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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天明去】(小剧场)

小说:寒露动秋风作者:雁淄字数:3031更新时间 : 2020-08-26 11:49:58
  这时,远处飞来几只黑色的蝴蝶——不对,是人。也许,是山上的村民来汲水的。

  我心里这样想着,他们就已经翩然站在了我面前。

  “昨晚是你住在茅屋的吗?”

  “是的。”

  “来做什么?”

  “只是听说这里有仙湖,所以来看看。”

  “为什么不和村里说一声?”

  “我以为这是个荒废的草屋,没有人居住,况且我只住一晚上。”

  “只住一晚上。为什么只住一晚上?”

  “我是路过这里。”

  “你认识这首诗吧?是你写的吧?”

  “是啊。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要问你了。”

  男人转向身后一个黝黑干瘦裹着绿色方头巾的女人说:“翠花,别害怕,昨天夜里是不是这个人?”

  那个叫翠花的女人起先低头擦着眼泪,猛地她抬起头怒视着我大喊:“抓住他,抓住他,就是这个人!”

  我稀里糊涂地被他们拉拽着扔进茅屋,接下来迎接我的是一顿拳打脚踢。

  带头的男人拧着满脸横肉攥住我的衣领说道:“小子,你别装蒜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你是要公了……还是私了?”

  “什么公了?私了?我不懂。”

  “还装蒜。公了就绑你去公安局。私了简单,你娶了翠花,留在这里或者带她走。”

  “我为什么要娶她?我不认识她!”

  “又装蒜!”

  “我只是旅行路过这里,根本就不认识她,我为什么要娶她。”

  男人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半晌,最后落在了我的行囊上,他大吼了一声:“让你旅行,让你旅行。”

  他吼叫着一把将我的行囊拖出屋外,扔到了湖里。

  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概昨天晚上真的有个女人来过这间小茅屋,站在木蔷花树下的她,原来叫“翠花”。

  带头的男人吆喝着众人说道:“先把这小子关进柴房再说。”

  我还想反抗,想争辩:“你们没有权利关我,我是来旅行的。你们放开我……”

  可是双手已被这帮人反扣着,踉踉跄跄押向村口。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留意到了绿头巾下包裹着的那张脸竟然像极了在一个平常的午后,一个平淡无奇的梦里和一个女人的不期而遇时所看见的那张脸。她的脸上充满了浮糜的微笑,殷红的嘴唇散发着罂粟花一样剧毒的氤氲,尤其令我吃惊的是她望着我的眼神,分明在告诉我:她在有意唤醒我的回忆。旋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不禁使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迎着仙湖清晨时候细碎温暖的阳光,感觉遥远而又虚幻,我像犯人一样被这帮人押着来到村口,果然见到了梦里那片生着一串串清白槐花的槐树林和清澈的小河,河边的私塾依然简陋,隐约看见花白胡子熟悉的身影在里面来回晃动,河面上随意漂浮着一缕缕的槐花,惹得几只蝴蝶来回扑闪着花翅。

  这会不会只是我做的另一场梦?凭已有的经验,我经常会习惯性地重复着以往曾经做过的梦,而每当恶梦醒来,仅仅是加深了记忆深处痛苦的痕迹,随着神志的清晰,一切终将归于平静,我依然可以从容地喝上一口茶,随手翻开一本书,在时光的河流中陷入冥想。

  就在我胡乱猜想的时候,整个身体被粗鲁的村民硬生生扔进了柴房。而所谓的柴房,其实是一个临水的旧仓库。我听见了门外清冽的金属链锁上锁的声音,男人对一行人交代道:“村长吩咐多扔些草屑进去,要把他当牲口一样关上个把月,杀杀他的驴脾气!”又冲我喊道:“小子哎,你可得放老实点,想从我们这儿逃走没那么容易,要是给我们逮着了,绑上块石头把你扔进河里喂鱼。”

  即使隔了一堵墙,我也能感觉出他那满脸横肉的脸上堆满龌龊的坏笑。

  我索性放弃了抵抗,静静地坐到了面朝河面的窗口底下,呼吸着旧仓库特有的霉味混合着清冽的水汽夹杂着的树脂的奇异的清香,细想着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不是在做梦?难道我就是之前梦里的人?难道清澈的河水,幽香的槐花,扑闪的蝴蝶,罂粟似的女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不可能?!怎么可能?!

  “庄老弟,吃饭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心下吃惊地想:原来自己姓“庄”!

  于是,我试探地问道:“先生,不用教书吗?怎么跑来给我送饭?”

  “奥,他们觉得我平时和你比较熟络,想让我来劝劝你。”

  “这么说来,先生知道他们绑我的目的?”

  “怎么?庄老弟你忘了先前和村长女儿的私下约定?”

  “约定?”

  “不过,庄老弟有件事我还是想提前告诉你,只希望你万事小心行事。”

  “什么事?”

  “是这样的:前天,不知怎么的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你在清明节那天晚上死在了那片槐树林里。当我得知兄弟的死讯,匆匆忙忙地拎着一捆黄纸跑到你的坟头去烧。哎!事后想来,真不是个好兆头啊!不料,庄老弟你今日当真有难。所以,愚兄我还是得提醒兄弟多加小心才是,不要一时想不开铸成大错!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好得罪,你也得罪不起!”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蝴蝶精!”

  我听着他在外边说着,眼前一片茫然……

  “夕阳的余晖穿过孤独的窗

  照残了记忆的墙

  我拼了命的想

  不知是从哪里涌出的如许忧伤

  漆黑的夜吓跑了白天的惊惶

  我怀抱着虚无去填满欲望的仓……”

  在女人收拾完房间后,我依然执拗地坐在昏黄的台灯下无目的的在纸上乱画,直到整张纸爬满了蛛网,一股莫名的满足感无端让人想发笑。手写的功效在某些时候是打印机所无法比拟的,同样的字符在打印机的墨盒底下丧失了灵魂,只有纸笔能赋予它们生命,我如此这般地替自己的冥顽不灵而辩解。女人托着腮帮子在一旁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行了,我的小男子汉,别生气了,以后我不带他们来家里还不行吗?”

  “那倒也没必要了,只要让我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就行。”其实,我是想说足够时间准备离开就好了。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这样的笑容似乎很熟悉,它出现在仙湖的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耀在绿头巾裹着的那个叫翠花的女人的脸上,听说她是村长的女儿,因为我们一次午后的不期而遇,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用了个特别粗暴的方式逼我就范。

  太阳渐渐偏西。

  日间的惊慌让我倍感身心俱疲,在屋外叽叽喳喳归巢的鸟鸣声中,春日的晚风释放着单薄的温情,优美的月光使人渐渐安静下来,掩隐在草屑中的人睡着了……

  幽暗的仓库外,女人的身影迷一样的长,树影婆娑拨弄着她鹅黄的裙裾,初升的月光为她的轮廓镶上了高贵的蓝和柔和的白。夜雾弥漫,恬静如诗。女人长发迤俪的倩影悄悄移步至关押我的小屋,月亮底下她的眼睛有着和世上所有专注于自己情人的女人相同的温度——热烈而直白,覆盖着蓝色月光的手在夜空中一遍遍抚摩着自己孤单的灵魂。

  直至后半夜,月光西沉,女人凝住呼吸悄悄打开了仓库的大门,随手在身后轻轻合上。她翩跹至睡梦中的人身边,罂粟花似的唇偷偷覆了上去,女人毫无顾忌地一路攻城略地瞬间占领了所有城池。这让我一度无法呼吸,瞬间从梦中惊醒,定神凝望女人半晌,才问道:“你就是我内心一直惧怕的那个影子?”

  女人的舌尖舔了舔润湿的唇,说道:“是的,只要你心中一直矛盾着,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怔怔地望着她,一时语塞。

  女人微笑着继续说道:“你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想着要离开我,一边又时不时地梦见我。说实话,其实你也很舍不得我,放不下我,一直都爱着我的对不对?”

  “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无端背负那么多的枷锁,轻轻松松认认真真地享受每一天,难道不好吗?”女人说着拉着我的手探进来她的嘴里,那里湿润而温暖,她眼里噙着泪水,红了眼角瞬间将我整个手指都含了进去,舌尖在我手指间来回舔舐……终于,她满意地轻呼一口气,柔软的身体跟着发出一阵阵欢快似的战栗。

  她缓了缓,吐出我的手指,擦净所有的黏腻,乖巧地坐了上来,蛇腰扭动着捧着我的脸问道:“你还跑吗?”

  一阵酥麻从我的小腹窜至头顶,我不禁“啊”的闷声轻呼,眯着眼含混道:“我跑不掉的。跑不掉的……”

  女人咬了咬唇说道:“我们这辈子能相遇都是彼此的缘分,别轻易放手,好不好?”

  我“嗯”地一声,用尽所有力气泄掉最后一丝浊气,浑身一松,侧头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打在女人熟睡的脸上,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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