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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小说:剧烈作者:逐鹿三更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11-08 12:34:21
又结束一场联考,  海中办了一场团体爬山比赛,山是和县本地开辟过的山,团体是三人以上的学生团体。比赛举办在周日,  并不影响平时的课时安排。

        比赛阵仗瞧着颇大,赛前又是广播播报,  又是班主任通知。据说第一名到第三名除了奖状,  还有特供的三色金属奖牌,奖牌一面雕了校徽,  一面按不同的名次雕了不同的图案。

        老李是年段的教导主任,消息灵通,  通知刚出来的那个上午,  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二班,鼓动众人报名参赛。说是即使争不到名次,也能借机放松放松。

        他宣讲时声如洪钟,喉咙却似梗着树枝,  时放时缩,  叫人心底刚腾起的热血也被截成一段一段,  不得连贯。

        好在前三的奖牌还挺有纪念价值,不少学生为此报了名。楚纵一行四人也在此列。

        因是奔着名次去的,  周五下午放学后,他四人也没约着打游戏,  而是找了个自习教室,干劲十足地商量爬山的事。

        楚纵、裴钱、赵绿帽三人出主意,封梧在一旁补充总结,  他天天抠着自己那计划眼行事,整理这事也是熟门熟路。

        那天下午,距正式比赛还有两天,  四人却已兴冲冲地把赛前怎么准备、赛中怎么爬、赛后怎么玩都过了一遍。

        一番折腾,可算到了周日早六点半,赛前集合的时候。

        往常还算宽敞的校门,端是一副人山人海、闭塞不通的模样,几辆邀来的大巴从校门东头排往西头,排出一条细面条似的车队。

        带队的老师站在大巴门口,拿着个扩音喇叭大喊大叫。混乱的人群仍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直把中间那根“面条”挤成一道窘迫的罅隙。

        楚纵四人一同出校门,差点被冲散到四辆大巴上去。最后虽没真拆成四份,也对了半开:楚纵和封梧上一辆,裴钱和赵绿帽上另一辆。

        楚纵上大巴时,里面已没了能坐的空位,就站在过道上,和不少生面孔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挤着,挤得人与人都成了相连的骨肉似的。

        没多时,大巴又颠又簸地开动起来,封闭的车厢里,渐盛的暑气浮了上来。起初还不明显,时间久了,说话、呼吸皆成了闷热的帮凶。

        楚纵瞧着一脸恶煞、刀枪不入,实际上却是个会晕车的。他踩在晃荡的车厢底上,只觉自己被拎着脖子丢进了燠热的微波炉里转,大清早清明的脑子被晃成一滩浆糊,精气神也被销去了大半。

        他昏默地站着,也不知站过了多少路,忽而一个急刹车,手上没抓稳,上半身便往后跌去,好在抓住了近旁的椅背,扶住了身子,可也撞着了身后的人。

        楚纵本就头脑昏沉,这会儿眼见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来,不由得锁紧了眉头。他缓了缓,便要转头对误撞的人道歉。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穿过他的颈侧,贴在了他的额上。

        “不舒服?”

        身后是封梧的声音。原来他刚才撞着的竟是封梧。

        额上传来的凉意使楚纵清醒了不少,他稍缓眉梢,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转为困惑:“你怎么在这?”

        他记得上车时自己和封梧被冲散到了车厢的两处。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就过来了。”封梧边解释,边取下楚纵背着的书包,挂在自己的右肩上,“你晕车了?”

        “有点。”楚纵摇了摇头。动完脖子才发觉封梧的手还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时没来由地气血上涌、头重脚轻。

        封梧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安慰了一句:“马上就到了。”

        说完便撤开了手。

        额上的凉丝丝的触觉消退了去,转瞬又被暑热侵袭,楚纵心里冒出说不清的怅撼。

        还没等他琢磨清这怅撼是如何来的,双肩上骤然沉下两道力。知道身后的是封梧,他便没了戒心,这会儿一下失了平衡,往后躺倒过去。

        四肢反应过来,就要救急,漂泊无定的肩膀却先一步着落在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一阵淡淡的清苦的气味压过了车厢内的浊气,包围了楚纵。

        “靠着可能会好一点。”背后的封梧一手扶上他的腰,一手轻拍他的肩膀。

        说着,又伸手推开了离他们最近的那扇窗。

        冷冽而干净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一排景观树从车窗外略过,青碧的树叶簌簌作响。

        封梧轻缓而温热的鼻息拂过后颈,楚纵数着那有规律的一呼一吸,早前紧绷的神经渐渐地舒展了下来。

        他就着这个姿势靠了几秒,没多时又忍不住向右侧去视线,探看身后的封梧。

        角度使然,他看不全封梧的脸,只看到一弧克制、冷淡的唇线,和白得冰冷的鼻尖。

        封梧从容地攥着扶手,一双眼睛平直地注视前方,站得很稳。

        感到自下递来的视线,他敛起眼睫,关切地问了一句:“是窗开得冷了?要我关小一点吗?”

        “不是。”楚纵微抬下颌,瞥见了封梧眼下浅浅的窈陷和细腻的茸毛。

        也许是因为虚弱,此时他竟撇下了平日里所有的攻击性,变得如封梧那般心平气和起来。

        “那你在看什么?”封梧向左偏头,与楚纵对上视线。

        这个动作像极了两颊相贴,楚纵平白地感到赧然,他避开封梧的视线,强自镇定地蹙起眉毛:“就……随便看看!不看了。”

        封梧虽不知楚纵想到了什么,但见他如此,就知他又在嘴硬,唇边的酒窝浮了上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厢一路颠簸,两个人倚傍在一起,倒也觉得安然。

        到比赛场地的山脚下时,约莫是七点半,距比赛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一队四人会和后,封梧从书包里拿出四份打印纸,分发下去:

        “周六我来这里试爬过,从山脚到终点,有好几条岔路,我用手机分别计了时,再结合当时的坡度,做了一个简单的路线规划。这是分析报告,我建议是走第二页那张图里的路。”

        裴钱和赵绿帽没想到封梧为一个爬山比赛做到了这等地步,皆是一惊。

        楚纵想起封梧平日里每天都要列的条条框框,惊诧之余竟还有种看穿了对方的自得。

        “封哥,你这也太考究了吧!”赵绿帽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

        叫完,他再度翻了翻手头的路线图,摸着下巴咕哝:“这会儿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封哥选的路线肯定是最好的,再加上我们四个的脚力——”

        他转头拍了拍裴钱的肩膀,端着两根黑眉毛叮嘱他,“财神爷,你嘛,也加把劲,拿出你平时跑楼梯的速度——”

        又把头转回去,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第一不是我们的,还能是谁的?不过,听说第二名的奖牌是最好看的,我们要是选第二名的,还得在终点附近演一出,落一个名次呢!”

        说着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抚掌:“还有,还要恭喜我们财神爷,这次又有新的奖可以装裱到墙上了。”

        裴钱家里有一面墙专门用来挂裴钱从小到大的各种奖,兄弟们有时会用这个调侃裴钱几句。

        “奖牌得先装进框里。”裴钱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张团子脸一本正经,“我觉得前三名的奖牌都挺好看的,都行。”

        “你们这就挑上了?”刚从晕车中缓出来的楚纵听他们放着豪言壮语,差点把气听岔了,“比赛还没眉目呢!奖牌可没有赊的先例。”

        “这叫谋定而后动。”赵绿帽嬉皮笑脸道,“万一呢?”

        楚纵冷笑一声,没理他,只对封梧说了一句:“赵明琸每次比赛都这个德性,裴钱是被他带着了,你可别因此有什么压力,真要没名次也不关你事。”

        封梧只是笑,没应声。

        早上八点,比赛准时开始。

        嘹亮的哨声穿透了众人的耳膜,挂好号码簿、穿着各色着装的学生们各显神威地往山上冲。

        从远处望去,仿佛五颜六色的洪流漫上山林,一时壮观非常。直到比赛路段的第一个分叉口,“洪流”才稍有分散。

        比赛时,绝大多数学生都是全凭脚力,无甚规划,待到眼前出现分岔路口,要么盲选,要么就直接往人多的地方走。

        相较而言,楚纵四人则是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爬,加之脚程快,很快就遥遥领先。

        奈何没撑到终点,先垮了裴钱。

        又爬到一个宽敞的平台,裴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动了,一面摆手,一面扶着膝盖,喘成了破风箱。

        其他三人见他满头的汗,知他吃不消眼下的速度,便商量着让楚纵和封梧先在前面探探路,赵绿帽和裴钱在原地先歇着,待会儿再赶上来。

        平台前面是一个三岔口,封梧看了一眼路线图,对楚纵指了指最靠右的那条小径。两个人继续前行。

        走了十来分钟,才看见路线图上标注的下一个岔路口。

        岔路口有两个方向可以走,两个方向都是上山的,只是一个抄近路,一个绕远路。

        二人不断往前走,前方的路况逐渐清晰,距路口还有二十多米时,一个银亮的告示牌闯进了二人的视野。

        告示牌崭新,赫然印着“禁止通行”四个红字。它直挺挺地立在路线图标注的那个路口上。

        楚纵心头一个激灵,第一时间向身旁的封梧望去。

        封梧目光微滞,显然也看见了告示牌。

        他刚才还和楚纵有说有笑,如今笑仍旧在笑,说却是不说了。

        他走着走着,忽而驻足,不再往前走。

        像是怔住了。

        楚纵瞧他如此,心里便有了数,明面上却还要装出没数的模样,他伸手去抓封梧的手腕:“走啊,愣着干嘛?”

        “前面不通了。”封梧冷静地摇头,“另一条路比一般的路要远二十多分钟。”

        他默了一会儿,看着楚纵,一字一顿道:“我们赢不了了。”

        他声音平静,说的却不是能让人平静的话。

        可听话的楚纵依旧十分平静,他把封梧的手腕握得更紧,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赢不了就赢不了。”

        “先走过去再说。”说罢硬拉着封梧往前走。

        他们来到了告示牌前。

        告示牌上的“禁止通行”并没有因为他们多走的二十多米路而改成“允许通行”。

        四个字很新,题字的红漆也很重,像是给来人注定失败的比赛立了一块碑,墓碑。

        封梧凝视着这四个字,垂下眼睫:“昨天这里没有这个牌子。这条路也是通的。”

        “废话!不然你会列错?”楚纵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他忽而松开了封梧的手,一脚踹在告示牌上,一边踹一边骂:

        “我叫你昨天不立今天立!”

        “我叫你没有眼见力!”

        “你一破告示牌还挺威风!”

        封梧没料到这一出,状似波澜不惊的神情总算透出了愕然。

        他拉住楚纵,哭笑不得:“这次是我没有做好前期调查,没这个必要。”

        楚纵歇了脚,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说,这事是你的错还是它的错?”

        “我的错。是我列的计划,这事也该我负责。”封梧认真道。

        “放屁!”楚纵冷哼一声,接着踹告示牌,也接着骂,“你个不是人的东西就是讨揍!”

        封梧再度拉住他,对他摇摇头。

        楚纵又问:“你的错还是他的错?”

        “是我的错。”封梧坚持道。

        “你的错?呵呵。”楚纵挣开他的手,径自去踢告示牌,“我揍死你——”

        这次还没踢几脚就被封梧从背后抱住了。

        “好了,是它的错。”封梧无奈地顺着他说,“阿纵说的有理。”

        “这还差不多。”楚纵总算满意,“待会儿见了赵明琸和裴钱,也要这么说。他们两个好忽悠的很。”

        他们在原地等了五六分钟,裴钱和赵绿帽才姗姗来迟。

        “楚哥!封哥!”赵绿帽远远的就喊出了声。

        裴钱边揩汗,边迈着两条灵快的腿往上爬,整个人像遁入空门后又出来行走的吊脚楼。

        “慢死了,这点路都跟不上,没点出息!”楚纵向他们招了招手。

        得知原定的路线堵了以后,赵绿帽哭丧起脸,不住地摇头叹气:“果然,我就知道会这样。”

        边叹气还边问裴钱:“财神爷,你知道我们这叫什么吗?”

        裴钱:“出师未捷身先死?”

        “什么出师未捷?不吉利!”赵绿帽忙不迭摆手,“这叫天妒英才!”

        “老天就是看我们四个凑一起,拿第一太容易了,才特意折腾我们。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觉得会有这一出,没想到果然来了。”

        “不过我们不和他计较,这又叫‘大人不记小人过’,懂了吧?”

        “懂了,懂了。”裴钱如有所悟地傻笑。

        赵绿帽嘉许地拍拍他的肩膀。

        这事就这么被轻飘飘的揭过了。

        虽说获胜的路到此为止了,但来都来了,该准备的也准备了,四人就打算顺着绕远路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片平坦开阔的地方,一阵风自山对面吹来,凉丝丝沁进心里,化去了些许行路的疲倦。

        四人觅了个山崖边的巨石盘膝坐下,拽下掣膀子的书包,纷纷从里面掏出些零嘴,在腿边一一摆开。

        楚纵蹾出三罐啤酒、一罐可乐,啤酒递给封梧、赵绿帽各一罐,可乐塞给不喝酒的裴钱,随后又撕开两包薯片。

        封梧带了水果,他把叠着的一盒葡萄、一盒草莓、一盒蓝莓分开,搁在楚纵的两包薯片旁边。阳光照在晶莹的果粒上,无论蓝的、红的、紫的,都一颗颗亮扎扎的酸。

        裴钱和赵绿帽则各从书包里拖出一袋尚留余温的糖炒栗子,翻出几根牛肉条和一盒扑克牌。

        吃的、玩的零零碎碎往地上一摊,这场爬山比赛就正式从比赛变成了野外郊游。

        巨石旁的草地随风沙沙地响,从后往前扬起的草屑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像雨,“雨”中还夹杂着拖得又长又惬意的蝉鸣。

        往前看,是巍巍的山崖和苍翠、蓊郁的群树,仰头看,是蔚蓝的天和悠悠迁移的、雪白的云。

        赵绿帽和裴钱把手背在脖颈后,躺倒在暖烘烘的巨石上,眉飞色舞地说着闲话。

        楚纵曲着一条腿的膝盖坐着。他开了自己的那罐啤酒,猛灌了一口,又捻起瓶盖,高举在眼前,端详着阳光从窄小的拉环里穿进来,把银色的铝环映成浅金色。

        他转了转浅金的铝环,忽而想起了什么,拉过一旁闷声喝酒的封梧,夺过他手头欲往嘴里送的草莓,坏笑着把拉环套在他右手的中指上。

        “你看,奖牌这不就有了吗?”阳光下,他咧开他那天然含着讥讽的笑唇,神情却比平时要朗快的多。

        他把夺来的那颗草莓丢进自己嘴里,边咬边补充:“放太阳底下晒晒就是金牌,冠军呢,你可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封梧没吭声,只是抬起手指,抚过中指上套得歪斜的瓶盖,转了一圈又一圈。

        四周很静,只听见那边的赵绿帽炸呼呼地畅谈自己的光辉事迹:

        “我那天蹲厕拉屎的时候突发奇想,带了一支马克笔,在隔板上写了一句‘小哥哥快来玩呀’,后面加了一条特别荡漾的波浪线,绝对让人想入非非的那种。”

        “为了可信度,我还在后面补了一串看起来就像真的的电话号码。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裴钱问。

        “有一天张大喇叭瞧见了。他不是好奇心特别重吗?就真的摘下号码,找机会拨了过去。结果电话‘嘟嘟嘟’响了一通,真的打通了!”赵绿帽讲得绘声绘色。

        “然后呢?”裴钱追问。

        “然后他就听见对面传来咱们校长那浑厚的嗓音!”赵绿帽拿腔装调地模仿了一句,“喂——”

        “差点把他吓死!”他乐不可支地拍着手,不忘自夸,“想不到吧,我赵明琸竟有如此天才的操作!”

        二人躺在石头上,狂笑得打滚。

        楚纵听了也忍不住笑,起初他伸手勾住封梧的脖子,忍得上半身连连颤抖,最后终究没憋住,大笑出声。

        静谧的山光随之陷滞在他的身上,清朗的笑声兜转在悬崖与悬崖间,最终钻进封梧的耳朵。

        封梧温柔地注视着他乌柏一样青的发茬,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狂风倏忽从对面的山头吹来,吹得漫山群树翻腾、漫天纷纷扬扬飘满草屑。而楚纵迎着这嘈杂的、剧烈的风,依旧笑得桀骜,笑得轻狂。

        好像一轮不落的太阳,用不驯而耀目的火焰,烧出了滚滚红尘。

        一时间,天日悱恻,时光缓缓。

        封梧看着身边人,陡然生出一种迫切的渴望:

        渴望去发泄什么,去突破什么,去随着这笑声横越一切陈词滥调,然后开疆扩土,然后一鸣惊人,然后征服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

        在这瞬间,他甚至觉得自个儿一个人就有征服世界的分量。

        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坍圮了,塌陷了,像高筑樊笼的围墙,像将他圈禁在无尽时间里的、密密麻麻的线条框。

        于是,他随之笑了起来,抛却克制,抛却伪饰,伴随着胸胁里愈渐急促的心跳,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愚人节快乐~为了庆祝,今天我将爆更10w

        才怪。

        ps:这章的事件逻辑有bug,由于剧情比较特殊  ,我总觉得打补丁会有一种“为圆而圆”的刻意,就不打了,看出来的小天使可以假装不知道!

        渣逐在此滑跪_(:t」∠)_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曲巷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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