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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小说:庶妻作者:赫连菲菲字数:0更新时间 : 2020-12-19 19:24:35
他手劲很大,  攥得她手腕快断了一般,她疼得缩起身子,仰脸哭着道:“爷,  真心哪有价?香凝待您一点一滴全是真的,  给多少钱也换不来,您当真不知道吗?”
        赵晋笑了,  他笑起来眉头微扬,那双凤目眼尾都沁着风流张扬,他笑起来的样子明快又俊美。云销雪霁,水艳晴光,  不过如此。
        “真心无价?”他伸出另一手,  指头顺着她脸颊一路滑下,挑开单薄的纱衫,摘掉她浓紫色绣着牡丹的兜衣。“爷若是没钱,  是个街边乞丐,  只怕你瞧都懒得瞧一眼。”
        香凝直打颤,  不仅是冷,  更是在心上人面前袒露一切的羞  ,  和瞧见他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时的愕然。
        他眼底不带半点欲,上下打量她玉雪般白皙的身子,  慢条斯理地道:“趁着皮肉还紧凑,  能勾住郭子胜,抓紧点,别作死。等他厌腻了,  你也就彻底不值钱了。至于你那点真心——”
        他笑着说,  然后松开她的手,  将她甩到一边,  “爷瞧多了,膈应得慌。”
        说完,他自顾垂头取下革带,被转过身,拿起架子上挂着的新衣,“还不滚?”
        香凝不敢停留。也没脸留下去。
        她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觉得自己以后要做了郭子胜外房,再也不能见他了,心中深情难抑,想好好和他话别,说说她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
        她想,至少让他知道,曾有个女人,如此卑微的爱慕过他。即便不能和他成就美谈,至少也要在他心里留下浅浅一个印记。
        她不甘心,从此成为他的过客,在其后的漫漫岁月中,被他一并彻底忘却。
        可终究她这份真心,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最后一点尊严拿来给他践踏呢?
        她捂住脸,爬出门去,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她被人瞧出端倪,强忍着眼泪,一直奔到无人的转角,才放声哭了出来。
        赵晋站得端正,缓缓系上领口的玉珠扣子。
        摧毁一个女人的真心和尊严,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也一点不稀罕。
        旧年京华,十里长街,少年进士,几多得意。楼头上多少小娘子扔了花枝下来,落在他帽檐边,遮了视线,才使他抬起头,朝那边瞧了一眼。
        他祖上做过官,可父亲在读书上并无建树,祖父去后,父亲与伯父分家,父亲承继自己那部分家财,娶了商家妇,自此一心经商为生。
        他初入京,没少受冷待,商贾低贱,在学子中饱受奚落。偏偏一张俊颜又惹了眼,先生家的女儿多瞧了他一回,后巷就被几个官家子弟围殴。
        因他颇有家财,亦常受人要挟,十几岁的时候,他日子过得非常艰难。那时先生家的女儿向他示好,他恼恨她带给自己太多伤害,狠狠将她拒了。
        后来被陷害栽赃,书院不肯容他,他被驱逐回家,在房中闷了三日,才渐渐想通一些事情。
        这个世道就是这般,只要你软弱,退缩,旁人就会变本加厉,把你仅有的也夺走。若你嚣张跋扈,无所畏惧,反而那些小人就会屈从,会让路,会敬仰你。
        他这一路走得极为艰辛,也深知人心险恶。
        他害过无数人,也被人害过无数次。
        他早就学会如何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什么是真。
        香凝待他真心?也许有那么一点。可若他不是挥金如土、出手阔绰的赵官人,这份真心,又岂可能残存?
        说到底,人们只是趋于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罢了。
        他束好衣带,端容步出雅室。
        外头热浪阵阵,丝竹不绝。这是个处处假意的销金窟,是他这样的无心、寡情之人,最恰当的去处。
        他挥开银票,洒在案前,“今儿谁哄得爷乐呵,这钱就是谁的!”
        福喜缩在楼下茶房,探头瞧了眼外头天色,大雪茫茫,夜色给江畔红火的灯照得亮如白昼。
        福喜不大喜欢明月楼的点心,太腻,还粘牙,没有月牙胡同钱厨娘做的那些爽口好吃。
        其实他更喜欢原来赵宅里某个婆子做的点心,人是从京城跟回来的,啥都会做,正经的京华味。可惜后来,一个一个旧人都走了。死的死,撵的撵。京城在赵家留下的影子越来越淡,几乎也没人再去提及主子当年的风光。
        他瞧着外头飘飘摇摇的雪,心想,这雪落着落着,一年又要过去了,年节前家里忙起来,怕是,就该把太太接回来了吧?
        爷这么日日宿在新杨胡同,也不是办法。家不成家,到底太凄凉了些。
        而年节过去,一打春,陈柔姑娘的胎也就快落地了。
        到时候府里添喜,爷也许就能真心高兴些,这么些年岁月熬着,他在旁瞧着,实在是心疼。
        不待年关,赵晋就忙了起来。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往各地去收账要账,顺便拜会各方官员,为明年的生意打点。
        他临行这晚,人在新杨胡同。一段日子没来,她肚子是越来越明显了。
        两人在床前说话,侍婢们收拾箱笼,预备他出门要用的东西。
        赵晋抱着她坐在床沿,“我走之后,会留一些护院在此。遇着什么事,打发人去青山楼告诉一声,缺什么短什么,叫底下人去办。这里是两千两银票,你暂拿着花用。若有紧急大事周转不得,拿我这枚私章去青山楼账上领。”
        他这枚玉章她见过,上回他出门,也是这么交代她。
        “如若不是紧要事,最好都拒了。你如今这个情况,真真不便出门。”他仇家不少,他在浙州,那些人不敢造次,一旦走了,家里头不能不嘱咐几句。
        柔儿不想他放心不下,一一都答应下来。
        赵晋脸颊贴在她肚子上,轻声说:“乖宝儿,好好疼你娘,别闹腾她,等你平安落地,爹再补偿你受的苦。你们娘儿俩要平平安安,乖乖等我回来。”
        他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柔儿在院子里,烧艾、吃药,日子温吞沉默的过着。
        陈兴来过一回,拿两张一百两的票子,说是先还赵官人一部分。
        他为人实诚,又勤劳能吃苦,生意做起来,回头客越来越多,这两个月铺面上的钱明显多了起来。
        快到年节了,还惦记着要给柔儿裁衣裳。往日在家里她没享过什么福,一件裙子穿三年补三年,拢共也没见过几身新的。如今既是有了闲钱,就一定要在这上头都给她补回来,哪怕她如今根本不缺这些。
        柔儿知道哥哥自责。当年她娘差点病死,家里要不是没法子,绝不会同意将她卖了。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她这辈子就是注定要到浙州,注定遇见赵晋,注定要给他生个孩子。
        事到如今,她其实并不悔。见过许多世面,过过这么好的生活,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腊月二十,赵晋办完事回省城。
        族里几个族叔来与他商议,要重修老家祠堂。
        他这一支算嫡脉,人口凋零,老家原是旁支,倒欣欣向荣子孙绵延。
        他很痛快的应了,一出手就是五千两。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卢夫人去南山,把卢氏从庄子里接出来。
        回程的马车上,卢夫人劝她:“疑霜,咱们总督府早就没了,你哥不是原来的你哥,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你嫁人了,不再是总督府的小姐,你是赵家太太,是赵晋的媳妇儿。过去再好,那也是过去了。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哪能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幻想坏了现在的生活呢?你出嫁七、八年,一直没有孩子,嫂子知道你脸皮薄,一向不敢多问。如今外头那姓陈的外房就快生产了,你作为大房,难道一点想头都没有”
        她见卢氏淡淡瞥着窗外,好像根本没听她说,她心里也有气,抬手攥住卢氏手腕,扬声道:“难道你真要瞧着他在外头另置一个家,从此架空你这个太太?疑霜,子嗣一事,你要早做打算啊。”
        这番话对卢氏来说,不过就是一阵聒噪罢了。
        她连赵太太都不稀罕做,还会稀罕做他孩子的娘?
        卢氏偏坐在车上,撩开半片帘幕瞧着外头的景致露出一抹冷笑,“做打算?怎么做?趁那妇人有孕让他们一尸两命么?活该的是赵晋,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新年到了。
        往年除夕到初二,赵晋都是要在赵宅过的。今年有些不同,除夕陪着柔儿守岁到天明,初一上午才匆匆赶回宅子。
        到了初二晚,他就又过来了。
        后来柔儿常常想起那段时间。
        那段时光他们总是在一起。他时常陪着她,就在小院里悄然的过上一天。这样的一天也并无特别,说说话,吃吃饭,亲一亲,闹一闹,日子就像流水般淌过去了。
        有时赵晋把她抱到书房,她坐在椅中磨墨,侧过头瞧他一笔一划写下龙飞凤舞的字。他翻书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选一个名字,觉得这也好,那也好,又全都不够好。
        他们像对最平凡的夫妻一般,对这个没出世的孩子寄予最美好的愿想。
        他也会在她实在闷得太苦,小声和他抱怨的时候,偷偷背她到巷子外走一走。
        他的肩很宽,背笔直,他的手很有力,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可是偎在他身上,一点也没觉着冷。
        除夕夜里他们在一起,在不远处山寺传来的晚钟声中为孩子祷祝。
        推开窗,谁家烟火不休,爆竹破空划破夜的寂静。
        那些璀璨的烟火,一如眼前温馨静好的岁月一般,虚幻而不长久。
        那晚他在明月楼饮酒,二月的天,春寒料峭,一点也没有回暖的迹象。
        香凝被赎身以后,明月楼就开始着意捧一个叫做青鸾的姑娘。
        罗裙泼酒,春寒帐暖,姑娘被送入罗帷,赵晋带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踏入房中,伸手掀开垂幔。
        来报信的是福喜,他从没这样急切,这样没规矩急急切切。
        门拍得山响,生怕里头的人因醉而听不着。
        “爷,新杨胡同起火,新杨胡同起火了!”
        豆大的汗珠子自头上滚落,福喜耐着恐惧和慌乱,心道若是爷实在醉得厉害唯有他来出面发号施令……
        好在,——门被从内打开。
        赵晋衣饰整齐,酒醒了大半。
        他不言语,跨出门来急速朝外奔。
        这么多年自持,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耐,行事一向从容不迫,甚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
        巷子前围拢了许许多多的人,那么多人影在其间来来回回穿梭。
        火势并不大,浇了两车水,就将火灭了下来。
        里头的姑娘、婆子,一个个被人搀出来。
        福喜瞧着人群,四处找寻,“陈姑娘呢,陈姑娘在何处,为什么陈姑娘还没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赵晋一撩袍子朝内走。
        火势虽然控制住了,可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万一有断掉的梁柱和倾塌的瓦片,很有可能会被埋在里头。
        福喜上前拖住赵晋,“爷,叫下人去,您不能进去!”
        赵晋茫然转过脸来。
        一元大师说,这世上所有的因,都为着前世种下的果。
        姜无极说,总有一天,他也将受到一样的惩罚。
        天道轮回,他放火烧了姜家。如今他的女人和没出世的孩子,也被人一把火围困在这断壁颓垣里。
        他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也体会不到疼或者悲伤。
        他这一生作恶太多,要报应,就该报在他身上。
        那姑娘年方十七,干净得像张白纸。
        她不该被拖进这脏污的世界送了命。
        她从来没做错过什么。那个没出世的孩子没做错什么。
        赵晋推开福喜,木然地朝浓烟中去。
        他赤手空拳,搬开横在门前的断柱,一步一步,走向深处。
        他对陈柔,不过是肉-体之欢,借腹生子,买卖交易,毫无感情……原该是如此。
        可是除此而外,她还是他孩儿的娘亲,刻着他的烙印,是他的女人。
        犹记初见时她眉眼怯怯的,无措又慌张,连行礼也不会。
        初回他亲吻她,记得那嘴唇柔嫩,咬起来颇有弹性,味道极美。
        他们在明月楼说话,她惹他不快,然后在风雪里站了两个时辰。他把人抱在怀里解开衣衫,发觉她连里头都冻透了。她求他别生气,想要他回心转意,那时候那个无助又无措的小姑娘,不知道该有多害怕呢。
        后来楼船上,他当真想过要把她留在那受辱,他想要她知道这世道究竟有多黑暗,外头的凄风冷雨又多难捱,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在他的护佑下平安度日……
        可他没护住她。根本就没护住。
        他很自信,凭这份自信,他笑傲商界多少年。
        他忘了,曾经他是个强大无敌到没有软肋的人。
        如今……
        他没有想下去,唯今他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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