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颜桃桃从梦境里醒来, 气得快要心肌梗塞。
她的内心都是满屏怒骂颜骏的弹幕，各种语气词都不足以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颜骏面前, 给他一顿暴打才能解气。
颜桃桃从床上坐起身来，气的口干舌燥，她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凉白开, 咕隆咕隆一饮而尽，内心那股子火才被浇灭了些。
冷静下来后意识到现在不过凌晨四点，颜桃桃怕动作太大吵醒了孔竹生, 回房的动作变得轻柔, 蹑手蹑脚的回去了。
再次躺回床上，已经是睡意全无。
颜桃桃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孔倩妍对颜骏那么的死心塌地, 即便后来发现他千万般的不好, 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一开始颜桃桃真的以为就是孔倩妍认识颜骏的时候太过青涩年轻, 颜骏生得好看，甜言蜜语信手拈来，那会图着能当孔家的上门女婿, 对孔倩妍也是柔情蜜意, 各种“疼宠迁就”, 才把孔倩妍迷得神魂颠倒。
从梦境的片段来看, 颜桃桃有了新的理解。
颜骏出现在在孔倩妍的世界里时, 是带着光环的。
他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像个盖世英雄一般的登场, 自此, 孔倩妍看颜骏, 自然都带了一层比十级美颜都强的滤镜。
加上颜骏那会的花言巧语, 她一头扎进去了也不稀奇。
十七八岁的孔倩妍以为遇见了自己的英雄，不曾想，只是个会演戏的王八。
颜桃桃真的很想把孔倩妍拉进梦里，让她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颜骏根本不是来拯救她的王子，他只是把她拉进地狱的恶魔。
更可恶的是，颜骏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孔倩妍，而是陈岚儿。
对，她必须得让孔倩妍知道真相！
只有打碎掉孔倩妍对颜骏的这层滤镜，他的斑斑劣迹才会无处藏匿。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够让孔倩妍知道真相呢……
她直接说给孔倩妍听，孔倩妍一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她也无法让梦境变成实质的影像资料呈现给孔倩妍。
这毕竟还是孔倩妍十七八岁时的事情。
更指望不上颜骏会自主坦白承认。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个念头，如果说，她能让颜骏不得不承认呢？例如，当事人都承认了，颜骏拿什么抵赖？
颜桃桃有了思路，觉得自己应该从哪些小混混下手，如果能找到这些人，哪怕只找到一个，她的计划都有实现的可能。
颜骏读书时代常年和这些混混厮混在一起，做过的混账事肯定不止这一件，要是能找到这些人，颜桃桃觉得能翻出更多颜骏做过的恶劣的事情。
思及如此，颜桃桃开始仔细的回想梦境里的内容，一一去回忆每个混混的脸和他们说过的话，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没有得到太明显有用的信息点，颜桃桃也没有放弃，反正也睡不着了，她索性下了床，坐在书桌前，拿过纸笔，通过重生前的记忆，一一去整理颜骏的社交圈子。
印象里，颜骏的朋友并不多，他入了社会，混得越来越差，没有才华和财力做支撑，人脉不会好到哪里去。
成年人的交往，如果没有真挚的情感输出，有的就只有互惠互利的往来了。
颜桃桃一上初中就选择了住校，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家，她记得那个时候颜骏就开始爱喝酒了。
有一次月假回家，她听见孔倩妍带着哭腔一边准备晚餐一边道：“你就是喝再多酒，也不该拿一万块钱给刘强啊，那是我们家所有的存款了，你给他，桃桃下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办？我们一家人怎么活？而且那个刘强，我看着他总觉得眼熟，他……”
听到这颜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立刻跳脚扬声喝道：“钱我赚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给我闭嘴。”
后来高中的时候，颜桃桃见过这个刘强一次，他毫不遮掩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让她生理性反胃，那是个鼠目寸光的猥琐男人。
伴随着一声声的“骏哥”回荡耳旁，梦里某个混混的面孔逐渐和刘强重叠。
是他，是颜骏的狐朋狗友。
难怪孔倩妍一看到刘强就觉得眼熟，难怪每次颜骏都打肿脸充胖子的给刘强钱，肯定是因为有不少的把柄在刘强的手上。
如果能找到刘强就好了，重生前刘强找上门来的时候，孔倩妍已经三十来岁了，对十七八岁见过的面孔只剩下模糊的记忆，何况那个时候刘强的穿着早就跟年轻时大相径庭，但现在的孔倩妍还不到二十四岁，再见到刘强，她指不定能把过往想起来。
颜桃桃越想越热血沸腾，就等着天赶快亮起来，她要去找孔竹生。
哦不行，她不能直接说，得有合理的说辞。
颜桃桃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合理有据有说服力的说给孔竹生听，从而让孔竹生去找到刘强，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孔倩妍。
自己理了好几遍说法后，颜桃桃就安心的等孔竹生起床了。
今天是星期天，孔竹生昨晚说了，今天不用忙工作，可以陪她一整天。
和孔竹生生活了这么久，颜桃桃基本摸清楚了他的作息，不用工作的日子里，他也不贪睡，通常八点左右就会起床。
于是八点的时候，颜桃桃准时的敲了敲他的房门，“外公，醒了吗？”
不到几秒，门就开了，孔竹生穿着深灰色睡衣，一边用手梳理着自己睡醒后有些凌乱的发，一边打量着颜桃桃，道：“饿了？”
他的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
孔竹生睁眼还不到三秒，就听到了敲门声，能让五岁的外孙女一大早敲门，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早饭的问题。
“不饿。”颜桃桃摇头否认，仰着头，小脸紧绷，认真的问：“外公，爸爸妈妈真的会离婚吗？”
闻言，孔竹生蹲下身子单手把颜桃桃抱起来，放柔了声音询问道：“桃桃是舍不得爸爸妈妈离婚？”
即便他对颜骏从来没看顺眼过，颜桃桃也没有表现过半分对颜骏的好感，但潜意识里总会觉得，哭闹着不让父母分开，才是一个五岁小女孩该有的常态。
“没有。”
孔竹生挑眉，“那是？”
“我害怕妈妈不会跟爸爸离婚。”
孔竹生顺着她的话推测道：“所以你现在过来找我，是担心你妈妈不肯跟爸爸离婚？”
他的外孙女，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
颜桃桃点点头，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出准备好的台词，“外公，我早上做了一个梦，然后睡不着了。”
孔竹生顺着她之前说的话猜测道：“梦到你爸爸妈妈不离婚了？”说完把颜桃桃抱坐在床上，安抚道：“梦是反的，别怕。”
孔倩妍和颜骏一定会离婚的。
“不是。”颜桃桃否认他的猜测，“我不是梦到这个。”
“做什么噩梦了？你说说看，噩梦只要说出来，就不会变成真的。”
“真的吗？”颜桃桃眨眨眼，“可是外公，我做的不是噩梦，其实是……是现实生活中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嗯？”孔竹生诱导着她继续往下说。
颜桃桃垂首，双手焦虑的交织着，“爸爸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可是妈妈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可我没有证据，我知道告诉妈妈，妈妈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一直没有说，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会喜欢上爸爸，不止是因为爸爸长得帅气的，是因为……因为妈妈读书的时候，有一回遇到了坏人，被欺负的时候，是爸爸出现救了妈妈。在妈妈眼里，爸爸一直都是英雄，所以她很喜欢很喜欢爸爸，但其实不是的，爸爸不是妈妈的英雄，他是个骗子的，那些坏人是爸爸找的。”
“你说什么？”孔竹生声音紧了紧，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颜桃桃抬头，与孔竹生四目相对，认真的重复，“欺负妈妈的坏人是爸爸找的，爸爸再装作英雄拯救妈妈，妈妈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
孔竹生眸色幽深，眉心紧蹙，“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倩妍和颜骏初遇的事情，颜桃桃都没有出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
“其中有一个坏人叫做‘刘强’，他知道爸爸做过的很多很多坏事，他找爸爸要钱，妈妈却什么都不知道。”
颜桃桃故意说得含糊，模糊具体的场景和时间，但足够让孔竹生听明白了。
她答应过孔竹生不做撒谎的小朋友的。
她没有撒谎，她说的都是真实发生的记忆，也的确是她昨晚梦的内容，不过是糅杂了两辈子的记忆罢了。
通通不是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颜桃桃不躲不闪的直视孔竹生，“外公，相信桃桃吗？”
孔竹生摸了摸她的头，无声的认可，问道：“你和你妈妈提过吗？”
“没有，我不敢说，妈妈会生气的，每次我只要说爸爸不好，妈妈就会很激动很生气，她觉得我不了解爸爸……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说，渐渐的不记得这件事了，直到昨晚梦到了，才想起来。”颜桃桃自圆其说，“外公，我觉得妈妈不肯离开爸爸，是因为把爸爸当做英雄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妈妈知道真相，不要继续被爸爸骗了呢？”
孔竹生已经消化吸收了颜桃桃说的信息，他眸光清明，沉声道：“是谎言就会有被揭开的一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末了不忘就着这个例子对颜桃桃进行思想道德观的教育，“所以不能随随便便撒谎，知道吗？”
“知道。”颜桃桃表态，“我不会随随便便跟外公撒谎的。”
至于其他人……那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孔竹生扫了眼还穿着睡裙的颜桃桃，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去洗漱换衣服，然后我们吃早餐。”
颜桃桃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只能看孔竹生怎么操作了，于是跳下床回自己的卧室。
等到耳边传来颜桃桃下楼梯的脚步声，孔竹生才阴沉着一张脸去拿自己的手机。
好家伙。
他从未遇到过像颜骏这样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认知和底线。
幸亏颜桃桃早早从这样的环境中逃离出来了，不然都不敢想象，在常年的耳濡目染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
孔倩妍彻底联系不上颜骏了。
消息不回，手机关机，他仿若人间蒸发。
她每日忧心忡忡，既盼着颜骏早点回来，又害怕颜骏回来。
照片里的女人美艳动人，他们出入的场所生活，是颜骏梦寐以求的。
除了一纸婚书，她没有任何可以挽留住他的筹码了。
邻居们的过分关注，让孔倩妍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悲伤，她也不敢长时间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旦看不到她，大家会隔三差五的来敲门询问，仿佛为她操碎了心。
这天上午，孔倩妍还是出门买菜了，她心事重重的逛着，随手买了两把小菜，出了菜市场。
刚一走出菜市场，她就听到了轻佻的口哨声，她熟视无睹继续朝前走。
“嘿——嫂子！”闹闹嚷嚷的叫唤声传来，“这里，嫂子！”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发现对街马路停着两辆摩托，一辆载一个，一辆载两个，加起来竟然有五个人。
五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像极了她读书时代的“非主流”，顶着辣眼睛的发色，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青年，五个脑袋排排堆在一起，全部冲着她招手微笑。
孔倩妍被他们笑得心里发毛。
这些人为什么冲她笑……？
是在喊她吗？
可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啊……
不好的记忆被唤醒了些许，孔倩妍抱紧了刚买了的小菜，忙垂首加快步子往家的方向走。
“诶，嫂子，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别跑啊，嫂子！”
那些人哪肯让孔倩妍就这样走掉，随着摩托车发电机的轰鸣声，他们轻轻松松就绕到了孔倩妍面前，前后各一辆，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孔倩妍脸色煞白，强做镇定，“这里是大马路，到处都是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些年她见惯了人情冷暖，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找茬，来来往往看热闹的路人，又能有几个人出手相助呢？
领头的黄毛不是别人，正是刘强，他笑道：“嫂子这话说的，跟哥几个是来找麻烦的似的，嫂子误会了啊，我们就是恰巧碰到嫂子了，想来打个招呼，嫂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其他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自己人呢，嫂子。”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不是什么‘嫂子’。”孔倩妍后退，踩到台阶上差点摔倒。
有人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点啊，嫂子，摔坏了骏哥多心疼啊。”
骏哥。
听到这个称呼，孔倩妍身子一僵，随即甩开扶她的手，蹙眉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他们认识颜骏，难道是颜骏的朋友？
不，不可能的，颜骏不可能会交这样的朋友。
她从来没看他身边有过这样的朋友。
他们一定不是颜骏的朋友，他们是来找茬的。
但为什么，面前的人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因为穿着打扮都和她记忆里遇到过的一样么？
“骏哥没跟你提过我们？”刘强故作夸张的挤眉弄眼，“这也太没有良心了啊，就不说早几年读书那会的交情了，骏哥能娶到嫂子你，咱哥几个可是头等功，骏哥抱到美人归了，就把兄弟们都扔了啊？”
孔倩妍的脸红白交替，有些念头在往脑海中冒，又被一股力量不住的往下压，她用力拿着手里的小菜，指甲发白，颤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一般，她左右晃动着脑袋，想要寻一个空隙，逃离这群人的包围。
她没必要在这听一些不相关的人胡言乱语。
这群人眼疾手快，伸手的伸手，伸腿的伸腿，把孔倩妍的路挡得死死的。
“别跑啊，嫂子。”刘强拉着身边的红毛一起，把脸往孔倩妍面前凑，“我们真不是坏人，刚刚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话，你再仔细看看我们，你不觉得我们眼熟吗？”
“说起来我们比骏哥更早认识你啊。”红毛说道：“我提醒你一下啊，大概就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的事吧，那会嫂子你还在a市一中读书对吧？有一回放学，就在你们一中外面那个小巷子里，就是我们五个人把你围住，然后骏哥出场，把你救了，你记得的吧？”
另一个绿毛用胳膊撞了撞红毛，“说得什么话，嫂子怎么可能忘，那不是嫂子对骏哥一见钟情的时候？”
尘封在心底许久的片段在他们的言语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穿着容貌的刺激下变得历历在目，孔倩妍的脑子里有根弦正嗡嗡的响个不停，她身子发软，怀来小菜掉到了地上，恐惧感拽紧了她的心脏，她几欲窒息，艰难发声，“是你们……”
“嫂子想起来了？”
“诶，嫂子别害怕啊，都说了是自己人了，当初在巷子里也是配合骏哥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呢，也不是真的要欺负你啊，我们哥几个，可都是好人，何况你现在都嫁给骏哥了，更是一家人了。”
“就是骏哥有点不厚道了，哥几个帮他追到了老婆，都这么多年，他也不跟嫂子你解释解释，害得嫂子误会我们这么多年，难怪刚刚看到我们，理都不理了，把我们当成坏人了。”
孔倩妍浑身发抖，她眼神躲闪，下意识的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看任何人，视线里只有掉落在地上的小菜，她喃语着：“不是的，你们骗我……不是的。”
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形容的那样卑鄙的小人？
他是英雄啊。
一定是他们在撒谎。
“嫂子，我们真没撒谎，要不你去问问骏哥？”刘强接着道：“说到这，骏哥在家么，哥几个好久没见了，不如今天一起去嫂子家里叙个旧吧，到时候让骏哥当面跟嫂子解释清楚当年的事，嫂子就知道我们没骗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孔倩妍的后背也立着个人，她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只能不住摇头，退无可退。
明明捂住了耳朵，他们说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清晰。
红毛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头，“根本不用找骏哥，我这有聊天记录呢。”
他说完就掏出年代久远，外壳都已经掉漆了的手机，找出早就备好的聊天记录递到孔倩妍眼前。
捂住了耳朵的孔倩妍，也选择闭上了眼。
她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选择逃避这一切。
但除了文字的聊天记录，他们还有语音，有人已经点开了语音。
——“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又舍得给我花钱，能处着就先处着呗，我又不吃亏。”
——“艹，孔倩妍怀孕了，老子年纪轻轻就要当爸爸了。”
——“她爸爸也是搞笑，给我钱让我跟孔倩妍分手？我是格局那么小的人么？孔倩妍是独生女，套牢了她，孔家可都是我的，那老头子能比我命长？”
……
……
字字句句，全部都是颜骏的声音。
孔倩妍避无可避，残忍的真相被掰开，鲜血淋漓的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他的改变冷淡，是热情淡去，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压垮，是她不够优秀，没能让他们的小家庭过得越来越好。
她以为是爱淡了，不曾想，他却是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头到尾，她的心动、迷恋、相守都是一个笑话。
“够了，够了！”
孔倩妍嘶吼了一声，用力全身的力气推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朝前跑，没有目的地，她只想甩开那些声音。
手机被撞到地上，老旧的电池都被摔了出来，红毛咒骂了一声，“我靠，好不容易才修好的，这下又得摔坏了。”
“这破手机你本来就不用了，任务完成了，你管它坏不坏，你拿的钱还不够你换个新的手机？”绿毛抬膝，不客气的顶了下弯腰捡手机的红毛，又看向刘强，“人走了，我们是追还是不追啊？”
刘强摇头，“追个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聊天记录都给她看了听了，我们的事就办完了，散了吧散了吧。”
“散个球啊，不去把这头发整回来？”
“我真的服了，昨天大半夜拉着我们去染头，这非主流的颜色我一天都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子剃个光头也不染这玩意。”
“妈的，你红色叫什么叫，老子绿色还没叫呢。”
“现在叫的起劲，拿钱的时候怎么不叫？不过这孔倩妍家里也太有钱了一点吧，颜骏那个傻\\逼，娶了个宝贝也不懂得珍惜。”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拿钱办事，对方的要求简单不过分，是让他们去陈述下事实。
在金钱的驱使下，他们按照要求的翻箱倒柜，找出多年前的旧衣服，还被要求去烫染了跟以前一样的发型。
一群人推搡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们离开了菜市场。
---
孔倩妍记不得自己在路上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她就跌坐在地上，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
支棱起她对颜骏爱恋的框架，轰然倒塌。
孔倩妍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终于有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关心的询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站不起来？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吗？”
纤瘦憔悴又双眼迷离的漂亮女人，难免让人生出同情来。
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孔倩妍摇头。
“确定没事吗？”路人还是伸手去扶她，打量了下她整齐干净的衣着，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不适后，又道：“不去医院的话，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
闻言，孔倩妍身子颤了颤，挣脱了路人的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家。
她哪来还有家呢？
那个她住了五年，一点点的拾掇起来的小屋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颜桃桃已经走了，现在颜骏也不回来了，她一个人守在那个屋子里，有什么意义。
哦，不是的，即便颜骏回来了，那也不是她的家了。
一切都是骗局，她只是个愚蠢滑稽的小丑罢了。
那句“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不住在耳边回响，她努力的回想和颜骏的甜蜜时光。
记忆腐烂了，酸臭不已。
她不会再回“家”了，她只想离“家”越远越好。
可她能去哪呢？
偌大的世界，小至a市，都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孔倩妍走了啊走，仿若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会机械的行走。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身体好像不知道疲惫一般，麻木前行，直到她跨越了大半个城区，走到a市一中。
自从跟了颜骏，毅然决然的跟过往决裂，是她对他爱意的表达，年少时一腔孤勇，什么都不怕，尤其是还有孔竹生那个成功的案例在眼前，她盲目的自信，以为自己同父母一样，遇到了一生的真爱。
a市一中，是她人生的岔路口，她的人生在这里，拐向了一路荆棘的荒野。
她走向到学校，走向当初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美好人生。
她想看进去看看，刚迈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非开放日，学校是不允许除教职工和学生以外的人进出的。”
他打量了下孔倩妍，首先肯定她不会是老师，看她的穿着打扮也排除了是学生的可能。
“我就想进去看一眼……”孔倩妍费力的发生，每蹦一个字，喉咙口都漫出血腥的咸，“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门外大叔摇头，冷漠的拒绝，“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能随便进出，你要回母校也只能等开放日或者校庆了。”
孔倩妍张了张唇，最后无力的闭上，她往校门的左侧迈着步子，走到围栏处，透过围栏看着田径场上的年轻靓丽的面孔。
穿着校服的少女在草地上嬉戏，笑容灿烂，谈天说地。
她们身上有着孔倩妍消失的元气和生机，美好的未来，都触手可及。
朋友闺蜜，她那个时候也是有的，课间的时候一起打闹聊天，周末的时候一起逛街吃甜品，会精心给对方准备节日礼物，参加对方的生日会，约定过要去到世界各地游玩。
这样的朋友，她曾经拥有过的，只是后来她认识了颜骏，每个人都在劝她分手，后来她怀上了颜桃桃，和小姐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了，也就渐行渐远。
和颜骏私奔后，她辍学，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她的世界从此小到只剩下一个颜骏。
孔倩妍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些什么，她的手机里早就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朋友，她找不到可以诉说她现在心情的人，也回不到她自信的青春时光。
她是个傻子。
孔倩妍转过身贴着围栏坐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她翻阅着和颜骏这些年的聊天记录，从自己的身份中抽离出来，用着旁观者的眼睛去看。
她看到颜骏是如何从热切的甜言蜜语到只剩下冷漠的只言片语，也看到自己是如何一点点的在这段关系中一步步妥协迁就，最后卑微到尘土里。
现在来看，曾经令她心动的情话，也只是谎话而已。
真可笑。
抬起的拇指停顿了片刻，随即她滑动屏幕，把这些保存了很多年的信息，一键删除。
第一个删除键按下去后，接下来的动作就变得简单了。
紧接着她打开了相册，一张张删除了所有有颜骏的照片。
最后她打开了删干净了的和他的对话框，输入了最后两句话。
孔倩妍：什么时候回来？
孔倩妍：我们离婚吧。
她死皮赖脸的贴着他很多年了，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尊严和骄傲。
这一次，让她当先离开的人。
成功发送后，孔倩妍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心如死灰。
没有多久，耳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马路边的临时停靠点也停了很多的私家车。
孔倩妍知道，到了a市一中放学的时候了，这些私家车都是来接学生回家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有人接送的高中生。
大部分时间是司机接送，偶尔有那么几回，孔竹生工作不忙的时候，会亲自来接她。
母亲去世后，青春期的孔倩妍对沉浸在工作里的孔竹生是有些微词的。
她无法理解孔竹生，为什么可以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去处理工作，她没有看到他的崩溃、眼泪，让她觉得孔竹生似乎对母亲的去世，并不悲伤。
她独自一人怀念的逝去的母亲，看着孔竹生一切如常的工作，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多。
只是那个时候她别扭又幼稚，并不懂如何妥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和孔竹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她开始抵触孔竹生为她做的任何决定，一切都逆着他的要求来。
甚至后来，每次孔竹生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她不是故意绕开偷偷回家，让他白等，就是熟视无睹的慢慢走，任由孔竹生驱车追随。
现在想想，她真的任性又过分。
她错得太离谱。
她多想回到过去，回到孔竹生来学校接她的那个时刻，她想要拉开车门坐上去，笑着对他说一声“爸爸，谢谢你来接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
孔倩妍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遭的喧嚣停止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有两道身影走近，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不然在这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她怎么可能会看到孔竹生呢？
是幻觉吧。
她鼻子发酸，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仰着头，看着视线里模糊了面容的孔竹生，张了张唇，“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没关系。”孔竹生一手牵着颜桃桃，一手朝孔倩妍伸出手，“倩倩，跟我们回家。”
“我能回去吗？我不能回去……我做错了好多事，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回不去……”
孔竹生：“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有家可以回。”
下一秒，颜桃桃上前，一把抱住了孔倩妍的头，仿佛她是大人，孔倩妍是小孩子一般的安慰哄道：“妈妈别哭，有我跟外公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真实的触感让孔倩妍回过神。
这原来不是幻觉吗？
她曾经错过的回家的车，竟还能有乘坐的机会？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温暖的大手，孔倩妍忽然不管不顾的像个小朋友一样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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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内心都是满屏怒骂颜骏的弹幕，各种语气词都不足以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颜骏面前, 给他一顿暴打才能解气。
颜桃桃从床上坐起身来，气的口干舌燥，她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凉白开, 咕隆咕隆一饮而尽，内心那股子火才被浇灭了些。
冷静下来后意识到现在不过凌晨四点，颜桃桃怕动作太大吵醒了孔竹生, 回房的动作变得轻柔, 蹑手蹑脚的回去了。
再次躺回床上，已经是睡意全无。
颜桃桃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孔倩妍对颜骏那么的死心塌地, 即便后来发现他千万般的不好, 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一开始颜桃桃真的以为就是孔倩妍认识颜骏的时候太过青涩年轻, 颜骏生得好看，甜言蜜语信手拈来，那会图着能当孔家的上门女婿, 对孔倩妍也是柔情蜜意, 各种“疼宠迁就”, 才把孔倩妍迷得神魂颠倒。
从梦境的片段来看, 颜桃桃有了新的理解。
颜骏出现在在孔倩妍的世界里时, 是带着光环的。
他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像个盖世英雄一般的登场, 自此, 孔倩妍看颜骏, 自然都带了一层比十级美颜都强的滤镜。
加上颜骏那会的花言巧语, 她一头扎进去了也不稀奇。
十七八岁的孔倩妍以为遇见了自己的英雄，不曾想，只是个会演戏的王八。
颜桃桃真的很想把孔倩妍拉进梦里，让她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颜骏根本不是来拯救她的王子，他只是把她拉进地狱的恶魔。
更可恶的是，颜骏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孔倩妍，而是陈岚儿。
对，她必须得让孔倩妍知道真相！
只有打碎掉孔倩妍对颜骏的这层滤镜，他的斑斑劣迹才会无处藏匿。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够让孔倩妍知道真相呢……
她直接说给孔倩妍听，孔倩妍一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她也无法让梦境变成实质的影像资料呈现给孔倩妍。
这毕竟还是孔倩妍十七八岁时的事情。
更指望不上颜骏会自主坦白承认。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个念头，如果说，她能让颜骏不得不承认呢？例如，当事人都承认了，颜骏拿什么抵赖？
颜桃桃有了思路，觉得自己应该从哪些小混混下手，如果能找到这些人，哪怕只找到一个，她的计划都有实现的可能。
颜骏读书时代常年和这些混混厮混在一起，做过的混账事肯定不止这一件，要是能找到这些人，颜桃桃觉得能翻出更多颜骏做过的恶劣的事情。
思及如此，颜桃桃开始仔细的回想梦境里的内容，一一去回忆每个混混的脸和他们说过的话，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没有得到太明显有用的信息点，颜桃桃也没有放弃，反正也睡不着了，她索性下了床，坐在书桌前，拿过纸笔，通过重生前的记忆，一一去整理颜骏的社交圈子。
印象里，颜骏的朋友并不多，他入了社会，混得越来越差，没有才华和财力做支撑，人脉不会好到哪里去。
成年人的交往，如果没有真挚的情感输出，有的就只有互惠互利的往来了。
颜桃桃一上初中就选择了住校，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家，她记得那个时候颜骏就开始爱喝酒了。
有一次月假回家，她听见孔倩妍带着哭腔一边准备晚餐一边道：“你就是喝再多酒，也不该拿一万块钱给刘强啊，那是我们家所有的存款了，你给他，桃桃下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办？我们一家人怎么活？而且那个刘强，我看着他总觉得眼熟，他……”
听到这颜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立刻跳脚扬声喝道：“钱我赚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给我闭嘴。”
后来高中的时候，颜桃桃见过这个刘强一次，他毫不遮掩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让她生理性反胃，那是个鼠目寸光的猥琐男人。
伴随着一声声的“骏哥”回荡耳旁，梦里某个混混的面孔逐渐和刘强重叠。
是他，是颜骏的狐朋狗友。
难怪孔倩妍一看到刘强就觉得眼熟，难怪每次颜骏都打肿脸充胖子的给刘强钱，肯定是因为有不少的把柄在刘强的手上。
如果能找到刘强就好了，重生前刘强找上门来的时候，孔倩妍已经三十来岁了，对十七八岁见过的面孔只剩下模糊的记忆，何况那个时候刘强的穿着早就跟年轻时大相径庭，但现在的孔倩妍还不到二十四岁，再见到刘强，她指不定能把过往想起来。
颜桃桃越想越热血沸腾，就等着天赶快亮起来，她要去找孔竹生。
哦不行，她不能直接说，得有合理的说辞。
颜桃桃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合理有据有说服力的说给孔竹生听，从而让孔竹生去找到刘强，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孔倩妍。
自己理了好几遍说法后，颜桃桃就安心的等孔竹生起床了。
今天是星期天，孔竹生昨晚说了，今天不用忙工作，可以陪她一整天。
和孔竹生生活了这么久，颜桃桃基本摸清楚了他的作息，不用工作的日子里，他也不贪睡，通常八点左右就会起床。
于是八点的时候，颜桃桃准时的敲了敲他的房门，“外公，醒了吗？”
不到几秒，门就开了，孔竹生穿着深灰色睡衣，一边用手梳理着自己睡醒后有些凌乱的发，一边打量着颜桃桃，道：“饿了？”
他的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
孔竹生睁眼还不到三秒，就听到了敲门声，能让五岁的外孙女一大早敲门，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早饭的问题。
“不饿。”颜桃桃摇头否认，仰着头，小脸紧绷，认真的问：“外公，爸爸妈妈真的会离婚吗？”
闻言，孔竹生蹲下身子单手把颜桃桃抱起来，放柔了声音询问道：“桃桃是舍不得爸爸妈妈离婚？”
即便他对颜骏从来没看顺眼过，颜桃桃也没有表现过半分对颜骏的好感，但潜意识里总会觉得，哭闹着不让父母分开，才是一个五岁小女孩该有的常态。
“没有。”
孔竹生挑眉，“那是？”
“我害怕妈妈不会跟爸爸离婚。”
孔竹生顺着她的话推测道：“所以你现在过来找我，是担心你妈妈不肯跟爸爸离婚？”
他的外孙女，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
颜桃桃点点头，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出准备好的台词，“外公，我早上做了一个梦，然后睡不着了。”
孔竹生顺着她之前说的话猜测道：“梦到你爸爸妈妈不离婚了？”说完把颜桃桃抱坐在床上，安抚道：“梦是反的，别怕。”
孔倩妍和颜骏一定会离婚的。
“不是。”颜桃桃否认他的猜测，“我不是梦到这个。”
“做什么噩梦了？你说说看，噩梦只要说出来，就不会变成真的。”
“真的吗？”颜桃桃眨眨眼，“可是外公，我做的不是噩梦，其实是……是现实生活中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嗯？”孔竹生诱导着她继续往下说。
颜桃桃垂首，双手焦虑的交织着，“爸爸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可是妈妈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可我没有证据，我知道告诉妈妈，妈妈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一直没有说，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会喜欢上爸爸，不止是因为爸爸长得帅气的，是因为……因为妈妈读书的时候，有一回遇到了坏人，被欺负的时候，是爸爸出现救了妈妈。在妈妈眼里，爸爸一直都是英雄，所以她很喜欢很喜欢爸爸，但其实不是的，爸爸不是妈妈的英雄，他是个骗子的，那些坏人是爸爸找的。”
“你说什么？”孔竹生声音紧了紧，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颜桃桃抬头，与孔竹生四目相对，认真的重复，“欺负妈妈的坏人是爸爸找的，爸爸再装作英雄拯救妈妈，妈妈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
孔竹生眸色幽深，眉心紧蹙，“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倩妍和颜骏初遇的事情，颜桃桃都没有出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
“其中有一个坏人叫做‘刘强’，他知道爸爸做过的很多很多坏事，他找爸爸要钱，妈妈却什么都不知道。”
颜桃桃故意说得含糊，模糊具体的场景和时间，但足够让孔竹生听明白了。
她答应过孔竹生不做撒谎的小朋友的。
她没有撒谎，她说的都是真实发生的记忆，也的确是她昨晚梦的内容，不过是糅杂了两辈子的记忆罢了。
通通不是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颜桃桃不躲不闪的直视孔竹生，“外公，相信桃桃吗？”
孔竹生摸了摸她的头，无声的认可，问道：“你和你妈妈提过吗？”
“没有，我不敢说，妈妈会生气的，每次我只要说爸爸不好，妈妈就会很激动很生气，她觉得我不了解爸爸……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说，渐渐的不记得这件事了，直到昨晚梦到了，才想起来。”颜桃桃自圆其说，“外公，我觉得妈妈不肯离开爸爸，是因为把爸爸当做英雄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妈妈知道真相，不要继续被爸爸骗了呢？”
孔竹生已经消化吸收了颜桃桃说的信息，他眸光清明，沉声道：“是谎言就会有被揭开的一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末了不忘就着这个例子对颜桃桃进行思想道德观的教育，“所以不能随随便便撒谎，知道吗？”
“知道。”颜桃桃表态，“我不会随随便便跟外公撒谎的。”
至于其他人……那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孔竹生扫了眼还穿着睡裙的颜桃桃，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去洗漱换衣服，然后我们吃早餐。”
颜桃桃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只能看孔竹生怎么操作了，于是跳下床回自己的卧室。
等到耳边传来颜桃桃下楼梯的脚步声，孔竹生才阴沉着一张脸去拿自己的手机。
好家伙。
他从未遇到过像颜骏这样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认知和底线。
幸亏颜桃桃早早从这样的环境中逃离出来了，不然都不敢想象，在常年的耳濡目染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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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倩妍彻底联系不上颜骏了。
消息不回，手机关机，他仿若人间蒸发。
她每日忧心忡忡，既盼着颜骏早点回来，又害怕颜骏回来。
照片里的女人美艳动人，他们出入的场所生活，是颜骏梦寐以求的。
除了一纸婚书，她没有任何可以挽留住他的筹码了。
邻居们的过分关注，让孔倩妍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悲伤，她也不敢长时间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旦看不到她，大家会隔三差五的来敲门询问，仿佛为她操碎了心。
这天上午，孔倩妍还是出门买菜了，她心事重重的逛着，随手买了两把小菜，出了菜市场。
刚一走出菜市场，她就听到了轻佻的口哨声，她熟视无睹继续朝前走。
“嘿——嫂子！”闹闹嚷嚷的叫唤声传来，“这里，嫂子！”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发现对街马路停着两辆摩托，一辆载一个，一辆载两个，加起来竟然有五个人。
五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像极了她读书时代的“非主流”，顶着辣眼睛的发色，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青年，五个脑袋排排堆在一起，全部冲着她招手微笑。
孔倩妍被他们笑得心里发毛。
这些人为什么冲她笑……？
是在喊她吗？
可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啊……
不好的记忆被唤醒了些许，孔倩妍抱紧了刚买了的小菜，忙垂首加快步子往家的方向走。
“诶，嫂子，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别跑啊，嫂子！”
那些人哪肯让孔倩妍就这样走掉，随着摩托车发电机的轰鸣声，他们轻轻松松就绕到了孔倩妍面前，前后各一辆，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孔倩妍脸色煞白，强做镇定，“这里是大马路，到处都是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些年她见惯了人情冷暖，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找茬，来来往往看热闹的路人，又能有几个人出手相助呢？
领头的黄毛不是别人，正是刘强，他笑道：“嫂子这话说的，跟哥几个是来找麻烦的似的，嫂子误会了啊，我们就是恰巧碰到嫂子了，想来打个招呼，嫂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其他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自己人呢，嫂子。”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不是什么‘嫂子’。”孔倩妍后退，踩到台阶上差点摔倒。
有人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点啊，嫂子，摔坏了骏哥多心疼啊。”
骏哥。
听到这个称呼，孔倩妍身子一僵，随即甩开扶她的手，蹙眉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他们认识颜骏，难道是颜骏的朋友？
不，不可能的，颜骏不可能会交这样的朋友。
她从来没看他身边有过这样的朋友。
他们一定不是颜骏的朋友，他们是来找茬的。
但为什么，面前的人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因为穿着打扮都和她记忆里遇到过的一样么？
“骏哥没跟你提过我们？”刘强故作夸张的挤眉弄眼，“这也太没有良心了啊，就不说早几年读书那会的交情了，骏哥能娶到嫂子你，咱哥几个可是头等功，骏哥抱到美人归了，就把兄弟们都扔了啊？”
孔倩妍的脸红白交替，有些念头在往脑海中冒，又被一股力量不住的往下压，她用力拿着手里的小菜，指甲发白，颤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一般，她左右晃动着脑袋，想要寻一个空隙，逃离这群人的包围。
她没必要在这听一些不相关的人胡言乱语。
这群人眼疾手快，伸手的伸手，伸腿的伸腿，把孔倩妍的路挡得死死的。
“别跑啊，嫂子。”刘强拉着身边的红毛一起，把脸往孔倩妍面前凑，“我们真不是坏人，刚刚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话，你再仔细看看我们，你不觉得我们眼熟吗？”
“说起来我们比骏哥更早认识你啊。”红毛说道：“我提醒你一下啊，大概就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的事吧，那会嫂子你还在a市一中读书对吧？有一回放学，就在你们一中外面那个小巷子里，就是我们五个人把你围住，然后骏哥出场，把你救了，你记得的吧？”
另一个绿毛用胳膊撞了撞红毛，“说得什么话，嫂子怎么可能忘，那不是嫂子对骏哥一见钟情的时候？”
尘封在心底许久的片段在他们的言语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穿着容貌的刺激下变得历历在目，孔倩妍的脑子里有根弦正嗡嗡的响个不停，她身子发软，怀来小菜掉到了地上，恐惧感拽紧了她的心脏，她几欲窒息，艰难发声，“是你们……”
“嫂子想起来了？”
“诶，嫂子别害怕啊，都说了是自己人了，当初在巷子里也是配合骏哥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呢，也不是真的要欺负你啊，我们哥几个，可都是好人，何况你现在都嫁给骏哥了，更是一家人了。”
“就是骏哥有点不厚道了，哥几个帮他追到了老婆，都这么多年，他也不跟嫂子你解释解释，害得嫂子误会我们这么多年，难怪刚刚看到我们，理都不理了，把我们当成坏人了。”
孔倩妍浑身发抖，她眼神躲闪，下意识的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看任何人，视线里只有掉落在地上的小菜，她喃语着：“不是的，你们骗我……不是的。”
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形容的那样卑鄙的小人？
他是英雄啊。
一定是他们在撒谎。
“嫂子，我们真没撒谎，要不你去问问骏哥？”刘强接着道：“说到这，骏哥在家么，哥几个好久没见了，不如今天一起去嫂子家里叙个旧吧，到时候让骏哥当面跟嫂子解释清楚当年的事，嫂子就知道我们没骗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孔倩妍的后背也立着个人，她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只能不住摇头，退无可退。
明明捂住了耳朵，他们说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清晰。
红毛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头，“根本不用找骏哥，我这有聊天记录呢。”
他说完就掏出年代久远，外壳都已经掉漆了的手机，找出早就备好的聊天记录递到孔倩妍眼前。
捂住了耳朵的孔倩妍，也选择闭上了眼。
她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选择逃避这一切。
但除了文字的聊天记录，他们还有语音，有人已经点开了语音。
——“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又舍得给我花钱，能处着就先处着呗，我又不吃亏。”
——“艹，孔倩妍怀孕了，老子年纪轻轻就要当爸爸了。”
——“她爸爸也是搞笑，给我钱让我跟孔倩妍分手？我是格局那么小的人么？孔倩妍是独生女，套牢了她，孔家可都是我的，那老头子能比我命长？”
……
……
字字句句，全部都是颜骏的声音。
孔倩妍避无可避，残忍的真相被掰开，鲜血淋漓的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他的改变冷淡，是热情淡去，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压垮，是她不够优秀，没能让他们的小家庭过得越来越好。
她以为是爱淡了，不曾想，他却是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头到尾，她的心动、迷恋、相守都是一个笑话。
“够了，够了！”
孔倩妍嘶吼了一声，用力全身的力气推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朝前跑，没有目的地，她只想甩开那些声音。
手机被撞到地上，老旧的电池都被摔了出来，红毛咒骂了一声，“我靠，好不容易才修好的，这下又得摔坏了。”
“这破手机你本来就不用了，任务完成了，你管它坏不坏，你拿的钱还不够你换个新的手机？”绿毛抬膝，不客气的顶了下弯腰捡手机的红毛，又看向刘强，“人走了，我们是追还是不追啊？”
刘强摇头，“追个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聊天记录都给她看了听了，我们的事就办完了，散了吧散了吧。”
“散个球啊，不去把这头发整回来？”
“我真的服了，昨天大半夜拉着我们去染头，这非主流的颜色我一天都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子剃个光头也不染这玩意。”
“妈的，你红色叫什么叫，老子绿色还没叫呢。”
“现在叫的起劲，拿钱的时候怎么不叫？不过这孔倩妍家里也太有钱了一点吧，颜骏那个傻\\逼，娶了个宝贝也不懂得珍惜。”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拿钱办事，对方的要求简单不过分，是让他们去陈述下事实。
在金钱的驱使下，他们按照要求的翻箱倒柜，找出多年前的旧衣服，还被要求去烫染了跟以前一样的发型。
一群人推搡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们离开了菜市场。
---
孔倩妍记不得自己在路上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她就跌坐在地上，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
支棱起她对颜骏爱恋的框架，轰然倒塌。
孔倩妍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终于有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关心的询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站不起来？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吗？”
纤瘦憔悴又双眼迷离的漂亮女人，难免让人生出同情来。
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孔倩妍摇头。
“确定没事吗？”路人还是伸手去扶她，打量了下她整齐干净的衣着，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不适后，又道：“不去医院的话，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
闻言，孔倩妍身子颤了颤，挣脱了路人的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家。
她哪来还有家呢？
那个她住了五年，一点点的拾掇起来的小屋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颜桃桃已经走了，现在颜骏也不回来了，她一个人守在那个屋子里，有什么意义。
哦，不是的，即便颜骏回来了，那也不是她的家了。
一切都是骗局，她只是个愚蠢滑稽的小丑罢了。
那句“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不住在耳边回响，她努力的回想和颜骏的甜蜜时光。
记忆腐烂了，酸臭不已。
她不会再回“家”了，她只想离“家”越远越好。
可她能去哪呢？
偌大的世界，小至a市，都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孔倩妍走了啊走，仿若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会机械的行走。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身体好像不知道疲惫一般，麻木前行，直到她跨越了大半个城区，走到a市一中。
自从跟了颜骏，毅然决然的跟过往决裂，是她对他爱意的表达，年少时一腔孤勇，什么都不怕，尤其是还有孔竹生那个成功的案例在眼前，她盲目的自信，以为自己同父母一样，遇到了一生的真爱。
a市一中，是她人生的岔路口，她的人生在这里，拐向了一路荆棘的荒野。
她走向到学校，走向当初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美好人生。
她想看进去看看，刚迈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非开放日，学校是不允许除教职工和学生以外的人进出的。”
他打量了下孔倩妍，首先肯定她不会是老师，看她的穿着打扮也排除了是学生的可能。
“我就想进去看一眼……”孔倩妍费力的发生，每蹦一个字，喉咙口都漫出血腥的咸，“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门外大叔摇头，冷漠的拒绝，“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能随便进出，你要回母校也只能等开放日或者校庆了。”
孔倩妍张了张唇，最后无力的闭上，她往校门的左侧迈着步子，走到围栏处，透过围栏看着田径场上的年轻靓丽的面孔。
穿着校服的少女在草地上嬉戏，笑容灿烂，谈天说地。
她们身上有着孔倩妍消失的元气和生机，美好的未来，都触手可及。
朋友闺蜜，她那个时候也是有的，课间的时候一起打闹聊天，周末的时候一起逛街吃甜品，会精心给对方准备节日礼物，参加对方的生日会，约定过要去到世界各地游玩。
这样的朋友，她曾经拥有过的，只是后来她认识了颜骏，每个人都在劝她分手，后来她怀上了颜桃桃，和小姐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了，也就渐行渐远。
和颜骏私奔后，她辍学，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她的世界从此小到只剩下一个颜骏。
孔倩妍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些什么，她的手机里早就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朋友，她找不到可以诉说她现在心情的人，也回不到她自信的青春时光。
她是个傻子。
孔倩妍转过身贴着围栏坐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她翻阅着和颜骏这些年的聊天记录，从自己的身份中抽离出来，用着旁观者的眼睛去看。
她看到颜骏是如何从热切的甜言蜜语到只剩下冷漠的只言片语，也看到自己是如何一点点的在这段关系中一步步妥协迁就，最后卑微到尘土里。
现在来看，曾经令她心动的情话，也只是谎话而已。
真可笑。
抬起的拇指停顿了片刻，随即她滑动屏幕，把这些保存了很多年的信息，一键删除。
第一个删除键按下去后，接下来的动作就变得简单了。
紧接着她打开了相册，一张张删除了所有有颜骏的照片。
最后她打开了删干净了的和他的对话框，输入了最后两句话。
孔倩妍：什么时候回来？
孔倩妍：我们离婚吧。
她死皮赖脸的贴着他很多年了，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尊严和骄傲。
这一次，让她当先离开的人。
成功发送后，孔倩妍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心如死灰。
没有多久，耳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马路边的临时停靠点也停了很多的私家车。
孔倩妍知道，到了a市一中放学的时候了，这些私家车都是来接学生回家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有人接送的高中生。
大部分时间是司机接送，偶尔有那么几回，孔竹生工作不忙的时候，会亲自来接她。
母亲去世后，青春期的孔倩妍对沉浸在工作里的孔竹生是有些微词的。
她无法理解孔竹生，为什么可以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去处理工作，她没有看到他的崩溃、眼泪，让她觉得孔竹生似乎对母亲的去世，并不悲伤。
她独自一人怀念的逝去的母亲，看着孔竹生一切如常的工作，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多。
只是那个时候她别扭又幼稚，并不懂如何妥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和孔竹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她开始抵触孔竹生为她做的任何决定，一切都逆着他的要求来。
甚至后来，每次孔竹生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她不是故意绕开偷偷回家，让他白等，就是熟视无睹的慢慢走，任由孔竹生驱车追随。
现在想想，她真的任性又过分。
她错得太离谱。
她多想回到过去，回到孔竹生来学校接她的那个时刻，她想要拉开车门坐上去，笑着对他说一声“爸爸，谢谢你来接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
孔倩妍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遭的喧嚣停止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有两道身影走近，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不然在这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她怎么可能会看到孔竹生呢？
是幻觉吧。
她鼻子发酸，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仰着头，看着视线里模糊了面容的孔竹生，张了张唇，“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没关系。”孔竹生一手牵着颜桃桃，一手朝孔倩妍伸出手，“倩倩，跟我们回家。”
“我能回去吗？我不能回去……我做错了好多事，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回不去……”
孔竹生：“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有家可以回。”
下一秒，颜桃桃上前，一把抱住了孔倩妍的头，仿佛她是大人，孔倩妍是小孩子一般的安慰哄道：“妈妈别哭，有我跟外公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真实的触感让孔倩妍回过神。
这原来不是幻觉吗？
她曾经错过的回家的车，竟还能有乘坐的机会？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温暖的大手，孔倩妍忽然不管不顾的像个小朋友一样放声大哭。
有人爱，多大都可以当小朋友。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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