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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锦帛裂(4)

小说:元妃传 壹作者:温温温小兆字数:0更新时间 : 2020-09-03 10:31:42
广寒月廿四,便是安旻王的婚期,如玉与萧凌风成亲亦是此日,于是前朝后宫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下,宓秀宫也忙得不可开交。安檀素来疼惜如玉,这一准备下来,是依着家中小妹的例置办的,再加上是圣旨赐婚,少不得更丰盛些,但是嫁妆便足足装了七箱。如玉是安檀身边当家的人,与安檀交好的嫔妃也多有赏赐,细细算下来,竟也比着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的数量了。

        安檀由顾怜扶着去数着库中的嫁妆,笑吟吟道:“你别瞧着这些眼馋,来日你出嫁,但凡我有如今的财力,也为你置办,只是旁人的赏赐恐怕少些。”

        顾怜羞赧的低头道:“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就跟在娘娘身边。”这一番话下来想是如玉的教导也有成效,安檀愈发感念如玉的心思,不在话下。

        到了这一日,宫内宫外一派喜气洋洋,亦有天公作美,连日阴天这在这一日放晴,明晃晃的阳光蒸腾潮意,恰到好处的舒适。经雨水的洗刷,昭阳殿的琉璃瓦熠熠生辉,衬着洗净铅华的红色宫墙,有格外暖绒欢欣的喜气。

        安檀站在昭阳殿的滴水檐下,戚容华、宜嫔和姝玉也一并起来,几个人随意攀谈,其乐融融。过了一会儿竟是薛婕妤也来贺喜,安檀虽不喜她,但来者是客,也是一片心意,便也欢喜的迎来相谈。

        这厢宋义上来打千,笑道:“回娘娘与几位小主,萧侍卫已在锡庆门候着了。”那厢便又有两个小宫女搀着大红婚袍的如玉从厢房走出来,喜滋滋道:“娘娘,如玉姑娘前来拜别娘娘。”

        却见如玉身披大红并蒂百花百年好合图样的霞帔,贴身穿着锦红暗花广绫大袖衫,因是深秋,那贵重的料子叠了数层,便有层层叠叠的窈窕繁复,面上因喜悦与娇羞泛起微微的红,整个人拢在花团锦簌的喜庆艳红中。腰间有金线璎珞点缀,更如神笔点睛,将整个人的喜气都烘托出来。

        安檀一见之下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几乎更咽落泪,姝玉在一边挽着安檀笑道:“是大喜事呢,姐姐别哭,做完了规矩再同如玉说话。”

        如玉对着建章宫的方向敛衣下拜,朗声道:“圣上赐婚,宗族之大幸也。奴婢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依礼起身,便对着安檀深深拜下,“奴婢拜别元妃娘娘。”

        礼数便也至此,安檀上前两步,扶了如玉起身,含泪嘱咐道:“总算到了这一日,周全了你的心意。你虽行事妥帖,我也并不担心,总有几句话要祝福你。此来嫁做人妇,当以夫君为先,敬他爱他,却也并无须惧他。倘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你的身后是宓秀宫,终究有本宫替你做主。”

        宋义亦凑上前来讨喜,“娘娘多虑了,萧侍卫是极好的人呢,怎会委屈了如玉姑娘。”

        如玉应了,便与安檀笑道:“宋公公这样贫嘴,娘娘记着过会子罚他。”

        宋义连连笑着不敢,如玉身边着暗红对襟的婆子笑盈盈的给了宋义一把彩糖蜜果,“公公嘴甜,来吃喜糖。”

        这样大喜的日子,不求钱财,自然是要讨一个彩头的。宋义也十分知趣,忙招呼众人来向喜婆讨糖,宫人们便人人都上来要,喜婆仍是欢欢喜喜挨个给了。闹了片刻,却听外面内监道:“吉时到——新娘出阁——”

        鼓乐声伴呼声而起,安檀从顾怜手中接过遮面玉扇,亲自递到如玉手中,又不觉含了泪:“去吧。时常记得回来。”

        如玉握紧玉扇掩面,款款福身,最后一次向安檀拜别。安檀与众人站在宓秀宫门前,看着如玉踏入大红纱幔装饰的喜辇,眼角却是溢出一滴泪来,忙拭去了,对众人笑道:“本宫失仪了。”

        戚宝娇笑道:“这有什么呢?如玉姑娘是自幼陪伴娘娘的人,如今一朝出嫁,大约娘娘此刻也心境也同嫁女儿差不多。嫔妾也不免想着日后玲珑出嫁,这眼泪大约在殿中便忍不住了,哪里等得到新娘上花轿呢!”

        玲珑是戚宝娇的贴身侍女,素日跟在身边的,此刻绣得面色通红,忙去扯戚宝娇的衣袖,“小主说什么呢?”

        众人一笑便过去了,安檀邀众人入殿用茶,姝玉故意落在后面,对安檀悄声宽慰道:“皇上许了如玉去尚仪局学习,日后还能回来陪伴姐姐的,姐姐放心,哪怕她不肯来,还有我呢。”

        安檀斜斜飞了她一眼,嫌弃得刮她的鼻子,道:“谁稀罕你?”

        看着几个人欢欢喜喜的说笑,薛静芬却是难以插言取笑,她本是十分自矜身份,又不爱玩笑,十分尴尬,略坐一坐便告退了。几人不以为意,仍旧调笑,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薛静芬气的胸口发堵,不由想着这四人中,元妃素来眼高于顶,怕是连熙妃亦不放在眼中,枉论她小小婕妤;容嫔行事妥帖,处事周到,对她亦以礼相待,但也不过是宫规所限而已;宜嫔是三皇子生母,虽无主位之实,却有贵嫔之尊,让她好生不服气。最要紧的便是戚容华,越发是与她撕破了脸皮,难以相处,以戚氏如今的宠爱,往后越过她去率先晋封贵嫔,亦不是没有可能。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一口气,宫里那样多的女人,暗地里嘲笑她的、讥讽她的,又何止这四个!昔日那样辉煌的宠妃,如今只沦落为偏居一隅的小小婕妤,她不服,不服!她回过头来,看一眼富丽堂皇的昭阳殿,坐在主位之上的女子绰约尊贵,那也是她想要的尊贵。

        她回过头来,眼眸间的狠戾一闪而过。怀元夫人,你的尊贵已是足够,我不能让你挡着我的路。

        翌日清晨,晨省前便听闻安旻王夫妇入宫向太后与皇帝请安,这原是规矩,安檀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宫嫔背地里议论起来,昔日最莫等的承衣,一跃成为亲王正妃,品同主位,飞上枝头变凤凰便凤凰,一时有些愤愤。又念她入宫为妃,身处虎穴龙潭之中,竟也有一朝逃出生天择得良婿的机会,更是又羡又妒。奈何自赐婚后,迫于太后施威,宫中禁谈此事,皆不敢言,互相交换了眼神,就此作罢。

        众人散去,自北苑回宓秀宫去必要路过上林苑,一时瞧见他们夫妇二人,安檀便含笑迎上去。只见他们二人皆着双蟒暗花缂金丝吉服,既是亲王与王妃的规制,又换了酱红色的蜀锦料子,极是合宜。又细看虞红阙做王妃装扮,广袖鞠衣,髻簪东珠,端然华贵,几日之间已与往日气质不同。他们相对站着,低声说着什么,时而附耳密语,时而掩唇而笑,真如一对璧人,分外登对。

        安檀笑迎上去,“王爷与王妃怎么站在这冷风天气里,入秋天寒,仔细着了风寒。”

        元妃凤驾在此,亲王理应回避后妃,但亦洵在安檀面前素无避讳,便带着虞红阙含笑拘礼,“元嫂嫂来的好巧,小王携王妃给母后见过礼,本应给皇兄请安,只是皇兄尚未下朝,便在此处等候皇上宣召。”

        虞红阙一时含笑欢喜,正了正衣襟,竟是行了大礼对安檀拜了下去,“妾身给怀元夫人请安,怀元夫人长乐未央。”

        怀元夫人的称呼终究是叫了起来,安檀早已见怪不怪。只她这样大礼参拜,安檀虽惊,却知她这一拜的含义,忙倾身扶起,连声道:“快请起,本宫怎当得起王妃这般大礼。我在王府之时便与王爷相熟,素不拘谨,此后王妃见了我,也如王爷见我一般,才是夫妻一体啊。”

        虞红阙的欢喜与感激溢于言表,起了身恭谨道:“妾身这一拜,是为着感激夫人的心意,若无夫人,又怎会今日的红阙。”

        安檀将手指比在唇边,含笑道:“王妃是尚宫出身,才情甚佳,与王爷情谊相投乃是天赐良缘,本宫何来什么心意?此话今后再不必提。”

        亦洵满目感激之色,忙拱手谢道:“元嫂嫂此话极是。”

        安檀笑道:“从前不得亲近,如今王妃做了皇家的媳妇,得空常来本宫的昭阳殿坐坐,咱们妯娌间好好说说话。”

        两人应过,便有宫人上前禀报皇上下了朝,请安旻王夫妇觐见。便一时散去,再无后话。

        安檀已是足够谨慎,只是上林苑中的谈话还是事无巨细传入颐宁宫中,给太后愠怒的眉眼中更添上一层寒冰。裕蓉握着太后已有些松弛的手臂,低声道:“太后,您要忍耐。”那冰凉粗糙的触感终于让太后的怒气稍稍平息。

        自如玉出嫁后,安檀便觉殿中空荡荡的。从前如玉在时与安檀打趣玩笑,何等快活,如今殿中这些宫女各个不善言辞,同木塑泥胎一般,倒让安檀好生憋闷。终于挨到回门这一日,如玉领了牌子觐见元妃,安檀便早早起了身候着。

        主仆相见,好一番话要说。众人皆退了出去,两人说笑一会儿,却见如玉面色有些凝重,似有什么心事一般,安檀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如玉只是笑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小姐无须担忧。”

        安檀却深知如玉的性子,正色道:“是不是他待你不好?你不要一味地忍气吞声,有我为你做主,不必害怕。”

        如玉连连摇头,连忙道:“不干凌风的事,小姐千万不要误会。”嗫嚅道,“只是在路上听到些风言风语,不知该如何对小姐开口。”

        “什么要紧的话要你这样思虑?”

        如玉叹一口气道:“奴婢邻家几户有一个卖酒的小子,过得十分清贫,但凡有些银子都用去还债。奴婢问过,原是他有一个哥哥原也是在宫里当差的,只是得瘟疫去了。他四处借钱,将将凑了五两银子送去宫中打点请太医垂怜,最后亦于事无补。”

        如玉抬起眼里瞟一眼安檀的神色,却见她疑虑更深,如玉只得如实道,“奴婢闻及瘟疫便觉不妥,便随口问了时间,竟都对的上。奴婢只觉心惊,又问他请的是哪一位太医,他竟说,是一位姓董的太医。”

        似是一盆冰水顺着脊骨倒下去,瞬间抽去了身上的暖意,安檀呆呆得看着如玉,几乎不能思考,许久,思绪才缓缓的转动起来,她的语气凝塞而不可置信,缓缓道,“……宫中唯有一位姓董的太医,是董叔卓。”

        如玉艰难的点头,“是。”

        安檀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瘟疫一事……”安檀浑身颤抖,眼中盈了莹莹泪花,既惊且恨,“顾之湄……当真与韦氏串通?”

        如玉见安檀这样激动,亦有些发慌,握了她的手道:“小姐,不过是一个卖酒小子的话,兴许是一场误会也未可知啊。”

        安檀摇头,心中便如撕裂一般的痛楚,她痛得捂住胸口,“若不是她所为,董叔卓身担为皇子帝姬医治之职,怎会涉险医治宫人?若不是她所为,那么当初那被衾分明是她所做,为何弃之不用?若不是她所为,董叔卓如何能在一日之内研制出药方,卖给熙妃这样大的人情?!顾之湄,她好狠,她连宫中任何一个孩子都不愿放过,我竟还当她是姐姐,我真是看错了她!”

        殿外杂沓的脚步声,安檀怔然抬手,如玉忙上前去将殿门打开。潋滟的光影倏然投入殿中,直刺得人眼睛疼,安檀维持着捧着心口的姿势,泪痕犹在,猎猎目光射向殿外,与顾之湄的回首惊惶交织在一起,如蚕纱藕丝,难分难解。

        门前的小宫女仓皇跪下,“贞慎夫人骤然到访,奴婢尚未来得及通传,还望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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