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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天一炸

小说:白银令作者:瘦生字数:4062更新时间 : 2021-02-27 01:18:48
  至次日黄昏,驼子领出去的人仍迟迟未归。

  性命攸关之际,廉衡也难再以静待哗,他皱眉蹲地上拿根木棍,就地新画了大红山地图,一寸寸琢磨着,圈圈点点,感觉不对便用脚抹平了再圈圈点点。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东猜西揣挠破头皮:以乌叔老奸巨猾,怎会将藏钱之地真选到一处他一猜就中、或明胤一猜就中之地?因而西南方绝对不对,或者说,连同铜钱的去向都是错的!

  对,钱,堆积如山的劣质假钱并不重要,重要的由此变回来的现银。

  整个链条,最重要的是销钱。

  哪里最易销钱?哪里的钱才多如牛毛,易鱼目混珠?哪里的钱,可畅销全国?

  是会泽!

  马万群制钱数万,也只能通过官路,才可将从百姓商贾手中强行多征的白银如数兑成他们私铸的铜钱,以充国库,进而掠走货真价实的白银。淮王爷不敢明涉官场,那么他长年累月私铸的万千铜钱,就必需一个,一个类似齐府聚源钱庄这样的存在,来帮他洗“钱”,帮他将劣质伪钱洗成真金白银,而能接纳他源源不断的大批铜钱、并能帮他成功洗钱的地方,必是一处超大的存在,且必在明廷鞭长莫及的地方。

  如此,富银富钱的会泽,正是最好的鞭长莫及的地方。

  但这个超大的存在,藏在会泽城里的存在,究竟会是什么?

  尤孟頫和钱辂在云南呆了近四年,也没能发现的存在,会是什么?

  佘斯况,这个曾在云南盗银数年的人物,会否知道些什么?

  他得给给佘斯况去封信。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存在”是什么,是有命去信。

  廉衡回过神来,豁然站起,却因久蹲险些晕厥,他扶紧墙根,对看守的匪贼道:“我要见你们大当家,快。”

  夜澜已深,冷气袭人,那人迟疑好一阵才派了门外巡逻的兄弟跑去滋扰大当家。

  驼子两天一夜杳无音信,黑风寨上下已浮显骚动,廉衡不想坐以待毙,干耗这最后的十二时辰,这位一心致富的大当家亦无法沉睡,他一直在等着廉衡来进言献策。闻听通禀,迅疾召见。廉衡央匪贼松开了沐歌脚绳,领着她时刻跟紧自己,他岂能容她一小姑娘独自待匪窝里。

  大当家高坐上方,梁顶的牛头挂饰恰好在他脸上投下一抹诡异的暗影,只幽幽射出星点大的猾悍眼神。

  廉衡麻着头皮,将旁边桌上的地图拎手里展开道:“大当家为何不让诸位山神爷爷们跟我说实话。”

  一匪呵斥:“你小子活腻了?”

  廉衡坚定道:“你们分明,也在东北方向的山脉线上,看到过运钱马队。”

  大当家:“看到又如何?如你分析,永夜盟老巢在孟艮,他们走西南线就是对的,东北方不过是个幌子。”

  廉衡:“恰恰错了,西南才是幌子,真正的钱被他们运往了会泽。在那里被直接套成了现银。”

  大当家闻银站起:“会泽?在会泽哪里能套成现银?”

  廉衡道:“具体我还没想到。但请大当家相信我,现在就派人,立马望西北方的钱窑去。”

  一匪:“那东南边呢?”

  廉衡:“几位山神爷没能回来,想必是在东南亦寻到了假通道。狡兔三窟,皆是障眼。”

  大当家犹疑一阵,喊了一匪:“去,叫人到东南处把他们寻回来。老五,你和老六再带上三十个弟兄,望西北处走。”

  旁边的老五应声刚走出堂子,大当家却喊住他:“老五站住。”叫老五的当即转身,“我要亲自去,留二十个兄弟守住寨子,其他人,随我同去。”

  老五道:“大哥,大冷天的,您就别去了。”

  大当家岂容置喙:“备马!”

  老五只得应命退出。

  大当家瞪紧廉衡,语调冷亢:“你也同去!”

  廉衡只能选择点头,他小声讨问:“小子斗胆有个要求,我娘子也得跟着,留下我不放心。”

  发财之际,谁还有空跟他置辩,大当家只恶狠狠皱了皱眉,算是默允。

  数十把火光顷刻间点亮黑云压顶的冷夜,他们浩浩荡荡奔赴大红山。这些火把,或者说,昨天便闯进了大红山的驼子等人,最先打扰的不是飞禽走兽,而是,藏在密林深处的两名暗哨。这两名暗哨,正是明胤多年前就布在大红山以监视永夜盟的。虽说他们甫一进山,便被两名暗哨牢牢紧盯,但不识廉衡沐歌在其列、又身负不得轻举妄动的命令,二人也只能如夜枭般隐秘在黑暗里纹丝不动。

  望见山,跑死马。从尖哨岭赶赴大红山,下山上山爬坡过沟,堪比流放。不管是土匪窝还是铸钱窑,均建在密林深处,是以路极难走,待赶到大红山西北窑时,已是次日晌午。廉衡和追月被草绳串着一路拖马后,半天一夜除了扬蹄暴走,就是扬蹄暴走,颠倒擦碰不可计数。因行影疲缓,廉衡身上多出来好几道鞭痕,简直是人间实惨。好在沐歌底子硬,除衣物被过往荆棘划破几处,脸蛋被尖棘划开细细一小道口子,几无大碍。

  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背起跌跌撞撞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

  铸窑是半地下式建筑,窑口由几簇硕大的灌木和铁蒿掩映,乍看不易发现。廉衡惨白着一张脸,靠在窑外不远的一棵秃杉下,大喘粗气,两眼望天,脑里子却有功夫闲想:乌叔这狗日的怕人察觉,竟将铸钱窑半埋地下。彼时铸钱,都是印砂型铸钱,每炉炉头一人,所需工役有八行,即“看火匠、翻砂匠、刷灰匠、杂作匠、锉边匠、滚边匠、磨钱匠、洗眼匠”,这些活计敞天阔地里都能干褪人几层皮,在这湿热的滇南深山里,将他们关在地底看火翻砂,劳损可想而知。简直人不当人,丧心病狂。毋庸置疑,能在这里铸钱的壮丁,不是被骗就是强抢。

  自身难保的弱鸡尚自沉浸在忧国忧民中,死里逃生追赶而来的驼子豹子,狼狈不堪地跑去同大当家交待几句后,奔过来就一脚踹翻廉衡,驼子道:“操/你老母,孙子你指的什么阴间路,爷爷们密道是找着了,但一株钱都没,山洞塌了还差点将爷爷们埋里头,损伤了我十几个兄弟,爷先断你只手解恨。”

  当此时,驼子绝不知道,那意外的小型塌方恰恰救了他们的命,否则再往深了走,要的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他一脚踹到了廉衡胸口伤愈不久处,顾自两眼倒吊,破口大骂着,廉衡却早已蜷缩地上,疼到青筋暴起。驼子再要一脚踹下去时,沐歌扑护住廉衡,冲驼子大叫:“再踹就踹死了,你他娘还想不想找到钱。”

  驼子的脚当真停到了半空,他怔了怔,先望回大当家又望回沐歌,竟邪恶一笑:“臭娘们还敢冲爷爷吼,今晚之前再找不到,嘿嘿……”

  这一边,大当家眼瞧廉衡再难直立,便没再强拧着他跟入地窑深处,他遣了十几人率先进去探路,随后坐在一把随身携带的黑木椅上,等着,算着,他希望廉衡最后的猜测是对的,毕竟铜钱和他烂命比起来,铜钱才是王道。

  廉衡蜷地上宛然死人,很久很久后,耳边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大小匪徒尽皆撒丫子往地窑里冲,最先进去的匪贼脖上挂着、胳膊套着、怀里抱着一串串铜钱一个个跑出来又进去,轰乱的笑声划破云雾、撕开铅幕,回荡在大红山里经久不绝。

  廉衡突然捏紧沐歌,嗫嚅:“越易找到,说明陷阱越危险,趁他们不注意,你快走,快走……”

  沐歌摇头,眼含泪花:“要走一起走。”

  廉衡一把将她拉近,不为人察地将她手绳解开,努力平躺好,望着铅幕道:“我走不动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快走,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沐歌摇头坚决不肯丢下他,廉衡冷酷低吼:“欠人性命,活着只会万劫不复!我不想欠你,更不想活成你胤皇兄!走啊,走!”

  沐歌满脸热泪,摇头不要,廉衡在地上摸了跟树杈,抵自己喉间:“你不走,我现在死,你走了,我还兴许有命活。走啊,求你了,走啊。”

  沐歌抹干眼泪,趁匪贼们尽皆蜂拥哄抢之际,蹲身一步步挪开,挪远,在她悄声挪远后站起来准备逃走时,她大叫一声:“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言讫,她飞奔下山。

  一匪瞧见正要追,另一匪道:“追什么,发财了什么女人睡不到。”

  驼子正捧着一摞钱出来,瞧眼躺地上死鱼一条的廉衡,骂道:“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连你娘们都看不上你,跑了。”

  一匪问:“四哥,追不追?”

  驼子:“追什么?这种大难临头独自飞的娘们,谁娶谁……”

  “倒霉”二字尚未出口,“轰”一声,来自地底的咆哮吓傻了地外所有,紧接着的又是“轰隆”“轰隆”几响,转念之间天塌地陷,密道上方的草木随着爆炸引致的塌方,东倒西歪尽皆陷没,寂静的群鸟被这“惊天一炸”和“天塌地陷”惊得群群长鸣窜霄。绕钱窑百米之内的地面犹如被巨兽吞咽,露出三丈有余的深坑……

  廉衡在坍陷席卷时,抱紧头,本能下的求生让他奋力望另一侧坡下滚,免于活埋,他滚得麻溜,直被一颗大树拦住背,才停,强烈撞击差点磕出他心肺。

  半死不活之际,本已跑远了沐歌,竟出现在他眼前。她道:“要死一起死。落跑,不是我沐氏家训。”她背起半残不死的廉衡,迅疾望山下跑。

  土匪大都被爆炸塌方埋到了红土深处,地上匪徒在塌陷停止后,有命的从土坑里爬出来,腿快逃开的又纷纷跑回来,那位一直守在大当家跟前的豹子,在坍陷发生时,扛起其人大步狂奔,险险没能躲开塌入深坑遭活埋。残匪不足十余人,凶煞般聚在大当家身边,愤恨的目光尽皆投向了逃跑的廉衡。

  摔断一条腿的驼子道:“小杂毛装死不进窑,还让那小娘们提前跑,肯定是知道钱堆里有黑火药,大哥,不能活饶了他,咱们这么多兄弟搭进去了。”

  怒火大盛的大当家看着上百名兄弟被折腾得不到十人,对廉衡怒意可想而知,他凶狠残戮地盯着一跌一撞望山下逃跑的二人,咬牙切齿对豹子道:“抓回来!剥皮喂狼!”

  沐歌死活不跑,廉衡又完全废倒,二人被抓回去泄愤就是必然。

  炸药是埋在钱堆上的,火药引子交错穿在串铜钱的线绳里无人察觉,狂喜哄拿的山匪将火把随意插钱堆旁,撞倒了点燃引线就成了必然,别说是火把倒了,就是不小心滴上些火星子,里里外外到处暗撒的黑火药,也旨在要所有人命。毕竟,乌叔将大笔铜钱留在这深山老林,若不能据为己有,那就毁灭,还要让企图拥有的人——官兵也好明胤也罢,如数陪葬。

  铜钱堆被炸,觊觎无望,大当家只能让人将抢出来的不多铜钱,从土里能刨多少刨多少。

  至于廉衡和沐歌,只剩不得好死。

  弄死沐歌前,几个匪贼劫后余生了还不忘想爽一把,沐歌挣扎推搡之际,失足滑落到塌陷几丈有余的坭坑石堆里。

  廉衡被那豹子扯住后脑勺头发望远处拖,意欲剥衣扒皮,吊起喂狼,眼瞧沐歌惨叫一声摔入深坑,廉衡尖叫了一声“沐歌”,一瞬便失却了所有抵抗之力。他像摊烂泥一样,被豹子拽住散髻拎到一大石前,扯开层层外衣,剥光了准备开膛破肚。

  眼瞧衣服就要扯尽,千钧一发间,一飞来箭弩将豹子直接贯脑钉到了旁边树上。握在他手里的阔背刀当啷掉地时,廉衡闭上死灰般的眼睛,颤抖着悲鸣。

  施步正鹰隼般飞来一刀劈出,十数余匪贼就被扫得七零八落,全无招架余地。

  明胤扑来抱起她,她悲咽呢喃:“你怎么才来……”

  她含泪指着沐歌坠落的方向,字不成字颤着声:“沐歌,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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