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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来生漫漫,一别两宽

小说:无枉谋中计作者:Amoo字数:6156更新时间 : 2019-12-21 10:00:00
  云姕烑看着眼前的女子,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看着她陷入回忆,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阻止她,阻止她回忆那些看似悲痛的过往,有人说,过往如云烟,活在过去里有时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你走不出来,而别人也进不去,进退维谷便只能一辈子困在里面,求而不得。她想打断她,可是不知为何,她说不出话来,就像被下了禁言咒一般,即便她告诉自己一百次不要听,也不能阻止她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窜进她的心里,从此惊涛骇浪,暗无天日。

  “那时候的我们,还小,司府和桑府又是世交,是以,我和你阿娘,自小一起长大,闺中密友。你知道什么是闺中密友吗?你不知道吧,因为你淡漠,不肯轻易相信人,就连你少时的玩伴韩罗嫣,你也只是交友却不交心。你很聪明,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不付出真心就不会受伤,可是谁又能说你错了呢?因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那时候的我们到底算不算的上是什么密友,如果不是,那我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可是如果是,那她为何那般待我?如何狠得下心?”

  “你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

  “在你眼里,我阿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啊,武功很好,文采平平,爱闹腾,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可是在人前却装的乖巧懂事,一副文采斐然的样子,只有我知道,她那些皮囊底下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可是有的人啊,只为那一瞬间,就被迷了眼,一迷就是一辈子。”

  “你说我阿娘武功很好?文采平平?”那一瞬间,有什么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是啊,桑府怎么也算的上是将门,加之那时候权倾朝野,武功好不是很正常?”

  “是将门功夫就一定很好?”

  “是…啊,也不是,你姨母就不好,武功一般般,但是文采到是真的好。”

  “姨母?”她有姨母?她怎么不知道。

  “想来你是不知道的,你母亲原是有个双胞胎妹妹,乃是桑府幺女,名唤桑旋,字梓辰。”“桑梓辰?不知道为何,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念出来,却好似饶了个圈,一圈一圈的荡进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啊,你觉得桑府如何?”见她问起桑府,云姕烑皱眉想了想,道:

  “正直,忠诚,懂取舍,明大义,聪明人。”见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云姕烑莫名的觉得哪里不对。

  “我说的不对?”

  “对,怎么不对,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何况是你。”

  “你那个姨母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性子确是天差地别,你娘闹腾,你姨母喜静,你娘爱舞刀弄枪,你姨母却喜欢诗词歌赋,你母亲浮于表象,你姨母却深沉内敛。”说着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奇怪的看着云姕烑道:

  “不说不觉得,这会想来,你的性子倒是不大像你母亲,反而像你姨母更多些。”云姕烑一怔,没有说话,手却握的死紧。见她这般模样,司云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看向窗外,接着道:

  “那些年,我和你母亲交好,时常去你外祖家玩耍,走的近了,自是把府邸都摸成了自己家。与你那姨母也算相识,只是性格使然,不太深交。可是那日,我却是看的分明,那年桃花林,凉亭之中抚琴的不是你母亲,却是你那个姨母。”

  “我不知哪里出了错,不知道为何抚琴的成了你母亲,你那母亲,琴弦都摸不清,能弹什么琴?”

  “你说我母亲不会抚琴?”

  “不会。她会抚刀还差不多。”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原是小时候她还真干过这种事,那时候她爹送了她一个自己做的竹笛,她当时说的什么,问他为何送她这些破铜烂铁,还不如给她柄剑,把她爹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转手就把竹笛给了她妹妹。云姕烑内心却被这句话震的波涛汹涌,她娘是会抚琴的!且琴艺极佳!她的琴就是她手把手教的!

  “后来我曾私下问过你娘,我问她为何明明是你妹妹弹的琴却变成了你。你猜你娘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

  “因为有一次她一个人私溜出去府,偶遇路霸,行侠仗义的少女遇到的行侠丈子的男子,哦,就是现在的那位皇帝陛下,一见倾心。后来她偷偷出去了好几次,却再未遇见,她还曾失落了好久,谁知那日他有事寻你外祖,在你外祖家的院子里,那惊鸿的一瞥,那流水的琴音便在他心底扎了根。那一日她出门,他居然派人守在门外,两人一见发觉竟是之前偶遇之人,你娘当时满眼欢喜,问及琴音,犹豫了下便撒谎称是自己所弹,回头就央着你姨母,你姨母那个好性子,竟也答应了。你还觉得你娘亲是个好人吗?”

  “这…顶多也只是年少轻狂。”

  “呵,死鸭子嘴硬。年少轻狂?浸淫在权力圈内的孩子,有几个单纯的?哦,你那个姨母算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算是个例外了。”

  “那时候你娘亲与他相恋,时常偷偷相约出去游玩,我们乃是闺中密友,自然时常在一处,有一日,在集市上,我们的皇帝陛下看到了一首诗,署名便是你的姨母。你母亲当时的表情,如临大敌。她当时说了什么,说那首诗是她写的,是她赠给了她妹妹的。我当时多震惊啊,那首诗分明就是梓辰写的,可是你那个娘亲被爱情蒙蔽了眼睛,只想着如何留住他,却不曾考虑过她亲妹妹分毫。你一定会说,这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想留住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吗?”

  “后来你母亲求她,你那好说话的姨母又应了,自此以后,京都就传言,你母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你姨母呢?窝在家中分毫不知外头对她的恶言恶语,一个剽窃了自己姐姐诗作的女子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你觉得你母亲做的对吗?”

  “……”云姕烑皱眉,没有回答,她的母亲不会作诗?不,她母亲会,她母亲是真的才女!

  “你定然说她当时没有想到。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人呐,总是有两套标准,关系好的时候,我便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我相信她保护她,帮她瞒着别人,帮她偷溜出去。可是后来呢?人心啊,永远没有满足,她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她从她妹妹那里抢夺了越多,就越惶恐有朝一日她会反悔。在那位眼里,他喜欢的人呐,才艺无双,待人纯善,天真烂漫,所有好的词语给她都不为过,可是真是这样吗?不是的。”

  “她或许曾经善良过,那不过是她路遇不平的一时兴起。”

  “她或许天真烂漫,那不过是她粗鄙无知的表象。”

  “她才艺无双?不过是霸占着别人的才华,夺为己有的恶毒而已。”

  “那一日,她约我上山进香,可是下了大雪,我便派人拒了她,我原以为她不会去了,可是下人回来说她还是去了,带着她妹妹。”

  “你看我那时多善良啊,不放心,便带着人赶着也去了,可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不知为何,云姕烑的心猛地一颤。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你母亲将她妹妹从崖上推了下去。我听到了她的惨叫,看到l你母亲那张扭曲的脸。我当时踩到了树枝,她发现了我,跪在我面前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当时猪油蒙了心,和你娘因为乾仓凛的事发生了口角,推搡之间不小心就把她推了下去。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她担不起这个罪名。你看,我那时候多单纯,换了你,你会信吗?”

  “……我不知道,许是,不会吧。”

  “是啊,我也是不信的,可是能怎么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有诸多不好,但是我始终觉得她不至于如此的。于是我就答应她了,闭口不言,那日我不曾出去寻她,我一直在家,是以,自然不会知晓。”

  “可是第二天,便是京都的豪门都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你姨母死了,死的极不光彩。”

  “你们桑家那么好面子的人,不肯对外承认,自此,对这个女儿决口不提。你那个外祖母倒是真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气之下竟是晕厥过去,醒来便是再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你说好不好笑,你眼里的名门望族,为了那点名声,竟也假装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云姕烑有些头晕目眩,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口的隐隐作痛让她难受至极。

  “这就接受不了了?”

  “我后来质问她,为何如此,她当时说了什么,说她已经死了啊,怎么死的重要吗?只有这样家里才会埋葬她,埋葬她所有的过往,才会彻底的抹杀她的存在,我那时候想,那日我幸好是带了人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被推下去的,是不是还有我一个?然后我的名声是不是和你姨母一样,被人污了清白,纵身一跃?呵,多可笑。我居然还为了这样的人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可是她是如何对我的?她明知我爱着云震天啊!她明知啊!那些年,我们时常四人出游,我与他两情相悦!我差一点就能嫁给他了啊!”云姕烑狠狠揪住自己的心口,那里钝痛感让她难以置信,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怪圈。司云墨和阿爹?

  “疼么?我当时也疼。疼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那时候你娘亲一心想要嫁给乾仓凛,不顾她父亲的反对,一意孤行!可是功高震主是个多可怕的罪名,你那外祖父在意家族,他断然不会同意她嫁给乾仓凛的,那会给桑家带去多大的危机,所以她注定只能被牺牲,你外祖父找到了我爹,想让她嫁进我们司家,虽然我们是闺中密友,可是我知道她太多秘密了,好的坏的,数不胜数,当然我的手也不见得多干净,五十步又何必笑百步,可是凭什么要我哥去娶她!我哥那般好的一个男儿,凭什么去娶一个不爱他,眼里心里只有另一个人的女子,那样我哥的一生或许就毁了啊。可是谈判桌上的筹码实在太动人了,我爹居然动摇了,眼看着就要答应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去求她!”

  “你娘也真想了个好办法啊!她嫁给了云震天!把我推进了皇宫!”

  “我当时多绝望啊,我拽着她问她为什么?你娘亲回答的好啊!”

  “她问我开不开心,因为她成全了我,她想办法把我哥哥从旋涡里救了出来,可是她说她看不得别人幸福,所以她明知道乾仓凛需要权势,她便把司府推了出来,把我狠狠推了出去,而我,成了谈判桌上新的筹码,一道圣旨嫁进了深宫,而我喜欢的人,却爱上了她,多可笑。”

  “我那时候天真啊,去求我大哥,可是他要我为了他忍一忍,我去求我爹,我爹让我为了家族忍一忍,我去求着云震天带我走,可是他对我说了什么,说他其实一直爱的都是你娘,只是那时候乾仓凛和你娘两情相悦,所以才假装喜欢上了我,可是如今她爱上他了,她就要嫁给他了,他得偿所愿,他欣喜若狂,他要娶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我当时的心啊,就像这天空中的落叶,碎成了一片一片。”

  “你疼吗?你有我疼吗?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爱的人,我最在意的亲人联合起来欺骗了我,把我弄进了这吃人的皇宫里,我却还要笑颜以对,要大度,要良善,要识大体。”

  “你知道我多难么,步步艰辛,这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每一天我都像活在一个看不见的地狱里。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人可以帮我,连自杀都做不到,因为身后那可笑的九族十八亲。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手都在抖,你觉得我想做这个恶人吗?可是在这个地方,不是被杀就是杀人,不想死就只能让别人去死。于是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满手血腥。”说着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的,白皙的手。

  “我怨恨,所以我告诉你母亲我要去告诉他们,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啊,我怀孕了!我怀了御景。在这寂寞的深宫里,我拥有了一样唯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小心的护着,万般不可大意,可是你知道的,没有权力,寸步难行,我居然可笑的只能假装和你母亲毫无芥蒂的维持着那点可怜的闺友情,彼此心照不宣。有时候你母亲也让我觉得惊奇,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和我装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那时候她时常带着你来宫中陪我小坐,我看着你和御景在那玩耍,有时候看到你们就像看到我自己,我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各自在各自的位置好好活着,维持那可怜的仅剩的自尊心。后来你们走了,我又想这样也好,断了我的念想,我好好演一个贵妃,你们就在那远处永远也别回来,彼此不相见,有时候也是种解脱。”

  “可是你母亲啊,好好的安静的待着不好吗,一向很蠢,为何突然聪明的了一回。”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啊,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啊。她给我写了密信,如果一直不曾知晓该多好,起码维持原来的样子不好吗?可是她非得捅破,于是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有一天你母亲突然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英雄救美,也没有什么从一而终,自始至终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都是骗她的。云震天救她是你外祖设计好的,至于乾仓凛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你就要去问问他们了,问问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而云震天根本不爱她,他是爱我的,你说多可怕。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骗了她一生的男人,而爱我的,为了那可笑的愚忠毁了我的一生,那可是一生啊。”

  “她不服,我怨恨,所以啊,你娘亲亲自设计的这出大戏,你可满意?”云姕烑狠狠咽下那翻涌而出的鲜血,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

  “我顶多算是个帮凶,你母亲才是主谋,你追查了这么久,觉得这个答案是不是特别的出人意料?”

  “不是我找的她,是她找的我,是她想和我联手,哦,就是她身边那个跟了她许久的影子给我递的信,经过韩权联系了白芷,困死了云震天!至于韩权,有的人对我除了利用就是舍弃,有的人却为了我困了自己一辈子。是我亏欠了他,连着他的女儿也一并毁了。”说着,终是留下了泪水,只是不知,这泪水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你娘也是厉害,这几年倒像是变了个人,温婉了许多,也聪明了很多,居然差点毁了乾仓的半边天!可是她生了个好女儿啊,生生扭转了局势,只是不知她地下有知,究竟是开心多些还是难过更多些?”见云姕烑沉默,她更是笑了。

  “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影子功夫不错,年少时我怎么不曾见过他?何时跟在你娘身边的?”

  “......“

  “我也很好奇,我以为她待你和你那弟弟分外用心,却是如何舍得下你们的?我都没她心狠,舍得下御景,她倒是下得去手,她明知你们会面对什么,却还如此义无反顾,她是得有多怨恨云震天啊?竟是连多年夫妻之情都不顾及了吗?”

  “原本最该怨恨的我,居然还不如她来的心狠,我是不是很没用?你看,你娘比我更适合在这都是尸体的皇宫里活着,浪费了啊,你说是不是?”

  “云姨…”

  “我这一生,都被困在这里,连生的孩子都随了那惹人厌恶的皇帝,一副凉薄的性子。”

  “他待您是真的好。”

  “我知道,所以我为了他挣扎半生,到如今也是够了。他出不来了,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狠心,自己两个亲生儿子都比不得她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孩子。早知如此,又何必让她嫁给他呢?我不懂,也不想再去猜了,我累了。”

  “谋算、心计,这一辈子,我已经用的够多了,这最后的时光,就让我轻松些吧。我虽不是个好人,但不是最坏的吧,比不得你娘亲。我若下地狱也有你娘亲在底下垫着,这样也好。”说着笑着看着云姕烑,继续道:

  “我的儿子出不来了,她的女儿又怎么可以逍遥在外?我痛着,你们怎么能笑着?回忆这东西,就跟个说书人似的,时刻提醒我发生过什么,可惜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我告诉了你所有的故事,你可还觉得你母亲良善?你背负的都是你母亲赠予你的,她亲手毁了你的一生,你可高兴?”云姕烑终是没有忍住,那嘴角缓缓流下的鲜血昭示着她此刻的脆弱,她伸手抹去没有说话。见她这般模样,司云墨却笑了。

  “你难受?那便好。这些你便受着吧,承受他们所带给我一切。这是他们欠我的。”说着便将莫娘唤了进来:

  “莫娘。”

  “奴婢在。”莫娘推门进来,见云姕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见司云墨嘴角含笑,还以为二人相谈甚欢。

  “送焮楽出去吧。”

  “不留郡主食饭吗?”

  “她怕是吃不下。”云姕烑没有说话,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焮楽!”

  “娘娘还有什么没说的?”

  “没有了。我就是叫叫你。“

  “如此那臣下就告退了!”

  “不送。”莫娘见她不声不响的走了出去,察觉到了怪异,有些奇怪的看着司云墨道:

  “娘娘,郡主这是…”

  “无妨。你下去吧,我睡一会。”

  “娘娘?”

  “去吧。”

  “是。”待她离去,司云墨看着窗外飘落的落叶,就好像她的生命一样,即将枯萎。一入侯门深似海,她这短短的一生,该痛的都痛过了,若有来生,她乞求上苍,让她平凡些再平凡些,不求富贵,但求无愧于心,来生漫漫,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今生这辈子遇见的人,来生便再也别相见了,否则人生,真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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