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誓言
第五十八章誓言
严新的话语比子弹的威力不遑多让，山口樱子再次领教了他的厉害。这让她想起了来这里之前，小野三四郎的提醒：“严新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此人的思维缜密，决不能当做一般人对待，不能小觑。”
举起的军刀缓缓地放下，山口樱子的眼里依然冒着火光。可是她觉得已经能控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用刀杀人，是个军人就办到。但能控制的情绪，就能控制住自己的刀，才能算是真正的军中精英。看你现在这样子，还不算太差。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礼贤下士，你若能做到这一点，这起案子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匹夫之怒，流血三步。君士之怒，血流千里。都是杀人，但杀人的层次却有高低不同。山口樱子研究过中国的文化，模糊中，她听出了严新的话中之意，不禁冷哼了一声，但脸上的怒容收敛，眼中的火光也消失了。
作为大日本帝国优秀的军人，她不能让一个小小的支那人看不起，哪怕要杀了他，也要让他仰视自己，在拥有绝对的荣誉感时再去杀了他。
“你是在自诩你是‘士’？还是在暗示我，你可以在三天内破案？”山口樱子冷冷地道。
“破案是你的职责，我只是来协助你工作的。我要是传说中的‘士’，绝对不会这样跟你说话了，而且你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我了，我也不可能为你们干活了。”
严新始终在把控这谈话的节奏，到这个时刻，已经确定了山口樱子在语言上根本占不到严新一点便宜。
山口樱子这时真正感受到了严新的难缠，不管说任何话，都是立于不败之地，今日自己和他的交锋败得一塌糊涂。但她绝不想如此收场，否则以后还怎么工作？还怎么指挥支那人呢？
“那我命令你三日内破案，否则提头来见！”山口樱子眼眉一立。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因为三日内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根本不可能破案。”严新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亮出一截干净的脖颈，用手指指着那里，意思是说，请往这里砍吧！
这回山口樱子没有举起刀，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你以为我真的就不敢杀你吗？”
“从未这么想过。”
“那是谁给你这个胆子跟本大佐如此说话？”
“是你，也是千叶将军。”
“此话怎讲？”山口樱子彻底迷惑了。
“你是在请教我还是在命令我？如果是命令，我可以在这里就回答你，但那绝对不是你最想要的答案；如果是请教的话，这种地方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那就换个地方，我请你喝地道的清酒。”
“能喝到山口大佐的清酒，不胜荣幸！相信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
……
杜月海狼狈地从医院后面跳窗而出，一溜烟跑进医院后免得巷道就没了影踪。
在发现宋芳玲没有追来后，这才减缓脚步。
转过几个弯，杜月海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到处都是难民，左一团，又一处。寒风中，很多老人和孩子缩在街角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瑟瑟发抖。
从华北局到了华东局，因为日本人的侵略，老百姓居无定所，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耕，被战火驱赶，四处流浪。这种现象随处可见，不独是上海才有的现象。但杜月海每次见到这些人，心里不免都有些伤楚。
“可恨的日本人，可恨的不抵抗政府。要是早一点全民抗日，华夏大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也难怪很多同僚对国民政府失望，投奔了亲日或者抗日阵营。这次上海之行，错过了接头，行程艰难，能否活着走出上海实在没谱。前途未卜，我该何去何从？”
杜月海不是政府高官，仅仅是那些高官手中的枪。他心中怨念极深，但他知道他首先是位军人，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国家有难，他必献身于这场民族的战争中，做好一个匹夫能做好的事儿。
淞沪战争爆发后，上海香火最旺盛的地方有两处：城隍庙和静安寺。
两处都是老百姓祈祷平安之处，可就建筑来说，城隍庙的门槛似乎更低一些，到这里烧香祝福的人比静安寺多出几倍都不止。渐渐地，这里形成了独有的集市，香烛、小吃、字画、算命、衣物……等等各种小商铺聚集。
松月斋距离城隍庙不远，位于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是专业定制寿材的店面。小小的、黑白色门脸，客人不多，也是常事。但将寿材店开在市中心位置，这也算是上海滩独一份了。
明雪一身黑衣素色旗袍，戴着衣服墨镜，下了黄包车，看了一眼周围，抬脚走进松月斋的小门。
仅仅过了不一会儿，杜月海也来到了这里。
走进松月斋，见里面只有两位老伙计。
一位白发的男人佝偻着腰走了过来，“客官，本店经营寿材三十余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本店经营各种名贵寿材，却已售磬；如有需要，均需订货。订货周期，三到十日不等。另有寿衣、灵牌、香案、素缟、墓碑、墓地有售，均为现货。”
“老友新亡，上等全套，三日后卯时三刻前备齐，什么价位？”杜月海应声答道。
“客官是大客户，丙子房海棠上茶，专人洽商！”老人眼睛一亮，猛地直起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月海心领神会，按照老人家所指方向走去。
两人的对白在正常不过了，但是话语中暗藏玄机，是明雪和杜玉海商议过的、独自的联络切口。
这家寿材店是明雪在上海建立的秘密联据点，不在军统系统管辖范围之中，属于其父亲生前的产业。父亲去世后，明雪交给这里的管账承包管理，自负盈亏，每年只需缴纳少许承包金即可。
这是杜月海和明雪从火车站出来后，商议后，明雪启用的备选方案。
穿过店面后面的小门，是一颗四合院的结构，院子不大，搭有花棚，种有果树，压抑的视野赫然敞亮。
直走进入正房，就见明雪在红木扶手椅端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扶手椅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紫砂茶杯，杯口冒着屡屡热气，一股悠悠的茶香四溢。
见杜月海进来，明雪放下报纸，认真地大量了一番西装革履的后者。
“看来这两日你的生活过得不错。”明雪淡淡地道。
“你忘了，我也是上海人。在上海找个藏身之处并不难，但这次不顺，遇到了无法脱身的私事。”杜月海走到明雪对面的扶手椅前，瞟了一眼椅子很干净，遂直接坐下，“你也过得不赖嘛，居然还有这种曲径通幽之所在。我知道老周和你的关系，老周牺牲，我也很难过，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沉浸在哀痛中，忘记了我们上海之行的目的。”
“我师兄的事情不用你惦记，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操心，我进军统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孩子，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即可。”明雪也不是很客气。
其实，杜月海进军统只比明雪晚三年，而且论年纪，杜月海还要比明雪长三岁，只是“工龄”比后者短罢了。
杜月海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反唇相讥，“上头联系到了没有？有什么新的指示？”
“华北局命令我们妥善藏身待命，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华南局的人马到来。”
“好！”杜月海正愁未婚妻三日内是治病的关键时间，等明后天自己肯定要守护一旁，抽不开身，现在听到等待的命令，正好合了他的心意。“这里有没有老周的牌位，我想祭奠一下。”
“算你有心，请跟我来！”明雪从到上海第二日就在这里为周强设立了，灵堂，就在旁边的房间里。
随着明雪走进暂设的灵堂，迎面的墙边设着供桌，供桌中间最里面是一副灵牌，灵牌上刻有“兄长朱永松千古——弟闫云凯、苏云泽、妹陈雪敬上”字迹。
灵牌前是一座小香炉，香炉里面插着点燃的檀香，香烟弥漫，让人心很沉静。香炉的左边是两盘祭品，右边有一小坛子酒。
“周强是我大师兄，朱永松是他的真名。”
明雪并没有告诉杜月海闫云凯和苏楠是谁，但是杜月海知道，能在这块灵牌上出现的人，绝对都是和周强、明雪关系非常亲密的人，否则明雪不会这都不会把他们的名字也刻在上面，而且还排在她的前面。
闫云凯现在名叫严新，苏云泽现在名叫苏楠，二人在离开师门后，就改了名字。
不同的是，苏云泽只改过一次名字，苏楠这个名字用了十几年了；闫云凯却改了四五次名字，严新这个名字是这两年才用的。
对于这两个名字，杜月海很是陌生，但他知道不能问。作为情报人员，他明白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
他走上前去，在供桌胖的香台上取了三根檀香，焚燃后，拿在手里，恭敬地站在灵牌前两米处，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周大哥，你不会白白牺牲的，小弟一定会找出那个叛徒，拧着他的头颅来拜祭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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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新的话语比子弹的威力不遑多让，山口樱子再次领教了他的厉害。这让她想起了来这里之前，小野三四郎的提醒：“严新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此人的思维缜密，决不能当做一般人对待，不能小觑。”
举起的军刀缓缓地放下，山口樱子的眼里依然冒着火光。可是她觉得已经能控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用刀杀人，是个军人就办到。但能控制的情绪，就能控制住自己的刀，才能算是真正的军中精英。看你现在这样子，还不算太差。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礼贤下士，你若能做到这一点，这起案子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匹夫之怒，流血三步。君士之怒，血流千里。都是杀人，但杀人的层次却有高低不同。山口樱子研究过中国的文化，模糊中，她听出了严新的话中之意，不禁冷哼了一声，但脸上的怒容收敛，眼中的火光也消失了。
作为大日本帝国优秀的军人，她不能让一个小小的支那人看不起，哪怕要杀了他，也要让他仰视自己，在拥有绝对的荣誉感时再去杀了他。
“你是在自诩你是‘士’？还是在暗示我，你可以在三天内破案？”山口樱子冷冷地道。
“破案是你的职责，我只是来协助你工作的。我要是传说中的‘士’，绝对不会这样跟你说话了，而且你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我了，我也不可能为你们干活了。”
严新始终在把控这谈话的节奏，到这个时刻，已经确定了山口樱子在语言上根本占不到严新一点便宜。
山口樱子这时真正感受到了严新的难缠，不管说任何话，都是立于不败之地，今日自己和他的交锋败得一塌糊涂。但她绝不想如此收场，否则以后还怎么工作？还怎么指挥支那人呢？
“那我命令你三日内破案，否则提头来见！”山口樱子眼眉一立。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因为三日内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根本不可能破案。”严新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亮出一截干净的脖颈，用手指指着那里，意思是说，请往这里砍吧！
这回山口樱子没有举起刀，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你以为我真的就不敢杀你吗？”
“从未这么想过。”
“那是谁给你这个胆子跟本大佐如此说话？”
“是你，也是千叶将军。”
“此话怎讲？”山口樱子彻底迷惑了。
“你是在请教我还是在命令我？如果是命令，我可以在这里就回答你，但那绝对不是你最想要的答案；如果是请教的话，这种地方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那就换个地方，我请你喝地道的清酒。”
“能喝到山口大佐的清酒，不胜荣幸！相信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
……
杜月海狼狈地从医院后面跳窗而出，一溜烟跑进医院后免得巷道就没了影踪。
在发现宋芳玲没有追来后，这才减缓脚步。
转过几个弯，杜月海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到处都是难民，左一团，又一处。寒风中，很多老人和孩子缩在街角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瑟瑟发抖。
从华北局到了华东局，因为日本人的侵略，老百姓居无定所，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耕，被战火驱赶，四处流浪。这种现象随处可见，不独是上海才有的现象。但杜月海每次见到这些人，心里不免都有些伤楚。
“可恨的日本人，可恨的不抵抗政府。要是早一点全民抗日，华夏大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也难怪很多同僚对国民政府失望，投奔了亲日或者抗日阵营。这次上海之行，错过了接头，行程艰难，能否活着走出上海实在没谱。前途未卜，我该何去何从？”
杜月海不是政府高官，仅仅是那些高官手中的枪。他心中怨念极深，但他知道他首先是位军人，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国家有难，他必献身于这场民族的战争中，做好一个匹夫能做好的事儿。
淞沪战争爆发后，上海香火最旺盛的地方有两处：城隍庙和静安寺。
两处都是老百姓祈祷平安之处，可就建筑来说，城隍庙的门槛似乎更低一些，到这里烧香祝福的人比静安寺多出几倍都不止。渐渐地，这里形成了独有的集市，香烛、小吃、字画、算命、衣物……等等各种小商铺聚集。
松月斋距离城隍庙不远，位于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是专业定制寿材的店面。小小的、黑白色门脸，客人不多，也是常事。但将寿材店开在市中心位置，这也算是上海滩独一份了。
明雪一身黑衣素色旗袍，戴着衣服墨镜，下了黄包车，看了一眼周围，抬脚走进松月斋的小门。
仅仅过了不一会儿，杜月海也来到了这里。
走进松月斋，见里面只有两位老伙计。
一位白发的男人佝偻着腰走了过来，“客官，本店经营寿材三十余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本店经营各种名贵寿材，却已售磬；如有需要，均需订货。订货周期，三到十日不等。另有寿衣、灵牌、香案、素缟、墓碑、墓地有售，均为现货。”
“老友新亡，上等全套，三日后卯时三刻前备齐，什么价位？”杜月海应声答道。
“客官是大客户，丙子房海棠上茶，专人洽商！”老人眼睛一亮，猛地直起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月海心领神会，按照老人家所指方向走去。
两人的对白在正常不过了，但是话语中暗藏玄机，是明雪和杜玉海商议过的、独自的联络切口。
这家寿材店是明雪在上海建立的秘密联据点，不在军统系统管辖范围之中，属于其父亲生前的产业。父亲去世后，明雪交给这里的管账承包管理，自负盈亏，每年只需缴纳少许承包金即可。
这是杜月海和明雪从火车站出来后，商议后，明雪启用的备选方案。
穿过店面后面的小门，是一颗四合院的结构，院子不大，搭有花棚，种有果树，压抑的视野赫然敞亮。
直走进入正房，就见明雪在红木扶手椅端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扶手椅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紫砂茶杯，杯口冒着屡屡热气，一股悠悠的茶香四溢。
见杜月海进来，明雪放下报纸，认真地大量了一番西装革履的后者。
“看来这两日你的生活过得不错。”明雪淡淡地道。
“你忘了，我也是上海人。在上海找个藏身之处并不难，但这次不顺，遇到了无法脱身的私事。”杜月海走到明雪对面的扶手椅前，瞟了一眼椅子很干净，遂直接坐下，“你也过得不赖嘛，居然还有这种曲径通幽之所在。我知道老周和你的关系，老周牺牲，我也很难过，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沉浸在哀痛中，忘记了我们上海之行的目的。”
“我师兄的事情不用你惦记，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操心，我进军统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孩子，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即可。”明雪也不是很客气。
其实，杜月海进军统只比明雪晚三年，而且论年纪，杜月海还要比明雪长三岁，只是“工龄”比后者短罢了。
杜月海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反唇相讥，“上头联系到了没有？有什么新的指示？”
“华北局命令我们妥善藏身待命，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华南局的人马到来。”
“好！”杜月海正愁未婚妻三日内是治病的关键时间，等明后天自己肯定要守护一旁，抽不开身，现在听到等待的命令，正好合了他的心意。“这里有没有老周的牌位，我想祭奠一下。”
“算你有心，请跟我来！”明雪从到上海第二日就在这里为周强设立了，灵堂，就在旁边的房间里。
随着明雪走进暂设的灵堂，迎面的墙边设着供桌，供桌中间最里面是一副灵牌，灵牌上刻有“兄长朱永松千古——弟闫云凯、苏云泽、妹陈雪敬上”字迹。
灵牌前是一座小香炉，香炉里面插着点燃的檀香，香烟弥漫，让人心很沉静。香炉的左边是两盘祭品，右边有一小坛子酒。
“周强是我大师兄，朱永松是他的真名。”
明雪并没有告诉杜月海闫云凯和苏楠是谁，但是杜月海知道，能在这块灵牌上出现的人，绝对都是和周强、明雪关系非常亲密的人，否则明雪不会这都不会把他们的名字也刻在上面，而且还排在她的前面。
闫云凯现在名叫严新，苏云泽现在名叫苏楠，二人在离开师门后，就改了名字。
不同的是，苏云泽只改过一次名字，苏楠这个名字用了十几年了；闫云凯却改了四五次名字，严新这个名字是这两年才用的。
对于这两个名字，杜月海很是陌生，但他知道不能问。作为情报人员，他明白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
他走上前去，在供桌胖的香台上取了三根檀香，焚燃后，拿在手里，恭敬地站在灵牌前两米处，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周大哥，你不会白白牺牲的，小弟一定会找出那个叛徒，拧着他的头颅来拜祭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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