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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夜谈

小说:嗣兄作者:程十七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6-06 14:49:17
他说的认真而诚恳,  许长安不由地有些怔忪。他若是出言命令,她或许会心生抵触。可他这般与她说话,还是在因她而受伤后。拒绝的话语,  许长安就没法说出口,只低声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又不是夫妻。”

        “怎么不是?”皇帝眉梢轻挑,  “外面书案上,  左手边第三位有一封诏书,你去拿过来。”

        许长安先时也曾替他端茶磨墨,  但奏折诏书之类的从未碰过。如今他开了口,  她依言走过去,  将诏书拿了过来,  也不打开,直接递给他:“这个吗?”

        皇帝并不接过,只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打开看看。”

        低头将手上诏书打开,  许长安垂眸看去,心里咯噔一声。

        眼前赫然是封后的诏书。

        再看一下日期,果真是正月初一就拟好的。

        “怎么了?觉得哪里不妥?还有要改动的地方?”皇帝觑着她的神色。

        “没有。”许长安轻声道,  “不是不妥,  是我没想到。”略一思忖,  她终是又问:“承志,  你真的不会阻止我继续做我想做的事?真的不会再选秀?

        皇帝皱眉:“你不信我?”

        许长安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

        信吗?现在肯定是信的。到这个时候,对于他的情意,  她自是无一丝一毫的怀疑。可人心易变,如果他只是招赘的承志,将来真有变故,  那她大可以和离。但他是皇帝,  将来若是反悔,  她连一丝一毫抗衡的能力都没有。她所能凭借的,也只有他的情意。

        许长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担忧隐隐可见。

        皇帝有些不快,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抿一抿唇,沉默一会儿,缓缓说出三个字:“你放心。”

        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许长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轻轻“嗯”了一声,将诏书放回原本的位置。

        文元的病早已好了,因着太医嘱咐,要多喝两天的药。他怕苦,早晨喝药时,还捧着碗咕咚咕咚自己一口气喝干净。这会儿内监呈了药,他却不肯喝了。

        瞥了一眼背靠引枕坐在榻上的父亲,文元冲母亲说道:“药苦,娘喂我喝。”

        许长安笑笑:“一口一口喂着喝,苦的时间更久呢。”

        文元摇头,一本正经:“可爹爹让娘喂了,他就不怕苦。”

        正闭目养神的皇帝突然轻咳了一声。

        许长安压低声音解释:“那是因为你爹爹受伤了。你要真想让娘喂你,也行。”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文元重重点头,仰着脸,期待满满。

        见汤药热度适中,许长安舀起一勺,喂到孩子嘴边。

        文元喝得一口,整张脸皱在一块儿,甚是滑稽。

        许长安又心疼又好笑,连忙喂一勺蜜水,待他咽下后,再继续喂药。

        “怕你嫌苦,太医在这药里加了一味甘草。”

        文元皱着脸也不说话,快速吞咽下一勺药。

        刚喝得三四口,他就道:“不喂了,阿娘,我自己一口气喝。”

        说完他抱起碗,咕咕咚咚喝个干净,又喝了半碗蜜水:“喝完了。”

        他转头看向父亲,眼神中满是同情,受伤了,喝药都不能一下子喝完,必须得一口一口慢慢折磨。

        当看到母亲再次给父亲喂药时,他眼里的同情更浓了,还认真表示:“我以后不要受伤。”

        许长安轻声说道:“文元,你爹爹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伤的。要不然,受伤的就是娘了。”

        文元想了想:“那我以后也护着娘。”

        皇帝轻笑一声:“你要护着的,不止是你娘。这天下百姓,你将来都要守护。”

        文元睁大了眼睛,有些懵懂,只应了一声。

        许长安唇线微抿,没有说话。

        晚间,许长安在文元睡后,重新来到内殿。算着时辰,差不多又该换药了。

        细布、热水、干净巾帕……一应所需之物,有福早已备好。

        许长安只用清洗一下伤口周围,重新敷药,再裹好伤口就行。

        明明第一次敷药时,皇帝一声不吭,可这会儿竟又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我不小心碰到你伤口了?”许长安心里一紧。

        “那倒没有,只是要辛苦你半夜帮我换药了。”

        许长安神色平静:“还好,不算辛苦。我只怕我到时候睡不醒。”

        她一向睡得好,没有起夜的习惯。

        “没关系,我可以叫你。”皇帝瞥了她一眼,暗示意味极浓,“你放心,我现在有伤,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许长安声音很低。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又几次明示暗示,她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违拗他的意思。

        皇帝伤在后背,不能平躺,只勉强侧卧。担心他半夜不小心翻身躺下,许长安让有福取了一床极其松软的鹅羽锦被,轻而蓬松,放在皇帝身侧。

        这也有意无意给两人之间添了一些阻隔。

        自进宫以来,他们夜间经常同床共枕,但像今夜这般相安无事,还是头一次。

        许长安双目微阖,听着皇帝的呼吸声,并没有立刻入睡。

        回首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不知不觉,竟到了今天这般光景。

        “睡不着吗?”隔着松软的鹅羽被,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夜里,他刻意用气声说话,平添了丝丝暧昧。

        许长安也压低了声音:“不是很困,你是不是伤口还疼?”

        窸窸窣窣的,有一只手自鹅羽被那边伸了过来。

        许长安怕他乱动,碰着伤口,下意识攥住他的手。

        皇帝眉毛略动了一动,任她攥着,小声道:“睡不着,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说什么呢?”

        皇帝略一沉吟:“就说一说,我走以后的事情。”

        其实有些东西,暗探也查了,他知道一点。但他更想听她亲口说。

        在夜里,人的感情可能会较平时更加细腻一些。想到他是因为自己而受的伤,许长安的心就越发的柔软。见他问起,她也没隐瞒:“还能有什么事?就是找啊。你刚一不见,我就猜到可能是坏事了。我跟我爹吵架,只怕被你给听去了,你生气就走了……”

        “我当时没想走。”皇帝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确实在气头上出门了,不过很快就想回来听你解释。只是昏迷不醒,被带回京了。”

        承志心思简单,用情也深,明知被她欺瞒,也没怪她分毫,还帮她找理由。

        黑暗中,许长安双目圆睁,嘴唇翕动。

        她是他走以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他有些情意的。她当年有意利用,还在得手后说了很多伤人至深的话,而他那时竟然还愿意听她解释。

        心里闷得难受,似乎有什么堵在胸口。半晌她只轻轻地叫了一声:“承志……”

        “嗯,我在。”

        许长安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也只是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承志。”

        “嗯。”

        握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轻轻蹭了一下,许长安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后来发现有了文元,就留了下来,还说服我爹,对外说是我们成亲,又和离了……”

        “没和离,还是夫妻。”皇帝突然插了一句。

        许长安忽略心头涌上的莫名情绪:“……有了文元,我爹也就不再琢磨过继子嗣的事了,我继续打理金药堂,又发展了几个分店,还请了一位从御药房退下来的制药师。”

        皇帝轻哼了一声:“你很在意金药堂。”

        当初假装喜欢他,也是为了那几间铺子。

        “对。”许长安也不想骗他,“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学医制药,以振兴金药堂为己任。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有意说的轻松一些:“你知道吗?我爹一开始,想让他叫承嗣的。他是真不会取名字,承嗣哪里能当人名了?还跟你重了……”

        “重不了,我叫沈翊。”

        许长安:“……哦。”

        担心她多想,皇帝又续上一句:“不过你如果喜欢,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许长安唇线微抿,没有做声。皇帝一点点退让,她为什么不能在小细节处让他开心呢?

        想了想,她轻轻唤了一声:“沈翊?”

        明明只是换了个称呼而已,可不知怎么,皇帝听了,竟是心头一热:“嗯。”

        他下意识伸手想拥她入怀,却因动作过大而牵动了伤口,倒抽一口冷气。

        许长安听在耳中,立刻坐起身来:“你别乱动啊。”

        后背伤口犹疼,皇帝却笑了:“好,不乱动。”

        许长安仍不放心,起身下床,执了远处黯淡的灯来查看伤势,折腾了一通。

        皇帝侧卧于榻上,看她长发逶迤,为自己忙碌,觉得这一刀挨得也挺值。

        记着帮忙换药的事,许长安睡得并不踏实。半夜换药重新入睡后,她才睡得沉了。

        甚至皇帝早起去上早朝,都没惊醒她。

        她安静躺着,长发散开,右手松松握成拳,放在枕畔。

        皇帝凝视了她一眼,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年后第一次早朝,真正要处理的政务不多,大多都是朝贺。没过多久,皇帝就宣布退朝了。

        一旁的有福心中微讶,皇上不是要宣布封后的么?怎么没提这回事儿?

        不过皇帝不开口,有福当然也不会去多事,只小心询问:“皇上,回永华宫吗?”

        皇上身上有伤,脸色犹苍白着:“不,备车,朕要去太傅府。”

        有福微惊,但还是应道:“是。”

        苏太傅年前上了折子告老,皇帝也准了。只是他旧疾未愈,不宜奔波,因此还在太傅府,尚未返乡。

        听说皇帝来了,苏太傅眼皮狠狠一跳,立刻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皇上后悔了,不愿留他性命了?

        参拜皇帝时,苏太傅两腿打颤,咳嗽不止。

        “平身吧。”

        “皇上,老臣并非要赖在京中,实在是病……咳咳……”

        皇帝摆一摆手:“朕不是来驱逐你的,只是来提醒一下,苏爱卿忘了一件事情。”

        苏太傅不解,抬眸看向皇帝,见其脸上并无多少血色,更看不出太多表情。他只能小心说道:“忘了一件事?老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还乡之前,不该就当年湘城之事详细地写个折子吗?”

        苏太傅一怔:“这……”

        皇帝眉梢轻挑:“嗯?”

        “是。”苏太傅心中暗叹一声,有些意外。不过比他原本以为的要好很多。

        皇帝缓缓吩咐:“去让人准备笔墨纸砚。”

        苏太傅仍在病中,可一提起笔,就立刻精神起来。短短一刻钟的光景,就将奏折写好,面呈皇帝。

        然而皇帝匆匆浏览一遍,皱眉:“苏太傅不必为朕文饰,直接就写,朕当年记忆全无,曾入赘许家……”

        苏太傅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这……皇上请三思啊。”

        皇帝只抬了抬眼皮:“入赘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还是失忆之时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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