹啊。”
冯宝拉着小男孩的手，这男孩目光晶晶地看着自己，不肯叫人。冯宝扎巴着眼睛再三细看，原来是福儿。冯宝惊喜道：“从哪里找回了儿子？”
红玉只好道出实情。她说：“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初跟你来往，告诉你我是邻家之女，是骗你的。我其实是狐女。有一天夜里出行，见到一个孩子在山口哭泣，将其抱养。后来知道是你的孩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秦地生活。得知你的大难都已经过去，这才抱着孩子来跟你团聚。”
冯宝听说了这番经过，热泪纵横，再三向红玉拜谢。冯宝的儿子偎依在红玉怀里，把她当作了母亲，已经不认识父亲了。
天还未明，红玉起床，冯宝问她：“干嘛起得这么早？”红玉说：“我要走了。”
冯宝一听，连衣服都没穿，跪在床头，泣不成声。
红玉笑着说：“看把你急的，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现在家贫如洗，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们要重建家园，不能不起早贪黑，多付出些辛苦才行啊。”
冯宝忧愁家境贫寒，无法养活红玉和孩子。红玉说：“你只管在房里读书，不用管收成好坏，我们不会饿死就是了。”红玉开始当家，清除杂草，修缮房屋，播种五谷，饲养牲禽，就像男人一样整日劳作。红玉还拿出一些银两，租了十几亩地，雇了一些佣人耕种。村里邻居见冯宝的这个女人十分贤惠，勤劳能干，也都乐于帮助他们一家。这样大概过了半年，冯家就变得衣食丰足，成为小康之家。冯宝感喟到：“一个被烧成灰烬的破家，全赖仗你白手再造，有了这番光景。只是有一件事没有实现，于心不甘。”
“什么事？”红玉知道他的心事，故意问道。
“父亲希望我能科甲及第，光耀门楣。可惜我的案子还没有结，没有机会参加会考。”
红玉笑道：“我此前已经给学台寄出报名费，他们已经给你恢复了考试资格，如果等你想起来告诉我，今年你就别考了。”
冯宝非常惊讶，红玉居然能事事做在前面。
于是，冯宝领到县里学正的考试推荐函，乡试、会试、殿试，三元连中，被点了翰林。那一年才三十六岁。
冯家修建了很大的宅院，比当年宋家还要巍峨壮观，富丽堂皇。红玉在家经营百亩良田，凡事亲力亲为，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像农家妇女一样辛苦劳作。红玉走起路来像仙女一样袅娜，干起活来像村妇一样泼辣。虽然一年四季劳作不休，但是手还像凝脂一样白嫩，她自称自己三十八岁，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宋家人见冯宝因祸得福，更是恼羞成怒。宋奎更是不断向朝廷递折子诬告李佩凤和冯宝，于是朝廷派出钦差大臣到兰陵郡，重新审理冯宝一案。
钦差升堂问案的那天，一个满脸胡须，方脸黑眉的大汉突然出现，坦然承认宋御史是自己所杀，与冯宝无干。
钦差怀疑是李佩凤或者冯宝买通了此人前来抵罪，就问：“你既然承认自己杀人，就请把当年杀人的经过说一遍。”
虬髯客立在大堂之上，说：“老夫乃燕昭王麾下一侠客，因痛恨狗官欺压百姓，才出手诛此老贼。不仅杀了他，就在昨天晚上，我还杀了那个告刁状的老贼，头颅就在这里！”说完，他将一个包袱扔在堂下，衙役们打开，是一个木盒，里面确实盛着一颗人头，钦差一看，正是自己认识的同僚宋奎。
钦差吓得脸都白了，命衙役们拿下此人，不想壮汉哈哈大笑，抬脚已经站在了二门外的照壁上，他还抽出宝剑指着钦差骂道：“狗官，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到燕昭王黄金台来找我算账。你若敢对李大人和冯大人不利，小心我要了你的脑袋。”说着一挥手，那把利剑飞进来，把钦差的大红顶戴钉在了身后写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上了。
等衙役们追出来时，那个壮汉早已不见了踪影。
钦差只好具状结案。上奏朝廷称宋御史一家之死，乃是被冤魂索命，与冯宝无关。兰陵郡守李佩凤对此案处置得当，并无徇私枉法之举。应予维持。
三个月后，朝廷了邸报，恩准钦差的条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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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宝到案后，痛陈宋家强抢民妇、斗杀人命、逼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滔天大罪，但对自己报复杀人却不承认。
冯宝在大堂上说：“大人明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能翻墙越垣，闯入宋家的高墙大院，连杀五人？”
李佩凤也觉得不可思议，冯宝虽有杀人动机，但却没有杀人的本事，而且宋家案的时候，他确实又不在现场，而是逃到了山里。
“就算你不曾亲自杀人，也逃不了买凶杀人的嫌疑，否则，你干嘛要逃走呢？”李佩凤抛出这个问题，让冯宝哑口无言。
李佩凤一拍惊堂木：“根据大清律，买凶杀人跟亲自杀人同罪，你要再不说实话，就等于默认你是主凶，本郡即可下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大人，古语说，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姓宋是个衣冠禽兽，一贯欺压良善，作恶多端，他纵容豪奴打死小人的父亲，逼死为了小人的妻子，导致小人家破人亡，他被杀死乃是应得的报应。我虽有杀他之心，但确实不曾买凶杀人。公堂之上，我也不会为了活命而攀诬他人。如果大人非要判我偿命，就请大人将幼子送人，让好心人把他抚养成人，冯家香火不辍，则冯宝虽死，绝无怨言。”
冯宝在大堂上磕了三个响头，叩谢李佩凤。
李佩凤心想，这个书生倒有些义气，宁肯被杀头也不肯招出同伙。那个宋御史纵容豪奴打死他的老爹，逼死他的妻子，被人杀了也是活该，这样想来，心里就有了想开脱他的意思。但宋家在朝野的势力都很大，想要放过冯宝，还得想出个万全之策。
退堂之后，李佩凤找来刑名师爷商量，问问有没有办法先把冯宝放出来。
师爷揣摩郡守的意思，是要放过冯宝。而且那个宋御史在当地民愤极大，也确实不该再助长其气焰。于是出主意，让冯宝具保。具保无非两种，一是钱保，二是人保。这两样冯宝都没有。于是，师爷找了个开当铺的老板，权当冯宝的表舅，出面写了个保呈，交到堂上。
李佩凤宣布：本案真凶尚未抓到，是否系冯宝唆使杀人，没有直接证据。因此，此案押后再审。于是，冯宝由王掌柜担保，被释放回家了。
二
宋御史的叔叔宋奎乃是当朝高官，在当地又是豪族，从朝野两个方向给李佩凤施加了巨大压力。但李佩凤不吃这一套，坚持秉公执法，不给宋家一点面子，由此埋下了祸根。
再说冯宝被释放之后，辗转不去，向李佩凤求情，要求判还妻子的遗骨，带回家安葬，李佩凤照准。冯宝在邻居的帮助下，掩埋了妻子。回到家中，已经是家徒四壁，儿子不知去向，自己遭此惨祸，几乎等于灭门，越想越闹心，不由痛哭失声。
哭到半夜，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凝神静听，好像门外有人，在哄着小孩子说话。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女人问：“您的大仇已报，大冤昭雪，身体还好吗？”
听着声音很熟悉，拿着蜡烛照了照，原来是红玉姑娘。她还牵着一个男孩子，绕膝嬉闹。冯宝悲喜交集，说不出一句话，抱着红玉大放悲声。红玉也不由落泪。扯过小男孩道：“忘了你爹了？快叫爹啊。”
冯宝拉着小男孩的手，这男孩目光晶晶地看着自己，不肯叫人。冯宝扎巴着眼睛再三细看，原来是福儿。冯宝惊喜道：“从哪里找回了儿子？”
红玉只好道出实情。她说：“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初跟你来往，告诉你我是邻家之女，是骗你的。我其实是狐女。有一天夜里出行，见到一个孩子在山口哭泣，将其抱养。后来知道是你的孩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秦地生活。得知你的大难都已经过去，这才抱着孩子来跟你团聚。”
冯宝听说了这番经过，热泪纵横，再三向红玉拜谢。冯宝的儿子偎依在红玉怀里，把她当作了母亲，已经不认识父亲了。
天还未明，红玉起床，冯宝问她：“干嘛起得这么早？”红玉说：“我要走了。”
冯宝一听，连衣服都没穿，跪在床头，泣不成声。
红玉笑着说：“看把你急的，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现在家贫如洗，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们要重建家园，不能不起早贪黑，多付出些辛苦才行啊。”
冯宝忧愁家境贫寒，无法养活红玉和孩子。红玉说：“你只管在房里读书，不用管收成好坏，我们不会饿死就是了。”红玉开始当家，清除杂草，修缮房屋，播种五谷，饲养牲禽，就像男人一样整日劳作。红玉还拿出一些银两，租了十几亩地，雇了一些佣人耕种。村里邻居见冯宝的这个女人十分贤惠，勤劳能干，也都乐于帮助他们一家。这样大概过了半年，冯家就变得衣食丰足，成为小康之家。冯宝感喟到：“一个被烧成灰烬的破家，全赖仗你白手再造，有了这番光景。只是有一件事没有实现，于心不甘。”
“什么事？”红玉知道他的心事，故意问道。
“父亲希望我能科甲及第，光耀门楣。可惜我的案子还没有结，没有机会参加会考。”
红玉笑道：“我此前已经给学台寄出报名费，他们已经给你恢复了考试资格，如果等你想起来告诉我，今年你就别考了。”
冯宝非常惊讶，红玉居然能事事做在前面。
于是，冯宝领到县里学正的考试推荐函，乡试、会试、殿试，三元连中，被点了翰林。那一年才三十六岁。
冯家修建了很大的宅院，比当年宋家还要巍峨壮观，富丽堂皇。红玉在家经营百亩良田，凡事亲力亲为，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像农家妇女一样辛苦劳作。红玉走起路来像仙女一样袅娜，干起活来像村妇一样泼辣。虽然一年四季劳作不休，但是手还像凝脂一样白嫩，她自称自己三十八岁，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宋家人见冯宝因祸得福，更是恼羞成怒。宋奎更是不断向朝廷递折子诬告李佩凤和冯宝，于是朝廷派出钦差大臣到兰陵郡，重新审理冯宝一案。
钦差升堂问案的那天，一个满脸胡须，方脸黑眉的大汉突然出现，坦然承认宋御史是自己所杀，与冯宝无干。
钦差怀疑是李佩凤或者冯宝买通了此人前来抵罪，就问：“你既然承认自己杀人，就请把当年杀人的经过说一遍。”
虬髯客立在大堂之上，说：“老夫乃燕昭王麾下一侠客，因痛恨狗官欺压百姓，才出手诛此老贼。不仅杀了他，就在昨天晚上，我还杀了那个告刁状的老贼，头颅就在这里！”说完，他将一个包袱扔在堂下，衙役们打开，是一个木盒，里面确实盛着一颗人头，钦差一看，正是自己认识的同僚宋奎。
钦差吓得脸都白了，命衙役们拿下此人，不想壮汉哈哈大笑，抬脚已经站在了二门外的照壁上，他还抽出宝剑指着钦差骂道：“狗官，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到燕昭王黄金台来找我算账。你若敢对李大人和冯大人不利，小心我要了你的脑袋。”说着一挥手，那把利剑飞进来，把钦差的大红顶戴钉在了身后写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上了。
等衙役们追出来时，那个壮汉早已不见了踪影。
钦差只好具状结案。上奏朝廷称宋御史一家之死，乃是被冤魂索命，与冯宝无关。兰陵郡守李佩凤对此案处置得当，并无徇私枉法之举。应予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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