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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梦境的碎片(三)

小说:露西娅的战歌[西幻]作者:冬暝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10-11 17:11:17
在南大陆居民的印象中,深渊对岸的北大陆是混乱与无序的代表,这里撇弃了灵魂之焰理应拥有的所有美德,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下人人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想要与他们和“谈”,就必须要将自己放在与对话对象同样的高度上。

        洛德露西娅碾压式的胜利为她赢得了在魔君与奥拉兽神们跟前开口的资格,事实上她提出的联盟对北大陆的势力而言也充满了诱惑力。

        在每一轮魔君苏醒与暗元素活跃的时代,生活在北大陆的部族往往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历史上曾有无数强大的种族在此期间湮灭,领地范围临近深渊的霜狼部族与魇猫部族会选择在第一时间臣服魔君就是最好的证明。

        单打独斗在骤变的自然环境与魔兽横行的时期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单一系的奥拉部族也有相互结盟的习俗,只是从未有人能胆大包天地提出南北大陆的结盟。

        阿尔加路法圣使与圣骑士团这一年来的讨伐行动已经足以证明南大陆的战力,只要双方配合得当,将暗元素滋生出的魔兽战线围拢在深渊附近并非妄想,一旦联盟方占据主动,甚至还能提前深入深渊底部去解决一些尚在发育中的难缠角色,杜绝出现过往那种能够横扫一城一族的极限个体。

        如果能借此将暗元素带来的威胁消弭于无形,那么南北大陆的局势也不必发展到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地步,这就是阿尔加路法圣使提出结盟的动机,也是洛德露西娅为之努力的目标。

        结盟的具体细节还需要进一步敲定,王宫与会者在阿尔加路法圣使的游说下都没有表现出拒绝与反感的意思,南北大陆的结盟虽然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其中并非没用实现的空间。

        既然南大陆能有人跨出这艰难的第一步,北大陆也不会平白端着无用的架子,错失让自己减少牺牲的机会。

        至少算是个不错的开端。

        会谈结束后洛德露西娅在心中松了口气,接下来她会在伊苏塔恩停留一段时间,尽快对结盟条件进行规整,执行第一次针对深渊的联合作战。

        魔王的行宫十分宽阔,侍者为南大陆远道而来的使者们安排了专门准备的客房,安顿好众人之后就躬身离开了。

        副官贴心地留在了外面,洛德露西娅走进房间,脸上再也绷不住沉稳冷静的神情,放松身体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床铺中。

        自幼熟悉的战场尚能坚持,然而在一堆危险的大人物跟前代表南大陆进行结盟的谈判对她而言就是陌生而艰难的工作了,洛德露西娅下意识地模仿了记忆里莱德的神情,好歹算是稳住了阿尔加路法圣使第一次外派公务的形象。

        她仰躺在床铺上,将手背贴在额头上,目光有些虚浮,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房间的天花板上。

        跟南大陆华丽似天宫的圣殿相比,魔王的行宫着实称得上朴素二字,客房里不见昂贵的黑曜石,只是普通的木制结构,倒是跟伊苏塔恩城中的冒险者旅店有些相似。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洛德露西娅难得能放下心中的重担,彻底放松自己休息一会儿。

        从深渊讨伐战役开始,或者更早一些从北大陆回到圣所成为阿尔加路法圣使候选人开始,她已经很久没能有放下心来的感觉了。

        ……是因为知道莱德就在这里吗?

        那个将她带出「禁魔监狱」的人,那个与她度过四年快乐的冒险者回忆的人……即使知道他是北大陆的魔君,即使了解他不会再跟以前一样,只要在他身边,洛德露西娅依然会感到心安。

        一片凉悠悠软绵绵的触感落在了额头上,约修娅飘到了契约者身边,有些担忧地用蛋壳外的肉鳍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洛德露西娅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很没用吧?约修娅……”她将龙蛋抱进了自己怀里,像是抱住了生命海上唯一的浮木,“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找到自己的路了,但是潜意识里依然会不由自主地依赖那个人呢。”

        龙蛋用凹凸不平的蛋壳轻轻蹭了她一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是留守在外面的副官,洛德露西娅坐起身来回应了一声,外面果然传来了副官一丝不苟的通报。

        “圣使大人,北大陆魔君下属南之军团长希望与你进行私人会面。”

        洛德露西娅微微一怔,刚才在大厅里她并没有见到这位南之军团长,她也不记得自己在北大陆认识能够私人会面的人……

        啊!

        忽然反应过来外面的人会是谁,洛德露西娅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立刻跳起来想要去开门,复又想起来外面还有自己的副官,咳了一声稳了稳情绪,这才打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站着一位丰腴美艳的女性,从肤色种族来看她应该是南大陆的人,却有着南大陆女性身上十分少见的狡黠与性感,原本淡金色的长卷发被挑染上了几缕墨蓝,看向洛德露西娅的眼中盛着盈盈笑意。

        “好久不见,小露西娅。”

        “阿妮塔。”洛德露西娅将人迎进了门,确认没有外人会看到之后才欢喜地扑进了对方怀中,眼中有些氤氲。

        这是当初与她在同一个冒险者小队里的同伴,原本出身于南大陆,却辗转流落到了北大陆,凭借一流的身手成为伊苏塔恩有名冒险者的阿妮塔。

        作为小队里唯一年长的女性,强大而温柔的阿妮塔一直是洛德露西娅向往的目标,对方也一直非常关照队伍里这个年幼却很厉害的小姑娘。

        另一个同伴炼总是戏称莱德跟阿妮塔一个当爸一个当妈,把洛德露西娅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两人还经常因为教育理念不合而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阿妮塔是彻彻底底的溺爱派,只要洛德露西娅想要的都会尽力带给她。

        莱德则在这件事上要严肃很多,遵守着不知道从哪里继承下来的古老训诫,尽全力保证小姑娘的成长环境是积极友善健康的,不让她喝酒,在野外也会尽力保证她三餐均衡睡眠充足,偶尔遇上口不择言想要带坏小朋友的冒险者,莱德都会仔细确保洛德露西娅没有受到影响。

        两个人在冒险者小队时期就一直不对付,魔君觉醒的事件之后炼回到了自己的部族,洛德露西娅被兄长带回南大陆,而阿妮塔不知所踪,没想到最后居然成为了魔君麾下的南之军团长。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以我的处境而言,即使要以敌人的身份面对曾经的同胞,我也无法直接回到南大陆去。”阿妮塔轻轻叹了口气,“那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现在的你应该能理解了吧,小露西娅。”

        洛德露西娅默然,成为阿尔加路法圣使之后她也了解了许多发生在南大陆,特别是圣骑士团中的秘辛,其中也有阿妮塔流落到北大陆的原因。

        或许应该称呼她为阿妮塔·莱恩哈特,她是出生在南大□□大贵族莱恩哈特家的长女,有着出色的天赋魔力,也是上一届阿尔加路法圣使的有力候选人之一。

        如果阿妮塔再晚出生几年,她或许会跟同为四大贵族的梅尔兰斯家的长女,也就是洛德露西娅成为童年的密友。

        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她们会被一起送往「圣所」,经历种种对灵魂之焰的强行开发实验。

        阿妮塔的确曾在圣所待过一段时间,代替她的双生妹妹西维娅·莱恩哈特成为圣使的候选人之一,随后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杀伤了自己家的骑士逃出圣所,一路流亡到了北大陆。

        莱恩哈特家一直视她为家族耻辱,对外宣称长女只有西维娅·莱恩哈特一人,抹削了她的一切存在,只有圣所的实验记录里留有阿妮塔曾经生活在南大陆的痕迹。

        从时间线上来看,阿妮塔能够成功逃离圣所除了意外果断地暴起伤人,也与洛德露西娅的出生有关,梅尔兰斯家新出生的女儿是圣所观测记录中天赋魔力最为接近全元素亲和的个体,吸引了圣所绝大部分研究力量,这才让圣所的修士们没有将精力过多放在一个逃跑的「次等品」身上。

        洛德露西娅以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阿妮塔作为伊苏塔恩城中声名远播的独立冒险者,会愿意加入她跟莱德的临时新人组合,现在想来阿妮塔大概早就看出她来自圣所,所以才会尽可能地关照一下自己的「后辈」。

        没有人比曾经从圣所逃离的阿妮塔更理解所谓的阿尔加路法圣使候选人是什么,在家人的眼中她们是能为家族带来无限权利与荣耀的高贵圣使,在圣所的修士眼中她们是拥有强大天赋魔力的实验体,而在最为关键的圣明大人眼中,她们是精巧而有趣的代言人偶。

        “唯有这一点让我无法忍受啊,那也是我第一次对圣明大人的信仰产生怀疑,无论怎样我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看向我们的眼神。”

        阿妮塔的目光悠远,似乎也回忆起了曾在南大陆的时光,“那并不是仁慈的神灵看向信徒的眼神,而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打量」,就像牧羊人看着自己的羊群,即使偶尔出现一两只特别美丽的羊,也就只是有兴趣多看它几眼的样子。”

        “所以我代替西维娅成为了圣使的候选人,我家那个笨蛋妹妹是个著名的一根筋,根本不会怀疑圣所与那位圣明大人的动机。”

        阿妮塔说着轻轻耸肩,神色却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一瞬,“……不过会因为这种小事心生动摇的我,大概从未真正虔诚地祈祷过,未曾得到圣明大人的庇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阿妮塔……”洛德露西娅握住了她的手。

        “不说这些过去的烦心事了,没想到小露西娅会为北大陆带来这样的转机,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啊。”阿妮塔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作为南之军团长的我是绝对支持结盟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也不愿意与曾经的同胞刀刃相向,应该是我要感谢你能带来这样的机会。”

        “我来见你,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一点。或许这条路会很难走,但你的努力的确能拯救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小露西娅。”

        “……嗯。”洛德露西娅目光氤氲,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要推行与北大陆的结盟,莱恩哈特那边的压力应该不小吧?”阿妮塔顺口问道。

        毕竟四大贵族里莱恩哈特家是著名的激进派,对北大陆的一切都深恶痛绝,统统以魔族概称,历史上与北大陆发生的大小摩擦莱恩哈特家也从来都是主战派,历代家主都在圣骑士团中担任要职。

        “圣殿圆桌会议的时候的确狠狠地反驳过我呢,西维娅骑士长。”洛德露西娅无奈地笑笑,继续回忆道,“不过圣明大人并没有提出异议,这就足够了。”

        越是与北大陆对立的人在圣明的信仰上就越是虔诚,只要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祇颔首,就能压下这片大陆上所有反对的声音。

        虽然不明白圣明为什么会这么纵容阿尔加路法圣使异想天开的提议,但这对洛德露西娅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一定要尽全力试一试。

        “西维娅……”阿妮塔垂下目光,想要从旧友口中询问一下妹妹的近况,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西维娅骑士长,即使已经十数年不见,在从小露西娅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脑中似乎也看到了她现在的模样。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妹妹,自然也知道西维娅对已经效忠魔君的她会是怎样的深恶痛绝。

        如果结盟能够完成,在这一轮魔君苏醒的时代不用跟西维娅站在战场的对立面,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里,阿妮塔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洛德露西娅的白发,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已经肩负起了这样的重任,她甚至主动回到了圣所那样的地狱,不曾逃避,也不曾屈服,硬生生用自己的力量铺就了想要前行的道路。

        小露西娅比她这个没用的前辈要能干多了啊。

        阿妮塔心中非常欣慰,不再去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

        “说起来,这次过来你还没见过炼吧?”

        洛德露西娅摇了摇头,炎狼部族与霜狼部族是世代死敌,既然霜狼弗洛斯在魔君麾下,佑夏炎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伊苏塔恩的。

        “有你在的话,佑夏炎国那边说不定会愿意配合呢,炼那家伙可是佑主择君的灵狼,要是能带动炎域那一带的奥拉兽族加入结盟就好了。你的目标也不只是莱德大人这边吧,小露西娅?”阿妮塔分析道。

        “啊……嗯。”那个陌生的称呼让洛德露西娅恍惚了一瞬,记忆中时常与莱德拌嘴相互嫌弃的阿妮塔竟然会恭敬地说出「莱德大人」,这四年里他果然变成了「魔君」吗……?

        圣使脸上的神情变化太过明显,阿妮塔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放在过去她肯定会跟那个不爱说话的阴沉家伙吵一架,居然对这么可爱的小露西娅出手,不过四年后的现在她却没有开口的立场了。

        这四年间洛德露西娅经历了多少危机,克服了多少困境才走到这一步,光是想想都让她心生痛惜与敬佩,支撑洛德露西娅一路前行来到北大陆的原因,除了想要拯救更多无辜之人这样的高尚理念,说不定也会有一点点未曾说出口的私心。

        “去见他吧,不管是叙旧还是谈公事都行。”阿妮塔拍了拍少女的肩,“作为「魔君」的他或许会令你感到陌生,但他心中一定有一个角落,是留给你的「莱德」。”

        与阿妮塔的私人会面一直聊到了晚上,副官守在门外几次欲言又止,还以为自家圣使被人暗杀在房间里了,毕竟那位常年驻守在战场上的圣使大人从未与人这么亲近地交谈过,她身上的光环与肃杀之气都让南大陆人都本能地感到敬畏,没有人胆敢这么僭越地与她“私人会面”。

        送走阿妮塔后她的话始终徘徊在洛德露西娅的脑海里,无论在心里纠结诘问自己多少次她也无法否认自己想要去见莱德的愿望,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洛德露西娅终于下定决心,留下副官自己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等到周围的景色都变得陌生后洛德露西娅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直接冲出了房间,说是要见莱德,但她连对方这个时间会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漫无目的地瞎逛。

        或许应该找个侍者询问一下?洛德露西娅这么想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缕熟悉的暗光闪过,眼中微微一怔,立刻加快步伐朝那个方向跑去。

        莱德就站在行宫的后花园里,仰头注视着璀璨的夜空,他身后张开了一双暗色的羽翼,无数流光凝聚,悬悬停在羽翼之上,星点的暗光宛如流萤。

        那是纯粹由暗元素凝聚而生的羽翼,第一次见到莱德的时候,洛德露西娅也看到了这样一双暗翼,随后落下的就是破除「禁魔监狱」的紫电雷光,以及那只将她拉出层层枷锁的手。

        听到动静的魔君在夜色中回过头,妖紫的眼睛看向了闯入他视线中的白发少女,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神色。

        “阿洛,来。”他向少女伸出手。

        转过头来的人不是御座上冷漠的魔君,而是照顾她长大的莱德。四年的时光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还与当初分别之时一样,依旧是洛德露西娅最熟悉的模样。

        洛德露西娅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莱德,往前走了两步,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胸腔。

        莱德像以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放了回去。

        “长高了一些,魔力也更加凝练了。”他这么说着,就好像过去洛德露西娅开发出了新的魔法时随意的夸赞一样,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感慨,好像一转眼小女孩就已经长大了。

        “你的兄长告诉我,你在家人的陪伴下会得到更好的照顾与成长,你也确实取得了足以扬名世界的成就。”莱德看着她翠绿的眼睛,轻轻蹙眉,似乎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说出口。

        “但是阿洛,今天和谈时的你,好像不如以前喜欢笑了。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也并不轻松么?”

        洛德露西娅的眼眶一热,握拳掐住了自己的手心,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没有在重逢之人的眼前流下泪来。

        在南大陆的时候即使再痛苦,再绝望,她也从未有过哭泣的冲动,然而莱德只不过随口关心了两句,她心中便不管不顾地生出了许多委屈来,统统化作热流涌向了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她还是在依赖他,因为知道有人会关心,有人会心疼,所以才会生出「委屈」的情绪来。

        这四年一点也不轻松。

        迄今为止没能与你共度的人生,都不曾轻松过。

        洛德露西娅所拥有的全部欢笑与真实,都发生在这座冒险者之城中,发生在与你相遇之后。

        莱德伸手握住了她紧绷的拳头,舒展开她已经沾血的手指,似乎不希望她以这样的方式伤害到自己,洛德露西娅再也忍不住心中奔腾的情绪,倾身上前用力抱住了眼前之人。

        过去的她在沮丧之际也时常会想要抱抱,莱德低头环住她,摸了摸少女头顶柔软的白发,像以前一样张开了羽翼,温柔地笼罩了两个人,将少女无法抑制的泣音留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我是不是不该送你回去,阿洛?”

        他在她耳畔轻声开口,洛德露西娅回握他的手用力收紧,许久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张封面图,是新约的插画,洛夜在冰之境的舞会ww

        其实我还约了好多图,以后就封面一月一轮换展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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