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惊喜
林见鹿跟着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果然没多久了。
她迅速整理好被褥，轻声说：“麻烦帮着看一下行李，我出去一下。”
“好, 你快去快回，别耽搁。”傅拥军只当林见鹿要去梳洗上厕所, 并未多心，点头答应。
林见鹿却顺着长长的过道走出卧铺车厢，一路去了乘警室。
靠着乘警室周围一圈, 挤挤挨挨的扣满了小偷小摸的毛贼, 其中朱皎皎正眼泛泪花的躲在郭晖身边，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发觉林见鹿的视线, 朱皎皎生气的不停瞪她, 郭晖却僵着身子往边上闪了几步，拉开和朱皎皎的距离，不再保持那个被女孩半窝在怀里的姿势。
林见鹿像是没看到他们两个，自顾自敲响乘警室的门, 然后走进去。
她露出羞涩的神情, 微微垂着头把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对乘警讲了一遍：“我昨天说钱丢了，刚刚洗漱的时候却从袋子下头发现了，不知道谁把我的钱扔回来了。这其中可能有误会——有贼, 但贼也许不是那对男女偷的。”
“您看，既然钱回来了，他们是大学生，要不就算了吧？别毁了他们的前程。”
林见鹿从裤兜里掏出卷成一团的十块钱, 摆在桌面上。
理由很到位，也显得处事平和善良，乘警没怀疑林见鹿这个“受害者”。
他检查了一下, 点头道：“是真钱，你赶紧收起来吧，别再让人摸去了。”但乘警脸上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乘警憋了一会，到底忍不住对林见鹿劝说：“小姑娘，你别看他们都考上大学就随便发好心，特意替他们辩解，还满心愧疚的以为误会他们了。”
“昨晚上被抓那女的死不承认，男的中途非说两个人不熟，不知道这事儿，他没参与偷钱就跑了。”
“然后他人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指不定他就是趁着那段时间，为了脱身，偷偷过去还钱的。”
“我跟着火车跑了十几年了，火车上什么缺德事都碰见过，跟他们一样做法的不在少数。”
“偷窃的人根本不会对受害者赶到愧疚，他们只是难受自己被抓到了，想尽快解决问题，别损害自己的利益罢了。”
“等一会下了火车，你千万别跟他们一块走，免得他们对你心怀不轨。”
面对乘警的好心提醒，林见鹿一脸受教，用力点头：“我哥哥来接我，肯定不跟他们一块走。您放心吧。”
“行，那你快回去吧。他们俩行李都带着呢，等临下车我再放他们走，免得跟你碰头，再找你麻烦。”乘警体贴的给出解决办法。
林见鹿再次致谢后，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己车厢。
傅拥军已经带好了大檐帽，板板整整的坐在卧铺上，两侧卧铺上单薄的被单都被他叠成豆腐块，整个人如同巍峨的高山一般，沉稳威严。
“谢谢傅连长帮我收拾床铺。”
傅拥军神情轻微软和了一点：“一会我陪你一起下车，找到你哥哥再离开。”
有个壮汉跟着，就更不怕被朱皎皎和郭晖碰上了！
林见鹿笑得欢快，声音都跳跃起来：“太谢谢傅连长了。”
火车缓缓停在站台边上，傅拥军只带了一个双肩背包，他长臂一展，林见鹿地上那两个硕大的行李袋子就被他提到手里，稳稳向外走。
林见鹿惊了一下，下意识说：“我自己来就行了，我能提动。”
“没事，不沉。”傅拥军随口说，“你这两代行李装得都是被褥吧？轻巧得很，我之前还以为是书呢，结果拎起来发飘，吓了我一条。”
林见鹿腼腆的笑了笑，没说太多自己的隐私，只客套的解释：“我认床。”
傅拥军：“我连队里不少小战士也有这毛病，说军队发的被褥跟家里不一样，躺着睡不着觉。你去念书反正没有特殊要求，家里用惯的东西，能带就多带点，没坏处。”
林见鹿点头：“是啊，穷家富路。”
傅拥军顿时颇为感叹的跟了一句：“对，就是这个词，大学生就是有文化，说话都一套套的。”
林见鹿笑了笑没再回答。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出了站台，一个生得高大瘦长，带着黑框眼镜，身穿白衬衫、黑长裤、黑布鞋的年轻男人举了张白纸，上头写着“妹妹林见鹿”五个大字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生得有三分像林森，剩下七成都像甄鑫。
林见鹿看一眼就确定这是被父母托付过的“大哥”林曦。
她马上指着男人，对傅拥军说：“那就是我哥。”两人掉转方向走过去。
为了避免在外人面前发生亲生兄妹现场认亲的尴尬场面，林见鹿热情的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跳进林曦怀里，直接喊：“大哥，我是鹿鹿，真高兴能见到你来接我。”
周围立刻出现善意的笑声。
林曦从来没有被年轻女孩这么亲密的对待过，女朋友都没有过！
羞涩的红晕迅速淹没了林曦，他从额头一直红到了手掌心。
“快下来，让人看笑话。”林曦嘴上教训，可手却小心翼翼的扶着妹妹后背，生怕她站不稳当，把自己摔了。
林见鹿自己站稳，傅拥军也已经走过来了。
他脸色有些僵硬，远远看到林见鹿和戴眼镜的男人拥抱，忽然就不确定来接人的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了。
傅拥军迅速和精准的辨认过林曦的相貌，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后又为了自己这点小心思失笑。
本来就配不上人家姑娘，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林曦看着傅拥军的神情也带着打量的味道，两个男人面对面，神情都很奇怪。
林见鹿在林曦疑惑的目光中为他们做了简短的介绍：“一路上多亏了傅连长和火车上的工作人员照顾我。”
林曦从傅拥军手上接过林见鹿的行李袋，“多谢您照顾我妹妹。”
“举手之劳。”傅拥军回答之后，迅速告辞。
林曦垂眸看了看一无所觉的妹妹，被她张扬的美貌晃了下神，再看傅拥军像是被鬼追似的退场动作，若有所思的扬起两条浓眉。
但林曦没对林见鹿善用美貌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述，而是态度平和的说：“我提前跟学校申请了宿舍，已经把你的宿舍打扫干净了，咱们回去把行李放下，看看还缺什么，再去添点。”
行李都在林曦手里，林见鹿双手空空。
她虽然常用柔弱少女的形象示人，但其实林见鹿并不需要人照顾，现在跟着林曦就有些不太自在。
林曦却误会了妹妹的神情，照着过于跟朱皎皎相处的经验，林曦猜测：“是不是有什么想吃、想喝或者想买的东西，钱不够？哥哥这里攒了一些。”
林见鹿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哥，我什么都不缺的。是、那个……我给你和二哥、三哥都做了几件衣服当见面礼，你们会喜欢吗？”
林曦情不自禁惊呼：“咱家居然出了个会做针线活的女娃娃!”
“我养母在纺织厂工作，从小耳濡目染，我也学到不少。”
“这真是太厉害了。”林曦终于不再板着脸，放松许多的对林见鹿调侃，“以后衬衫磨破袖口、掉了扣子，大哥就全靠你了。”
“没问题，袜子破了都可以丢给我补，不过你得自己洗干净再送过来。”林见鹿笑着回答。
林曦情不自禁笑了一下，然后又主动强调：“别谁丢给你这类杂活都做，太占用你学习的时间了。上大学是学习知识的，保证学业的基础上再去做其他的，别被其他事情晃花眼睛，耽误了正经事。”
“嗯，我明白的。”
兄妹俩乘坐公交车来到校园，很快进了宿舍。
宿舍是八人间，房间里都是上下铺，没有学习桌，背着房门的位置叠放着装物品的柜子，整体还算敞亮。
林曦给林见鹿挑的位置是个挨着窗户的上铺，他张罗着打开行李，把被褥全给林见鹿铺好，然后指着柜子最上面说：“咱们先住进来，床挑了好的，柜子就吃点亏选最上头不方便取用的。不然等你其他同学来了，会挑你毛病。”
他一边说话，眼睛一边落在掏出来装衣服的包裹上，眼神闪闪发亮，像是等着肉骨头的大狗狗。
林见鹿把自己带来的几条衣裙叠好收进柜子里，背对着林曦回答：“没事，大哥，我个头高，用最顶上的柜子不费劲儿。”
回身之后，她终于拆开包袱，拿出五件衬衫和一些缝制的背心和四角裤分好，把衬衫数量最多的一份递给林曦。
“妈妈说大哥在学校，我想你肯定更多时候穿衬衫，就给你做了白色、浅粉色、深蓝色三件衬衫；二哥和三哥在军队，服饰上有要求，我给他们俩多缝了点贴身衣裤，只一人一件白衬衫，更实用些。”
林家人都身高腿长，穿什么都是衣架子。
林曦抱着好些新衣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劲儿的追问：“都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假期时候，我去了纺织厂，晚点下班的话，可以借用厂里的缝纫机做私活。内衣裤是在我养母指点下完成的，手艺可能不是特别好。”林见鹿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一开始想全手缝的，但要维持针脚完全一致太累了，我就偷懒了。”
“缝纫机好，现代工业出现就是为了提高效率的。这就挺好的了！”林曦欣赏不已的摩挲着衬衫，很快发现了了设计上的巧思，“鹿鹿，你这衬衫和其他人做的不一样。”
“领内衬、袖口内侧和手肘外侧我都加缝了一层布料，穿脏之后，只要把这层布料拆下来单独清洗就可以，不用整件清洗，也能穿的久一点。就是来回拆卸不太方便。”
“我直接试试！”
林曦懒得再等，爽快的挑选出最喜欢的白色衬衫拿在手上。
衬衫略微宽松，还整体还算合身。
林曦摸着身上的衣料，不自信的问：“料子好像也不一样？”
林见鹿：“对，纺织厂废料里面其实有不少材质特别好的，就是颜色染花了，或者封边没织好之类的缘故，被外贸商作废了退回来。我想着首都天没多热，长袖衬衫主要还是在春秋冬三个季节穿，所以都挑着厚实又耐磨的料子。”
“大哥身上这件是丝麻料子的，透气又顺滑，其实天热不会闷得慌。”
“深蓝色那一件是真丝羊毛料子的，天冷之后穿更合适。至于粉色这一件……”朱见鹿提起衣服，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这料子是斜纹铜氨丝的，捏着非常肉道呢，穿着也舒服，就是染错颜色了，原本商家要的是红色，结果没固色就出来了，一下水，整缸褪色，最后变成浅粉色。”
她低下头，手指搅在一起，小声说：“母亲说了你们长得都很白净，我就想穿粉色也会好看，就把这些料子都要回来了。”
“可男人穿粉色，到底还是……”林曦尤在挣扎，显然不想把温柔的浅粉色穿在自己身上。
林见鹿已经继续向后说：“所以，我就给自己和大哥一人做了一件，二哥和三哥都没有。”
“如果以后我们一起走在校园里，穿同样颜色布料的衬衫，别人肯定一下就能认出我们是亲兄妹对吧？”
林曦顿时改了后面的话：“……是挺不错的。”
他飞快脱下身上的白衬衫，直接去取那件粉色的，对着林见鹿追问：“你的粉色衬衫呢？我们兄妹一起穿！”
“天很热的。”
林曦固执的说：“还不到三十度，其实也没多高的气温。”
“好吧。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确实应该换身衣裳了。”林见鹿最终答应林曦的要求，打水擦了擦身上之后，把身上的蓝衬衫黑长裤换成了与林曦同款同色的浅粉色铜氨丝衬衫搭配一条黑色的及膝百褶裙。
裙长正好搭在少女的膝盖上，露出细长白嫩的小腿。
林见鹿对着玻璃的反光看了看，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根用和裙子相同材质布料做成的领带给自己扎上温莎结，然后挽住林曦的胳膊，笑着说：“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林曦没有手表，直接询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四十。”
“那我们先把你的入学手续办了，十一点半正好去学生食堂吃饭。”
兄妹俩带上录取通知书去登记，手续办的很顺利。
学校老师对林曦的态度十分亲近，对着林见鹿夸奖：“你哥一直说发愁你考不上大学，果然是在谦虚。”
“这是你的学生证，收好。用这个在学生食堂打饭不用花钱，但是不能浪费。”
老师又看了看兄妹俩相似的穿着，脸上笑容越发实在了：“不愧是一家子，长得都好看。粉色穿在男人身上原来也挺不错的。”
他指着林见鹿梳得规规矩矩的两条大辫子说：“现在流行卷发，上学期还有挺多姑娘把头发编一晚上，第二天散开用丝巾松松散散的扎在背后呢，挺好看的，你要是喜欢，你哥带你逛校园的时候就跟着学一学，也弄一个。”
林曦一直沉迷书海，跟着自己老师潜心学习，听着接待老师的话一脸茫然。
于是，对方有指着笑起来调侃了一番：“上大学了好好学习，不过别跟你哥似的，只顾着学习，他连系里面有多少同学恐怕都记不清楚。”
林曦小声咕噜：“学习好的我自然就记住了……”
“行了，快走吧，我不耽误你们兄妹俩吃饭了。你们赶紧收拾去吧，要不是你老师特意打招呼，我才不特意给你加班呢。”话虽如此，但接待的老师显然也很喜欢林曦，眼神里都是对他的欣赏。
等到林见鹿跟着林曦往食堂走，林曦才小声说：“学校里不少老师跟咱们父母其实都认识，你对老师们都表现得尊敬一些，他们也会照顾你的。”
林见鹿终于想起来身上还带了一封信，赶紧回答：“父亲和母亲还让我带一封信过来，说交给你，大哥知道怎么办。”
“吃完饭再说，别着急。”林曦带着林见鹿去了食堂。
“对了，哥，你没有女朋友嘛？你的岁数可不小了。”林见鹿颇有点纳闷的询问。
林曦脸上一红：“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虽然没到开学的时候，但其实往届学生留在学校里帮着老师做研究的并不少；还有一些哪怕没被老师委派任务依旧也留下了，出去跟着打点短工，赚钱补贴家用比花钱买车票回家走一趟更实在；再不济，他们还能窝在图书馆里面看书丰富学识。
学生们的衣着都很朴素，大多数人的衣着甚至是破旧的，于是，当林曦和林见鹿兄妹俩穿着簇新的衣服出现在食堂，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林曦吧？他不是跟着周教授去实验室了吗，怎么突然回学校了？”
“你可别提了，今天林曦不在，我们组又失败了，周教授发了好大一通火，我现在还提心吊胆的。”
“他身边的姑娘是谁啊？长得真漂亮。”
“那姑娘跟林曦穿一样的衣服呢，是情侣吧？俩人穿一样的衣服，站一起怪好看的。”
“不能吧。林曦是周教授的东床快婿啊，他怎么能突然找对象了？”
“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直接喊过来问问不就得了。”最开始说话的男学生立刻站起来，对着林曦喊，“林曦，过来啊，这儿有空位置！”
林曦逆着光，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下确认自己认识对方才低头跟林见鹿说：“咱们过去坐吧，都是我同学。”
林见鹿点头，乖乖的跟在林曦身后过去。
长方形的桌子等到他们俩坐下就满了，一群年岁不等的男学生瞪大眼睛，视线全集中在林见鹿身上。
喊林曦过来的男学生问：“林曦，这谁啊？”
“我妹妹，她今年也考进来了。”
一桌子男学生没一个结婚的，看着面前相貌明艳的少女，顿时眼睛都亮了。
“那就是咱师妹了！来来来，认识一下，我叫史博，谐音他们都喊我‘师伯’，妹子喊我史哥就行了。”
“我叫赵贤。我跟你哥一个寝室的！妹子你平时盯着点你哥，林曦经常记不住打热水，就用冷水洗头洗脸，对身体不好。”
“我是……”
“行了，先让我妹妹吃饭，她坐过车过来，累了一天了。”林曦被人揭短，又被人让自己妹妹抢着喊“哥”，不高兴的打断他们。
“你们好，谢谢你们这几年替我照顾哥哥。”林见鹿飞快说完，然后低下头开始吃饭。
首都大学食堂是由国家补助的，虽然吃饭量大实惠，但食物很简单朴素，口味也说不上好。
林见鹿却没挑食，她照着自己的分量一口一口吃到饱，放下筷子。
“不吃了？”
“嗯，我饱了。”
林曦估摸了一下妹妹的食量，皱眉批评：“你吃的太少了，胖一点才好看。”
林见鹿撒娇：“真的饱了。我吃了足足一碗黄米饭呢。”
“那行吧。”林曦脸上表情依旧严肃，他转手把妹妹饭盒里最后一点剩菜全拨到自己碗里，拌饭给吃了。
然后拿起两人的饭盒饭碗，刷洗干净，塞回口袋里，直接带着林见鹿离开食堂。
等到他们离开，刚刚坐一块的同学，忍不住交头接耳的说：“亲妹妹？我对我妹妹可从来没这么好，家里活都是我妹妹主动干的，哪有我妹妹像个公主似的等我伺候的时候啊。”
“史博，你算了吧，你就这长相，你妹妹肯定比人家林曦妹妹长得差远了——我妹妹要是也长得跟仙女似的，别说吃剩饭、刷饭盒，你让我天天给我妹妹端洗脚水都没问题。”
被赵贤一调侃，史博跟着笑出声：“就算是林哥的亲妹妹，我也愿意给她端洗脚水啊，就怕不是亲妹妹。 ”
“管她是不是亲妹妹呢，是不是亲妹妹也轮不到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德行。”一个一直看着他们互动没出声的矮个女学生推推眼镜，无情的给他们揭短。
“明年咱们就该毕业了，林曦受周教授器重，肯定要留校往上读。你们未来都确定了吗？与其惦记林曦妹妹，还不如好好咂摸一下自己未来呢。”矮个眼睛女生说完话端起饭盒起身，餐桌前顿时闹不下去了。
史博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不就看到好看姑娘嘴上皮两句么，干什么上纲上线的。我也没那意思。”
可在场的都没心思管这些话，转而考虑起自己的未来。
林见鹿和林曦虽然没听到这群男生的胡话，但兄妹俩也都猜到了。
刚出食堂林曦就直接说：“他们这些人私底下经常说女同学的闲话，有几个还结婚之后把妻子留在家乡，自己来念书跟学校的女同学不清不楚。”
“你不要跟他们接触，他们人品不好。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找个能同甘共苦的。”
林见鹿马上点头答应：“哥你放心，我还没到想这些的年龄呢。”
“再说像副主席那样一辈子不结婚，为了事业拼搏不也挺好的吗？干什么非得结婚嫁人呢。”
林曦想到大学里看了三年的烂事，跟着点头：“你说的对，要是所托非人，还不如单着。”
林见鹿主动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哥，我想额外学点影视拍摄和表演，学校里有相关的社团吗？”
“有，不过你说的是两个专业吧？感觉区别挺大的。”
林见鹿把养母石秀芬所在纺织厂给日本做外贸订单，上头纹样明明是中国古代纹样，现如今却被错认能日本纹样的情况给说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从小就学‘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可到底什么是文明呢？文明是我们穿在衣服上的纹样，是我们一餐一饭的饮食，是我们诵读的古代经典。”
“但这些，现在都没人重视了。”
“我想做点什么，把属于我们的文明保留下来，尽可能的让更多人知道。”
“但拍电影很贵……”林曦专业就是高尖端材料，听到妹妹的话下意识反驳。
“以后总会有便宜的材料，摄影器材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昂贵的。”林见鹿扬起白生生的笑脸，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定。
林曦情不自禁跟着笑了：“对，我们做研究，就是为了弥补和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以后我们肯定能把所有昂贵的东西都变成便宜的送进千家万户。”
“你要是没什么想买的，我直接带你去摄影社吧，咱们学校目前最有‘国际影响力’的就是他们了——他们社一直有参赛作品在国外获奖。”
这时代的物质十分匮乏，结婚的时候夫妻俩都未必买得起一对手表，拥有相机是财富的象征。
即便是去街边照相馆拍照也极为昂贵，一般情况下，全家有重大活动才会拍一张合照作为纪念。
林见鹿知道首都大学卧虎藏龙，但没想到学校里玩摄影的还能组成一个社团。
“哥，摄影社人多吗？”
林曦用他优越的大脑回忆了一下摄影社的情况，摇头：“有照相机的人不多，其实里头的照相机甚至有些清末流传下来的老古董。”
“不过他们拍照技术很不错，冲洗出来的照片至少都是很好看的。”
好看的照片不一定是技术好的，林曦的话十分外行，但林见鹿还是高高兴兴点头。
林曦看着路，继续说：“你过去之后，他们可能会围着你，请你当模特，别答应他们。”
林见鹿立刻敏感的反问：“哥，你这么积极反对，说的不会是裸／模吧？”
“啊？哦，不是……”林曦被妹妹的问题说得忍不住笑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解释：“他们获奖的几张照片都是反映自然原始风光的，就是模特穿着他们出钱租借或者买来的民族服饰，光脚站土地上，或者是穿一身破旧的黑布衣裳蹲在抽着烟袋之类的。”
“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好哪里好看，就普普通通的贫穷百姓生活吧，不过奖没少拿。”
“他们发现这种照片容易获奖，就特别喜欢找好看的模特，把人打扮成脏兮兮的模样来拍，我不是很喜欢。”林曦边说边摇头，显然内心不赞同这种行为。
林见鹿仰头露出一个迷惑的眼神，林曦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顶，“马上到了，见过摄影社的获奖墙，你就明白了。”
首都大学校园面积不小，兄妹俩就当是饭后散步慢慢走过去。
摄影社位于一栋教学楼最内侧有些阴暗的角落中，占用了两个大教室。
林曦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教室门才被打开。
教室里，一个男生留着过长的头发，衣服穿的也很不整齐，他眼下挂着一对青黑的眼圈，见到来人是林曦显然有些意外。
“林曦？我期末作业早就交了，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男学生抓着鸟窝头打哈欠，一丁点没有让开位置请林曦进去的意思。
林曦往边上退了半步，露出被他藏在身后的林见鹿：“我妹妹今年入学，对这方面有兴趣，我带她来看看。我妹妹林见鹿，鹿鹿；这是我同学，柳冬。”
一张无论任何人看到都会称赞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柳冬当场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你妹？——啊，还真是，确实长得有点像，你妹居然这么好看，你父母有本事啊！”柳冬语无伦次的说。
他态度顿时一变，丢下一句“等我一分钟”就嘭的把门关上。
教室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再开门的时候，那个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的房间已经变得窗明几净。
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照着用金色画框裱起来的奖状和照片，整间教师都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林妹妹啊，来来来，欣赏一下我们摄影社的获奖墙，我们社虽然建立不久但我们的作品成绩还是很不错的。”柳冬热情的招呼着林见鹿，把她带到照片墙前，一一介绍过往的成绩。
林见鹿视线扫过一张张光影交错的优美照片，终于明白长兄林曦话中的意思了。
这些照片当然是美的，但这种美是贫穷落后的土壤中孕育出来的，或者说，正因为照片整体环境如此的贫穷落后，越发突出了人物脸上情绪的饱满。
——可有必要非得这样不停的对外展现自己国家的贫穷落后吗？
柳冬站直了等待美女的夸奖，眼睛盯着林见鹿，可他却发现他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美女脸上的神情还越来越凝重。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柳冬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见鹿眨眨眼睛，用手对正面墙虚虚的画了个大圈，好奇道：“你们获奖作品就没有歌颂国家和人民积极向上、勤劳肯干的吗？”
“获奖作品都在墙上了。”柳冬说完也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他拧着眉头找了张凳子坐下，开始在教室里翻箱倒柜：“你等等，我找一下这几年的参赛作品。”
柳冬说完就把林见鹿丢在一块，找完这个屋子，又去了隔壁翻箱倒柜。
过了好一阵子，隔壁房间忽然传出很大的一声巨响，林曦和林见鹿赶紧跑过去，却发现柳冬人没事，而是他自己在往地上摔东西。
“你砸东西干什么！这都是社团的财产。”林曦按住柳冬的手腕，林见鹿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
柳冬烦躁的抓着头发，口气很差的说：“不用收拾了，都扔了吧，反正社团的物品都是我捐赠的——你还拿出来？丢出去！我让你丢掉，听见没有！”
柳冬刚喊出口，就被林曦拍了下肩膀。
柳冬只能无奈的告饶：“行行行，我的错，我不应该跟林妹妹发火。”
他放轻语调，有气无力的说：“我说正经的呢，那些你随便放哪里都行，我真打算丢掉的，都是比赛失败的作品，我之前当纪念品留着的，现在看了真他吗难受。”
柳冬话题跳的太快，内容也没头没尾的让人听不懂，林见鹿和林曦都露出迷惑的神情。
“就你说的那句话，提醒我了。”
“我刚刚找一起参赛的作品来着。这些作品虽然没能获奖，但在我看来技巧都很好、画面也十分优美，所以一直保留在社团里，作为纪念。”
“我当时想，等我们毕业之后，后头入校的师弟师妹也能知道我们曾经的努力，是一种精神传承。结果，哈，我们就是最愚蠢的那一群，被人无意识引导了思想，还没有任何察觉。”
柳冬捂着眼睛，一脸难受的说：“要不是林妹妹刚刚随口问了一句，我还发现不了问题呢。”
获奖作品是由外国选定的，而在一众奋发图强的参赛作品里，每一次都挑选背景处境最为糟糕的作品来颁发奖项，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林见鹿勾唇浅笑，深藏功与名，故作无事的走回奖项展示墙前，把话题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我看报纸上说，现在为了创汇，把古董都卖出国呢，可见其实外国人挺喜欢古代风情的东西。”
“为什么不照着仿古照片的方向拍照呢？”
柳冬依旧被林曦按在椅子上，随口回答：“你是说那些民间收缴上来的容像吧？本来是在各个家族祠堂里面供奉的先人画像，不过被打成封建遗毒了。”
“我听我爸说，在仓库里留着还占地方，正好外国人喜欢，能卖的就卖了。”
“男装的画像比女装的售价高，隔壁美院还出过一批人，专门把女像改成男像再出售呢。”柳冬嘴上没什么把门的，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加个胡子就当是男像，亏他们想得出来。也就糊弄老外不懂中华文化。”
林见鹿这时候回过头，带着点俏皮的笑意问：“现在也没多少人认识古代服饰吧？”
“我穿旗袍的时候，还被人跨过穿的‘传统服饰’真好看呢。”
柳冬：“咳咳咳，什么？这都有人认错？旗袍可是西方人设计的东方风情时装！”
朱见鹿一脸无辜的点头。
柳冬不可思议的反驳：“这怎么能认错呢？旗袍和旗装又不是一回事。”
“旗袍原本是民国时期进步女性穿着的衣服，但全国当时并没多少‘进步女性’，连读过书的都不多。”
“你忘记一直开扫盲班的事情了吗？”
朱见鹿的话说完，柳冬脸上神情已经完全变了。
“真的是这样吗？可不是说扫盲班的工作非常成功，负责人都很认真的做工作了吗？”这下子，不光柳冬，连林曦都无法理解了。
林见鹿干脆找了个张椅子，跟着坐下，双手撑在下巴上，无言以为的看着他们，指着照片和奖状说：“你们每天都要看很多书，接触很多文字，所以你们学习到的东西才不会遗忘。可扫盲帮不是这样啊。”
“当时学会了，事后没机会使用，一样会慢慢遗忘的。很多人都是这种情况。”
柳冬抻了个懒腰，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扭头盯着奖状墙半晌，叹了口气，抿起嘴唇，最终找了块白布把奖状都蒙起来。
柳冬脸上神情变得严肃了很多：“这学期开始，我得把外国只给咱们贫穷困苦照片获奖的发现原原本本的跟社员说清楚，不能让大家在蒙头蒙脑的拍下去了。”
“哦，对了，林妹妹，我看你懂得挺多的。”
“今天能发现问题全靠你，对于咱们摄影社以后发展，你有什么想法吗？”
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林见鹿眯着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其实我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柳师兄，古董这东西到底也是中华民族的传世瑰宝，而且还有一些人的祖先画像，就这么卖了肯定不太好。”
“既然要创汇，那为什么不干脆由你们牵头，和美院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做点假古董呢？”
“柳师兄不是说了妈，反正老外又不懂这个。”
“自家的好东西，还是应该留在国内的。否则以后的人想看看自己国家有什么，就得去外人的博物馆花钱求人家摆出来让我们看了。”
林见鹿说完就不再废话了，她站起身，拉着林曦跟柳冬告辞：“柳师兄，我还得跟哥哥买点东西，就先走了。”
林见鹿拉着林曦离开，林曦垂眸看着一直表现得温和腼腆的妹妹，忽然不确定她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了。
“……鹿鹿，你今天这么做，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吗？”
林见鹿轻轻笑着，看了林曦几眼，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林曦见妹妹沉默，也跟着不知道该不说什么，或者说，林曦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张嘴说话。
没发现朱皎皎是抱错了孩子的时候，作为家里最小的妹妹，林曦是很喜欢她的。
可是朱皎皎生气之后就会保持着闷不吭声的状态，等着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出声，是不是心情不好，朱皎皎再趁机狠狠发一通火，吓得别人不知所措。
经过朱皎皎这个养妹的“教导”，林曦对于“女孩发脾气”是很有心理阴影的。
林曦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见鹿脸上的表情，确定她眉眼间还有笑模样，心想：妹妹不像是生气了，说不定，她不会跟另一个妹妹一样发火呢？
可即便如此，林曦心里依旧没底。
虽然说他们是亲兄妹，可他们刚刚才认识了半天功夫，相互之间并不了解，很多话题不能说得太深入的，否可能会造成对方的不愉快。
林曦满身不自在，强行找话题继续聊天：“除了摄影社，还有话剧社，不过他们假期人都出去了，没在学校里。等开学我再带你去认识他们社长。”
林见鹿没抬手，而是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用亲昵的举止表明态度。
手臂上的温暖让林曦心下一松，之前肚子里迟疑的话忽然就能敞亮的对妹妹说了：“鹿鹿，哥知道你是被别人家养大的，养你的人家成分也特别好，都是思想非常先进的工人；但是咱们家不是。”
“家里的成分虽然没影响我们考学，但一旦再有个风吹草动，咱家人肯定还要吃苦头。”
“你有理想有抱负是好事，哥哥支持你，但‘文化’这个口子太危险了，哥希望你至少在大学期间，能够专注学业，别沾染是非。”
林曦伸手握住林见鹿的手腕捏了捏，郑重其事的强调：“保护好自己。”
“好的，哥，我绝对不主动惹麻烦，办事也会很小心，不激进行事。”林见鹿以同样郑重的态度回应。
林曦欣慰的笑了。
“我请了三天的假期，明天我带你去故宫、天坛走一走，后天我们爬长城。最后一天，我带你去图书馆，把你这个学期需要学习课程的辅导书借出来，提前看几天。”林曦把这三天的安排交代的明明白白。
“我能去图书馆了？”林见鹿惊喜的问。
林曦：“能啊，现在就可以。”
林见鹿：“哥，那你明天就回实验室吧，现在的天太热了，我不想出门被晒着。我明天开始去图书馆看书就行。”
林曦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女孩子谁不喜欢自己白白净净的呢？
他爽快的答应：“那也好，我手头的事情正好入秋时候能忙完，到时候我再带你四处玩一玩。”
“我现在就带你认认我做实验的地方，等上课之后，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或者是生活上受委屈了，你就直接过来找我，哥哥给你讲解。”
提起专业课程，林曦马上就有话说了，从实验安全到生活注意，方方面面全都说了一遍。
“学化学不像其他学科，是真的有危险的。你不但要自己注意，也要提起精神，注意点你同学的动向。”
林曦惋惜的摇头：“我这一届是第一届恢复高考，大家年龄参差不齐，办事也不是都有章法。”
“第一次做实验的时候，有个同学胡乱往水里扔钠，结果就出事故了。他旁边的老大哥为了救他，把手给烫伤了。虽然最后两个人都没受不可挽回的大伤，但那么大的一片伤疤趴在手背上，看了也够让人难受的。”
“你们小姑娘爱漂亮，更千万要小心。”
面对长兄的殷殷嘱咐，林见鹿赶紧点头，她举起白嫩的手掌，比了个发誓的手势承诺：“坚决执行大哥的命令，一定完成！”
林见鹿跟着大哥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从图书馆一口气借了好几本书，等用他当完力工，把书运回宿舍，就赶忙就催林曦回去跟周教授销假了。
林见鹿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翻看了一整本书，看了看时间还长，索性起身，带上背包出去自己逛一逛。
——既然开始了校园生活，那她总要把学校周边环境摸清楚。
首都人很爱说爱笑，询问些事情的时候也很热心。
林见鹿的方向感一般，但在一群大爷大妈的指点下，还是很快摸清楚了附近的菜市场、布料店等场所。
最让林见鹿惊喜的是，她竟然找到了一个电话亭。
林见鹿立刻决定以后再写信，她要打电话给两对父母报平安！
林见鹿直接递给话务员两块钱，先拨通第二中学的电话，“您好，我找林森老师和甄鑫老师，麻烦请他们来接一下电话。”
林见鹿拨打的是盛阳二中对外的工作号码，林森和甄鑫，想要接电话肯定得从办公室过来，她就一点没着急。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你等会，我去叫人”，可对面却“哎呦！”的惊呼了一声。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又有人来查成分的了？！”林见鹿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她知道亲生父母按照原著最终会被平反，但是谁知道平反之前，那些文中没提过的内容，会不会被世界补全呢？
“不是，我是说你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晚了。省里上午就来人了，说林老师和甄老师被平反了，现在已经把他们都接走了。两位老师现在不在我们学校里，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林见鹿刚刚高悬的心马上就放下了。
她恢复了轻柔的嗓音：“那请问以后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两位老师原本也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他们都不爱谈以前的事情。”
“啊，那好吧，谢谢，麻烦您了。”
“别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话务员尴尬的笑了一声，和林见鹿结束通话。
林见鹿握着话筒，脸上无意识露出笑容。
没事就好，吓死她了。
电话亭营业员看着林见鹿脸上的神情，跟着笑起来：“小姑娘，家里有好事儿啊？”
林见鹿用力点头：“对，我亲生父母平反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呢——那你下头一个电话还打吗？”电话亭营业员认真的问。
林见鹿：“打，我还得通知我养父母这个好消息呢。”
“你亲生父母把你送出去养了啊，那你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好人呐。”电话亭营业员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才小声说，“替人养孩子，多危险的事儿啊，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养父母。”
林见鹿笑着点头。
她第二次把电话拨去了发动机厂。
——不是她不想给养母石秀芬打电话，而是纺织厂的工作比发动机厂更加繁琐，养母即便在纺织厂的工会当副主席，其实也是从早到晚都忙得脚不沾地。
相比而言，虽然养父朱荣是车间主任，但他发动机厂几乎都是熟练工，他反而轻松点。
“嘟嘟”的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林见鹿客气的说：“你好，我找朱荣主任，请帮我叫他过来一下好吗？”
仍旧是“稍等”的一套，朱荣听说有年轻女孩给她打电话之后立刻就猜到了是女儿来电话，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快赶过来。
“喂，哪位啊？”到底是有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养女的人，朱荣没敢直接喊出口。
“爸爸，是我，鹿鹿。我已经到首都了，我哥在车站接的我，现在我已经安置妥当了。八人间有点拥挤，不过图书馆很大，食堂饭菜量挺大的，都很好，我在学校你们不用担心我。”林见鹿用悦耳的声音直接把当家长最担心的部分都说清楚了。
朱荣没念过大学，不懂学校里的事情，但只要养女说好，那他就一个劲儿的笑着说“好”。
“爸爸，还有一件事情，我做的不太好……”林见鹿放缓了声音，慢吞吞的说，“我在火车上碰到皎皎了。”
朱荣倒是不意外，随口说：“你也是昨天的火车票？那碰上挺正常的。”
“……嗯，可是，可我是买的硬卧票。皎皎她……”林见鹿故意说到一半就不出声了。
朱荣果然紧张的追问：“皎皎她怎么了？”
“爸，她跟郭晖在一块，而且她的车票好像是硬座。去首都那么长的时间，你们肯定不会给她买硬座票的。”
林见鹿在磨蹭了好一会之后，终于对朱荣说出实情。
朱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皎皎她是硬座票？这不可能！”
“我和你妈怎么可能让她跟那么多人一起挤着过去啊！她一个小姑娘家，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
“卧铺票还是我给她买的呢，肯定是卧铺不是硬座！ ”
“还有，她怎么会认识郭晖的？她根本不应该知道这个人，郭晖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故意接近皎皎了！”朱荣咬牙切齿，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怎么处理郭晖了。
林见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同原著男主那种没良心的人，不能给他一丁点往上爬的机会，否则他就会毫无底线的踩着别人的心血，将人利用个彻底。
她养父母这么好的人，绝对不能成为郭晖的踏脚石。
林见鹿又微妙的停顿了片刻，没再第一时间回答，让朱荣发现里头还有事情没说。
他想到亲生女儿回家之后表现出的尖锐性格，不禁有了不好的猜测：“鹿鹿，皎皎是不是去找你的麻烦了？”
“是我误会她了。”林见鹿含含混混的回答。
这种模糊不清的答案显然没办法说服在人群里混了一辈子的朱荣。
朱荣绷起脸，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爸爸说清楚。”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林见鹿总算把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再用准备好的说辞表示：“所以，我一开始没找到你们给我的钱，误以为郭晖过来偷钱。结果钱没在郭晖身上，倒是皎皎手中的钱数跟我说的一模一样，所以被乘警带走了。”
“我气不过，当时没拦着，结果再次检查东西发现是误会的时候，已经快下车了。”
朱荣听得有些头疼，但也明白养女的误会算是“人之常情”，她的推断是完全基于朱皎皎行为习惯上的猜测。
“爸爸，我下车的时候没有跟皎皎道歉。”
毕竟是亲自养大的女儿，朱荣对林见鹿的感情就是比后找回来的朱皎皎深厚。
他几乎没过脑子就回答：“有郭晖在呢，你本来就应该先离开。”
这句话说完，朱荣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不过，朱荣还是坚持说：“是她先跟郭晖一起跑去找你麻烦的，你心里害怕，想快点躲开，这不是你的错。”
“爸，那你和妈妈平时多给皎皎写信关心关心她吧，我怕她跟郭晖接触多了，反而跟你们生矛盾。”
听着林见鹿的话，朱荣在心里叹气。
他也不想更喜欢养女，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谁不喜欢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的小棉袄呢？
抱错的孩子虽然造成了朱皎皎的痛苦，但说到底，这件事情里，无论是双方的父母还是两家孩子都是无辜受害者。
亲生女儿的性格那么尖锐，他们夫妻俩平时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让她伤心，也能掏出多少钱就掏多少，给女儿最好的生活水平。
他们真的尽力了。
但凡亲生女儿有养女一半的贴心，他们也能彻底把这玩水端平。
——其实现在就算这碗水是偏的，至少在物质上，也是偏向于亲生女儿的，他们只是真的跟亲生女儿亲近不起来。
“我们明白。你在大学里也好好照顾自己。你记着，你也是我的女儿，要是钱不凑手，别自己闷着，跟爸爸妈妈说。”朱荣再一次强调。
朱见鹿马上回答：“爸爸，你和妈妈真的不用替我操心，学校给的补助挺多的，我吃饭买布料都够了。”
林见鹿原本想把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但想到原著男主的德行，她还是认真的叮嘱一句：“爸爸，你和妈妈既然已经给皎皎那么多钱了，学校也有补助，要是皎皎再管你们要钱，你们一定要问清楚，我怕郭晖从她手里骗钱。”
“你放心，郭晖那小子我们心里有数。等皎皎跟我们联系，我马上就跟她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跟郭晖碰一块去的。”
“那你跟妈妈在家要注意身体，我给你们发了点特产和中药丸子，填写的厂子地址，爸爸你记得收啊。”
“还给我和你妈买特产了？”一通电话下来，总算有点让人舒坦的消息，朱荣不由得眉开眼笑。
林见鹿不好意思的解释：“就是京城点心罢了，吃个新鲜。不贵，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乱花钱。”
“好好好，那我和你妈等着吃点心了。赶紧挂了吧，长途电话挺贵的。”朱荣欢欢喜喜的跟养女结束通话。
朱见鹿结束第二通电话，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切了。
“我打好了，麻烦算一下钱。”
“剩下的一块三毛你收好。”电话亭营业员把剩余的钱还给林见鹿。
她收好钱，坐公交车直奔商场去了，从里面找到京八件点心礼盒，让售货员仔仔细细的用报纸包装好，又去了最出名的中医院买了写给中年人滋补身体的药丸子，一起打包好拿去邮局，发回养父的工厂地址。然后，她回到学校，等着长兄林曦一起吃晚饭。
晚饭时，林曦看着妹妹始终眉目含笑的模样，好奇的问：“发生什么好事儿了，你嘴角就没放下过。”
林见鹿抬起盈满笑意的眼睛，彻底遮不住笑容了。
“对啊，真的有好事发生了！哥，你猜啊，随便猜，越大越好的那种猜法！”
林曦夹了一筷子豆角，随口说：“大好事啊？那我猜咱家平反了吧。”
“猜对了！”林见鹿立刻不顾食堂里好多用餐的学生，兴奋的叫了一声，直接蹦到林曦身上用力抱住他。
“哥，咱家平反了！我下午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二中的老师亲口说的！咱们可以在京城等爸爸妈妈跟咱们团聚了！！！”
“真的？”
“真的！”
林曦“啊——！”的大喊一声，颠了颠怀中的妹妹，大笑着一个个拉着身边同学的问：“你们听到了吗？我父母平反了！”
“他们马上要回来跟我们团聚了！”
“我们家成分以后再也没问题了！”
“林曦，恭喜你啊！”
“恭喜林曦以后不用担惊受怕的了！”
食堂里面响起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当林曦从最开始的巨大惊喜中清醒，他重新回去抱住林见鹿，被黑框眼镜遮挡的眼睛里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水。
“鹿鹿，真好，咱家以后不用担心有人闯进来打骂了。我就算跟老师进实验室，也不用担心你在寝室里受人欺负和排挤了。”
长兄的怀抱用力得吓人，林见鹿被他抱得死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可她没有推拒林曦的拥抱，而是反手拥抱着发抖的年轻男人。
林见鹿用细长的手指反复梳理他后颈的碎发：“嗯，哥，我也觉得安心多了。我也不担心自己受人欺负和排挤了。”
兄妹俩热烈拥抱了一会后，总算彻底将过于激烈的情绪完全平复。
林曦看着激动之下打翻的饭盒红了脸，兄妹两个赶紧一起收拾好食堂地上的饭菜，然后赶紧溜出去。
林曦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忽然豪强万千的揽住妹妹肩膀：“晚上根本没吃几口饭，我还饿着呢，走，哥请你吃好的去！”
“哥，不用了，咱们去买个面包吧，随便垫点就行了。”虽然林曦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了，但林见鹿却觉得他高兴劲儿还没过，表现得简直像是回归雪地的哈士奇。
林曦拍拍胸口：“不怕，哥哥有钱，得到这么大个好消息，咱们兄妹俩最起码得吃一碗鸡蛋炒饭吧。”
蛋炒饭啊，那个不贵，确实没问题了。
朱见鹿总算点头，结果林曦根本没带她去国营饭店，而是左扭右拐的把她带去一座小四合院，进了个一家民房。
“姨夫，我们过来了。好不容易才被老师放出来，我和我妹还没吃饭呢，您给我们炒两碗蛋炒饭吧，一人再加一个荷包蛋！”林曦对着佝偻着背的男人热情的说。
男人马上回答：“好，你们进屋坐一会，我做好了给你们俩端进去。”
他就像是林曦真正的亲戚一样，毫不见外的对院子里其他住户说：“要不然都说‘外甥狗，外甥狗，吃完就走’。你们瞧瞧他，不是做实验太晚了赶不上吃饭，就不带想着来看看我的。”
“他自己吃还不够，把他妹妹也带来了。我这小外甥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总算看到了。”
邻居跟着嬉笑：“一家出两个大学生，多出息啊，有这么两个外甥，你算是后半生有靠喽！”
“姨夫，您就别寒碜我了。”林曦一边笑一遍打开口袋，当着众人的面掏给佝偻着背的男人掏了五块钱，“我念书的补贴还剩下这么多，姨夫你身体不好，平日也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男人不客气的把钱收好，赶他进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就别管了，进去等吃吧。”
“在院子站着干什么，不怕蚊子多，把你妹妹咬一身包？”
林曦这才拉着林见鹿进房间，他笑着看向林见鹿，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啊”的得意神色，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展现出与过去沉稳截然不同的气质。
林见鹿觉得好玩，她偏不问。
兄妹俩就这么僵持着，一个非要对方主动问，一个非要对方主动回答，谁也不肯先开口，硬生生耗到了两大海碗蛋炒饭都吃完了，也没解决这个问题。
等他们吃完饭告辞，在月光下慢慢散步回去，林见鹿总算满足林曦的恶趣味了。
她轻轻摇了摇林曦的手臂，撒娇道：“哥，那个‘姨夫’是谁啊？真是咱家亲戚吗？”
“你总算问题，我还当你不打算说了呢。”林曦揉了揉发胀的胃，心满意足的回答，“不是咱家亲戚，但也是故人。”
“民国时候能把儿女送出国留学的哪有普通人家。我喊‘姨夫’的是原来在母亲家里的厨子，他妻子世代也在甄家工作，他没姓，跟甄姨结婚之后，也跟了甄姓。我喊他一声‘姨夫’没什么问题。”
林曦往手上比划了一下，继续说：“估计你没仔细看，姨夫缺了一根小手指。”
“抗战时候，甄姨病得起不来身了，姨夫实在没办法，出去偷药，被抓住了，砍断的手指。”
“母亲家里为什么没帮忙？”林见鹿追问。
林曦苦笑：“捐了，都捐了资助抗战了，外祖父在世时候说过，‘国之不国、何以为家’就把钱全都给捐出去了，她和外祖母过世的时候，都是用一卷草席子裹着的下葬的。”
“算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儿，外祖父外祖母在天之灵，要是能看到现在，也能瞑目了。咱们已经把外敌都赶出国土了。”
林见鹿算是明白了：“因为姨夫原来犯过事，所以哪怕建国以后，他还是受人歧视。”
林见鹿看着她哥，越来越觉得自己大哥果然不是凡人。
好好一件事，仍旧不忘记“寓教于乐”。
“哥，你想说什么，就跟我直说吧。今天一整天，你都在跟我绕弯子。”林见鹿承认自己没那么多心眼，索性认输。
林曦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脸上显出笑容，沉稳变成了另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
他揉着妹妹的头顶，轻声说：“真的很聪明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我是告诉你，不能行差踏错。”
“你不近视？”
林曦的眼镜在林见鹿面前晃悠，终于被林见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把抢过眼镜，仔细辨认后，不死心的戴在自己脸上——果然没有度数。
林曦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从妹妹鼻梁上取回眼镜，顺手扣回鼻梁上：“这样才能更好的挡住脸上的表情，别暴露弱点给人知道。”
“等爸妈到京里，你自己说话注意点，肯定还会来一批人试探。”林曦说着又卷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紧跟着补充一句，“不过，你才回家没几天，来探听消息的人，肯定比你还清楚这件事，也不会问你太多的东西。”
林见鹿一点不把这种事情当回事，随口说：“问就是什么都不清楚。”
“古灵精怪。”她被林曦敲了个脑崩。
兄妹俩回到学校时候看着又是书呆子带着傻甜白大美人的模样了。
林见鹿晚上喊上大哥打热水，再次引来强势围观，林曦一边把妹妹挡在内侧，一边对朱见鹿说：“不行，我得带你也去配一副眼镜。”
“这样挺好的，美貌出名的女人在男人眼里都是傻子。”林见鹿仰头浅笑。
林曦在这笑容中晃神了片刻，然后苦笑着叹气：“好吧，你说的对。”
等他们从水房出去，林见鹿敏锐的发现一道不友善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她顺着视线看回去，发现视线的主人属于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
对方一头齐耳短发，白蓝相间的翻领格子裙，手里抱着一套卷纸，相貌却有些普通。
“哥，你认识的人？”林见鹿向对方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直接抬手指向女孩所在的方向。
林曦在逐渐暗淡的日光中辨认了一番，带着点厌烦的说：“啊，是周教授的女儿，比你大五岁，你应该叫她周娜姐姐。”
想起食堂里面的传闻，林见鹿小声问：“我未来嫂子？”
林曦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认真的解释：“你未来嫂子是她异母姐姐。”
“……呃，那她是误会我们的身份了吗？”林见鹿虽然这样问，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那不是发现姐夫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时候的愤怒，更像是被所有物被人抢走之后的嫉恨眼神。
林曦提着四个暖水壶，一点没让妹妹受累。
他连对周娜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直白的对林见鹿说：“只要有人在我身边出现，她就要闹腾，一副我是她所有物的样子，就是个疯子。”
亲姐妹争男人，这事情好说可不好听。
林见鹿顿时瞪大眼睛。
“不是一个妈生的。”林曦难得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周娜她妈是‘自由恋爱’来的。”
林曦忍不住念叨自己老是：“周教授老婆娶了十几年，孩子都省了好几个，出去留学突然就说妻子是封建的父母强加给他的了，当初想什么呢。”
林曦想起来这些阴私事情不适合说给小姑娘，赶紧住口，尴尬的描补：“别听这些事情了，脏了你的耳朵。”
林见鹿俏皮的对长兄眨眨眼睛：“那大哥要记得带嫂子给我认识。”
“她也在实验室忙活呢，实验到重要阶段了，真没时间。”林曦说话的语气放得十分温柔。
这种声调还是林见鹿第一次在长兄身上听到，她马上知道素未谋面的嫂嫂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
“哥，你也太能藏了，要不是有这么个人跑过来莫名其妙的泛酸，你还不会跟我提嫂子的事儿呢。”林见鹿调侃起林曦。
“我们没到结婚这一步呢，哪能乱说。”林曦腼腆的笑起来，然后压低声音给林见鹿介绍，“你未来嫂子叫周慧，她上头好些兄姐都去研究核武了。这种工作是保密的，打从离开家就没消息。周慧跟周娜同年出生的，比周娜还小一个月。”
比周娜还小一点？
敢情这是借口自由恋爱，行一夫多妻之实。
林见鹿听得直皱眉头，总算明白长兄为什么对周教授后来的“妻子”和儿女们那么厌恶了，周教授的渣男行为确实恶心极了。
林曦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把妹妹送回寝室。
周娜紧紧跟在兄妹二人身后，一路既不打招呼，也不发出离开，像只阴森森的背后灵。
林见鹿有点害怕的往林曦的方向靠了靠，林曦马上把妹妹推倒前头，用自己隔开周娜。
等把妹妹送到楼下，林曦把将暖壶递给林见鹿，目送她进楼。
周娜顺势跟上去，林曦沉着脸伸手拦住她：“你不要靠近我妹妹。”
周娜平凡的脸上撑起笑容，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妹妹？你在外面从来不说谎话的——可你这个妹妹可不像你说的长得只是‘有点俏丽’。”
林曦冷淡的垂眸看着周娜眼底浮现的疯狂，平静的问：“就算我骗人了又怎么样？我妹妹好看不好看，跟你没关系。”
周娜顿时被林曦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了，她咬着牙威胁：“她肯定不是你亲妹妹，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慧！”
“你真是愚蠢的令我发笑。”林曦手指撑在太阳穴上，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先不说你的话，周慧根本不会相信。哪怕她相信我琵琶别抱，鹿鹿至少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但你？周教授不会连一面镜子都不给你买吧？”
林曦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一”字：“但凡你每天花一分钟好好照照镜子，都没脸说这种大话。”
林曦把手指收回来，敲了敲自己的脸：“周娜，你知道吗？你可以看不起我的操守和人品，但你不能当我瞎。我审美非常正统，跟老师的追求不一样。”
“你、你混蛋！”周娜过去一直盼着能和林曦多说几句，但现在真的听到林曦对她的评价，周娜反而更加愤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说‘我从来不撒谎’的，所以，我把正常人对你的真实评价告诉你。”林曦说完话，提着自己的两个暖水瓶回去男生宿舍楼。
周娜恨恨地跺了下脚，不顾宿舍管理员的叫喊冲进女生宿舍，一路追进林见鹿的寝室。
虽然林见鹿来得早，但她住的是新生的一层，目前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
不过楼上楼下都有住户，夜晚并不吓人。
林见鹿秉持“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念头，进屋就把房门锁上了。
她倒了慢慢一盆热水烫脚。
等到周娜找准了房间狠狠拍门的时候，林见鹿双手抓着帝政风长睡裙的裙摆，白嫩的脚丫子在水里晃来晃去。
林见鹿听到敲门声没吭声，擦干净小腿和脚丫上的水珠，套上软底拖鞋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
周娜尾随自己的事情，林见鹿没有忘记，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被人堵门。
林见鹿不出声，外面的人又不耐烦的敲了一遍门；她依旧保持沉默的靠墙站立，一声不吭，仿佛房间里没有人存在。
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就失去了耐性。
周娜不再能保持均匀的敲门声，狠狠踹了一脚宿舍门，还不满的抱怨：“人死了吗？怎么还不来开门！”
林见鹿确定门外胡闹的就是周娜，林见鹿就更不想给对方开门了。
她坐回小板凳上，不紧不慢的搓洗换下来的两身衣裤衣裙，然后拧干挂在阳台上沥水。
周娜敲了半天没能得到回应，终于忍无可忍的离开了。
走廊安静下来，林见鹿没有开门去查看周娜是不是真的离开了，而是爬上床盖直接睡觉，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去水房把前一晚上梳洗留下的脏水倒掉。
她冲干净水盆回到房间，算着时间下楼，又看到了昨天尾随她的周娜。
周娜正站在宿舍门外的一棵大树下，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见鹿看。
林见鹿学着长兄直接忽略掉周娜，笑着小跑到林曦面前，挽住林曦的手臂。
今天她穿着一片式连肩古法旗袍，长长的裙摆在膝盖下散开，随着迈步露出洁白修长的小腿和漂亮的衬裙。
林曦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这裙子商场能买到吗？你嫂子肯定喜欢。”
林见鹿嬉笑了一声，拖出长长的“哦”，在林曦脸色发红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哥哥给嫂子挑选一块合适的布料，把人带到我面前，我给嫂子量身裁衣。你拿旗袍去跟嫂子求婚怎么样？”
林曦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点头。
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妹妹这是在套路他，想提前见到周慧！
“你这个小机灵鬼！”林曦捏着妹妹鼻尖晃了晃。
林见鹿头随着林曦手指晃动，然后拍了他一下，捂着发红的鼻尖抱怨：“我给你做求婚礼物，你还欺负我。等过几天父亲母亲来了，我非要跟他们告状，说你欺负我，一点没有当大哥的样子。”
林见鹿说完，忽然意识到林曦一直避而不谈的周家问题，脱口而出：“哥，你之前不提结婚的事情，是不是害怕你们以后可能会像父亲母亲那样，带着孩子被下放受苦啊？”
林曦脸色大变，立刻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巴，瞪了她一眼。
林见鹿瞬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她揭穿了一个会让大哥和嫂子为难的真相，被周教授抛弃又没有彻底抛弃的“封建社会强加给他的枷锁”前妻，应该和甄鑫一样，出身高门大户人家，成分非常有问题！
“看破不说破，以后注意点你的嘴。”林曦气得直敲妹妹额头。
林见鹿赶紧做出捂嘴的动作，乖巧点头。
兄妹俩原本打算一起吃过早饭就一个回去实验室，一个去蹲图书馆，结果这两天始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周教授”就出现在了食堂里。
一个陌生的男学生在门口和周教授面对面碰上，对方笑着打招呼，唤了一声“周教授”，引得林见鹿寻声看去。
周教授的年岁约莫跟林见鹿亲生父亲相仿，都有这一头花白的头发。他生得很是温文尔雅，只看通身的气质，林见鹿绝对想不到他私德能那么遭人诟病。
周教授身后跟着两个女孩，一个紧紧挨着周教授，是已经见过的周娜；另一个单独走在后面，不近不远的跟着，似乎与周教授关系颇为疏远。
这个姑娘中等身高，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刘海十分时髦的烫了卷，其余的头发松松的用丝带编好盘在头顶，明明是秀美温柔的相貌，偏偏眼神像野生动物一样生机勃勃。
她视线在食堂中搜寻着，发现林曦的背影后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对上林见鹿好奇的眼神。
姑娘马上露出惊艳的神情，眼神完全亮了，热情主动的对林见鹿挥挥手。
自打穿书以来，林见鹿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姑娘——跟她所在时代看到漂亮小姐姐就要认识一下的热情妹子很相似。
林见鹿大大方方的回了个笑脸，然后用手肘撞了撞林曦，小声问：“那个挺好看的小姐姐，就是我未来嫂子？”
林曦瞪了妹妹一眼，小声嘟哝：“你当我聋，没听到别人跟周教授问好？我就是想吃个安生饭。”
但当他回头看见跟林见鹿打照顾的姑娘，神色却情不自禁柔和下来，主动拉开自己身边的位置：“周慧，这里还有空位。”
有了这句话，周慧立刻脱离周教授和周娜，调转方向直接过来。
周慧一过来，周教授和周娜也跟着往这头走，原本坐在附近的一群学生马上“吃饱了”，迅速端起盘子离开，周遭空出一整片空位。
“爸，咱们也过去吧。”周娜才不管其他的，强拉着周教授跟着坐过来。
周教授坐在这一桌，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不明显的尴尬。
林曦虽然不想应付这种麻烦的人情往来，但还是主动介绍：“老师，这是我妹妹林见鹿，之前她跟皎皎在医院抱错了，高考之后才找回来，今年靠近咱们学校，跟我一样学化学，以后也是您的学生了。”
“鹿鹿，这是我的恩师周教授。老师和父亲母亲是同学。”林曦的介绍到此结束。
他握住周慧伸过来的手，放在桌面上，虽然没提姓名身份，但这动作已经表明了周慧对他的意义；至于周娜，林曦依旧冷淡得不理不睬。
周教授脸上尴尬的神情越发明显了，但他也没提两个女儿，而是摆出长辈的慈爱神情和林见鹿相互问候：“我许多年没见到林哥和甄姐了，他们还好吗？”
“父亲母亲的身体很硬朗，虽然条件艰苦些，但他们很会自我排解。”
听到林见鹿的回答，周教授欣慰的点头：“你父母年轻时候，我就说他们是一对相貌堂堂的神仙眷侣，你的相貌是集父母所长了，能考进来人也聪明。以后好好学，有很多课题等着你们年轻人来解决。”
夸过这一句，周教授就不再跟林见鹿说话了，转而吩咐林曦：“听说你销假了？那一会吃完饭跟我一起去实验室，别耽误时间了，正在关键时刻，没你管着，他们净胡闹。”
林见鹿竖起耳朵，听到这一句，意识到自己大哥在实验室的地位不一般。
周慧看出林见鹿的疑惑，小声提醒：“你哥早跟着父母早把知识自学完了，水平很高，就是缺这么个文凭，所以一直是替教授管着科研进度和课题的。”
啊，懂了。
所以，林曦是没文凭的隐藏大佬，一面在大学挂机涨进度条，一面在实验室里肝科研进度。
林见鹿马上和周慧隔着林曦聊起来：“慧慧姐，那我大哥做的是什么实验呀？”
周慧担心林见鹿刚考上大学，听不懂，特意说得浅显：“高分子材料相关的一块。”
这时候科技发展肯定不如未来，林见鹿想也不想就深入的问了一句：“改性材料、有机硅材料还是多晶硅材料？或者开始做半导体了么？”
肚子里有货没货，基本一句话就能暴露。
林见鹿一开口，原本跟个小女娃没什么可说的周教授眼睛就亮了。
他见猎心喜，直接打断周慧和林见鹿的交谈，兴冲冲的追问：“你知道的不少，跟着父母学的？”
从穿书到高考，一共一个月；高考之后认亲，再离开家进大学报道也就半个多月，林见鹿哪有功夫跟亲生父母讨论这种高精尖的问题。
她能知道这些，完全是因为穿书前家里有一家化工厂，相关知识她必须了解。
林见鹿原本学的是经管，但每个学习假期在自家公司实习让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懂化学知识，管不明白公司事务。
于是，林见鹿在大二直接给自己申请了二学位，开始跟随学习化学专业课程。
在大学期间，她大量阅读专业领域的期刊杂志，以便于了解行业动态，知晓最新技术更新。
同时又为了能跟着父母出去谈生意，请了家教大力提升英语口语和书写能力，尤其是专业英语，避免被在国外随便请的翻译坑了。
到后来，因为有需要，甚至利用空闲时间，学了专业软件使用，不但精通office，ps、coreldraw，ai常用设计类软件，连cad，aspen，project，mintab等等这些化工行业相关的专业软件也差不多都能上手了。
——虽然目前计算机还没发展到这一步，以上软件还没面世。
论专业能力，林见鹿肯定不能和行业大佬相比较，但她曾经吸收到的知识已经有了切实成果。
林见鹿等于带着结果逆推答案，说出的话在周教授听起来简直是高屋建瓴，充满了奇思妙想！
因此，以她的知识储备，足够与大佬“浅谈”。
周教授感觉自己是捡到宝了！
这不就是整个行业未来的希望吗？
林森和甄鑫为什么不多生几个？要是学生都像林家兄妹似的，整个行业都不愁了！
一时间周教授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这种极不科学的念头。
他越说越靠近林见鹿，到后来干脆嫌弃周娜碍事，直接把这个女儿个赶到一边去，自己坐在林见鹿边上和她热烈的讨论起来。
眼看食堂早餐结束，周教授还没一丁点结束交流的意思，林见鹿主动打断周教授：“周老师，我该去图书馆了。”
周怀马上摆手：“别去图书馆了，你学的比现在大学里教的深多了。你跟着上课就是浪费时间。”
“你也一起跟我去实验室，我那里有适合你进度的书，你过去看吧。”
“要是有余力，让林曦带你一起跟着做实验，我看呐，肯定比实验室里的几个还强。”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别耽误时间了。”周教授甚至主动帮着林见鹿把饭盒都给刷了，拽着几个小年轻就往实验室走。
林见鹿跟林曦面面相觑，林曦最终拍拍妹妹头顶，眉目含笑的低语：“你傻瓜美人的形象，大概是用不上了，咱家只能出两个‘书呆子’了。”
“你们家人都长了七巧玲珑心。”周慧笑着说。
林见鹿疑惑的看过去，发现周娜这一次没跟上来，她眨眨眼，飞快想明白其中问题所在。
化学实验室是有危险的，非本校、非专业人员绝对禁止出入。
照着周娜紧紧粘着周教授的德行，她不跟上来，林见鹿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周娜的成绩不太行？”
“她没考上大学，还在复读呢。”周慧充满野性美的眼神浮现出明快的嘲讽，阴阳怪气的说，“三年又三年，眼看还要再三年。希望她考大学延续的时间没有抗战胜利漫长。”
周娜好像比我大五岁来着？那还真是“三年又三年”的漫长高考路了。
林见鹿不厚道的想，如果，周娜还这么喜欢追着她大哥屁股后面跑，她真的想祝福周娜高考路和人生一样漫长。
林见鹿稀里糊涂的就被周教授弄进实验室，又被问了一些问题后，林见鹿根本没见到“适合阅读的专业书籍”，而是直接被推上实验台，跟着她哥开始工作。
等到忙活完一天，林见鹿满身疲惫脱下实验穿的专用防护服。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周教授这个糟老头子给套路了！
什么“来看书”，糟老头子根本一开始就是打着注意要把她骗进实验室当牲口使的！
“老奸巨猾。”她揉着肩膀小声抱怨。
没等林见鹿离开，周教授已经涎着笑脸过来，招呼她和林曦：“走，我跟你父母是老相识了，你过来读书，怎么能不去叔叔家里拜访呢。”
“我让你阿姨准备好了晚饭，你跟你哥一起过来吃。当给你接风洗尘！”
周教授根本没给林见鹿和林曦推辞的机会，抓紧两名得意门生就往家走。
周家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周教授和后来自由恋爱的小妻子住在侧间，前面一个妻子带着周慧住正房。
正房住在正房？还挺幽默的。
林见鹿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这才没露出古怪的神情。
周娜的母亲穿得很时髦，垫肩对襟翻领短衫，衬衫下是一条紧紧裹在身上的一步裙，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而号称“封建家庭出身”的前面一位妻子穿着十分朴素，是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加上一条宽松的黑色纱裤。
看得出前面这位妻子比后头的年纪要大了十来岁，与周教授年龄相仿，即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刻痕，她神色依旧十分温柔，看不出人生有过如此不堪的遭遇。
两名女人神色都十分坦然，显然习惯了客人奇怪的注视，倒时候周教授看到两个妻子都在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既然女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那么问题显然就在周教授身上了。
林曦拉着妹妹跟周慧一起进了正房。
房间里摆设很简单，最引人瞩目的是贴墙放置的整排书柜塞满了书。
周教授前任妻子柔声解释：“不用觉得奇怪，周怀当初确实不喜欢这门婚事。不过，后来的事情不怨娜娜她妈，她根本不知道周怀在家乡早就娶妻生子了。”
林见鹿很想说“可你后来跟周教授又有个孩子”，但这种事情肯定有很多不适合被外人知道的内情，她就乖乖闭上嘴，免得胡乱说出的话伤人。
在一片古怪的气氛中，林见鹿开始了在周家这顿让人食不下咽的晚饭。
林曦跟周慧两个有说有笑的，态度自然亲昵，林曦不时夹几筷子周慧喜欢吃的菜。
每到这时候，周娜就会立刻给周教授夹一筷子菜，还特别大声的打断周教授跟林见鹿的对话，阴阳怪气的说：“爸，食不言，你别总说话。”
国内教育事业受阻，已经很多年没有良才美质了。
周教授难得找到一个方方面面都有想法，言谈举止也让人舒服的年轻学生，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被周娜这么频频打断。
不说没面子，单说心情也糟糕透顶。
周教授沉着脸，“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面上，指着周娜说：“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就下桌！”
周娜顿时露出被噎住的表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教授。
“爸爸，你怎么……”
“回去看书！”周教授忍无可忍的用手拍着桌面，指着房间，催促周娜。
周娜的妈妈李娟轻轻拉了周教授一把，小声说：“客人在呢，你这么大小声的说孩子，孩子多没面子。”
“面子？你跟我说她的面子？”周教授比周娜还委屈，原本还算平和的声音登时提高八个度。
他把手往林见鹿头顶摸了一把，不客气的说：“你看看你林叔叔家的孩子！人家才十六七，已经考上首都大学了；你再想想你自己，你都二十三的人了，今年高考又落榜！”
周教授一面拍着长了皱纹的脸，一面锤胸口，动作大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中老年人：“你爹我年岁不小了，年年被同事问‘女儿考上了吗？’”
对女儿一同输出后，周教授再转向第二任妻子，不客气的嘲讽：“你还说‘孩子没面子’，你是不是当她这个样子，我在学校就很有面子？”
“就你养出来的姑娘，整天不以为耻发，反以为荣，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见谁都说是我女儿。”
“我这张老脸都快被她丢尽了。”
“妈，你看他啊。”周娜不满地嚷起来。
周娜的母亲却按住女儿，对她摇头：“娜娜，你确实该好好注意下成绩了。因为你，你爸爸在学校里很为难的。”
“你也帮着他是不是？他把你害成这样，你都护着他！”周娜忽然尖叫起来。
林见鹿坐在桌前，被迫围观这场家庭纷争，尴尬的险些用双脚扣出三室两厅来。
林曦倒是仿佛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小声嘱咐一句：“进屋歇一会，我们就告辞。”
林见鹿赶紧听话的跟着长兄溜进屋子，等听不到周教授和周娜的争吵声，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吃些点心吧，我自己做的。”周慧的妈妈特别体贴的拿了一盒糕点过来，摆在林见鹿手边，“老周刚才一直拉着你说话，我看你都没动几筷子饭菜。”
“谢谢阿姨。您的手艺真好。”周慧的妈妈看着林见鹿吃得很香的样子，眼神十分满足。
她伸手摸了摸林见鹿又长又顺滑的发丝，无奈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家里总是这样，你在家的时候，表哥和表嫂肯定说话办事都很和气，不会对孩子喊叫。”
“‘表哥’、‘表嫂’？”
“虽然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但两家确实有亲戚关系。”周慧的妈妈柔声细气的说，“对了，一直没跟你们自我介绍，我姓吴，叫吴兰心，蕙质兰心的意思。原来表哥劝过我去新式学堂，但我在家学读的挺高兴的就没去。后来，没想到会因此被人嫌弃。”
吴兰心摇摇头，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
“周怀这人很傲慢，他很少看得起谁。他这么喜欢你，可见你在他擅长的领域征服他了。”
“你跟着他好好学，别因为我家里这些乱事分心。”
“那我应该称呼您‘姨母’？”
吴兰心态度随意的说：“喜欢叫姨母就叫姨母，不习惯的话，怎么方便怎么喊我也成。”
“姨母，谢谢您的提点，我会努力学习的。”林见鹿乖乖听完“家长”的叮嘱之后，忽然拽了大哥林曦一把，把他拖到吴兰心面前。
林见鹿主动解释：“我父母平反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以后家里就安全了。”
“之前大哥不敢跟慧慧姐求婚，姨母您看，现在对慧慧姐结婚有没有什么要求？您先提出来，我和大哥能做的，先做出来，剩下的等父亲母亲回来了再商量。”
吴兰心顿时高兴的笑了：“表哥表嫂要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还要什么其他东西。”
“既然是他们俩的事情，就让他们俩自己商量去。我才不管呢。”吴兰心笑得眯起眼睛，显然高兴到了极点。
她说起自己知道的消息：“我听说平反的人家，不少把以前的宅院和财产都返还了，表哥表嫂的房子之前分出去，被好多户人家给占了，也不知道拿回来之后得变成什么样子。”
“我明儿就去打听打听泥瓦匠和木匠，看看哪家口碑好。”吴兰心迅速略过儿女婚事，直接把重点转到装修房子上，“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还去住过一阵子呢，后院的大树浓荫密布，夏天搬凳子过去乘凉吃瓜再好不过了……”
往事不可追，吴兰心笑容散了。
她摆摆手，不再说其他，转而说：“那房子大得很，你住着肯定害怕，到时候养两条小狗看家护院，就不用在学校里跟人一起挤宿舍了。住宿舍也就图个近，哪有自己家里舒服。”
林见鹿不停的点头：“是啊，要是能走读就太好了，我不太习惯跟人睡在一起。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住一个房间的。”
林见鹿用完点心，被吴兰心亲自送出门。
路过客厅的时候，林见鹿瞥了一眼，发现不但周教授没跟周娜吵完，连他后来娶的妻子也加入了战局，三人吵成一圈。
她跟林曦走在街上，抻了个懒腰，带着点不耐烦的说：“哥，等你结婚了，把姨母也接出去吧，不然天天对着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厌烦，心情都不好了。”
“你嫂子同意的话，我当然没意见，我也不想见周娜。”
林见鹿再说：“对了，哥，虽然姨母对你和慧慧姐的婚事没意见，但你也不能轻慢以对。别人结婚有的，慧慧姐也得有。”
林曦拍拍林见鹿头顶：“人小鬼大，你当姨母为什么不提要求。从我跟周慧确定关系，我在实验室得到的奖金就都攒着，已经给她买了自行车和对表了。周慧不喜欢做针线活，所以缝纫机用不着，你说，要是结婚，她还有什么可要的？”
“自行车和手表都买好啦？看不出来啊，哥，你还挺会讨姑娘欢心的。”
得到妹妹的评价林曦也没高兴，他随口说：“蹲在实验室有的是发奖金的时候，所以我才能一直往家里寄钱，还资助甄姨夫过日子。”
“看到了吧，这比当什么明星之类的收入高多了，别想那些事情，不是什么好工作。”
林见鹿这才发现自己想去拍摄的东西和家人的认知有着巨大偏差。
她挽住林曦的手臂解释：“哥，不是，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是想拍摄一些记录和分享传统文化的短片，到全世界去展示，这样才不会让那些文物消失在时间里。不然咱们不用，日、韩、越南可不会不用。难道你希望再过四十年，我们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的东西，把这些文化符号拱手让人么？”
“你是说拍纪录片？”
林见鹿琢磨了一下，摇头否认：“也不是这个意思。”
“都说古代等级森严，连穿什么衣服都管。可实际上每个朝代也就只有朝服是真正受到管制的，民间一直有自己的潮流和风尚，而且僭越之风盛行。”
“所以，我始终觉得服装的活力在民间。”
“我们能不能拍点既教导大家古代优秀的真实事件，又在服饰上做得严谨一些呢？”
林见鹿思索着整理思路，忽然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就像是《一天一个好故事》这种，寓教于乐的……”
“大哥！！！”激动的呼喊声打断了林见鹿的思路。
她被吓得狠狠一哆嗦。
下一秒，一道身影冲了过来，挤开林见鹿冲到林曦怀中，紧紧抓着的手臂不放。
朱皎皎急切地追问：“大哥，我去学校找你两回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林曦不知道前情，对着林皎皎的态度倒还好，他用空出来的手掌按住林见鹿的肩膀，帮她稳住身体，笑着问朱皎皎：“你下回再来找我，我人没在寝室，直接在社管那里给我留字条就行。我看到就会去找你了。”
朱皎皎许久没听到林家人这么好声好气的对待她了，登时红了眼睛。
她低下头，小声问：“大哥，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我钱丢了……”
林曦还没开口，林见鹿就忍不住纳闷：“昨天才下火车，你怎么今天就把钱弄丢了？”
林见鹿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朱皎皎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场提声反驳：“还不是因为你！你说我偷了你的钱，我身上真有一模一样的钱数，才害得我被乘警给抓起来了。”
“等到乘警发现弄错了把我放了，郭晖就一直挤兑我，说我有钱还装穷，故意跟他一起挤硬座。”
“我哪儿是有意装穷，我是指望着有熟人在火车上相互照应一下。有他那么个大小伙子陪在我身边，那贼不是能顾忌点吗？”
“谁成想，我倒把贼招来了。”朱皎皎越说越生气，指着林见鹿，“都是你，全是你害的。”
虽然朱皎皎丢钱的事情林曦听得很是迷糊，但从这段对话里，他至少分辨得出亲妹和养妹关系恶劣。
林曦暂时不想管两个女孩到底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直接问：“钱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你心里有没有数？”
朱皎皎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满脸茫然的摇头：“刚从乘警的办公室出来时候，我在车厢里检查了一下，那时候都还在，然后等我跟郭晖一起下了火车，又坐上公交往学校走。在公交车上，我就发现钱不见了。”
林曦顿时头疼不已，他捏着发胀的太阳穴说：“所以，你连钱到底是在哪儿丢的都不清楚。”
“你分辨不出来钱是丢在火车上，还是出站口等公交车时候，或者在公交车上被人把钱摸走了。”
林曦看着朱皎皎抿紧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整理好心情，继续问：“那你丢了多少钱？”
“八、八……”朱皎皎低下头，双手发抖的拧在一块，回答问题的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楚。
“百八十？”林曦骨气勇气大胆猜测。
对于上学时候只带了十块钱和一套被褥的林曦来说，百八十已经是一笔不可思议的巨款了。
“是，八百五十块钱。”
林曦：“……”
林曦心头一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声音嘶哑又虚弱的反问：“你说多少？再重复一遍，我没听清楚。”
“就、就是八百五十块钱。”朱皎皎回答的时候声音又低了回去。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笔钱全部丢失意味着什么。
巨款丢失的震惊几乎抽离了林曦的理智，他控制不住情绪的责备朱皎皎：“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块钱，两口子就能拉扯大五六个孩子，你有八百五十块不存到银行，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钱带在身上！”
“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这么大一笔钱，你就敢在火车上当着一群人点钱？生怕不丢！”
“贼只把钱偷走，没趁机把你给杀了就算你命大了！你十六七岁的人了，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林曦用手指狠狠戳着朱皎皎的额头，在上面留下通红的手印。
朱皎皎强自忍耐了两天，始终没哭没闹，但被熟悉的人这么一通教训，她反而像个找到家长的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大哥，我也不想丢钱啊，可这是我的钱。”
“我亲生父母说整个大学三年就给我八百五十块钱，我当然得全部带在身上。我要是不把钱带走，他们给她该怎么办！”朱皎皎边哭边伸手指向林见鹿，不快的指责，“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可我亲妈把她穿过、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给她打包送走了，还给了她五百块钱！”
“他们对她不比对我差，我不放心。我、呜……”朱皎皎越说越伤心，到了后来干脆扑进林曦怀里，把他的衬衫都哭湿了。
朱皎皎对这个大哥说的都是真心话，可这番话给林曦听到还不如不说。
林曦是清楚知道林森和甄鑫给两个女孩准备了一样多上学钱的——虽然他父母能给孩子提供的金钱和朱家夫妻比不了，但他的亲生父母对两个女孩一碗水端平了，但说着更喜欢他亲妹妹的朱家夫妻在给钱的时候却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
林曦替亲生妹妹难过，因为他知道朱家夫妻在物质上的偏向，仅仅因为林见鹿更优秀。
她聪明懂事，她未来可以过的好，所以，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放弃她。
林曦怀里抱着朱皎皎，但视线却看向了林见鹿。
林见鹿脸上没有难过的神情，她对上兄长关切的目光，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
林曦这才把视线放回朱皎皎身上，皱着眉头说：“报警了吗？”
朱皎皎摇头：“没有，我不敢，钱太多了……”
她缩瑟起肩膀，小声说：“这么多钱，谁知道从哪儿来的。万一是贪的，我害怕把爸爸妈妈送进牢里。”
林见鹿一直忍着不插嘴，听到这里终于憋不住打断朱皎皎的话：“你别胡说，爸爸妈妈的钱都有正经来路。”
“你知道？他们怎么来的钱，难道会告诉你吗？”朱皎皎不服气的反驳。
林见鹿彻底火了，她一把将朱皎皎从林曦怀里扯出来，推到围墙上按住：“我当然知道，爸爸妈妈平时几乎都是最后才从工厂离开，他们本来就是先进工作者，每年评先进都有一笔奖金。而且下班之后，我做作业，妈妈就给人做衣服赚手工费；爸爸会替人做帐，赚第二份工钱。”
“朱家的钱来路都干干净净，你少花着他们的血汗钱，还看不起人了！”
“哥，走，我们去报警。”林见鹿柳眉倒竖，显然气得不轻。
林曦点点头，抓住朱皎皎另一只手，低声说：“确实应该去报警，不能纵容恶人逍遥法外。”
“八百五十块钱，足够在京城里买一间屋子了。”林曦略一换算物价，更觉得头昏目眩。
他忍不住问林见鹿：“那你呢？你把钱收到哪儿了，安全么？”
“给爸妈买了些药，还有一点首都的特产糕点，花了差不多五十块钱，已经发走了。剩下的被我存银行里头了。存折锁在柜子里。”
林曦听了之后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觉。
他已经算是很会赚钱的人了，靠着在校三年多时间出的成绩，他有了不少奖金，也跟一些不方便在外面透露的关系，通过钱倒腾票，票再换钱，额外赚出一笔前来，准备以为买房子结婚，组建小家庭。
但……八百五十块钱，就这么直接给女儿当三年的生活费？
念大学可是学杂费全免，还有国家补助的，如果女孩子不爱美，买新衣服、新鞋子，念书三四年下来不但不用花钱，还能攒下不少呢。
朱家夫妻可真是傻大方。
林曦视线扫过还在抹眼泪的朱皎皎，忽然觉得，某种程度来说，其实他的养妹还是很像亲生父母的。
朱皎皎报警加笔录很快就完成了，民警虽然很重视她一个小姑娘来念书当天丢了这么多钱，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暗示三人最好做心理准备，这笔钱找不回来了。
“钱和其他东西不一样，贼肯定第一时间分赃花掉。”
“他们要是能老老实实过日子，也不至于偷窃了对吧？所以，人以后有可能抓到，但这笔钱几乎就不太可能找回来了。”
“你们以后长点心眼，坐车的时候别带那么多的钱；非要带钱出门，也提高警惕性。”
听到民警的话，朱皎皎脚下一软，顿时站不住了。
在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朱皎皎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虽然难过，但尚且能够推脱排解心理上的不适。可现在清楚知道这笔钱彻底没指望了，她心里就只剩下深深的难过和自责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肯定更不喜欢我了……”朱皎皎一边哭一边小声念叨，总是表现得分外尖锐的人一旦展现软弱，竟然分外打动人。
至少林曦就心软了。
他想也不想就张嘴说：“哥哥这儿还有点存款，你上学的花销，我……”
林见鹿忽然用手肘怼了林曦肚子一下，打断他的话。
她拍了拍朱皎皎的肩膀：“郭晖呢？你特意把卧铺票换成硬座也要跟他坐一块，你们俩肯定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关系不一般。”
“你钱丢了之后，他怎么把你丢下不管了？”
朱皎皎一脸迷惑的看着林见鹿，不明白她提起郭晖要干什么，“郭晖又没钱，我找他也没用处啊。”
林见鹿登时冷笑：“果然又是这样。”
“我实话告诉你，郭晖那人就像是瘟神，谁靠近他准没好事。你要是不想再出这种事情，你就离他远一点，否则以后还有你受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
“你说我不好，我只问你，我在的时候，你钱丢了吗？还是你跟郭晖靠近的时候才总遇上不好的事情的？”
朱皎皎到底是林见鹿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她决定趁机拉朱皎皎一把，故意把火车上乘警拿来劝说自己的话说给朱皎皎：“乘警都告诉我了，他们误会你偷窃，把你铐起来之后，郭晖离开过。”
“他一离开，我行李边上就被人把钱扔回来了。”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林见鹿故意往朱皎皎身上看了一眼，继续说：“当初我是朱家女儿，朱家条件好，郭晖就接近我；等到你回家，他又忽然跟你走得近。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就稍微长点心吧。”
林见鹿对朱皎皎这番话是在派出所里头说的，民警顺耳听到，却马上警惕的记录下来。
几个民警相互交换过眼神，露出怀疑的神情，忽然说：“小姑娘，你刚刚提到的事情是真的吗？”
林见鹿点头：“我没证据，但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们先不要联系这个郭晖了，我怀疑他有作案的嫌疑。”
林见鹿目瞪口呆，饶是她知道“剧情”肯定要围绕“原著男主”转，也没想到这丢钱会扯到郭晖身上。
但转念一想，还蛮符合逻辑的！
“原著男主”怎么能不经历波折呢？
林见鹿真心诚意的对郭晖祈祷：啊，希望人有事，让郭晖能在最好的年华喜提京城不动产。
作者有话要说： 吐魂，我从来没试过这么肝，我现在已经没有肝了！
有鉴于这一章有太多读者错过之前描述的细节，就跑来杠我，我解释下。
1、我这个穿书的背景，按照时间线，是柔和了1978-1983年间的一些事情。这个时间段一个大学文凭足够让人在今年升职到国企副厂长或者是市教育局局长了，那时候大学生无比金贵。
2、林见鹿说丢钱，这个不完全是栽赃陷害；郭晖和朱皎皎是真的跑过来翻她东西，被军人抓住，才吵起来的。
3、那时候所谓“家庭条件好”和“家庭条件差”的区别主要在于能不能吃饱，而不是能不能吃好，所以物质生活差距并不大。
4、朱皎皎在林家的时候，是不做家务的，我描写过“她指腹柔软，没有任何茧子”这个细节，所以她确实也没吃过什么苦头，非要说苦，只是因为她学渣，不停被父母补课。
——2021/04/29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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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整理好被褥，轻声说：“麻烦帮着看一下行李，我出去一下。”
“好, 你快去快回，别耽搁。”傅拥军只当林见鹿要去梳洗上厕所, 并未多心，点头答应。
林见鹿却顺着长长的过道走出卧铺车厢，一路去了乘警室。
靠着乘警室周围一圈, 挤挤挨挨的扣满了小偷小摸的毛贼, 其中朱皎皎正眼泛泪花的躲在郭晖身边，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发觉林见鹿的视线, 朱皎皎生气的不停瞪她, 郭晖却僵着身子往边上闪了几步，拉开和朱皎皎的距离，不再保持那个被女孩半窝在怀里的姿势。
林见鹿像是没看到他们两个，自顾自敲响乘警室的门, 然后走进去。
她露出羞涩的神情, 微微垂着头把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对乘警讲了一遍：“我昨天说钱丢了，刚刚洗漱的时候却从袋子下头发现了，不知道谁把我的钱扔回来了。这其中可能有误会——有贼, 但贼也许不是那对男女偷的。”
“您看，既然钱回来了，他们是大学生，要不就算了吧？别毁了他们的前程。”
林见鹿从裤兜里掏出卷成一团的十块钱, 摆在桌面上。
理由很到位，也显得处事平和善良，乘警没怀疑林见鹿这个“受害者”。
他检查了一下, 点头道：“是真钱，你赶紧收起来吧，别再让人摸去了。”但乘警脸上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乘警憋了一会，到底忍不住对林见鹿劝说：“小姑娘，你别看他们都考上大学就随便发好心，特意替他们辩解，还满心愧疚的以为误会他们了。”
“昨晚上被抓那女的死不承认，男的中途非说两个人不熟，不知道这事儿，他没参与偷钱就跑了。”
“然后他人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指不定他就是趁着那段时间，为了脱身，偷偷过去还钱的。”
“我跟着火车跑了十几年了，火车上什么缺德事都碰见过，跟他们一样做法的不在少数。”
“偷窃的人根本不会对受害者赶到愧疚，他们只是难受自己被抓到了，想尽快解决问题，别损害自己的利益罢了。”
“等一会下了火车，你千万别跟他们一块走，免得他们对你心怀不轨。”
面对乘警的好心提醒，林见鹿一脸受教，用力点头：“我哥哥来接我，肯定不跟他们一块走。您放心吧。”
“行，那你快回去吧。他们俩行李都带着呢，等临下车我再放他们走，免得跟你碰头，再找你麻烦。”乘警体贴的给出解决办法。
林见鹿再次致谢后，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己车厢。
傅拥军已经带好了大檐帽，板板整整的坐在卧铺上，两侧卧铺上单薄的被单都被他叠成豆腐块，整个人如同巍峨的高山一般，沉稳威严。
“谢谢傅连长帮我收拾床铺。”
傅拥军神情轻微软和了一点：“一会我陪你一起下车，找到你哥哥再离开。”
有个壮汉跟着，就更不怕被朱皎皎和郭晖碰上了！
林见鹿笑得欢快，声音都跳跃起来：“太谢谢傅连长了。”
火车缓缓停在站台边上，傅拥军只带了一个双肩背包，他长臂一展，林见鹿地上那两个硕大的行李袋子就被他提到手里，稳稳向外走。
林见鹿惊了一下，下意识说：“我自己来就行了，我能提动。”
“没事，不沉。”傅拥军随口说，“你这两代行李装得都是被褥吧？轻巧得很，我之前还以为是书呢，结果拎起来发飘，吓了我一条。”
林见鹿腼腆的笑了笑，没说太多自己的隐私，只客套的解释：“我认床。”
傅拥军：“我连队里不少小战士也有这毛病，说军队发的被褥跟家里不一样，躺着睡不着觉。你去念书反正没有特殊要求，家里用惯的东西，能带就多带点，没坏处。”
林见鹿点头：“是啊，穷家富路。”
傅拥军顿时颇为感叹的跟了一句：“对，就是这个词，大学生就是有文化，说话都一套套的。”
林见鹿笑了笑没再回答。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出了站台，一个生得高大瘦长，带着黑框眼镜，身穿白衬衫、黑长裤、黑布鞋的年轻男人举了张白纸，上头写着“妹妹林见鹿”五个大字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生得有三分像林森，剩下七成都像甄鑫。
林见鹿看一眼就确定这是被父母托付过的“大哥”林曦。
她马上指着男人，对傅拥军说：“那就是我哥。”两人掉转方向走过去。
为了避免在外人面前发生亲生兄妹现场认亲的尴尬场面，林见鹿热情的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跳进林曦怀里，直接喊：“大哥，我是鹿鹿，真高兴能见到你来接我。”
周围立刻出现善意的笑声。
林曦从来没有被年轻女孩这么亲密的对待过，女朋友都没有过！
羞涩的红晕迅速淹没了林曦，他从额头一直红到了手掌心。
“快下来，让人看笑话。”林曦嘴上教训，可手却小心翼翼的扶着妹妹后背，生怕她站不稳当，把自己摔了。
林见鹿自己站稳，傅拥军也已经走过来了。
他脸色有些僵硬，远远看到林见鹿和戴眼镜的男人拥抱，忽然就不确定来接人的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了。
傅拥军迅速和精准的辨认过林曦的相貌，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后又为了自己这点小心思失笑。
本来就配不上人家姑娘，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林曦看着傅拥军的神情也带着打量的味道，两个男人面对面，神情都很奇怪。
林见鹿在林曦疑惑的目光中为他们做了简短的介绍：“一路上多亏了傅连长和火车上的工作人员照顾我。”
林曦从傅拥军手上接过林见鹿的行李袋，“多谢您照顾我妹妹。”
“举手之劳。”傅拥军回答之后，迅速告辞。
林曦垂眸看了看一无所觉的妹妹，被她张扬的美貌晃了下神，再看傅拥军像是被鬼追似的退场动作，若有所思的扬起两条浓眉。
但林曦没对林见鹿善用美貌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述，而是态度平和的说：“我提前跟学校申请了宿舍，已经把你的宿舍打扫干净了，咱们回去把行李放下，看看还缺什么，再去添点。”
行李都在林曦手里，林见鹿双手空空。
她虽然常用柔弱少女的形象示人，但其实林见鹿并不需要人照顾，现在跟着林曦就有些不太自在。
林曦却误会了妹妹的神情，照着过于跟朱皎皎相处的经验，林曦猜测：“是不是有什么想吃、想喝或者想买的东西，钱不够？哥哥这里攒了一些。”
林见鹿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哥，我什么都不缺的。是、那个……我给你和二哥、三哥都做了几件衣服当见面礼，你们会喜欢吗？”
林曦情不自禁惊呼：“咱家居然出了个会做针线活的女娃娃!”
“我养母在纺织厂工作，从小耳濡目染，我也学到不少。”
“这真是太厉害了。”林曦终于不再板着脸，放松许多的对林见鹿调侃，“以后衬衫磨破袖口、掉了扣子，大哥就全靠你了。”
“没问题，袜子破了都可以丢给我补，不过你得自己洗干净再送过来。”林见鹿笑着回答。
林曦情不自禁笑了一下，然后又主动强调：“别谁丢给你这类杂活都做，太占用你学习的时间了。上大学是学习知识的，保证学业的基础上再去做其他的，别被其他事情晃花眼睛，耽误了正经事。”
“嗯，我明白的。”
兄妹俩乘坐公交车来到校园，很快进了宿舍。
宿舍是八人间，房间里都是上下铺，没有学习桌，背着房门的位置叠放着装物品的柜子，整体还算敞亮。
林曦给林见鹿挑的位置是个挨着窗户的上铺，他张罗着打开行李，把被褥全给林见鹿铺好，然后指着柜子最上面说：“咱们先住进来，床挑了好的，柜子就吃点亏选最上头不方便取用的。不然等你其他同学来了，会挑你毛病。”
他一边说话，眼睛一边落在掏出来装衣服的包裹上，眼神闪闪发亮，像是等着肉骨头的大狗狗。
林见鹿把自己带来的几条衣裙叠好收进柜子里，背对着林曦回答：“没事，大哥，我个头高，用最顶上的柜子不费劲儿。”
回身之后，她终于拆开包袱，拿出五件衬衫和一些缝制的背心和四角裤分好，把衬衫数量最多的一份递给林曦。
“妈妈说大哥在学校，我想你肯定更多时候穿衬衫，就给你做了白色、浅粉色、深蓝色三件衬衫；二哥和三哥在军队，服饰上有要求，我给他们俩多缝了点贴身衣裤，只一人一件白衬衫，更实用些。”
林家人都身高腿长，穿什么都是衣架子。
林曦抱着好些新衣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劲儿的追问：“都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假期时候，我去了纺织厂，晚点下班的话，可以借用厂里的缝纫机做私活。内衣裤是在我养母指点下完成的，手艺可能不是特别好。”林见鹿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一开始想全手缝的，但要维持针脚完全一致太累了，我就偷懒了。”
“缝纫机好，现代工业出现就是为了提高效率的。这就挺好的了！”林曦欣赏不已的摩挲着衬衫，很快发现了了设计上的巧思，“鹿鹿，你这衬衫和其他人做的不一样。”
“领内衬、袖口内侧和手肘外侧我都加缝了一层布料，穿脏之后，只要把这层布料拆下来单独清洗就可以，不用整件清洗，也能穿的久一点。就是来回拆卸不太方便。”
“我直接试试！”
林曦懒得再等，爽快的挑选出最喜欢的白色衬衫拿在手上。
衬衫略微宽松，还整体还算合身。
林曦摸着身上的衣料，不自信的问：“料子好像也不一样？”
林见鹿：“对，纺织厂废料里面其实有不少材质特别好的，就是颜色染花了，或者封边没织好之类的缘故，被外贸商作废了退回来。我想着首都天没多热，长袖衬衫主要还是在春秋冬三个季节穿，所以都挑着厚实又耐磨的料子。”
“大哥身上这件是丝麻料子的，透气又顺滑，其实天热不会闷得慌。”
“深蓝色那一件是真丝羊毛料子的，天冷之后穿更合适。至于粉色这一件……”朱见鹿提起衣服，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这料子是斜纹铜氨丝的，捏着非常肉道呢，穿着也舒服，就是染错颜色了，原本商家要的是红色，结果没固色就出来了，一下水，整缸褪色，最后变成浅粉色。”
她低下头，手指搅在一起，小声说：“母亲说了你们长得都很白净，我就想穿粉色也会好看，就把这些料子都要回来了。”
“可男人穿粉色，到底还是……”林曦尤在挣扎，显然不想把温柔的浅粉色穿在自己身上。
林见鹿已经继续向后说：“所以，我就给自己和大哥一人做了一件，二哥和三哥都没有。”
“如果以后我们一起走在校园里，穿同样颜色布料的衬衫，别人肯定一下就能认出我们是亲兄妹对吧？”
林曦顿时改了后面的话：“……是挺不错的。”
他飞快脱下身上的白衬衫，直接去取那件粉色的，对着林见鹿追问：“你的粉色衬衫呢？我们兄妹一起穿！”
“天很热的。”
林曦固执的说：“还不到三十度，其实也没多高的气温。”
“好吧。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确实应该换身衣裳了。”林见鹿最终答应林曦的要求，打水擦了擦身上之后，把身上的蓝衬衫黑长裤换成了与林曦同款同色的浅粉色铜氨丝衬衫搭配一条黑色的及膝百褶裙。
裙长正好搭在少女的膝盖上，露出细长白嫩的小腿。
林见鹿对着玻璃的反光看了看，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根用和裙子相同材质布料做成的领带给自己扎上温莎结，然后挽住林曦的胳膊，笑着说：“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林曦没有手表，直接询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四十。”
“那我们先把你的入学手续办了，十一点半正好去学生食堂吃饭。”
兄妹俩带上录取通知书去登记，手续办的很顺利。
学校老师对林曦的态度十分亲近，对着林见鹿夸奖：“你哥一直说发愁你考不上大学，果然是在谦虚。”
“这是你的学生证，收好。用这个在学生食堂打饭不用花钱，但是不能浪费。”
老师又看了看兄妹俩相似的穿着，脸上笑容越发实在了：“不愧是一家子，长得都好看。粉色穿在男人身上原来也挺不错的。”
他指着林见鹿梳得规规矩矩的两条大辫子说：“现在流行卷发，上学期还有挺多姑娘把头发编一晚上，第二天散开用丝巾松松散散的扎在背后呢，挺好看的，你要是喜欢，你哥带你逛校园的时候就跟着学一学，也弄一个。”
林曦一直沉迷书海，跟着自己老师潜心学习，听着接待老师的话一脸茫然。
于是，对方有指着笑起来调侃了一番：“上大学了好好学习，不过别跟你哥似的，只顾着学习，他连系里面有多少同学恐怕都记不清楚。”
林曦小声咕噜：“学习好的我自然就记住了……”
“行了，快走吧，我不耽误你们兄妹俩吃饭了。你们赶紧收拾去吧，要不是你老师特意打招呼，我才不特意给你加班呢。”话虽如此，但接待的老师显然也很喜欢林曦，眼神里都是对他的欣赏。
等到林见鹿跟着林曦往食堂走，林曦才小声说：“学校里不少老师跟咱们父母其实都认识，你对老师们都表现得尊敬一些，他们也会照顾你的。”
林见鹿终于想起来身上还带了一封信，赶紧回答：“父亲和母亲还让我带一封信过来，说交给你，大哥知道怎么办。”
“吃完饭再说，别着急。”林曦带着林见鹿去了食堂。
“对了，哥，你没有女朋友嘛？你的岁数可不小了。”林见鹿颇有点纳闷的询问。
林曦脸上一红：“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虽然没到开学的时候，但其实往届学生留在学校里帮着老师做研究的并不少；还有一些哪怕没被老师委派任务依旧也留下了，出去跟着打点短工，赚钱补贴家用比花钱买车票回家走一趟更实在；再不济，他们还能窝在图书馆里面看书丰富学识。
学生们的衣着都很朴素，大多数人的衣着甚至是破旧的，于是，当林曦和林见鹿兄妹俩穿着簇新的衣服出现在食堂，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林曦吧？他不是跟着周教授去实验室了吗，怎么突然回学校了？”
“你可别提了，今天林曦不在，我们组又失败了，周教授发了好大一通火，我现在还提心吊胆的。”
“他身边的姑娘是谁啊？长得真漂亮。”
“那姑娘跟林曦穿一样的衣服呢，是情侣吧？俩人穿一样的衣服，站一起怪好看的。”
“不能吧。林曦是周教授的东床快婿啊，他怎么能突然找对象了？”
“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直接喊过来问问不就得了。”最开始说话的男学生立刻站起来，对着林曦喊，“林曦，过来啊，这儿有空位置！”
林曦逆着光，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下确认自己认识对方才低头跟林见鹿说：“咱们过去坐吧，都是我同学。”
林见鹿点头，乖乖的跟在林曦身后过去。
长方形的桌子等到他们俩坐下就满了，一群年岁不等的男学生瞪大眼睛，视线全集中在林见鹿身上。
喊林曦过来的男学生问：“林曦，这谁啊？”
“我妹妹，她今年也考进来了。”
一桌子男学生没一个结婚的，看着面前相貌明艳的少女，顿时眼睛都亮了。
“那就是咱师妹了！来来来，认识一下，我叫史博，谐音他们都喊我‘师伯’，妹子喊我史哥就行了。”
“我叫赵贤。我跟你哥一个寝室的！妹子你平时盯着点你哥，林曦经常记不住打热水，就用冷水洗头洗脸，对身体不好。”
“我是……”
“行了，先让我妹妹吃饭，她坐过车过来，累了一天了。”林曦被人揭短，又被人让自己妹妹抢着喊“哥”，不高兴的打断他们。
“你们好，谢谢你们这几年替我照顾哥哥。”林见鹿飞快说完，然后低下头开始吃饭。
首都大学食堂是由国家补助的，虽然吃饭量大实惠，但食物很简单朴素，口味也说不上好。
林见鹿却没挑食，她照着自己的分量一口一口吃到饱，放下筷子。
“不吃了？”
“嗯，我饱了。”
林曦估摸了一下妹妹的食量，皱眉批评：“你吃的太少了，胖一点才好看。”
林见鹿撒娇：“真的饱了。我吃了足足一碗黄米饭呢。”
“那行吧。”林曦脸上表情依旧严肃，他转手把妹妹饭盒里最后一点剩菜全拨到自己碗里，拌饭给吃了。
然后拿起两人的饭盒饭碗，刷洗干净，塞回口袋里，直接带着林见鹿离开食堂。
等到他们离开，刚刚坐一块的同学，忍不住交头接耳的说：“亲妹妹？我对我妹妹可从来没这么好，家里活都是我妹妹主动干的，哪有我妹妹像个公主似的等我伺候的时候啊。”
“史博，你算了吧，你就这长相，你妹妹肯定比人家林曦妹妹长得差远了——我妹妹要是也长得跟仙女似的，别说吃剩饭、刷饭盒，你让我天天给我妹妹端洗脚水都没问题。”
被赵贤一调侃，史博跟着笑出声：“就算是林哥的亲妹妹，我也愿意给她端洗脚水啊，就怕不是亲妹妹。 ”
“管她是不是亲妹妹呢，是不是亲妹妹也轮不到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德行。”一个一直看着他们互动没出声的矮个女学生推推眼镜，无情的给他们揭短。
“明年咱们就该毕业了，林曦受周教授器重，肯定要留校往上读。你们未来都确定了吗？与其惦记林曦妹妹，还不如好好咂摸一下自己未来呢。”矮个眼睛女生说完话端起饭盒起身，餐桌前顿时闹不下去了。
史博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不就看到好看姑娘嘴上皮两句么，干什么上纲上线的。我也没那意思。”
可在场的都没心思管这些话，转而考虑起自己的未来。
林见鹿和林曦虽然没听到这群男生的胡话，但兄妹俩也都猜到了。
刚出食堂林曦就直接说：“他们这些人私底下经常说女同学的闲话，有几个还结婚之后把妻子留在家乡，自己来念书跟学校的女同学不清不楚。”
“你不要跟他们接触，他们人品不好。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找个能同甘共苦的。”
林见鹿马上点头答应：“哥你放心，我还没到想这些的年龄呢。”
“再说像副主席那样一辈子不结婚，为了事业拼搏不也挺好的吗？干什么非得结婚嫁人呢。”
林曦想到大学里看了三年的烂事，跟着点头：“你说的对，要是所托非人，还不如单着。”
林见鹿主动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哥，我想额外学点影视拍摄和表演，学校里有相关的社团吗？”
“有，不过你说的是两个专业吧？感觉区别挺大的。”
林见鹿把养母石秀芬所在纺织厂给日本做外贸订单，上头纹样明明是中国古代纹样，现如今却被错认能日本纹样的情况给说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从小就学‘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可到底什么是文明呢？文明是我们穿在衣服上的纹样，是我们一餐一饭的饮食，是我们诵读的古代经典。”
“但这些，现在都没人重视了。”
“我想做点什么，把属于我们的文明保留下来，尽可能的让更多人知道。”
“但拍电影很贵……”林曦专业就是高尖端材料，听到妹妹的话下意识反驳。
“以后总会有便宜的材料，摄影器材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昂贵的。”林见鹿扬起白生生的笑脸，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定。
林曦情不自禁跟着笑了：“对，我们做研究，就是为了弥补和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以后我们肯定能把所有昂贵的东西都变成便宜的送进千家万户。”
“你要是没什么想买的，我直接带你去摄影社吧，咱们学校目前最有‘国际影响力’的就是他们了——他们社一直有参赛作品在国外获奖。”
这时代的物质十分匮乏，结婚的时候夫妻俩都未必买得起一对手表，拥有相机是财富的象征。
即便是去街边照相馆拍照也极为昂贵，一般情况下，全家有重大活动才会拍一张合照作为纪念。
林见鹿知道首都大学卧虎藏龙，但没想到学校里玩摄影的还能组成一个社团。
“哥，摄影社人多吗？”
林曦用他优越的大脑回忆了一下摄影社的情况，摇头：“有照相机的人不多，其实里头的照相机甚至有些清末流传下来的老古董。”
“不过他们拍照技术很不错，冲洗出来的照片至少都是很好看的。”
好看的照片不一定是技术好的，林曦的话十分外行，但林见鹿还是高高兴兴点头。
林曦看着路，继续说：“你过去之后，他们可能会围着你，请你当模特，别答应他们。”
林见鹿立刻敏感的反问：“哥，你这么积极反对，说的不会是裸／模吧？”
“啊？哦，不是……”林曦被妹妹的问题说得忍不住笑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解释：“他们获奖的几张照片都是反映自然原始风光的，就是模特穿着他们出钱租借或者买来的民族服饰，光脚站土地上，或者是穿一身破旧的黑布衣裳蹲在抽着烟袋之类的。”
“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好哪里好看，就普普通通的贫穷百姓生活吧，不过奖没少拿。”
“他们发现这种照片容易获奖，就特别喜欢找好看的模特，把人打扮成脏兮兮的模样来拍，我不是很喜欢。”林曦边说边摇头，显然内心不赞同这种行为。
林见鹿仰头露出一个迷惑的眼神，林曦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顶，“马上到了，见过摄影社的获奖墙，你就明白了。”
首都大学校园面积不小，兄妹俩就当是饭后散步慢慢走过去。
摄影社位于一栋教学楼最内侧有些阴暗的角落中，占用了两个大教室。
林曦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教室门才被打开。
教室里，一个男生留着过长的头发，衣服穿的也很不整齐，他眼下挂着一对青黑的眼圈，见到来人是林曦显然有些意外。
“林曦？我期末作业早就交了，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男学生抓着鸟窝头打哈欠，一丁点没有让开位置请林曦进去的意思。
林曦往边上退了半步，露出被他藏在身后的林见鹿：“我妹妹今年入学，对这方面有兴趣，我带她来看看。我妹妹林见鹿，鹿鹿；这是我同学，柳冬。”
一张无论任何人看到都会称赞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柳冬当场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你妹？——啊，还真是，确实长得有点像，你妹居然这么好看，你父母有本事啊！”柳冬语无伦次的说。
他态度顿时一变，丢下一句“等我一分钟”就嘭的把门关上。
教室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再开门的时候，那个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的房间已经变得窗明几净。
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照着用金色画框裱起来的奖状和照片，整间教师都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林妹妹啊，来来来，欣赏一下我们摄影社的获奖墙，我们社虽然建立不久但我们的作品成绩还是很不错的。”柳冬热情的招呼着林见鹿，把她带到照片墙前，一一介绍过往的成绩。
林见鹿视线扫过一张张光影交错的优美照片，终于明白长兄林曦话中的意思了。
这些照片当然是美的，但这种美是贫穷落后的土壤中孕育出来的，或者说，正因为照片整体环境如此的贫穷落后，越发突出了人物脸上情绪的饱满。
——可有必要非得这样不停的对外展现自己国家的贫穷落后吗？
柳冬站直了等待美女的夸奖，眼睛盯着林见鹿，可他却发现他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美女脸上的神情还越来越凝重。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柳冬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见鹿眨眨眼睛，用手对正面墙虚虚的画了个大圈，好奇道：“你们获奖作品就没有歌颂国家和人民积极向上、勤劳肯干的吗？”
“获奖作品都在墙上了。”柳冬说完也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他拧着眉头找了张凳子坐下，开始在教室里翻箱倒柜：“你等等，我找一下这几年的参赛作品。”
柳冬说完就把林见鹿丢在一块，找完这个屋子，又去了隔壁翻箱倒柜。
过了好一阵子，隔壁房间忽然传出很大的一声巨响，林曦和林见鹿赶紧跑过去，却发现柳冬人没事，而是他自己在往地上摔东西。
“你砸东西干什么！这都是社团的财产。”林曦按住柳冬的手腕，林见鹿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
柳冬烦躁的抓着头发，口气很差的说：“不用收拾了，都扔了吧，反正社团的物品都是我捐赠的——你还拿出来？丢出去！我让你丢掉，听见没有！”
柳冬刚喊出口，就被林曦拍了下肩膀。
柳冬只能无奈的告饶：“行行行，我的错，我不应该跟林妹妹发火。”
他放轻语调，有气无力的说：“我说正经的呢，那些你随便放哪里都行，我真打算丢掉的，都是比赛失败的作品，我之前当纪念品留着的，现在看了真他吗难受。”
柳冬话题跳的太快，内容也没头没尾的让人听不懂，林见鹿和林曦都露出迷惑的神情。
“就你说的那句话，提醒我了。”
“我刚刚找一起参赛的作品来着。这些作品虽然没能获奖，但在我看来技巧都很好、画面也十分优美，所以一直保留在社团里，作为纪念。”
“我当时想，等我们毕业之后，后头入校的师弟师妹也能知道我们曾经的努力，是一种精神传承。结果，哈，我们就是最愚蠢的那一群，被人无意识引导了思想，还没有任何察觉。”
柳冬捂着眼睛，一脸难受的说：“要不是林妹妹刚刚随口问了一句，我还发现不了问题呢。”
获奖作品是由外国选定的，而在一众奋发图强的参赛作品里，每一次都挑选背景处境最为糟糕的作品来颁发奖项，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林见鹿勾唇浅笑，深藏功与名，故作无事的走回奖项展示墙前，把话题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我看报纸上说，现在为了创汇，把古董都卖出国呢，可见其实外国人挺喜欢古代风情的东西。”
“为什么不照着仿古照片的方向拍照呢？”
柳冬依旧被林曦按在椅子上，随口回答：“你是说那些民间收缴上来的容像吧？本来是在各个家族祠堂里面供奉的先人画像，不过被打成封建遗毒了。”
“我听我爸说，在仓库里留着还占地方，正好外国人喜欢，能卖的就卖了。”
“男装的画像比女装的售价高，隔壁美院还出过一批人，专门把女像改成男像再出售呢。”柳冬嘴上没什么把门的，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加个胡子就当是男像，亏他们想得出来。也就糊弄老外不懂中华文化。”
林见鹿这时候回过头，带着点俏皮的笑意问：“现在也没多少人认识古代服饰吧？”
“我穿旗袍的时候，还被人跨过穿的‘传统服饰’真好看呢。”
柳冬：“咳咳咳，什么？这都有人认错？旗袍可是西方人设计的东方风情时装！”
朱见鹿一脸无辜的点头。
柳冬不可思议的反驳：“这怎么能认错呢？旗袍和旗装又不是一回事。”
“旗袍原本是民国时期进步女性穿着的衣服，但全国当时并没多少‘进步女性’，连读过书的都不多。”
“你忘记一直开扫盲班的事情了吗？”
朱见鹿的话说完，柳冬脸上神情已经完全变了。
“真的是这样吗？可不是说扫盲班的工作非常成功，负责人都很认真的做工作了吗？”这下子，不光柳冬，连林曦都无法理解了。
林见鹿干脆找了个张椅子，跟着坐下，双手撑在下巴上，无言以为的看着他们，指着照片和奖状说：“你们每天都要看很多书，接触很多文字，所以你们学习到的东西才不会遗忘。可扫盲帮不是这样啊。”
“当时学会了，事后没机会使用，一样会慢慢遗忘的。很多人都是这种情况。”
柳冬抻了个懒腰，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扭头盯着奖状墙半晌，叹了口气，抿起嘴唇，最终找了块白布把奖状都蒙起来。
柳冬脸上神情变得严肃了很多：“这学期开始，我得把外国只给咱们贫穷困苦照片获奖的发现原原本本的跟社员说清楚，不能让大家在蒙头蒙脑的拍下去了。”
“哦，对了，林妹妹，我看你懂得挺多的。”
“今天能发现问题全靠你，对于咱们摄影社以后发展，你有什么想法吗？”
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林见鹿眯着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其实我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柳师兄，古董这东西到底也是中华民族的传世瑰宝，而且还有一些人的祖先画像，就这么卖了肯定不太好。”
“既然要创汇，那为什么不干脆由你们牵头，和美院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做点假古董呢？”
“柳师兄不是说了妈，反正老外又不懂这个。”
“自家的好东西，还是应该留在国内的。否则以后的人想看看自己国家有什么，就得去外人的博物馆花钱求人家摆出来让我们看了。”
林见鹿说完就不再废话了，她站起身，拉着林曦跟柳冬告辞：“柳师兄，我还得跟哥哥买点东西，就先走了。”
林见鹿拉着林曦离开，林曦垂眸看着一直表现得温和腼腆的妹妹，忽然不确定她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了。
“……鹿鹿，你今天这么做，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吗？”
林见鹿轻轻笑着，看了林曦几眼，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林曦见妹妹沉默，也跟着不知道该不说什么，或者说，林曦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张嘴说话。
没发现朱皎皎是抱错了孩子的时候，作为家里最小的妹妹，林曦是很喜欢她的。
可是朱皎皎生气之后就会保持着闷不吭声的状态，等着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出声，是不是心情不好，朱皎皎再趁机狠狠发一通火，吓得别人不知所措。
经过朱皎皎这个养妹的“教导”，林曦对于“女孩发脾气”是很有心理阴影的。
林曦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见鹿脸上的表情，确定她眉眼间还有笑模样，心想：妹妹不像是生气了，说不定，她不会跟另一个妹妹一样发火呢？
可即便如此，林曦心里依旧没底。
虽然说他们是亲兄妹，可他们刚刚才认识了半天功夫，相互之间并不了解，很多话题不能说得太深入的，否可能会造成对方的不愉快。
林曦满身不自在，强行找话题继续聊天：“除了摄影社，还有话剧社，不过他们假期人都出去了，没在学校里。等开学我再带你去认识他们社长。”
林见鹿没抬手，而是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用亲昵的举止表明态度。
手臂上的温暖让林曦心下一松，之前肚子里迟疑的话忽然就能敞亮的对妹妹说了：“鹿鹿，哥知道你是被别人家养大的，养你的人家成分也特别好，都是思想非常先进的工人；但是咱们家不是。”
“家里的成分虽然没影响我们考学，但一旦再有个风吹草动，咱家人肯定还要吃苦头。”
“你有理想有抱负是好事，哥哥支持你，但‘文化’这个口子太危险了，哥希望你至少在大学期间，能够专注学业，别沾染是非。”
林曦伸手握住林见鹿的手腕捏了捏，郑重其事的强调：“保护好自己。”
“好的，哥，我绝对不主动惹麻烦，办事也会很小心，不激进行事。”林见鹿以同样郑重的态度回应。
林曦欣慰的笑了。
“我请了三天的假期，明天我带你去故宫、天坛走一走，后天我们爬长城。最后一天，我带你去图书馆，把你这个学期需要学习课程的辅导书借出来，提前看几天。”林曦把这三天的安排交代的明明白白。
“我能去图书馆了？”林见鹿惊喜的问。
林曦：“能啊，现在就可以。”
林见鹿：“哥，那你明天就回实验室吧，现在的天太热了，我不想出门被晒着。我明天开始去图书馆看书就行。”
林曦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女孩子谁不喜欢自己白白净净的呢？
他爽快的答应：“那也好，我手头的事情正好入秋时候能忙完，到时候我再带你四处玩一玩。”
“我现在就带你认认我做实验的地方，等上课之后，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或者是生活上受委屈了，你就直接过来找我，哥哥给你讲解。”
提起专业课程，林曦马上就有话说了，从实验安全到生活注意，方方面面全都说了一遍。
“学化学不像其他学科，是真的有危险的。你不但要自己注意，也要提起精神，注意点你同学的动向。”
林曦惋惜的摇头：“我这一届是第一届恢复高考，大家年龄参差不齐，办事也不是都有章法。”
“第一次做实验的时候，有个同学胡乱往水里扔钠，结果就出事故了。他旁边的老大哥为了救他，把手给烫伤了。虽然最后两个人都没受不可挽回的大伤，但那么大的一片伤疤趴在手背上，看了也够让人难受的。”
“你们小姑娘爱漂亮，更千万要小心。”
面对长兄的殷殷嘱咐，林见鹿赶紧点头，她举起白嫩的手掌，比了个发誓的手势承诺：“坚决执行大哥的命令，一定完成！”
林见鹿跟着大哥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从图书馆一口气借了好几本书，等用他当完力工，把书运回宿舍，就赶忙就催林曦回去跟周教授销假了。
林见鹿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翻看了一整本书，看了看时间还长，索性起身，带上背包出去自己逛一逛。
——既然开始了校园生活，那她总要把学校周边环境摸清楚。
首都人很爱说爱笑，询问些事情的时候也很热心。
林见鹿的方向感一般，但在一群大爷大妈的指点下，还是很快摸清楚了附近的菜市场、布料店等场所。
最让林见鹿惊喜的是，她竟然找到了一个电话亭。
林见鹿立刻决定以后再写信，她要打电话给两对父母报平安！
林见鹿直接递给话务员两块钱，先拨通第二中学的电话，“您好，我找林森老师和甄鑫老师，麻烦请他们来接一下电话。”
林见鹿拨打的是盛阳二中对外的工作号码，林森和甄鑫，想要接电话肯定得从办公室过来，她就一点没着急。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你等会，我去叫人”，可对面却“哎呦！”的惊呼了一声。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又有人来查成分的了？！”林见鹿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她知道亲生父母按照原著最终会被平反，但是谁知道平反之前，那些文中没提过的内容，会不会被世界补全呢？
“不是，我是说你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晚了。省里上午就来人了，说林老师和甄老师被平反了，现在已经把他们都接走了。两位老师现在不在我们学校里，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林见鹿刚刚高悬的心马上就放下了。
她恢复了轻柔的嗓音：“那请问以后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两位老师原本也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他们都不爱谈以前的事情。”
“啊，那好吧，谢谢，麻烦您了。”
“别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话务员尴尬的笑了一声，和林见鹿结束通话。
林见鹿握着话筒，脸上无意识露出笑容。
没事就好，吓死她了。
电话亭营业员看着林见鹿脸上的神情，跟着笑起来：“小姑娘，家里有好事儿啊？”
林见鹿用力点头：“对，我亲生父母平反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呢——那你下头一个电话还打吗？”电话亭营业员认真的问。
林见鹿：“打，我还得通知我养父母这个好消息呢。”
“你亲生父母把你送出去养了啊，那你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好人呐。”电话亭营业员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才小声说，“替人养孩子，多危险的事儿啊，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养父母。”
林见鹿笑着点头。
她第二次把电话拨去了发动机厂。
——不是她不想给养母石秀芬打电话，而是纺织厂的工作比发动机厂更加繁琐，养母即便在纺织厂的工会当副主席，其实也是从早到晚都忙得脚不沾地。
相比而言，虽然养父朱荣是车间主任，但他发动机厂几乎都是熟练工，他反而轻松点。
“嘟嘟”的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林见鹿客气的说：“你好，我找朱荣主任，请帮我叫他过来一下好吗？”
仍旧是“稍等”的一套，朱荣听说有年轻女孩给她打电话之后立刻就猜到了是女儿来电话，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快赶过来。
“喂，哪位啊？”到底是有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养女的人，朱荣没敢直接喊出口。
“爸爸，是我，鹿鹿。我已经到首都了，我哥在车站接的我，现在我已经安置妥当了。八人间有点拥挤，不过图书馆很大，食堂饭菜量挺大的，都很好，我在学校你们不用担心我。”林见鹿用悦耳的声音直接把当家长最担心的部分都说清楚了。
朱荣没念过大学，不懂学校里的事情，但只要养女说好，那他就一个劲儿的笑着说“好”。
“爸爸，还有一件事情，我做的不太好……”林见鹿放缓了声音，慢吞吞的说，“我在火车上碰到皎皎了。”
朱荣倒是不意外，随口说：“你也是昨天的火车票？那碰上挺正常的。”
“……嗯，可是，可我是买的硬卧票。皎皎她……”林见鹿故意说到一半就不出声了。
朱荣果然紧张的追问：“皎皎她怎么了？”
“爸，她跟郭晖在一块，而且她的车票好像是硬座。去首都那么长的时间，你们肯定不会给她买硬座票的。”
林见鹿在磨蹭了好一会之后，终于对朱荣说出实情。
朱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皎皎她是硬座票？这不可能！”
“我和你妈怎么可能让她跟那么多人一起挤着过去啊！她一个小姑娘家，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
“卧铺票还是我给她买的呢，肯定是卧铺不是硬座！ ”
“还有，她怎么会认识郭晖的？她根本不应该知道这个人，郭晖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故意接近皎皎了！”朱荣咬牙切齿，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怎么处理郭晖了。
林见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同原著男主那种没良心的人，不能给他一丁点往上爬的机会，否则他就会毫无底线的踩着别人的心血，将人利用个彻底。
她养父母这么好的人，绝对不能成为郭晖的踏脚石。
林见鹿又微妙的停顿了片刻，没再第一时间回答，让朱荣发现里头还有事情没说。
他想到亲生女儿回家之后表现出的尖锐性格，不禁有了不好的猜测：“鹿鹿，皎皎是不是去找你的麻烦了？”
“是我误会她了。”林见鹿含含混混的回答。
这种模糊不清的答案显然没办法说服在人群里混了一辈子的朱荣。
朱荣绷起脸，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爸爸说清楚。”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林见鹿总算把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再用准备好的说辞表示：“所以，我一开始没找到你们给我的钱，误以为郭晖过来偷钱。结果钱没在郭晖身上，倒是皎皎手中的钱数跟我说的一模一样，所以被乘警带走了。”
“我气不过，当时没拦着，结果再次检查东西发现是误会的时候，已经快下车了。”
朱荣听得有些头疼，但也明白养女的误会算是“人之常情”，她的推断是完全基于朱皎皎行为习惯上的猜测。
“爸爸，我下车的时候没有跟皎皎道歉。”
毕竟是亲自养大的女儿，朱荣对林见鹿的感情就是比后找回来的朱皎皎深厚。
他几乎没过脑子就回答：“有郭晖在呢，你本来就应该先离开。”
这句话说完，朱荣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不过，朱荣还是坚持说：“是她先跟郭晖一起跑去找你麻烦的，你心里害怕，想快点躲开，这不是你的错。”
“爸，那你和妈妈平时多给皎皎写信关心关心她吧，我怕她跟郭晖接触多了，反而跟你们生矛盾。”
听着林见鹿的话，朱荣在心里叹气。
他也不想更喜欢养女，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谁不喜欢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的小棉袄呢？
抱错的孩子虽然造成了朱皎皎的痛苦，但说到底，这件事情里，无论是双方的父母还是两家孩子都是无辜受害者。
亲生女儿的性格那么尖锐，他们夫妻俩平时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让她伤心，也能掏出多少钱就掏多少，给女儿最好的生活水平。
他们真的尽力了。
但凡亲生女儿有养女一半的贴心，他们也能彻底把这玩水端平。
——其实现在就算这碗水是偏的，至少在物质上，也是偏向于亲生女儿的，他们只是真的跟亲生女儿亲近不起来。
“我们明白。你在大学里也好好照顾自己。你记着，你也是我的女儿，要是钱不凑手，别自己闷着，跟爸爸妈妈说。”朱荣再一次强调。
朱见鹿马上回答：“爸爸，你和妈妈真的不用替我操心，学校给的补助挺多的，我吃饭买布料都够了。”
林见鹿原本想把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但想到原著男主的德行，她还是认真的叮嘱一句：“爸爸，你和妈妈既然已经给皎皎那么多钱了，学校也有补助，要是皎皎再管你们要钱，你们一定要问清楚，我怕郭晖从她手里骗钱。”
“你放心，郭晖那小子我们心里有数。等皎皎跟我们联系，我马上就跟她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跟郭晖碰一块去的。”
“那你跟妈妈在家要注意身体，我给你们发了点特产和中药丸子，填写的厂子地址，爸爸你记得收啊。”
“还给我和你妈买特产了？”一通电话下来，总算有点让人舒坦的消息，朱荣不由得眉开眼笑。
林见鹿不好意思的解释：“就是京城点心罢了，吃个新鲜。不贵，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乱花钱。”
“好好好，那我和你妈等着吃点心了。赶紧挂了吧，长途电话挺贵的。”朱荣欢欢喜喜的跟养女结束通话。
朱见鹿结束第二通电话，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切了。
“我打好了，麻烦算一下钱。”
“剩下的一块三毛你收好。”电话亭营业员把剩余的钱还给林见鹿。
她收好钱，坐公交车直奔商场去了，从里面找到京八件点心礼盒，让售货员仔仔细细的用报纸包装好，又去了最出名的中医院买了写给中年人滋补身体的药丸子，一起打包好拿去邮局，发回养父的工厂地址。然后，她回到学校，等着长兄林曦一起吃晚饭。
晚饭时，林曦看着妹妹始终眉目含笑的模样，好奇的问：“发生什么好事儿了，你嘴角就没放下过。”
林见鹿抬起盈满笑意的眼睛，彻底遮不住笑容了。
“对啊，真的有好事发生了！哥，你猜啊，随便猜，越大越好的那种猜法！”
林曦夹了一筷子豆角，随口说：“大好事啊？那我猜咱家平反了吧。”
“猜对了！”林见鹿立刻不顾食堂里好多用餐的学生，兴奋的叫了一声，直接蹦到林曦身上用力抱住他。
“哥，咱家平反了！我下午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二中的老师亲口说的！咱们可以在京城等爸爸妈妈跟咱们团聚了！！！”
“真的？”
“真的！”
林曦“啊——！”的大喊一声，颠了颠怀中的妹妹，大笑着一个个拉着身边同学的问：“你们听到了吗？我父母平反了！”
“他们马上要回来跟我们团聚了！”
“我们家成分以后再也没问题了！”
“林曦，恭喜你啊！”
“恭喜林曦以后不用担惊受怕的了！”
食堂里面响起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当林曦从最开始的巨大惊喜中清醒，他重新回去抱住林见鹿，被黑框眼镜遮挡的眼睛里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水。
“鹿鹿，真好，咱家以后不用担心有人闯进来打骂了。我就算跟老师进实验室，也不用担心你在寝室里受人欺负和排挤了。”
长兄的怀抱用力得吓人，林见鹿被他抱得死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可她没有推拒林曦的拥抱，而是反手拥抱着发抖的年轻男人。
林见鹿用细长的手指反复梳理他后颈的碎发：“嗯，哥，我也觉得安心多了。我也不担心自己受人欺负和排挤了。”
兄妹俩热烈拥抱了一会后，总算彻底将过于激烈的情绪完全平复。
林曦看着激动之下打翻的饭盒红了脸，兄妹两个赶紧一起收拾好食堂地上的饭菜，然后赶紧溜出去。
林曦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忽然豪强万千的揽住妹妹肩膀：“晚上根本没吃几口饭，我还饿着呢，走，哥请你吃好的去！”
“哥，不用了，咱们去买个面包吧，随便垫点就行了。”虽然林曦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了，但林见鹿却觉得他高兴劲儿还没过，表现得简直像是回归雪地的哈士奇。
林曦拍拍胸口：“不怕，哥哥有钱，得到这么大个好消息，咱们兄妹俩最起码得吃一碗鸡蛋炒饭吧。”
蛋炒饭啊，那个不贵，确实没问题了。
朱见鹿总算点头，结果林曦根本没带她去国营饭店，而是左扭右拐的把她带去一座小四合院，进了个一家民房。
“姨夫，我们过来了。好不容易才被老师放出来，我和我妹还没吃饭呢，您给我们炒两碗蛋炒饭吧，一人再加一个荷包蛋！”林曦对着佝偻着背的男人热情的说。
男人马上回答：“好，你们进屋坐一会，我做好了给你们俩端进去。”
他就像是林曦真正的亲戚一样，毫不见外的对院子里其他住户说：“要不然都说‘外甥狗，外甥狗，吃完就走’。你们瞧瞧他，不是做实验太晚了赶不上吃饭，就不带想着来看看我的。”
“他自己吃还不够，把他妹妹也带来了。我这小外甥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总算看到了。”
邻居跟着嬉笑：“一家出两个大学生，多出息啊，有这么两个外甥，你算是后半生有靠喽！”
“姨夫，您就别寒碜我了。”林曦一边笑一遍打开口袋，当着众人的面掏给佝偻着背的男人掏了五块钱，“我念书的补贴还剩下这么多，姨夫你身体不好，平日也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男人不客气的把钱收好，赶他进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就别管了，进去等吃吧。”
“在院子站着干什么，不怕蚊子多，把你妹妹咬一身包？”
林曦这才拉着林见鹿进房间，他笑着看向林见鹿，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啊”的得意神色，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展现出与过去沉稳截然不同的气质。
林见鹿觉得好玩，她偏不问。
兄妹俩就这么僵持着，一个非要对方主动问，一个非要对方主动回答，谁也不肯先开口，硬生生耗到了两大海碗蛋炒饭都吃完了，也没解决这个问题。
等他们吃完饭告辞，在月光下慢慢散步回去，林见鹿总算满足林曦的恶趣味了。
她轻轻摇了摇林曦的手臂，撒娇道：“哥，那个‘姨夫’是谁啊？真是咱家亲戚吗？”
“你总算问题，我还当你不打算说了呢。”林曦揉了揉发胀的胃，心满意足的回答，“不是咱家亲戚，但也是故人。”
“民国时候能把儿女送出国留学的哪有普通人家。我喊‘姨夫’的是原来在母亲家里的厨子，他妻子世代也在甄家工作，他没姓，跟甄姨结婚之后，也跟了甄姓。我喊他一声‘姨夫’没什么问题。”
林曦往手上比划了一下，继续说：“估计你没仔细看，姨夫缺了一根小手指。”
“抗战时候，甄姨病得起不来身了，姨夫实在没办法，出去偷药，被抓住了，砍断的手指。”
“母亲家里为什么没帮忙？”林见鹿追问。
林曦苦笑：“捐了，都捐了资助抗战了，外祖父在世时候说过，‘国之不国、何以为家’就把钱全都给捐出去了，她和外祖母过世的时候，都是用一卷草席子裹着的下葬的。”
“算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儿，外祖父外祖母在天之灵，要是能看到现在，也能瞑目了。咱们已经把外敌都赶出国土了。”
林见鹿算是明白了：“因为姨夫原来犯过事，所以哪怕建国以后，他还是受人歧视。”
林见鹿看着她哥，越来越觉得自己大哥果然不是凡人。
好好一件事，仍旧不忘记“寓教于乐”。
“哥，你想说什么，就跟我直说吧。今天一整天，你都在跟我绕弯子。”林见鹿承认自己没那么多心眼，索性认输。
林曦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脸上显出笑容，沉稳变成了另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
他揉着妹妹的头顶，轻声说：“真的很聪明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我是告诉你，不能行差踏错。”
“你不近视？”
林曦的眼镜在林见鹿面前晃悠，终于被林见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把抢过眼镜，仔细辨认后，不死心的戴在自己脸上——果然没有度数。
林曦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从妹妹鼻梁上取回眼镜，顺手扣回鼻梁上：“这样才能更好的挡住脸上的表情，别暴露弱点给人知道。”
“等爸妈到京里，你自己说话注意点，肯定还会来一批人试探。”林曦说着又卷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紧跟着补充一句，“不过，你才回家没几天，来探听消息的人，肯定比你还清楚这件事，也不会问你太多的东西。”
林见鹿一点不把这种事情当回事，随口说：“问就是什么都不清楚。”
“古灵精怪。”她被林曦敲了个脑崩。
兄妹俩回到学校时候看着又是书呆子带着傻甜白大美人的模样了。
林见鹿晚上喊上大哥打热水，再次引来强势围观，林曦一边把妹妹挡在内侧，一边对朱见鹿说：“不行，我得带你也去配一副眼镜。”
“这样挺好的，美貌出名的女人在男人眼里都是傻子。”林见鹿仰头浅笑。
林曦在这笑容中晃神了片刻，然后苦笑着叹气：“好吧，你说的对。”
等他们从水房出去，林见鹿敏锐的发现一道不友善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她顺着视线看回去，发现视线的主人属于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
对方一头齐耳短发，白蓝相间的翻领格子裙，手里抱着一套卷纸，相貌却有些普通。
“哥，你认识的人？”林见鹿向对方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直接抬手指向女孩所在的方向。
林曦在逐渐暗淡的日光中辨认了一番，带着点厌烦的说：“啊，是周教授的女儿，比你大五岁，你应该叫她周娜姐姐。”
想起食堂里面的传闻，林见鹿小声问：“我未来嫂子？”
林曦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认真的解释：“你未来嫂子是她异母姐姐。”
“……呃，那她是误会我们的身份了吗？”林见鹿虽然这样问，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那不是发现姐夫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时候的愤怒，更像是被所有物被人抢走之后的嫉恨眼神。
林曦提着四个暖水壶，一点没让妹妹受累。
他连对周娜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直白的对林见鹿说：“只要有人在我身边出现，她就要闹腾，一副我是她所有物的样子，就是个疯子。”
亲姐妹争男人，这事情好说可不好听。
林见鹿顿时瞪大眼睛。
“不是一个妈生的。”林曦难得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周娜她妈是‘自由恋爱’来的。”
林曦忍不住念叨自己老是：“周教授老婆娶了十几年，孩子都省了好几个，出去留学突然就说妻子是封建的父母强加给他的了，当初想什么呢。”
林曦想起来这些阴私事情不适合说给小姑娘，赶紧住口，尴尬的描补：“别听这些事情了，脏了你的耳朵。”
林见鹿俏皮的对长兄眨眨眼睛：“那大哥要记得带嫂子给我认识。”
“她也在实验室忙活呢，实验到重要阶段了，真没时间。”林曦说话的语气放得十分温柔。
这种声调还是林见鹿第一次在长兄身上听到，她马上知道素未谋面的嫂嫂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
“哥，你也太能藏了，要不是有这么个人跑过来莫名其妙的泛酸，你还不会跟我提嫂子的事儿呢。”林见鹿调侃起林曦。
“我们没到结婚这一步呢，哪能乱说。”林曦腼腆的笑起来，然后压低声音给林见鹿介绍，“你未来嫂子叫周慧，她上头好些兄姐都去研究核武了。这种工作是保密的，打从离开家就没消息。周慧跟周娜同年出生的，比周娜还小一个月。”
比周娜还小一点？
敢情这是借口自由恋爱，行一夫多妻之实。
林见鹿听得直皱眉头，总算明白长兄为什么对周教授后来的“妻子”和儿女们那么厌恶了，周教授的渣男行为确实恶心极了。
林曦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把妹妹送回寝室。
周娜紧紧跟在兄妹二人身后，一路既不打招呼，也不发出离开，像只阴森森的背后灵。
林见鹿有点害怕的往林曦的方向靠了靠，林曦马上把妹妹推倒前头，用自己隔开周娜。
等把妹妹送到楼下，林曦把将暖壶递给林见鹿，目送她进楼。
周娜顺势跟上去，林曦沉着脸伸手拦住她：“你不要靠近我妹妹。”
周娜平凡的脸上撑起笑容，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妹妹？你在外面从来不说谎话的——可你这个妹妹可不像你说的长得只是‘有点俏丽’。”
林曦冷淡的垂眸看着周娜眼底浮现的疯狂，平静的问：“就算我骗人了又怎么样？我妹妹好看不好看，跟你没关系。”
周娜顿时被林曦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了，她咬着牙威胁：“她肯定不是你亲妹妹，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慧！”
“你真是愚蠢的令我发笑。”林曦手指撑在太阳穴上，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先不说你的话，周慧根本不会相信。哪怕她相信我琵琶别抱，鹿鹿至少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但你？周教授不会连一面镜子都不给你买吧？”
林曦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一”字：“但凡你每天花一分钟好好照照镜子，都没脸说这种大话。”
林曦把手指收回来，敲了敲自己的脸：“周娜，你知道吗？你可以看不起我的操守和人品，但你不能当我瞎。我审美非常正统，跟老师的追求不一样。”
“你、你混蛋！”周娜过去一直盼着能和林曦多说几句，但现在真的听到林曦对她的评价，周娜反而更加愤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说‘我从来不撒谎’的，所以，我把正常人对你的真实评价告诉你。”林曦说完话，提着自己的两个暖水瓶回去男生宿舍楼。
周娜恨恨地跺了下脚，不顾宿舍管理员的叫喊冲进女生宿舍，一路追进林见鹿的寝室。
虽然林见鹿来得早，但她住的是新生的一层，目前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
不过楼上楼下都有住户，夜晚并不吓人。
林见鹿秉持“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念头，进屋就把房门锁上了。
她倒了慢慢一盆热水烫脚。
等到周娜找准了房间狠狠拍门的时候，林见鹿双手抓着帝政风长睡裙的裙摆，白嫩的脚丫子在水里晃来晃去。
林见鹿听到敲门声没吭声，擦干净小腿和脚丫上的水珠，套上软底拖鞋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
周娜尾随自己的事情，林见鹿没有忘记，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被人堵门。
林见鹿不出声，外面的人又不耐烦的敲了一遍门；她依旧保持沉默的靠墙站立，一声不吭，仿佛房间里没有人存在。
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就失去了耐性。
周娜不再能保持均匀的敲门声，狠狠踹了一脚宿舍门，还不满的抱怨：“人死了吗？怎么还不来开门！”
林见鹿确定门外胡闹的就是周娜，林见鹿就更不想给对方开门了。
她坐回小板凳上，不紧不慢的搓洗换下来的两身衣裤衣裙，然后拧干挂在阳台上沥水。
周娜敲了半天没能得到回应，终于忍无可忍的离开了。
走廊安静下来，林见鹿没有开门去查看周娜是不是真的离开了，而是爬上床盖直接睡觉，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去水房把前一晚上梳洗留下的脏水倒掉。
她冲干净水盆回到房间，算着时间下楼，又看到了昨天尾随她的周娜。
周娜正站在宿舍门外的一棵大树下，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见鹿看。
林见鹿学着长兄直接忽略掉周娜，笑着小跑到林曦面前，挽住林曦的手臂。
今天她穿着一片式连肩古法旗袍，长长的裙摆在膝盖下散开，随着迈步露出洁白修长的小腿和漂亮的衬裙。
林曦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这裙子商场能买到吗？你嫂子肯定喜欢。”
林见鹿嬉笑了一声，拖出长长的“哦”，在林曦脸色发红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哥哥给嫂子挑选一块合适的布料，把人带到我面前，我给嫂子量身裁衣。你拿旗袍去跟嫂子求婚怎么样？”
林曦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点头。
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妹妹这是在套路他，想提前见到周慧！
“你这个小机灵鬼！”林曦捏着妹妹鼻尖晃了晃。
林见鹿头随着林曦手指晃动，然后拍了他一下，捂着发红的鼻尖抱怨：“我给你做求婚礼物，你还欺负我。等过几天父亲母亲来了，我非要跟他们告状，说你欺负我，一点没有当大哥的样子。”
林见鹿说完，忽然意识到林曦一直避而不谈的周家问题，脱口而出：“哥，你之前不提结婚的事情，是不是害怕你们以后可能会像父亲母亲那样，带着孩子被下放受苦啊？”
林曦脸色大变，立刻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巴，瞪了她一眼。
林见鹿瞬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她揭穿了一个会让大哥和嫂子为难的真相，被周教授抛弃又没有彻底抛弃的“封建社会强加给他的枷锁”前妻，应该和甄鑫一样，出身高门大户人家，成分非常有问题！
“看破不说破，以后注意点你的嘴。”林曦气得直敲妹妹额头。
林见鹿赶紧做出捂嘴的动作，乖巧点头。
兄妹俩原本打算一起吃过早饭就一个回去实验室，一个去蹲图书馆，结果这两天始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周教授”就出现在了食堂里。
一个陌生的男学生在门口和周教授面对面碰上，对方笑着打招呼，唤了一声“周教授”，引得林见鹿寻声看去。
周教授的年岁约莫跟林见鹿亲生父亲相仿，都有这一头花白的头发。他生得很是温文尔雅，只看通身的气质，林见鹿绝对想不到他私德能那么遭人诟病。
周教授身后跟着两个女孩，一个紧紧挨着周教授，是已经见过的周娜；另一个单独走在后面，不近不远的跟着，似乎与周教授关系颇为疏远。
这个姑娘中等身高，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刘海十分时髦的烫了卷，其余的头发松松的用丝带编好盘在头顶，明明是秀美温柔的相貌，偏偏眼神像野生动物一样生机勃勃。
她视线在食堂中搜寻着，发现林曦的背影后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对上林见鹿好奇的眼神。
姑娘马上露出惊艳的神情，眼神完全亮了，热情主动的对林见鹿挥挥手。
自打穿书以来，林见鹿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姑娘——跟她所在时代看到漂亮小姐姐就要认识一下的热情妹子很相似。
林见鹿大大方方的回了个笑脸，然后用手肘撞了撞林曦，小声问：“那个挺好看的小姐姐，就是我未来嫂子？”
林曦瞪了妹妹一眼，小声嘟哝：“你当我聋，没听到别人跟周教授问好？我就是想吃个安生饭。”
但当他回头看见跟林见鹿打照顾的姑娘，神色却情不自禁柔和下来，主动拉开自己身边的位置：“周慧，这里还有空位。”
有了这句话，周慧立刻脱离周教授和周娜，调转方向直接过来。
周慧一过来，周教授和周娜也跟着往这头走，原本坐在附近的一群学生马上“吃饱了”，迅速端起盘子离开，周遭空出一整片空位。
“爸，咱们也过去吧。”周娜才不管其他的，强拉着周教授跟着坐过来。
周教授坐在这一桌，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不明显的尴尬。
林曦虽然不想应付这种麻烦的人情往来，但还是主动介绍：“老师，这是我妹妹林见鹿，之前她跟皎皎在医院抱错了，高考之后才找回来，今年靠近咱们学校，跟我一样学化学，以后也是您的学生了。”
“鹿鹿，这是我的恩师周教授。老师和父亲母亲是同学。”林曦的介绍到此结束。
他握住周慧伸过来的手，放在桌面上，虽然没提姓名身份，但这动作已经表明了周慧对他的意义；至于周娜，林曦依旧冷淡得不理不睬。
周教授脸上尴尬的神情越发明显了，但他也没提两个女儿，而是摆出长辈的慈爱神情和林见鹿相互问候：“我许多年没见到林哥和甄姐了，他们还好吗？”
“父亲母亲的身体很硬朗，虽然条件艰苦些，但他们很会自我排解。”
听到林见鹿的回答，周教授欣慰的点头：“你父母年轻时候，我就说他们是一对相貌堂堂的神仙眷侣，你的相貌是集父母所长了，能考进来人也聪明。以后好好学，有很多课题等着你们年轻人来解决。”
夸过这一句，周教授就不再跟林见鹿说话了，转而吩咐林曦：“听说你销假了？那一会吃完饭跟我一起去实验室，别耽误时间了，正在关键时刻，没你管着，他们净胡闹。”
林见鹿竖起耳朵，听到这一句，意识到自己大哥在实验室的地位不一般。
周慧看出林见鹿的疑惑，小声提醒：“你哥早跟着父母早把知识自学完了，水平很高，就是缺这么个文凭，所以一直是替教授管着科研进度和课题的。”
啊，懂了。
所以，林曦是没文凭的隐藏大佬，一面在大学挂机涨进度条，一面在实验室里肝科研进度。
林见鹿马上和周慧隔着林曦聊起来：“慧慧姐，那我大哥做的是什么实验呀？”
周慧担心林见鹿刚考上大学，听不懂，特意说得浅显：“高分子材料相关的一块。”
这时候科技发展肯定不如未来，林见鹿想也不想就深入的问了一句：“改性材料、有机硅材料还是多晶硅材料？或者开始做半导体了么？”
肚子里有货没货，基本一句话就能暴露。
林见鹿一开口，原本跟个小女娃没什么可说的周教授眼睛就亮了。
他见猎心喜，直接打断周慧和林见鹿的交谈，兴冲冲的追问：“你知道的不少，跟着父母学的？”
从穿书到高考，一共一个月；高考之后认亲，再离开家进大学报道也就半个多月，林见鹿哪有功夫跟亲生父母讨论这种高精尖的问题。
她能知道这些，完全是因为穿书前家里有一家化工厂，相关知识她必须了解。
林见鹿原本学的是经管，但每个学习假期在自家公司实习让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懂化学知识，管不明白公司事务。
于是，林见鹿在大二直接给自己申请了二学位，开始跟随学习化学专业课程。
在大学期间，她大量阅读专业领域的期刊杂志，以便于了解行业动态，知晓最新技术更新。
同时又为了能跟着父母出去谈生意，请了家教大力提升英语口语和书写能力，尤其是专业英语，避免被在国外随便请的翻译坑了。
到后来，因为有需要，甚至利用空闲时间，学了专业软件使用，不但精通office，ps、coreldraw，ai常用设计类软件，连cad，aspen，project，mintab等等这些化工行业相关的专业软件也差不多都能上手了。
——虽然目前计算机还没发展到这一步，以上软件还没面世。
论专业能力，林见鹿肯定不能和行业大佬相比较，但她曾经吸收到的知识已经有了切实成果。
林见鹿等于带着结果逆推答案，说出的话在周教授听起来简直是高屋建瓴，充满了奇思妙想！
因此，以她的知识储备，足够与大佬“浅谈”。
周教授感觉自己是捡到宝了！
这不就是整个行业未来的希望吗？
林森和甄鑫为什么不多生几个？要是学生都像林家兄妹似的，整个行业都不愁了！
一时间周教授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这种极不科学的念头。
他越说越靠近林见鹿，到后来干脆嫌弃周娜碍事，直接把这个女儿个赶到一边去，自己坐在林见鹿边上和她热烈的讨论起来。
眼看食堂早餐结束，周教授还没一丁点结束交流的意思，林见鹿主动打断周教授：“周老师，我该去图书馆了。”
周怀马上摆手：“别去图书馆了，你学的比现在大学里教的深多了。你跟着上课就是浪费时间。”
“你也一起跟我去实验室，我那里有适合你进度的书，你过去看吧。”
“要是有余力，让林曦带你一起跟着做实验，我看呐，肯定比实验室里的几个还强。”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别耽误时间了。”周教授甚至主动帮着林见鹿把饭盒都给刷了，拽着几个小年轻就往实验室走。
林见鹿跟林曦面面相觑，林曦最终拍拍妹妹头顶，眉目含笑的低语：“你傻瓜美人的形象，大概是用不上了，咱家只能出两个‘书呆子’了。”
“你们家人都长了七巧玲珑心。”周慧笑着说。
林见鹿疑惑的看过去，发现周娜这一次没跟上来，她眨眨眼，飞快想明白其中问题所在。
化学实验室是有危险的，非本校、非专业人员绝对禁止出入。
照着周娜紧紧粘着周教授的德行，她不跟上来，林见鹿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周娜的成绩不太行？”
“她没考上大学，还在复读呢。”周慧充满野性美的眼神浮现出明快的嘲讽，阴阳怪气的说，“三年又三年，眼看还要再三年。希望她考大学延续的时间没有抗战胜利漫长。”
周娜好像比我大五岁来着？那还真是“三年又三年”的漫长高考路了。
林见鹿不厚道的想，如果，周娜还这么喜欢追着她大哥屁股后面跑，她真的想祝福周娜高考路和人生一样漫长。
林见鹿稀里糊涂的就被周教授弄进实验室，又被问了一些问题后，林见鹿根本没见到“适合阅读的专业书籍”，而是直接被推上实验台，跟着她哥开始工作。
等到忙活完一天，林见鹿满身疲惫脱下实验穿的专用防护服。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周教授这个糟老头子给套路了！
什么“来看书”，糟老头子根本一开始就是打着注意要把她骗进实验室当牲口使的！
“老奸巨猾。”她揉着肩膀小声抱怨。
没等林见鹿离开，周教授已经涎着笑脸过来，招呼她和林曦：“走，我跟你父母是老相识了，你过来读书，怎么能不去叔叔家里拜访呢。”
“我让你阿姨准备好了晚饭，你跟你哥一起过来吃。当给你接风洗尘！”
周教授根本没给林见鹿和林曦推辞的机会，抓紧两名得意门生就往家走。
周家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周教授和后来自由恋爱的小妻子住在侧间，前面一个妻子带着周慧住正房。
正房住在正房？还挺幽默的。
林见鹿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这才没露出古怪的神情。
周娜的母亲穿得很时髦，垫肩对襟翻领短衫，衬衫下是一条紧紧裹在身上的一步裙，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而号称“封建家庭出身”的前面一位妻子穿着十分朴素，是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加上一条宽松的黑色纱裤。
看得出前面这位妻子比后头的年纪要大了十来岁，与周教授年龄相仿，即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刻痕，她神色依旧十分温柔，看不出人生有过如此不堪的遭遇。
两名女人神色都十分坦然，显然习惯了客人奇怪的注视，倒时候周教授看到两个妻子都在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既然女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那么问题显然就在周教授身上了。
林曦拉着妹妹跟周慧一起进了正房。
房间里摆设很简单，最引人瞩目的是贴墙放置的整排书柜塞满了书。
周教授前任妻子柔声解释：“不用觉得奇怪，周怀当初确实不喜欢这门婚事。不过，后来的事情不怨娜娜她妈，她根本不知道周怀在家乡早就娶妻生子了。”
林见鹿很想说“可你后来跟周教授又有个孩子”，但这种事情肯定有很多不适合被外人知道的内情，她就乖乖闭上嘴，免得胡乱说出的话伤人。
在一片古怪的气氛中，林见鹿开始了在周家这顿让人食不下咽的晚饭。
林曦跟周慧两个有说有笑的，态度自然亲昵，林曦不时夹几筷子周慧喜欢吃的菜。
每到这时候，周娜就会立刻给周教授夹一筷子菜，还特别大声的打断周教授跟林见鹿的对话，阴阳怪气的说：“爸，食不言，你别总说话。”
国内教育事业受阻，已经很多年没有良才美质了。
周教授难得找到一个方方面面都有想法，言谈举止也让人舒服的年轻学生，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被周娜这么频频打断。
不说没面子，单说心情也糟糕透顶。
周教授沉着脸，“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面上，指着周娜说：“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就下桌！”
周娜顿时露出被噎住的表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教授。
“爸爸，你怎么……”
“回去看书！”周教授忍无可忍的用手拍着桌面，指着房间，催促周娜。
周娜的妈妈李娟轻轻拉了周教授一把，小声说：“客人在呢，你这么大小声的说孩子，孩子多没面子。”
“面子？你跟我说她的面子？”周教授比周娜还委屈，原本还算平和的声音登时提高八个度。
他把手往林见鹿头顶摸了一把，不客气的说：“你看看你林叔叔家的孩子！人家才十六七，已经考上首都大学了；你再想想你自己，你都二十三的人了，今年高考又落榜！”
周教授一面拍着长了皱纹的脸，一面锤胸口，动作大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中老年人：“你爹我年岁不小了，年年被同事问‘女儿考上了吗？’”
对女儿一同输出后，周教授再转向第二任妻子，不客气的嘲讽：“你还说‘孩子没面子’，你是不是当她这个样子，我在学校就很有面子？”
“就你养出来的姑娘，整天不以为耻发，反以为荣，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见谁都说是我女儿。”
“我这张老脸都快被她丢尽了。”
“妈，你看他啊。”周娜不满地嚷起来。
周娜的母亲却按住女儿，对她摇头：“娜娜，你确实该好好注意下成绩了。因为你，你爸爸在学校里很为难的。”
“你也帮着他是不是？他把你害成这样，你都护着他！”周娜忽然尖叫起来。
林见鹿坐在桌前，被迫围观这场家庭纷争，尴尬的险些用双脚扣出三室两厅来。
林曦倒是仿佛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小声嘱咐一句：“进屋歇一会，我们就告辞。”
林见鹿赶紧听话的跟着长兄溜进屋子，等听不到周教授和周娜的争吵声，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吃些点心吧，我自己做的。”周慧的妈妈特别体贴的拿了一盒糕点过来，摆在林见鹿手边，“老周刚才一直拉着你说话，我看你都没动几筷子饭菜。”
“谢谢阿姨。您的手艺真好。”周慧的妈妈看着林见鹿吃得很香的样子，眼神十分满足。
她伸手摸了摸林见鹿又长又顺滑的发丝，无奈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家里总是这样，你在家的时候，表哥和表嫂肯定说话办事都很和气，不会对孩子喊叫。”
“‘表哥’、‘表嫂’？”
“虽然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但两家确实有亲戚关系。”周慧的妈妈柔声细气的说，“对了，一直没跟你们自我介绍，我姓吴，叫吴兰心，蕙质兰心的意思。原来表哥劝过我去新式学堂，但我在家学读的挺高兴的就没去。后来，没想到会因此被人嫌弃。”
吴兰心摇摇头，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
“周怀这人很傲慢，他很少看得起谁。他这么喜欢你，可见你在他擅长的领域征服他了。”
“你跟着他好好学，别因为我家里这些乱事分心。”
“那我应该称呼您‘姨母’？”
吴兰心态度随意的说：“喜欢叫姨母就叫姨母，不习惯的话，怎么方便怎么喊我也成。”
“姨母，谢谢您的提点，我会努力学习的。”林见鹿乖乖听完“家长”的叮嘱之后，忽然拽了大哥林曦一把，把他拖到吴兰心面前。
林见鹿主动解释：“我父母平反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以后家里就安全了。”
“之前大哥不敢跟慧慧姐求婚，姨母您看，现在对慧慧姐结婚有没有什么要求？您先提出来，我和大哥能做的，先做出来，剩下的等父亲母亲回来了再商量。”
吴兰心顿时高兴的笑了：“表哥表嫂要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还要什么其他东西。”
“既然是他们俩的事情，就让他们俩自己商量去。我才不管呢。”吴兰心笑得眯起眼睛，显然高兴到了极点。
她说起自己知道的消息：“我听说平反的人家，不少把以前的宅院和财产都返还了，表哥表嫂的房子之前分出去，被好多户人家给占了，也不知道拿回来之后得变成什么样子。”
“我明儿就去打听打听泥瓦匠和木匠，看看哪家口碑好。”吴兰心迅速略过儿女婚事，直接把重点转到装修房子上，“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还去住过一阵子呢，后院的大树浓荫密布，夏天搬凳子过去乘凉吃瓜再好不过了……”
往事不可追，吴兰心笑容散了。
她摆摆手，不再说其他，转而说：“那房子大得很，你住着肯定害怕，到时候养两条小狗看家护院，就不用在学校里跟人一起挤宿舍了。住宿舍也就图个近，哪有自己家里舒服。”
林见鹿不停的点头：“是啊，要是能走读就太好了，我不太习惯跟人睡在一起。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住一个房间的。”
林见鹿用完点心，被吴兰心亲自送出门。
路过客厅的时候，林见鹿瞥了一眼，发现不但周教授没跟周娜吵完，连他后来娶的妻子也加入了战局，三人吵成一圈。
她跟林曦走在街上，抻了个懒腰，带着点不耐烦的说：“哥，等你结婚了，把姨母也接出去吧，不然天天对着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厌烦，心情都不好了。”
“你嫂子同意的话，我当然没意见，我也不想见周娜。”
林见鹿再说：“对了，哥，虽然姨母对你和慧慧姐的婚事没意见，但你也不能轻慢以对。别人结婚有的，慧慧姐也得有。”
林曦拍拍林见鹿头顶：“人小鬼大，你当姨母为什么不提要求。从我跟周慧确定关系，我在实验室得到的奖金就都攒着，已经给她买了自行车和对表了。周慧不喜欢做针线活，所以缝纫机用不着，你说，要是结婚，她还有什么可要的？”
“自行车和手表都买好啦？看不出来啊，哥，你还挺会讨姑娘欢心的。”
得到妹妹的评价林曦也没高兴，他随口说：“蹲在实验室有的是发奖金的时候，所以我才能一直往家里寄钱，还资助甄姨夫过日子。”
“看到了吧，这比当什么明星之类的收入高多了，别想那些事情，不是什么好工作。”
林见鹿这才发现自己想去拍摄的东西和家人的认知有着巨大偏差。
她挽住林曦的手臂解释：“哥，不是，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是想拍摄一些记录和分享传统文化的短片，到全世界去展示，这样才不会让那些文物消失在时间里。不然咱们不用，日、韩、越南可不会不用。难道你希望再过四十年，我们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的东西，把这些文化符号拱手让人么？”
“你是说拍纪录片？”
林见鹿琢磨了一下，摇头否认：“也不是这个意思。”
“都说古代等级森严，连穿什么衣服都管。可实际上每个朝代也就只有朝服是真正受到管制的，民间一直有自己的潮流和风尚，而且僭越之风盛行。”
“所以，我始终觉得服装的活力在民间。”
“我们能不能拍点既教导大家古代优秀的真实事件，又在服饰上做得严谨一些呢？”
林见鹿思索着整理思路，忽然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就像是《一天一个好故事》这种，寓教于乐的……”
“大哥！！！”激动的呼喊声打断了林见鹿的思路。
她被吓得狠狠一哆嗦。
下一秒，一道身影冲了过来，挤开林见鹿冲到林曦怀中，紧紧抓着的手臂不放。
朱皎皎急切地追问：“大哥，我去学校找你两回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林曦不知道前情，对着林皎皎的态度倒还好，他用空出来的手掌按住林见鹿的肩膀，帮她稳住身体，笑着问朱皎皎：“你下回再来找我，我人没在寝室，直接在社管那里给我留字条就行。我看到就会去找你了。”
朱皎皎许久没听到林家人这么好声好气的对待她了，登时红了眼睛。
她低下头，小声问：“大哥，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我钱丢了……”
林曦还没开口，林见鹿就忍不住纳闷：“昨天才下火车，你怎么今天就把钱弄丢了？”
林见鹿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朱皎皎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场提声反驳：“还不是因为你！你说我偷了你的钱，我身上真有一模一样的钱数，才害得我被乘警给抓起来了。”
“等到乘警发现弄错了把我放了，郭晖就一直挤兑我，说我有钱还装穷，故意跟他一起挤硬座。”
“我哪儿是有意装穷，我是指望着有熟人在火车上相互照应一下。有他那么个大小伙子陪在我身边，那贼不是能顾忌点吗？”
“谁成想，我倒把贼招来了。”朱皎皎越说越生气，指着林见鹿，“都是你，全是你害的。”
虽然朱皎皎丢钱的事情林曦听得很是迷糊，但从这段对话里，他至少分辨得出亲妹和养妹关系恶劣。
林曦暂时不想管两个女孩到底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直接问：“钱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你心里有没有数？”
朱皎皎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满脸茫然的摇头：“刚从乘警的办公室出来时候，我在车厢里检查了一下，那时候都还在，然后等我跟郭晖一起下了火车，又坐上公交往学校走。在公交车上，我就发现钱不见了。”
林曦顿时头疼不已，他捏着发胀的太阳穴说：“所以，你连钱到底是在哪儿丢的都不清楚。”
“你分辨不出来钱是丢在火车上，还是出站口等公交车时候，或者在公交车上被人把钱摸走了。”
林曦看着朱皎皎抿紧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整理好心情，继续问：“那你丢了多少钱？”
“八、八……”朱皎皎低下头，双手发抖的拧在一块，回答问题的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楚。
“百八十？”林曦骨气勇气大胆猜测。
对于上学时候只带了十块钱和一套被褥的林曦来说，百八十已经是一笔不可思议的巨款了。
“是，八百五十块钱。”
林曦：“……”
林曦心头一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声音嘶哑又虚弱的反问：“你说多少？再重复一遍，我没听清楚。”
“就、就是八百五十块钱。”朱皎皎回答的时候声音又低了回去。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笔钱全部丢失意味着什么。
巨款丢失的震惊几乎抽离了林曦的理智，他控制不住情绪的责备朱皎皎：“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块钱，两口子就能拉扯大五六个孩子，你有八百五十块不存到银行，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钱带在身上！”
“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这么大一笔钱，你就敢在火车上当着一群人点钱？生怕不丢！”
“贼只把钱偷走，没趁机把你给杀了就算你命大了！你十六七岁的人了，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林曦用手指狠狠戳着朱皎皎的额头，在上面留下通红的手印。
朱皎皎强自忍耐了两天，始终没哭没闹，但被熟悉的人这么一通教训，她反而像个找到家长的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大哥，我也不想丢钱啊，可这是我的钱。”
“我亲生父母说整个大学三年就给我八百五十块钱，我当然得全部带在身上。我要是不把钱带走，他们给她该怎么办！”朱皎皎边哭边伸手指向林见鹿，不快的指责，“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可我亲妈把她穿过、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给她打包送走了，还给了她五百块钱！”
“他们对她不比对我差，我不放心。我、呜……”朱皎皎越说越伤心，到了后来干脆扑进林曦怀里，把他的衬衫都哭湿了。
朱皎皎对这个大哥说的都是真心话，可这番话给林曦听到还不如不说。
林曦是清楚知道林森和甄鑫给两个女孩准备了一样多上学钱的——虽然他父母能给孩子提供的金钱和朱家夫妻比不了，但他的亲生父母对两个女孩一碗水端平了，但说着更喜欢他亲妹妹的朱家夫妻在给钱的时候却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
林曦替亲生妹妹难过，因为他知道朱家夫妻在物质上的偏向，仅仅因为林见鹿更优秀。
她聪明懂事，她未来可以过的好，所以，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放弃她。
林曦怀里抱着朱皎皎，但视线却看向了林见鹿。
林见鹿脸上没有难过的神情，她对上兄长关切的目光，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
林曦这才把视线放回朱皎皎身上，皱着眉头说：“报警了吗？”
朱皎皎摇头：“没有，我不敢，钱太多了……”
她缩瑟起肩膀，小声说：“这么多钱，谁知道从哪儿来的。万一是贪的，我害怕把爸爸妈妈送进牢里。”
林见鹿一直忍着不插嘴，听到这里终于憋不住打断朱皎皎的话：“你别胡说，爸爸妈妈的钱都有正经来路。”
“你知道？他们怎么来的钱，难道会告诉你吗？”朱皎皎不服气的反驳。
林见鹿彻底火了，她一把将朱皎皎从林曦怀里扯出来，推到围墙上按住：“我当然知道，爸爸妈妈平时几乎都是最后才从工厂离开，他们本来就是先进工作者，每年评先进都有一笔奖金。而且下班之后，我做作业，妈妈就给人做衣服赚手工费；爸爸会替人做帐，赚第二份工钱。”
“朱家的钱来路都干干净净，你少花着他们的血汗钱，还看不起人了！”
“哥，走，我们去报警。”林见鹿柳眉倒竖，显然气得不轻。
林曦点点头，抓住朱皎皎另一只手，低声说：“确实应该去报警，不能纵容恶人逍遥法外。”
“八百五十块钱，足够在京城里买一间屋子了。”林曦略一换算物价，更觉得头昏目眩。
他忍不住问林见鹿：“那你呢？你把钱收到哪儿了，安全么？”
“给爸妈买了些药，还有一点首都的特产糕点，花了差不多五十块钱，已经发走了。剩下的被我存银行里头了。存折锁在柜子里。”
林曦听了之后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觉。
他已经算是很会赚钱的人了，靠着在校三年多时间出的成绩，他有了不少奖金，也跟一些不方便在外面透露的关系，通过钱倒腾票，票再换钱，额外赚出一笔前来，准备以为买房子结婚，组建小家庭。
但……八百五十块钱，就这么直接给女儿当三年的生活费？
念大学可是学杂费全免，还有国家补助的，如果女孩子不爱美，买新衣服、新鞋子，念书三四年下来不但不用花钱，还能攒下不少呢。
朱家夫妻可真是傻大方。
林曦视线扫过还在抹眼泪的朱皎皎，忽然觉得，某种程度来说，其实他的养妹还是很像亲生父母的。
朱皎皎报警加笔录很快就完成了，民警虽然很重视她一个小姑娘来念书当天丢了这么多钱，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暗示三人最好做心理准备，这笔钱找不回来了。
“钱和其他东西不一样，贼肯定第一时间分赃花掉。”
“他们要是能老老实实过日子，也不至于偷窃了对吧？所以，人以后有可能抓到，但这笔钱几乎就不太可能找回来了。”
“你们以后长点心眼，坐车的时候别带那么多的钱；非要带钱出门，也提高警惕性。”
听到民警的话，朱皎皎脚下一软，顿时站不住了。
在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朱皎皎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虽然难过，但尚且能够推脱排解心理上的不适。可现在清楚知道这笔钱彻底没指望了，她心里就只剩下深深的难过和自责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肯定更不喜欢我了……”朱皎皎一边哭一边小声念叨，总是表现得分外尖锐的人一旦展现软弱，竟然分外打动人。
至少林曦就心软了。
他想也不想就张嘴说：“哥哥这儿还有点存款，你上学的花销，我……”
林见鹿忽然用手肘怼了林曦肚子一下，打断他的话。
她拍了拍朱皎皎的肩膀：“郭晖呢？你特意把卧铺票换成硬座也要跟他坐一块，你们俩肯定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关系不一般。”
“你钱丢了之后，他怎么把你丢下不管了？”
朱皎皎一脸迷惑的看着林见鹿，不明白她提起郭晖要干什么，“郭晖又没钱，我找他也没用处啊。”
林见鹿登时冷笑：“果然又是这样。”
“我实话告诉你，郭晖那人就像是瘟神，谁靠近他准没好事。你要是不想再出这种事情，你就离他远一点，否则以后还有你受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
“你说我不好，我只问你，我在的时候，你钱丢了吗？还是你跟郭晖靠近的时候才总遇上不好的事情的？”
朱皎皎到底是林见鹿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她决定趁机拉朱皎皎一把，故意把火车上乘警拿来劝说自己的话说给朱皎皎：“乘警都告诉我了，他们误会你偷窃，把你铐起来之后，郭晖离开过。”
“他一离开，我行李边上就被人把钱扔回来了。”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林见鹿故意往朱皎皎身上看了一眼，继续说：“当初我是朱家女儿，朱家条件好，郭晖就接近我；等到你回家，他又忽然跟你走得近。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就稍微长点心吧。”
林见鹿对朱皎皎这番话是在派出所里头说的，民警顺耳听到，却马上警惕的记录下来。
几个民警相互交换过眼神，露出怀疑的神情，忽然说：“小姑娘，你刚刚提到的事情是真的吗？”
林见鹿点头：“我没证据，但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们先不要联系这个郭晖了，我怀疑他有作案的嫌疑。”
林见鹿目瞪口呆，饶是她知道“剧情”肯定要围绕“原著男主”转，也没想到这丢钱会扯到郭晖身上。
但转念一想，还蛮符合逻辑的！
“原著男主”怎么能不经历波折呢？
林见鹿真心诚意的对郭晖祈祷：啊，希望人有事，让郭晖能在最好的年华喜提京城不动产。
作者有话要说： 吐魂，我从来没试过这么肝，我现在已经没有肝了！
有鉴于这一章有太多读者错过之前描述的细节，就跑来杠我，我解释下。
1、我这个穿书的背景，按照时间线，是柔和了1978-1983年间的一些事情。这个时间段一个大学文凭足够让人在今年升职到国企副厂长或者是市教育局局长了，那时候大学生无比金贵。
2、林见鹿说丢钱，这个不完全是栽赃陷害；郭晖和朱皎皎是真的跑过来翻她东西，被军人抓住，才吵起来的。
3、那时候所谓“家庭条件好”和“家庭条件差”的区别主要在于能不能吃饱，而不是能不能吃好，所以物质生活差距并不大。
4、朱皎皎在林家的时候，是不做家务的，我描写过“她指腹柔软，没有任何茧子”这个细节，所以她确实也没吃过什么苦头，非要说苦，只是因为她学渣，不停被父母补课。
——2021/04/29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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