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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操心

小说:从终点站出发作者:月野初晴字数:3462更新时间 : 2020-09-12 21:00:00
  和菜市场似的抢救室相比,住院病房如同豪华套房。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整齐摆放着六张病床,每一张病床都单独配备床头柜、床头灯、水壶、隔帘和板凳。六人虽共用一个厕所,但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每天还有专门的清洁工定时打扫房间。最重要的是家属能一直陪伴。

  夏丽红收拾好柜子,又用湿巾将床、床头柜、板凳擦拭干净,这才坐下。两天前还花枝招展的女人,现在已经毫无形象,穿着大花裤衩披头散发忙前忙后。抢救室外的一夜,夏丽红压根没睡着,一闭眼就想起女儿吐血的场景。此时的她很憔悴,眼睛布满血丝。

  “妈,睡一会儿吧,来,躺我床上。”唐晓雯拍拍身旁的床垫。

  “不用,妈不困,还有好多事要做。”

  “什么事?”

  “还要去买纸,昨天只带了一包来,都快用完了。还要买纸内裤、湿巾、杯子、牛奶这些。”

  “那睡会儿去买嘛,又不着急用。”

  “不用,等医生来了我就去。现在不困。”

  “那你过来,我给你揉揉肩。”

  “得了吧,你两只手都被绑着,别乱动。”

  唐晓雯左看右看,确实“无法动弹”。一边是输液管,一边是注射泵,两样东西把她捆得死死的,连上厕所都不行。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如同大宝宝。但她很想做点什么,减轻爸妈负担。

  “妈,你让老爸把我的银行卡带过来,治病的钱用我自己的。”

  夏丽红一听,这傻孩子又在胡思乱想,说:“想这么多干嘛,爸妈的钱不是你的钱?这事你别管。”

  “哎呀,我不想用你们的钱嘛。都三十一岁了,又不是没存款,反正我的钱放那儿也没用。”

  “什么叫没用,以后用的地方多得是。”

  “我钱多,偷偷告诉你,我已经存十万啦,不够再用你们的嘛。”唐晓雯说起存款得意洋洋。

  哪知夏丽红听了并没有觉得女儿能干,反而教训道:“呸呸呸,尽乱说话!什么不够用,你这点病用得了多少钱?”

  唐晓雯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说的话莫不是在诅咒自己十万都治不好。学着夏丽红,吐口水重说:“呸呸呸,刚刚说的不算数。”

  “对了,科室那边假请好没?”

  “请好啦。先请一周再说,反正我假多,之前下夜班没休,存了好多假呢。”

  “你…”

  “哎呀,我又说错话了。”唐晓雯轻轻捂上嘴。

  “你这傻孩子,说话都不用脑子呀?别老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多,有钱的比你多了去,科室里肯定也有假期比你还多的。嫌多,万一哪天都没了我看你怎么办。”

  “我错了我错了,哎呀,你不要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唐晓雯也觉得自己蠢,赶忙转移注意力说:“医生怎么还不来呀,都快吃午饭了。”

  这时,一个住院医走来,向唐晓雯询问病史,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飞速地记下病情要点。完成任务后正准备转身,夏丽红拉住她问:“小姑娘,麻烦问下,管床的医生什么时候来呀?”

  “陈老师下午上完课会来查房。”

  “啊?还上课啊?那我女儿的治疗方案、用药这些…你看这药都快输完了。”

  “哦,这你不用担心,医嘱我已经下了,待会儿会有护士给她换药。对了,明天早晨有检查,别吃东西。我还有其他病人要问,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办公室找我。”

  “哦,好的,谢谢。”

  看着小医生离开,夏丽红的目光充斥着疑虑,她转身问唐晓雯:“这管床医生都没来,一个小姑娘就把医嘱下了?”

  唐晓雯见怪不怪,回道:“这有啥,看她胸牌应该是住院医,正在规培轮转吧。现在国家规定医生在工作前必须参加规培,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时间不等,拿到规培证才能工作。别人一毕业都可以挣钱,只有学医的,不管你读五年还是八年,毕业后都要参加规培,以后说不定还有专培。这种模式有好有坏,好的是医生经验丰富,坏的是挣钱太难。所以别看她小,经验丰富着呢。我看着比她还小呢。”

  “那管床医生去上课不来管病人,让这些住院医看病人,这钱还挣得真容易啊。”

  “嗐,光华的医生一半以上都有带教任务,你看江彤,她也要上课。做不完的事情就加班做呗,昨晚联系她的时候,她还在弄课件呢。而且对光华的医生而言,管理病人都是小事,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瞄一眼病例就清楚治疗方案了。所以让住院医多锻炼锻炼呗,这些小医生开的医嘱肯定上级医生看过,不用担心。”

  “说得跟你见过一样。”

  “我实习的时候不是转过临床吗,所以知道呀。妈,要不你去买中午饭吧,顺便去超市买东西。”

  “那好,你手机有电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很快回来。”

  “妈,你慢慢来,不着急。”

  夏丽红带上手机和钱包,边走边盘算着要买的物品,突然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女儿还没上过厕所,输了那么多液体,不会一直憋着吧。她转身走回病房。

  “妈?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想起今天你还没上厕所,要不现在先上一个我再出去?”

  唐晓雯确实已经憋得发慌,膀胱早就开始呐喊:“装不下啦!开闸放水!”但她不想让夏丽红给自己端尿盆,所以一直憋着。

  夏丽红见女儿犹豫不决,调侃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你光屁股的时候我啥没见过。”

  “妈,我才没有不好意思这个。我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给我端尿盆,我觉得这太委屈你了。这些事我都没为你做过…”

  “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小时候还不是我给你换尿不湿。”

  “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本来就不应该让你们操心。我觉得很…很窝囊…”

  唐晓雯说着说着,眼泪都冒出来。夏丽红看着懂事的女儿,含着眼泪从床下取出便盆放好,说:“这些事不该当妈的操心,那谁来操心。等我老了,你好好孝敬我就行。”

  唐晓雯哭着说:“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

  以前总想着长大后孝敬父母,但没想到长大后仍然是父母操心自己,唐晓雯感觉很窝囊。

  办完这事,夏丽红看看输液袋,还有二十毫升,算算自己来回的时间,走出病房。

  她跑到医院外的杂货铺,昨天也是在这里买东西。慌忙找一圈,拿上几样东西交了钱迅速离开。又来到中餐馆,点了一份蒜薹炒肉,匆忙带走。她本想点素菜,但是素菜也不便宜,十八块钱的炝炒莲白和二十四块钱的蒜薹炒肉相比,还是选择荤菜。

  果然,当唐晓雯看见她带回的饭菜时,一顿批评,心疼母亲睡不好还吃不好。但夏丽红可不这么想,她觉得一份菜足够她一人吃,能省则省。

  幸好晚上唐诚带来大餐。他上班时一直惦记着做晚饭,心想晓雯转到病房后或许就能吃东西。于是下班后,骑自行车去对面菜市场买了只老母鸡、五花肉、鸡蛋还有番茄。回家把鸡炖上,炒个番茄炒蛋、回锅肉。两小时候等鸡炖好,用专门买的两个保温桶小心翼翼装好,放进口袋,带到病房。

  见到女儿,唐诚很兴奋,连声音都异常高亢:“哎呀!总算从那儿出来了!我还担心今晚怎么睡!”

  “爸,嘘嘘,小声点,这里是病房。”

  “哦!好的好的,我小声点。看看今天给你们带的大餐。”唐诚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袋子,鸡汤已经润湿口袋。“哎呀,好可惜。开车的时候我已经尽量避开坑坑洼洼的路,怎么还是洒出来。”

  夏丽红安慰说:“没事,就一点,家里还有吧?”

  “那是,炖了整只鸡呢。一般大厨都会给自己留点儿。”说着唐诚笑起来:“对了,怎么吃?是放板凳上,还是把床板架上?”

  “就放板凳上吧,床板不干净。”

  “行,那你坐床上,我站着吃。”唐诚一边盛饭一边问:“晓雯,先喝鸡汤还是先吃饭?”

  唐晓雯无奈地看着唐诚,咬牙切齿地说:“爸,我还不能吃。两天了,两天啦!什么都没吃…”

  “哦豁,那这还专门给你炖的,只有我和你妈尝尝了。”

  “你们多吃点,多补补,我就看看饱眼福。”

  鸡汤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馋的唐晓雯的肚子咕咕叫,还有油亮油亮的回锅肉和酸甜的番茄炒蛋,只可惜她什么都不能吃。

  唐诚问起医生的治疗方案,夏丽红告诉他医生只来看两眼便走了,说要先完善检查,目前就是止血、保护胃黏膜、禁食禁饮。

  唐诚心里七上八下,他以为只要住进病房很快就会有治疗方案。看着唐晓雯苍白的脸,他恨不得买下养鸡场,给女儿好好补补。握着女儿的手,和自己的手比划一番,感叹说:“你这手太小了,跟没长大一样。”

  唐晓雯俏皮地回应:“爸,人家本来就是个大宝宝嘛。”

  到了晚上九点过,夏丽红催促着唐诚早点回家,明天他还要继续上班。白天唐诚看过排班表,原本想请假,却发现组上人员紧张。他不愿意给科室添麻烦,于是什么也没说,同事没人知道他女儿住院。

  夏丽红将唐诚送到停车场,一路上夫妻俩都在讨论如何让女儿得到更好的治疗。他们盘算着亲戚朋友,想找人托关系麻烦医生多多关照。但夫妻俩从未干过这种事,唐诚更是拉不下脸,他最不喜欢麻烦别人欠人情。就连唐晓雯找工作时,即使是子承父业,他也不愿找人帮忙,让唐晓雯自己考公招。夏丽红了解唐诚这脾气,只好扛下重任。

  唐诚离开后,夏丽红给老同学乔芸华打了通电话。乔芸华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和夏丽红已经认识几十年,看着唐晓雯长大。一听说晓雯出事,果断答应帮忙。

  这一晚,唐晓雯和夏丽红共睡一张床,虽然护士并不同意,但拉上帘子谁也看不见。唐诚一个人在家,家里很冷清。他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的记录片,吃两颗安定,昏昏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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