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不少弟子都留下来看路凡是不是真的一个人就串了所有人, 一听到路凡的话，一时间各种窃窃私语。
“不会吧？全是渡劫以上？还十个？”
“不能够吧？不是说有测修为的阵法？”
“这你不知道了吧？测修为的阵法其实测出来的修为不一定是真的！”
“对对对，不然怎么那么多宗门的人可以隐藏修为？”
“也没多少人还会隐藏修为吧？”
……
这下子其他走了的弟子也被亲友喊回来继续看, 想知道剩下的是个人是不是渡劫修为以上的，如果是，他们不用路凡出手, 都得出局。
路凡认不出来那是个人分别是哪里的, 反正看起来都人模狗样的。
对方十个人，而且修为都有可能在地仙之上，她不动用神器的话胜算不大, 双方对峙半晌, 路凡有了主意。
“各位是承认自己的修为在渡劫之上吗？如果是的话, 请自己退出，莫要我动手了, 省得输了难看。”拉仇恨小能手继续开火。
那十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上前一步：“路姑娘说笑了, 我等若是有那般修为，何苦还被路姑娘拦在入口前呢？”
路凡意味不明地笑笑，随手丢下秘境神树种子, 言玉南和凤涟都盯着，她不怕被抢：“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客气了, 好歹得对得起你们那身修为。”
神树抽枝瞬间化作参天大树屹立海上, 路凡白色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祭出凤翎剑，于树顶等着他们过来。
秘境神树的难度已经被路凡提到了圣人修为难度，就是大约立了一个言玉南在这当她帮手。
对方十个人, 路凡不能确定他们会否一个一个上，有秘境神树在她也好应对。
通讯灵器另一头的言玉南一直给路凡递消息，说各家都在观望，说是观望，其实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更多些。
“你的东西太招人眼了，估计不少都想来抢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你说他们修为都在渡劫之上他们估计都相信，就等着你们两败俱伤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呢，毕竟这些弟子与已经轮空的第三秘境弟子之间的胜负关系不大。”
言玉南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争取将该说的都说到位了，希望路凡小心点儿，省得被人钻了空子。
凤涟跟言玉南商量了一下，言玉南身份问题，不好出面许多事情，就让言玉南先到海上等着，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也能给路凡搭把手，他就在岸边给他们继续盯着各家动作。
等他们商量完，路凡提着剑悄声跟他们说：“言玉南你能过来最好，其实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头言玉南才动身，一听路凡的话便愣了一下：“怎么说？”
“太奇怪了，方才人多的时候我凭借跟傀儡丝的感觉打了不少人，可是他们三个我没觉着有碰到，身上的阵法亦是没反应，不应该的……”路凡越说眉头越紧。
她可是每年都被追杀的人，身上的阵法有一个就是感应身周修为高的人，如果有的话她是能感觉到冷意的。
方才没有异动的情况下，没可能她现在直面十个人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估计用什么东西掩盖了气息和修为，我还是比较相信我的直觉，他们……”路凡捏紧了剑，语气愈发凝重，“我可能不行。”
这么久了，从来没听路凡说过不行，她在蛮荒之地整一个霸王，谁都敢揍的人，现在说不行，对方一定是超出她能够正面对打的修为。
甚至有可能是远远超出。
言玉南相信路凡那种从千万次死亡里带出来的直觉，便道：“老板娘，你准备好凤吾给你的神器，至少撑到苏白音或者凤吾过来。”
现今言玉南的修为还是跟真正的大能没法儿比，他怕他加上长安都没法带着路凡全身而退。
这般想着，言玉南骂了一句：“格老子的！不过一个宗门大比，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在前两个秘境出现……”
而路凡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话了，那边的人直接攻了过来，路凡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引起的衣裙阵法异动，瞬间安心。
对方是路凡还能应对的修为，应该就是普通宗门隐藏修为的种子选手。
三两下处理掉，路凡不再等了，自己上，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先下手为强，不论是否成功。
路凡切瓜砍枣一般打过去，有些人估计想搬出宗门和规矩来跟路凡对线，然而路凡根本不听，管你什么宗门规矩，面对的人里说不准就有什么怪物呢，她哪里敢收手？
人已经得罪了，她就必须将对方摁死，不然就是不死不休的梁子，她剩下的日子就别想安生了。
随着路凡的步步紧逼，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男子和女子突然奋起合力给了路凡一掌，路凡躲避不及，将凤翎剑横在胸前生生受了这一掌。
顿时路凡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长安都没反应过来，平静的表情被打破，瞬间出现在路凡身后接住人。
路凡被长安接住之后顿了顿，垂下手的刹那，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汹涌的海面。
她许多年没再受过这么重的伤了，若不是这具身体是死的，她或许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动了。
“凡凡！”长安不知所措地抱着路凡，她没有跟着路凡一块到药不死那学医术，眼下看路凡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便慌了神。
“我没事……”路凡还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这次吐出来了些许脏器的碎块，“差点死这……”
大抵是没有戴着珠子，她并没有那么清晰地感觉到痛楚，就是有些无力，稍微攒了点力气，路凡掏出药不死给她带的药艰难吞下。
光打她的身体并不会那么容易死，只要有药不死的药一直修复这具身体，她就能继续活。
不愧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路凡吃下药之后能感觉到耳鸣和痛楚逐渐消失，断了的肋骨逐渐复位，脏器却没有修复得那么快。
药不死说过，她能救回来借尸还魂，除了身体刚断气就入了药之外，就是她的脏器是还没死绝。
人就靠五脏六腑各种脏器活，她将来受伤的话虽说不会因为伤势过重立马死去，可脏器不会像骨头和外伤一样吃个药就会好，是以一定要护住自己的脏器，千万不能总是让自己的脏器受伤。
后来路凡就花了大价钱刻了许多阵法在衣裙上，为了护住脏器。
路凡垂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上面浮动着浅蓝色的破碎阵法，只有被破坏的阵法会显现出来，而她身上的阵法已经全部碎裂了。
可见方才两人合力那一掌有多重。
无往不利的凡人突然被打到吐血，周围的弟子静默一瞬之后竟是高呼鼓掌，好似这样就能将他们的面子找回来。
人心啊……
多可笑。
耳边的通讯灵器一直在发出声音，可大概受得伤重了些，路凡听不明白里面的声音在说什么，后来想了想，明明现场弟子的话她能听懂的。
路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概是这个通讯灵器被打坏了。
无奈换了一个给言玉南他们递消息：“我没事……你们都过来吧……带上所有宗门的大能和族老……我可能管不了这些事了……”
言玉南在路上，他要出城里的阵法到海上需要一些时间，各种手续不好办，因为言家那边的人都去一块商量该如何处理路凡了。
只有凤涟一直在通过监视阵法看海上战况，他本以为路凡不会有事的，毕竟是个能挑了半个蛮荒之地的女人，谁想那一掌，不仅将路凡打退，甚至在场的阵法都抹去了！
最后收到的画面是路凡被打飞出去。
当时凤涟就立马跟言玉南说别管什么规矩了，路凡遇上了硬点子！
两人紧赶慢赶地从阵法中出来缩地成寸飞往海上秘境入口，同时凤涟联合言玉南、苏白音向各家施压，必须去处理违反规则的那两个怪物。
没道理让一个外人帮他们处理这些事。
路凡想一个人拦下所有人是她自己的事，并不算违反规则，当下真正违反规则的只有挂名在言家的长安和那两个瞬间爆发出不属于百岁以下该有修为的怪物。
确认言玉南和凤涟已经过来之后路凡收起了凤翎剑，她其实不太习惯用剑，毕竟是搞暗杀的人，剑并不趁手，只是她不接暗杀单子多年，这把剑足够用了才一直用。
那个一男一女动手的时候余威将另外还站着的宗门弟子也打进了海里，算是清场。
两人的样貌逐渐蜕变，不再是普通不起眼的模样，男子化作一个漂亮的少年，神色冷然，眼睛却是浅浅的绿色，女子变作一个小孩儿，从路凡的经验看，大约七八岁的模样。
少年梳着发髻，一身灰色的道袍，手里握着拂尘；女孩儿则是穿着紫色的袄裙，散落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剪着齐眉的刘海，宛若不会哭不会笑的娃娃。
看着这两奇怪的人，路凡扶着长安的手站直：“二位……打哪儿来啊？”
少年不为所动，站得端正：“我等接了单子来，请姑娘让路。”
听着对方的声音清脆，完全就是这个年纪的人，路凡微微一笑，并不接他的话，反而问：“可你们违反规则了。”
“宗门大比生死不论，只要这里的人都死了，我们就不算违反规则。”少年说完，顿了顿，“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我可以放你走。”
少年的话一出，周围的人静默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杀人灭口，当即想走，随后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起撑起了屏障，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打破。
当即谩骂声和求饶声混在一起，喧闹而可笑。
长安对路凡道：“他们震碎了周围的监视阵法，他估计有恃无恐。”
路凡一听，心里有了底：“那没事儿，言玉南和凤涟都在呢，我也有恃无恐。”
少年听见了路凡的话，神色稍微认真了一下：“言玉南和凤涟是你什么人？”
“姘头啊，不然我一个凡人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路凡笑嘻嘻地胡说八道，反正她现在不管说什么，对方或许都有可能将她杀人灭口了，那自然怎么顺口怎么说。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呵斥路凡，后来想想又不知道从哪里呵斥起，毕竟言玉南和凤涟都没道侣，她就算脚踏两条船都是人家乐意，能说什么？
路凡静静听着通讯灵器里的声音，言玉南和凤涟一直发号施令，同时跟赶来的苏白音和易尘远商量等会儿该如何，加上路凡这边一直有声音传来，他们便知道对方加了结界，或许时间上可能还得久一些，让路凡撑住。
随后言玉南想起来让路凡问对方姓甚名谁，有个名号他们也好处理。
反正也不一定打得过，路凡就帮忙问了：“敢问两位从哪儿来？名号为何呀？在下蛮荒之地，路凡，道路的路，凡人的凡。”
少年听到蛮荒之地的时候眉头跳了跳，随后皱成死结：“你是蛮荒之地的人？”
“是啊，很意外吗？”路凡笑着反问。
“可你是个凡人。”少年明显不相信路凡的话。
知道蛮荒之地的人都会了解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好听点儿叫流放之地，说难听点儿就是个肮脏混乱的黑区，在那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尤其女人，能在蛮荒之地活下来的女人都不简单。
可没人觉得在那里，一个凡人还是女子，能活下来。
路凡因为有许多仇家，并不张扬自己的名号，就连接单都必须是老顾客口口相传，避免被人知道之后她接单就会被防范导致失败。
是以对方不知道也不奇怪。
“蛮荒之地有很多凡人，并不是只有我，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都看不起凡人，可实际上如果你们都不能修炼的话，或许都比不过我们这些凡人呢。”路凡随口说着闲话拖时间。
少年还是不相信：“是言玉南带你去的？”
路凡轻笑：“你搞清楚，若是言玉南带我去的，我何苦站这里遭罪？”
以路凡的身份能力来讲，她明显就是接单来的，跟言玉南和凤涟的关系顶多是给自己盖了个不会死的保险。
不等少年说什么，通讯灵器里先传来言玉南的声音：“我们到了，这两个人或许是嘴巴紧的，剩下的让苏白音来，老板娘你趁机跟长安出来。”
说完，周围的结界瞬间震动一下，随后从上方龟裂，穿着红衣的女子拳头穿过结界，从碎裂的结界看出去，外头密密麻麻站了各家大能，将这一块围得密不透风。
苏白音先冲过来查看路凡的情况，易尘远和凤涟则沉默地当灾她们身前，与少年女孩儿对峙。
看到结界碎裂少年诧异地看向路凡，震惊道：“他们怎么会过来！”
路凡回应了苏白音的询问，摇头说没事之后听见少年的问话，当即抬头对他龇牙笑：“我都说我蛮荒之地来的，当然是开着通讯灵器啊。”
蛮荒之地虽说各种被嫌弃，可里面的大佬从来不少，随便拿出去一件东西都能让人抢破头。
本来以为路凡只是听了言玉南的话吓唬他们的少年瞬间黑了脸，他没想到路凡竟然真的是蛮荒之地来的，就算没人来，如果路凡背后有什么大佬支持，她死在他们手里的话怕是要被报复到死了。
“是我们看走眼了，这次看在蛮荒之地诸位的份上，打扰了。”少年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就要带着女孩儿溜走，却被易尘远拦住去路。
易尘远笑眯眯地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还不知道二位名号，就这般走了，不太合适吧？”
有神在场，其他五界的大能就去回收自家弟子，有些事，他们不好插手了，而且看少年和女孩儿的模样，不像是正常世家会出来的。
“普通接单不留名，这是规矩。”少年脸色难看。
□□和灰色地带的规矩其他人不太明白，毕竟都是正道人士，懂的人多少不太干净。
是以易尘远和苏白音看向路凡，现场只有她算苦主，就算强硬让人留下也是可以的。
路凡现在已经恢复大半了，于是踩着冰面走过去：“不留名确实是规矩，不过可以留下中介名，你们这般厉害，留下中介名日后或许还有单子可接。”
今天是有神在少年和女孩儿才被逼退的，不然以二人的修为，路凡估计自己带上言玉南和凤涟都难以全身而退，除非喊凤吾来。
少年思忖半晌，到底不敢不说，只好开口：“鬼市，七哭。”
说完，少年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次路凡没有拦他们，也让易尘远放行，易尘远和苏白音都放行了，其他宗门自然不会动手，毕竟对方的修为不好得罪。
只是等人走了，难免纷纷看向地府鬼族。
其实六界有无数中介人，接了下单人的单子，然后挂出来让人接，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开出什么单子都无可厚非，只是人难免会有迁怒心理。
鬼族这一次弄来了这两个怪物一样的人，若不是恰好路凡搅和了，那这宗门大比最后有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宗门大比只要去下单就能有冠军吗？
那限制年龄的意义何在？
不如各家大能互相对轰得了，反正比的也是各家怪物的实力。
路凡不管他们什么心思，她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晋级，收回秘境神树种子之后抬头看了一下周围：“既然各位都到了，不如说一下宗门大比还继续吗？”
好不容易等了一千年的宗门大比，却成了这样，其实大家都不太有比的心思了。
怎么说呢？
就是觉得无聊。
他们早年想的是靠各家小辈争出各种三不管资源地带的管理权，还有就是争个面子吧，现在一看，却各种变味儿。
为了争第一，他们靠无数资源堆出一些中看不中用的高修为“天才”，后来到了各家开始用不利于弟子的方式填灌法力修为，甚至开始有人去下单请人作弊。
左右都是从各家的大能里头出成绩，那比不比还有什么必要的？
最让他们放弃宗门大比的是路凡——一个凡人拿着一些阵法和武器都能将他们那些修为高的弟子捶得满地找牙，估计到了第三秘境也没有任何意外，那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他们还不能让路凡出局，毕竟从路凡透露的身份看，她来自那个不要脸的地方，而且明显背后有人，对方少年才一直没动手，不然以那两个怪物的修为，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不会一直跟路凡扯皮到他们赶来。
之后的事就是言玉南和凤涟去处理了，苏白音这次回来是为了苏家，两家争了那么多年，公平竞争还行，如果用了不当手段，她能帮的情况下还是想帮家里人一把，帮完就要走了。
飞升之后就等于脱离了这个地方，她和易尘远会回来，不代表跟这里还有联系。
苏家的人这次因为被苏白音锤了一顿，颓靡不振了许久，往后百年，估计都不会再跟苏白音家正面对上，倒是路凡临走前偷偷去揍了苏家所有的小辈一顿。
一来完成周知易下的单子，二来告诉所有人，揠苗助长出来的“天才”，跟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办完事路凡就先一个人从东海回蛮荒之地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恢复缓慢，本想在人间留过上元节，好歹吃上一顿元宵，奈何身体不舒服也没精力，到底还是选择了回去。
言玉南提醒了路凡戴上珠子，戴上之后跟他们的一些记忆清晰了起来，想着自己做的许多事，挺高兴。
蓬莱派了两个弟子送路凡回去，好歹算邻居，就是上回跟她一块去陆家的问道问静。
问道佩服地同路凡说：“路老板真的很厉害，我就在那众多弟子里，其实我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您一个人就打了这么多弟子，可见真的很厉害！”
路凡没想到他们也会在里面，早知道就看清楚人再动手了，不过细想想，她当时没有戴珠子，估计看到了也是一刀过去吧，毕竟在没有珠子的她眼里，这些都是陌生人。
“你们好好修炼，总会比我强的，我也就是灵器和阵法多，如果有碾压性的修为，我这些都不顶用。”路凡鼓励俩孩子，可别被她打出阴影了。
蓬莱家的孩子都心性单纯，被路凡鼓励过就坚信自己好好修炼一定可以的！
便又开始笑呵呵地跟路凡说一些趣事，比如那个好不容易被路凡劝回来的天才，他确实是修炼的天才，这次却没来宗门大比。
他闭关了，苦难造就心性，他不在乎这些虚名，比起来打斗，他更愿意在药园里给灵草浇水。
“掌门说师弟的心性可好，让我们都跟着学，其实蓬莱每年都不想出弟子的，可蓬莱不出人间的其他宗门也懒得来，毕竟人间资源不少，不需要再去争抢，大家都是意思意思……”问道细细将这些说给路凡听。
蓬莱很快就到了，问道不好再送，就帮忙打开入口，随后目送路凡离开，挥手跟她道别：“路老板要保重身体呀！”
坐着纸船满满飘到白灵河上流，路凡缓缓抬手捂住胸口，靠在长安怀里：“长安，我好疼啊……”
珠子记录了路凡的痛楚，从阵法上来说，她现在是应该感觉到很疼很疼的，毕竟是脏器碎裂的伤，若是普通的凡人，当场就会四分五裂，哪里还能等到吃药？
长安不知所措，下意思给凤吾和药不死递消息，在她的记忆里，路凡只要受伤，找他们的话就一定会好的，然后继续长长久久地守在两极阴阳楼里。
路凡答应过他们所有的傀儡，说会永远陪着他们的。
不管转世几次，她答应会陪着他们的。
长安相信路凡，相信路凡不会骗她。
凤吾和药不死收到消息里立马从阵法去了两极阴阳楼的院子，毕竟背靠白灵河，这样比较不容易错过从上流下来的路凡。
时间还挺准，他们到的时候长安刚好化了整条河的冰让纸船顺着河水飘下来。
看到凤吾和药不死在等着，路凡笑了一下，努力坐起来：“凤吾，老变态，我回来啦！”
——
不管路凡多开心的样子，凤吾和药不死都一眼就看出来路凡跟平时不一样的状态，她的伤太重了，重到吃了药不死的药还是无法愈合脏器里的一些伤口。
药不死顾不上河水，沾湿自己的衣服，直接冲河里给路凡把脉，发现没有脉搏之后用法力查看路凡的身体，蓦地睁大眼睛：“怎么如此——”
路凡歪歪头：“怎么了？我觉得没这么严重吧？”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药不死只是让长安将人抗回了他的医馆，凤吾也脸色凝重地跟着过去，而路凡，则是又泡进了她当年泡的那个缸里。
有了药水，加上热气一蒸路凡就迷瞪着眼想睡觉：“哎呀……这热水澡真舒服……”
药不死用秤轻轻敲了一下路凡的脑袋：“你啊！还热水澡！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脏器不能受伤的？”
闻言，路凡往水里缩了缩，吐泡泡：“咕噜咕噜咕噜……”
“说人话！”药不死十分暴躁地继续往缸里扔药材，跟下佐料似的。
路凡悄悄冒上来点儿：“我不是故意的，遇见了我打不过的人，我不知道对方隐藏了修为……”
而凤吾刚好从外头进来，跟药不死说了从言玉南那问到的情况，言玉南有问他路凡是不是出事了，他没说是不是，就说还好，也不知道言玉南信不信。
倒是药不死听完转述之后皱起眉头：“地府有那样的人物吗？”
说实话，那样的修为和形象，说是蛮荒之地的人都不为过，可对方明显是知道蛮荒之地的，却没有来，是他们忘记了？还是有其他隐情？
凤吾摇摇头，拉了凳子在药缸旁边坐下，捡着药材：“不算地府的，这两个孩子也不容易，估计真是接了单子去干活的，误伤凡凡……就这么追上去好像也不合适。”
“那凡凡就白遭罪了！”药不死可不乐意，给路凡治病这么多年，他知道路凡过得有多不容易，难得有段安生日子，出去跑个活都被误伤，哪里能不难受？
路凡爬在药缸边上拉药不死：“好了好了，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当时我确实是气头上，有不少弟子都被牵连了，就当我连累他人的惩罚了。”
药不死没好气地甩开路凡的手：“你说得好听！你五脏六腑全碎了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修补好！你是个凡人啊，就算是尸体，你也是会死的！”
每次自己受伤药不死都得发一通脾气，路凡安静如鸡地听着药神医的教诲，频频点头认错，立誓保证自己再也不犯了。
教训到后面药不死自己都心累：“得了，别装乖了，我还不知道你？积极认错，死不悔改，我看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玩死！”
“没有没有，肯定不会了，这次真的是意外！”路凡各种承诺之下，总算哄好了药不死。
折腾一通路凡用完了最后一点精力，在药缸里睡着了。
长安找了毛巾垫在路凡头下，让她睡得舒服点。
又放了两次药，凤吾给路凡扎针，药不死就在翻医书看。
看凤吾停下动作之后药不死放下书走过去：“如何？”
凤吾叹气：“你明明知道……”
听罢，药不死沉默许久，最后搬了小凳子去继续看自己的医书，他们都知道，路凡这次的伤再次伤到了根本。
二十九岁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她一直没有离开蛮荒之地，他们都想着能护一点是一点，这次所有人都是无妄之灾。
因为一个宗门大比，一个苏家，那么多人牵扯进去，有的人死去，有的人受伤，都无力挽回。
已经被做成尸体的身体没有自我修复能力，光靠药不死给的药是不行的，那些只是一些保养尸体的药，可脏器当时药不死因为私心，留了一丝生气给路凡，不希望她跟其他借尸还魂的人一样成为行尸走肉。
可是这一口生气现在却全散了，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剥开路凡的肚子，将那些脏器缝缝补补，让这具身体真正成为尸体。
不敢动手，是想让路凡自己决定，也是……不知道后果。
借尸还魂的人多，可都是完整的灵魂占据一个将死未死的身体，用符咒或者阵法修复身体之后会像活人一样继续活着，可路凡是个死人。
能活着是因为留了脏器那一口生气，现在生气散了，身体就是尸体，她醒来到底会成为什么，谁都说不准。
最重要的是，身体完全死去后的借尸还魂，路凡到底还能不能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路凡一直想活得像个凡人，他们不能在不征求路凡意见的情况下就替她做决定。
这一睡，路凡就睡到了言玉南回来后三天，中间换了无数药水，都没能将她的脏器修复，只是人没那么难受了，看起来精神也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些。
她醒来第一时间发现的是长安，随后叫来凤吾和药不死做了许多检查，又拔了金针，一通忙活之后才从药缸里出来。
路凡穿上自己那身白花花的衣裙，衬得她更是苍白疲惫。
“……大概就是这样，你怎么想？”药不死看她精神还好，趁这空挡赶紧将情况跟她说了，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管怎么说，路凡还是不想做不可控的事，便问：“如果我不去动它，我能活多久？”
药不死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凤吾也不知道，有时候吧，人活着就是活一口气，你要是想活，就算受伤我也可以用药吊着你的命，可……”
可是什么，药不死没说，他们都知道的，路凡不想活。
她有自己的理由。
路凡摸摸肚子：“如果修复了这些脏器，我会变成僵尸吗？”
“可能会，也可能直接变成鬼。”药不死思忖一会儿后继续说，“而且你成了僵尸之后等于入鬼道了，灵魂不知道能撑多久。”
说到底，路凡的灵魂不同常人，真的成了僵尸，说不定会加速她的死亡。
将身体完全变成尸体的话就是在赌，赌路凡还是人的概率，赌赢了，路凡长命百岁，赌输了，就看老天什么时候想收她的命了。
路凡长长叹了口气：“那就再等等吧，我……还有一些愿望没实现呢，说不定以后就不太清醒了，趁清醒的时候……我想做完它。”
对此药不死表示理解。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路凡再继续待在医馆就没意思了，去见过凤吾之后路凡就回到了两极阴阳楼，楼里的环境舒适，对她身体的负担比较轻。
周知易知道路凡受了伤，因为愧疚，多给了一些钱，同时挂单出去找办法，希望能帮上忙。
可大家都明白，最厉害的连个神医就在蛮荒之地，凤吾和药不死都没办法的事情，六界又哪里还有人可行呢？
回到两极阴阳楼，言玉南站在院子里紧张地迎接她：“老板娘，你还好吧？”
他其实知道的，就是想问，好像路凡说一声自己没事就真的没事了一样。
路凡揉揉肚子，笑眯眯地说：“还好，不用担心啦，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死亡是凡人的浪漫，我并不觉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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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全是渡劫以上？还十个？”
“不能够吧？不是说有测修为的阵法？”
“这你不知道了吧？测修为的阵法其实测出来的修为不一定是真的！”
“对对对，不然怎么那么多宗门的人可以隐藏修为？”
“也没多少人还会隐藏修为吧？”
……
这下子其他走了的弟子也被亲友喊回来继续看, 想知道剩下的是个人是不是渡劫修为以上的，如果是，他们不用路凡出手, 都得出局。
路凡认不出来那是个人分别是哪里的, 反正看起来都人模狗样的。
对方十个人，而且修为都有可能在地仙之上，她不动用神器的话胜算不大, 双方对峙半晌, 路凡有了主意。
“各位是承认自己的修为在渡劫之上吗？如果是的话, 请自己退出，莫要我动手了, 省得输了难看。”拉仇恨小能手继续开火。
那十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上前一步：“路姑娘说笑了, 我等若是有那般修为，何苦还被路姑娘拦在入口前呢？”
路凡意味不明地笑笑，随手丢下秘境神树种子, 言玉南和凤涟都盯着，她不怕被抢：“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客气了, 好歹得对得起你们那身修为。”
神树抽枝瞬间化作参天大树屹立海上, 路凡白色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祭出凤翎剑，于树顶等着他们过来。
秘境神树的难度已经被路凡提到了圣人修为难度，就是大约立了一个言玉南在这当她帮手。
对方十个人, 路凡不能确定他们会否一个一个上，有秘境神树在她也好应对。
通讯灵器另一头的言玉南一直给路凡递消息，说各家都在观望，说是观望，其实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更多些。
“你的东西太招人眼了，估计不少都想来抢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你说他们修为都在渡劫之上他们估计都相信，就等着你们两败俱伤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呢，毕竟这些弟子与已经轮空的第三秘境弟子之间的胜负关系不大。”
言玉南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争取将该说的都说到位了，希望路凡小心点儿，省得被人钻了空子。
凤涟跟言玉南商量了一下，言玉南身份问题，不好出面许多事情，就让言玉南先到海上等着，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也能给路凡搭把手，他就在岸边给他们继续盯着各家动作。
等他们商量完，路凡提着剑悄声跟他们说：“言玉南你能过来最好，其实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头言玉南才动身，一听路凡的话便愣了一下：“怎么说？”
“太奇怪了，方才人多的时候我凭借跟傀儡丝的感觉打了不少人，可是他们三个我没觉着有碰到，身上的阵法亦是没反应，不应该的……”路凡越说眉头越紧。
她可是每年都被追杀的人，身上的阵法有一个就是感应身周修为高的人，如果有的话她是能感觉到冷意的。
方才没有异动的情况下，没可能她现在直面十个人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估计用什么东西掩盖了气息和修为，我还是比较相信我的直觉，他们……”路凡捏紧了剑，语气愈发凝重，“我可能不行。”
这么久了，从来没听路凡说过不行，她在蛮荒之地整一个霸王，谁都敢揍的人，现在说不行，对方一定是超出她能够正面对打的修为。
甚至有可能是远远超出。
言玉南相信路凡那种从千万次死亡里带出来的直觉，便道：“老板娘，你准备好凤吾给你的神器，至少撑到苏白音或者凤吾过来。”
现今言玉南的修为还是跟真正的大能没法儿比，他怕他加上长安都没法带着路凡全身而退。
这般想着，言玉南骂了一句：“格老子的！不过一个宗门大比，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在前两个秘境出现……”
而路凡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话了，那边的人直接攻了过来，路凡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引起的衣裙阵法异动，瞬间安心。
对方是路凡还能应对的修为，应该就是普通宗门隐藏修为的种子选手。
三两下处理掉，路凡不再等了，自己上，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先下手为强，不论是否成功。
路凡切瓜砍枣一般打过去，有些人估计想搬出宗门和规矩来跟路凡对线，然而路凡根本不听，管你什么宗门规矩，面对的人里说不准就有什么怪物呢，她哪里敢收手？
人已经得罪了，她就必须将对方摁死，不然就是不死不休的梁子，她剩下的日子就别想安生了。
随着路凡的步步紧逼，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男子和女子突然奋起合力给了路凡一掌，路凡躲避不及，将凤翎剑横在胸前生生受了这一掌。
顿时路凡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长安都没反应过来，平静的表情被打破，瞬间出现在路凡身后接住人。
路凡被长安接住之后顿了顿，垂下手的刹那，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汹涌的海面。
她许多年没再受过这么重的伤了，若不是这具身体是死的，她或许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动了。
“凡凡！”长安不知所措地抱着路凡，她没有跟着路凡一块到药不死那学医术，眼下看路凡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便慌了神。
“我没事……”路凡还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这次吐出来了些许脏器的碎块，“差点死这……”
大抵是没有戴着珠子，她并没有那么清晰地感觉到痛楚，就是有些无力，稍微攒了点力气，路凡掏出药不死给她带的药艰难吞下。
光打她的身体并不会那么容易死，只要有药不死的药一直修复这具身体，她就能继续活。
不愧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路凡吃下药之后能感觉到耳鸣和痛楚逐渐消失，断了的肋骨逐渐复位，脏器却没有修复得那么快。
药不死说过，她能救回来借尸还魂，除了身体刚断气就入了药之外，就是她的脏器是还没死绝。
人就靠五脏六腑各种脏器活，她将来受伤的话虽说不会因为伤势过重立马死去，可脏器不会像骨头和外伤一样吃个药就会好，是以一定要护住自己的脏器，千万不能总是让自己的脏器受伤。
后来路凡就花了大价钱刻了许多阵法在衣裙上，为了护住脏器。
路凡垂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上面浮动着浅蓝色的破碎阵法，只有被破坏的阵法会显现出来，而她身上的阵法已经全部碎裂了。
可见方才两人合力那一掌有多重。
无往不利的凡人突然被打到吐血，周围的弟子静默一瞬之后竟是高呼鼓掌，好似这样就能将他们的面子找回来。
人心啊……
多可笑。
耳边的通讯灵器一直在发出声音，可大概受得伤重了些，路凡听不明白里面的声音在说什么，后来想了想，明明现场弟子的话她能听懂的。
路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概是这个通讯灵器被打坏了。
无奈换了一个给言玉南他们递消息：“我没事……你们都过来吧……带上所有宗门的大能和族老……我可能管不了这些事了……”
言玉南在路上，他要出城里的阵法到海上需要一些时间，各种手续不好办，因为言家那边的人都去一块商量该如何处理路凡了。
只有凤涟一直在通过监视阵法看海上战况，他本以为路凡不会有事的，毕竟是个能挑了半个蛮荒之地的女人，谁想那一掌，不仅将路凡打退，甚至在场的阵法都抹去了！
最后收到的画面是路凡被打飞出去。
当时凤涟就立马跟言玉南说别管什么规矩了，路凡遇上了硬点子！
两人紧赶慢赶地从阵法中出来缩地成寸飞往海上秘境入口，同时凤涟联合言玉南、苏白音向各家施压，必须去处理违反规则的那两个怪物。
没道理让一个外人帮他们处理这些事。
路凡想一个人拦下所有人是她自己的事，并不算违反规则，当下真正违反规则的只有挂名在言家的长安和那两个瞬间爆发出不属于百岁以下该有修为的怪物。
确认言玉南和凤涟已经过来之后路凡收起了凤翎剑，她其实不太习惯用剑，毕竟是搞暗杀的人，剑并不趁手，只是她不接暗杀单子多年，这把剑足够用了才一直用。
那个一男一女动手的时候余威将另外还站着的宗门弟子也打进了海里，算是清场。
两人的样貌逐渐蜕变，不再是普通不起眼的模样，男子化作一个漂亮的少年，神色冷然，眼睛却是浅浅的绿色，女子变作一个小孩儿，从路凡的经验看，大约七八岁的模样。
少年梳着发髻，一身灰色的道袍，手里握着拂尘；女孩儿则是穿着紫色的袄裙，散落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剪着齐眉的刘海，宛若不会哭不会笑的娃娃。
看着这两奇怪的人，路凡扶着长安的手站直：“二位……打哪儿来啊？”
少年不为所动，站得端正：“我等接了单子来，请姑娘让路。”
听着对方的声音清脆，完全就是这个年纪的人，路凡微微一笑，并不接他的话，反而问：“可你们违反规则了。”
“宗门大比生死不论，只要这里的人都死了，我们就不算违反规则。”少年说完，顿了顿，“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我可以放你走。”
少年的话一出，周围的人静默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杀人灭口，当即想走，随后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起撑起了屏障，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打破。
当即谩骂声和求饶声混在一起，喧闹而可笑。
长安对路凡道：“他们震碎了周围的监视阵法，他估计有恃无恐。”
路凡一听，心里有了底：“那没事儿，言玉南和凤涟都在呢，我也有恃无恐。”
少年听见了路凡的话，神色稍微认真了一下：“言玉南和凤涟是你什么人？”
“姘头啊，不然我一个凡人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路凡笑嘻嘻地胡说八道，反正她现在不管说什么，对方或许都有可能将她杀人灭口了，那自然怎么顺口怎么说。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呵斥路凡，后来想想又不知道从哪里呵斥起，毕竟言玉南和凤涟都没道侣，她就算脚踏两条船都是人家乐意，能说什么？
路凡静静听着通讯灵器里的声音，言玉南和凤涟一直发号施令，同时跟赶来的苏白音和易尘远商量等会儿该如何，加上路凡这边一直有声音传来，他们便知道对方加了结界，或许时间上可能还得久一些，让路凡撑住。
随后言玉南想起来让路凡问对方姓甚名谁，有个名号他们也好处理。
反正也不一定打得过，路凡就帮忙问了：“敢问两位从哪儿来？名号为何呀？在下蛮荒之地，路凡，道路的路，凡人的凡。”
少年听到蛮荒之地的时候眉头跳了跳，随后皱成死结：“你是蛮荒之地的人？”
“是啊，很意外吗？”路凡笑着反问。
“可你是个凡人。”少年明显不相信路凡的话。
知道蛮荒之地的人都会了解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好听点儿叫流放之地，说难听点儿就是个肮脏混乱的黑区，在那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尤其女人，能在蛮荒之地活下来的女人都不简单。
可没人觉得在那里，一个凡人还是女子，能活下来。
路凡因为有许多仇家，并不张扬自己的名号，就连接单都必须是老顾客口口相传，避免被人知道之后她接单就会被防范导致失败。
是以对方不知道也不奇怪。
“蛮荒之地有很多凡人，并不是只有我，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都看不起凡人，可实际上如果你们都不能修炼的话，或许都比不过我们这些凡人呢。”路凡随口说着闲话拖时间。
少年还是不相信：“是言玉南带你去的？”
路凡轻笑：“你搞清楚，若是言玉南带我去的，我何苦站这里遭罪？”
以路凡的身份能力来讲，她明显就是接单来的，跟言玉南和凤涟的关系顶多是给自己盖了个不会死的保险。
不等少年说什么，通讯灵器里先传来言玉南的声音：“我们到了，这两个人或许是嘴巴紧的，剩下的让苏白音来，老板娘你趁机跟长安出来。”
说完，周围的结界瞬间震动一下，随后从上方龟裂，穿着红衣的女子拳头穿过结界，从碎裂的结界看出去，外头密密麻麻站了各家大能，将这一块围得密不透风。
苏白音先冲过来查看路凡的情况，易尘远和凤涟则沉默地当灾她们身前，与少年女孩儿对峙。
看到结界碎裂少年诧异地看向路凡，震惊道：“他们怎么会过来！”
路凡回应了苏白音的询问，摇头说没事之后听见少年的问话，当即抬头对他龇牙笑：“我都说我蛮荒之地来的，当然是开着通讯灵器啊。”
蛮荒之地虽说各种被嫌弃，可里面的大佬从来不少，随便拿出去一件东西都能让人抢破头。
本来以为路凡只是听了言玉南的话吓唬他们的少年瞬间黑了脸，他没想到路凡竟然真的是蛮荒之地来的，就算没人来，如果路凡背后有什么大佬支持，她死在他们手里的话怕是要被报复到死了。
“是我们看走眼了，这次看在蛮荒之地诸位的份上，打扰了。”少年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就要带着女孩儿溜走，却被易尘远拦住去路。
易尘远笑眯眯地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还不知道二位名号，就这般走了，不太合适吧？”
有神在场，其他五界的大能就去回收自家弟子，有些事，他们不好插手了，而且看少年和女孩儿的模样，不像是正常世家会出来的。
“普通接单不留名，这是规矩。”少年脸色难看。
□□和灰色地带的规矩其他人不太明白，毕竟都是正道人士，懂的人多少不太干净。
是以易尘远和苏白音看向路凡，现场只有她算苦主，就算强硬让人留下也是可以的。
路凡现在已经恢复大半了，于是踩着冰面走过去：“不留名确实是规矩，不过可以留下中介名，你们这般厉害，留下中介名日后或许还有单子可接。”
今天是有神在少年和女孩儿才被逼退的，不然以二人的修为，路凡估计自己带上言玉南和凤涟都难以全身而退，除非喊凤吾来。
少年思忖半晌，到底不敢不说，只好开口：“鬼市，七哭。”
说完，少年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次路凡没有拦他们，也让易尘远放行，易尘远和苏白音都放行了，其他宗门自然不会动手，毕竟对方的修为不好得罪。
只是等人走了，难免纷纷看向地府鬼族。
其实六界有无数中介人，接了下单人的单子，然后挂出来让人接，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开出什么单子都无可厚非，只是人难免会有迁怒心理。
鬼族这一次弄来了这两个怪物一样的人，若不是恰好路凡搅和了，那这宗门大比最后有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宗门大比只要去下单就能有冠军吗？
那限制年龄的意义何在？
不如各家大能互相对轰得了，反正比的也是各家怪物的实力。
路凡不管他们什么心思，她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晋级，收回秘境神树种子之后抬头看了一下周围：“既然各位都到了，不如说一下宗门大比还继续吗？”
好不容易等了一千年的宗门大比，却成了这样，其实大家都不太有比的心思了。
怎么说呢？
就是觉得无聊。
他们早年想的是靠各家小辈争出各种三不管资源地带的管理权，还有就是争个面子吧，现在一看，却各种变味儿。
为了争第一，他们靠无数资源堆出一些中看不中用的高修为“天才”，后来到了各家开始用不利于弟子的方式填灌法力修为，甚至开始有人去下单请人作弊。
左右都是从各家的大能里头出成绩，那比不比还有什么必要的？
最让他们放弃宗门大比的是路凡——一个凡人拿着一些阵法和武器都能将他们那些修为高的弟子捶得满地找牙，估计到了第三秘境也没有任何意外，那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他们还不能让路凡出局，毕竟从路凡透露的身份看，她来自那个不要脸的地方，而且明显背后有人，对方少年才一直没动手，不然以那两个怪物的修为，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不会一直跟路凡扯皮到他们赶来。
之后的事就是言玉南和凤涟去处理了，苏白音这次回来是为了苏家，两家争了那么多年，公平竞争还行，如果用了不当手段，她能帮的情况下还是想帮家里人一把，帮完就要走了。
飞升之后就等于脱离了这个地方，她和易尘远会回来，不代表跟这里还有联系。
苏家的人这次因为被苏白音锤了一顿，颓靡不振了许久，往后百年，估计都不会再跟苏白音家正面对上，倒是路凡临走前偷偷去揍了苏家所有的小辈一顿。
一来完成周知易下的单子，二来告诉所有人，揠苗助长出来的“天才”，跟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办完事路凡就先一个人从东海回蛮荒之地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恢复缓慢，本想在人间留过上元节，好歹吃上一顿元宵，奈何身体不舒服也没精力，到底还是选择了回去。
言玉南提醒了路凡戴上珠子，戴上之后跟他们的一些记忆清晰了起来，想着自己做的许多事，挺高兴。
蓬莱派了两个弟子送路凡回去，好歹算邻居，就是上回跟她一块去陆家的问道问静。
问道佩服地同路凡说：“路老板真的很厉害，我就在那众多弟子里，其实我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您一个人就打了这么多弟子，可见真的很厉害！”
路凡没想到他们也会在里面，早知道就看清楚人再动手了，不过细想想，她当时没有戴珠子，估计看到了也是一刀过去吧，毕竟在没有珠子的她眼里，这些都是陌生人。
“你们好好修炼，总会比我强的，我也就是灵器和阵法多，如果有碾压性的修为，我这些都不顶用。”路凡鼓励俩孩子，可别被她打出阴影了。
蓬莱家的孩子都心性单纯，被路凡鼓励过就坚信自己好好修炼一定可以的！
便又开始笑呵呵地跟路凡说一些趣事，比如那个好不容易被路凡劝回来的天才，他确实是修炼的天才，这次却没来宗门大比。
他闭关了，苦难造就心性，他不在乎这些虚名，比起来打斗，他更愿意在药园里给灵草浇水。
“掌门说师弟的心性可好，让我们都跟着学，其实蓬莱每年都不想出弟子的，可蓬莱不出人间的其他宗门也懒得来，毕竟人间资源不少，不需要再去争抢，大家都是意思意思……”问道细细将这些说给路凡听。
蓬莱很快就到了，问道不好再送，就帮忙打开入口，随后目送路凡离开，挥手跟她道别：“路老板要保重身体呀！”
坐着纸船满满飘到白灵河上流，路凡缓缓抬手捂住胸口，靠在长安怀里：“长安，我好疼啊……”
珠子记录了路凡的痛楚，从阵法上来说，她现在是应该感觉到很疼很疼的，毕竟是脏器碎裂的伤，若是普通的凡人，当场就会四分五裂，哪里还能等到吃药？
长安不知所措，下意思给凤吾和药不死递消息，在她的记忆里，路凡只要受伤，找他们的话就一定会好的，然后继续长长久久地守在两极阴阳楼里。
路凡答应过他们所有的傀儡，说会永远陪着他们的。
不管转世几次，她答应会陪着他们的。
长安相信路凡，相信路凡不会骗她。
凤吾和药不死收到消息里立马从阵法去了两极阴阳楼的院子，毕竟背靠白灵河，这样比较不容易错过从上流下来的路凡。
时间还挺准，他们到的时候长安刚好化了整条河的冰让纸船顺着河水飘下来。
看到凤吾和药不死在等着，路凡笑了一下，努力坐起来：“凤吾，老变态，我回来啦！”
——
不管路凡多开心的样子，凤吾和药不死都一眼就看出来路凡跟平时不一样的状态，她的伤太重了，重到吃了药不死的药还是无法愈合脏器里的一些伤口。
药不死顾不上河水，沾湿自己的衣服，直接冲河里给路凡把脉，发现没有脉搏之后用法力查看路凡的身体，蓦地睁大眼睛：“怎么如此——”
路凡歪歪头：“怎么了？我觉得没这么严重吧？”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药不死只是让长安将人抗回了他的医馆，凤吾也脸色凝重地跟着过去，而路凡，则是又泡进了她当年泡的那个缸里。
有了药水，加上热气一蒸路凡就迷瞪着眼想睡觉：“哎呀……这热水澡真舒服……”
药不死用秤轻轻敲了一下路凡的脑袋：“你啊！还热水澡！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脏器不能受伤的？”
闻言，路凡往水里缩了缩，吐泡泡：“咕噜咕噜咕噜……”
“说人话！”药不死十分暴躁地继续往缸里扔药材，跟下佐料似的。
路凡悄悄冒上来点儿：“我不是故意的，遇见了我打不过的人，我不知道对方隐藏了修为……”
而凤吾刚好从外头进来，跟药不死说了从言玉南那问到的情况，言玉南有问他路凡是不是出事了，他没说是不是，就说还好，也不知道言玉南信不信。
倒是药不死听完转述之后皱起眉头：“地府有那样的人物吗？”
说实话，那样的修为和形象，说是蛮荒之地的人都不为过，可对方明显是知道蛮荒之地的，却没有来，是他们忘记了？还是有其他隐情？
凤吾摇摇头，拉了凳子在药缸旁边坐下，捡着药材：“不算地府的，这两个孩子也不容易，估计真是接了单子去干活的，误伤凡凡……就这么追上去好像也不合适。”
“那凡凡就白遭罪了！”药不死可不乐意，给路凡治病这么多年，他知道路凡过得有多不容易，难得有段安生日子，出去跑个活都被误伤，哪里能不难受？
路凡爬在药缸边上拉药不死：“好了好了，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当时我确实是气头上，有不少弟子都被牵连了，就当我连累他人的惩罚了。”
药不死没好气地甩开路凡的手：“你说得好听！你五脏六腑全碎了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修补好！你是个凡人啊，就算是尸体，你也是会死的！”
每次自己受伤药不死都得发一通脾气，路凡安静如鸡地听着药神医的教诲，频频点头认错，立誓保证自己再也不犯了。
教训到后面药不死自己都心累：“得了，别装乖了，我还不知道你？积极认错，死不悔改，我看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玩死！”
“没有没有，肯定不会了，这次真的是意外！”路凡各种承诺之下，总算哄好了药不死。
折腾一通路凡用完了最后一点精力，在药缸里睡着了。
长安找了毛巾垫在路凡头下，让她睡得舒服点。
又放了两次药，凤吾给路凡扎针，药不死就在翻医书看。
看凤吾停下动作之后药不死放下书走过去：“如何？”
凤吾叹气：“你明明知道……”
听罢，药不死沉默许久，最后搬了小凳子去继续看自己的医书，他们都知道，路凡这次的伤再次伤到了根本。
二十九岁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她一直没有离开蛮荒之地，他们都想着能护一点是一点，这次所有人都是无妄之灾。
因为一个宗门大比，一个苏家，那么多人牵扯进去，有的人死去，有的人受伤，都无力挽回。
已经被做成尸体的身体没有自我修复能力，光靠药不死给的药是不行的，那些只是一些保养尸体的药，可脏器当时药不死因为私心，留了一丝生气给路凡，不希望她跟其他借尸还魂的人一样成为行尸走肉。
可是这一口生气现在却全散了，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剥开路凡的肚子，将那些脏器缝缝补补，让这具身体真正成为尸体。
不敢动手，是想让路凡自己决定，也是……不知道后果。
借尸还魂的人多，可都是完整的灵魂占据一个将死未死的身体，用符咒或者阵法修复身体之后会像活人一样继续活着，可路凡是个死人。
能活着是因为留了脏器那一口生气，现在生气散了，身体就是尸体，她醒来到底会成为什么，谁都说不准。
最重要的是，身体完全死去后的借尸还魂，路凡到底还能不能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路凡一直想活得像个凡人，他们不能在不征求路凡意见的情况下就替她做决定。
这一睡，路凡就睡到了言玉南回来后三天，中间换了无数药水，都没能将她的脏器修复，只是人没那么难受了，看起来精神也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些。
她醒来第一时间发现的是长安，随后叫来凤吾和药不死做了许多检查，又拔了金针，一通忙活之后才从药缸里出来。
路凡穿上自己那身白花花的衣裙，衬得她更是苍白疲惫。
“……大概就是这样，你怎么想？”药不死看她精神还好，趁这空挡赶紧将情况跟她说了，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管怎么说，路凡还是不想做不可控的事，便问：“如果我不去动它，我能活多久？”
药不死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凤吾也不知道，有时候吧，人活着就是活一口气，你要是想活，就算受伤我也可以用药吊着你的命，可……”
可是什么，药不死没说，他们都知道的，路凡不想活。
她有自己的理由。
路凡摸摸肚子：“如果修复了这些脏器，我会变成僵尸吗？”
“可能会，也可能直接变成鬼。”药不死思忖一会儿后继续说，“而且你成了僵尸之后等于入鬼道了，灵魂不知道能撑多久。”
说到底，路凡的灵魂不同常人，真的成了僵尸，说不定会加速她的死亡。
将身体完全变成尸体的话就是在赌，赌路凡还是人的概率，赌赢了，路凡长命百岁，赌输了，就看老天什么时候想收她的命了。
路凡长长叹了口气：“那就再等等吧，我……还有一些愿望没实现呢，说不定以后就不太清醒了，趁清醒的时候……我想做完它。”
对此药不死表示理解。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路凡再继续待在医馆就没意思了，去见过凤吾之后路凡就回到了两极阴阳楼，楼里的环境舒适，对她身体的负担比较轻。
周知易知道路凡受了伤，因为愧疚，多给了一些钱，同时挂单出去找办法，希望能帮上忙。
可大家都明白，最厉害的连个神医就在蛮荒之地，凤吾和药不死都没办法的事情，六界又哪里还有人可行呢？
回到两极阴阳楼，言玉南站在院子里紧张地迎接她：“老板娘，你还好吧？”
他其实知道的，就是想问，好像路凡说一声自己没事就真的没事了一样。
路凡揉揉肚子，笑眯眯地说：“还好，不用担心啦，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死亡是凡人的浪漫，我并不觉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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