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出路
明亮的显示屏前，唐诚坐在三十公分高的小板凳上，仰着头抬着手搜索医疗文献网站，密密麻麻的文字反射在镜片上，眼睛像两颗呼之欲出的葡萄，目不转睛瞪着。每逢找到相似病例，便立刻提笔记下，文章发表于哪一年、作者来自哪家医院、患者年龄性别，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爸，你在干嘛呢，又在计算彩票号码吗？老妈叫你扔垃圾，她腿疼。”唐晓雯推门而入。此时夏丽红正在泡脚，连喊三声“唐诚”没有回应，唐晓雯逼不得已起身亲临书房。
唐诚听到开门声，并没有抬头，他正在记录刚发现的一篇重要病例，心脏为此激烈搏动，仿佛看到出路。
“爸，老妈叫你扔垃圾。”
“好。”他随口作答，完全不知女儿所说何事。
“爸，你听到没？”
“诶，马上，我刚找到一篇病例，和你的情况非常相似，就在本地做的手术！你过来坐，我正打算找你聊聊。”
“什么病例？”唐晓雯捧腹慢吞吞坐下，像怀孕的女人，但她身体前倾不似后仰。
唐诚拿起笔记本激动地转过背，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女儿，声音激昂震耳欲聋地念道：“晓雯，这个病人三十七岁，也是纵膈肿瘤，这里写的‘巨大’纵膈肿瘤，比你的还大，直径二十多厘米，通过手术成功切除，没有后遗症，正常生活。我打算找医生挂号，尽快找他看看。”
“爸，小声点，小声点，耳朵刺刺的。”
“好，好，我小声点，你觉得如何？要不找他看看？”
“这哪家医院的？”
“肿瘤医院。马上，我看看医生多少岁。之前搜到的病例，要么医院在外地，要么医生已经不做手术，上次问的一个竟然已经退休。”
“爸，你怎么知道别人已经退休？”
“打电话呀，找到医院官网，打咨询台电话直接问，找不到电话就上网挂号，有些医生能网上问诊，比打电话还方便。”
唐晓雯顿时肃然起敬，父亲从不喜欢找人打听事情，迷路时宁愿凭第六感朝目的地前进也不愿多问一句，让他和陌生人讲话比登天还难，现在竟然绞尽脑汁打听医生。
“爸，你上网咨询过我的病吗？”
“当然，好几次了。最初我以为网上问诊便宜，结果发现和现场问诊差不多，有的更贵。”
“多贵？”
“两百、三百都有。”
“这么贵！爸，你不怕遇见骗子吗？少在网上乱点。”
“不会，我都试过好几次，你别说，网上的医生还挺耐心，都让我去现场看看。”
唐诚说起这些，喜笑颜开，找到医生点开一看，更加欣喜若狂，近乎拍手叫好。
“他是主任医生！难怪技术那么好！我看看多大，嗯，四十多岁，这个好！这个好！晓雯，我们找他问问，四十多岁的人有经验有技术，老的拿手术刀会手抖，年轻的经验不足，这个四十多岁正好！晓雯，如何？我现在就挂号！”
此刻的唐晓雯异常冷静，脸上的肌肉越绷越紧。
“爸，他什么时候做的那台手术？”
“我看看，一月！这个好！才经历这么复杂的手术，技术和经验都在！晓雯，如何？”
唐诚眉开眼笑，唐晓雯犹豫不决面露难色。
“爸，万一去了他让我住院手术怎么办？”
“好啊！他敢让你住院说明心里有底，我刚找的这个病例里，病人也在光华看过医生，还去其他三家医院看过，但都说没救，最后找到他做手术，成功！我们也找他看看，如果他敢收你，那我们立刻手术，只有尽快手术我才能放心！”
“手术”二字在唐诚口中如救命稻草，但在唐晓雯心里，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尝试”，“万一下不了手术台”，光华医生的一字一句都在耳边跳动，如果走错一步，可能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她沉默不语，低下头不愿看见父亲兴高采烈的脸，不回答也不否定。她心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是蛇，总会有那条绳子将自己往上拉，但谁又是那条绳子呢？
这时，夏丽红敷完腿，被唐诚激烈地说话声吸引到书房。
“你们在聊什么？声音好大，楼下都能听见。”
“我在问晓雯要不要去找这个医生。”唐诚手拿笔记本，起身交于夏丽红看。
“他是哪个科的？”
“胸外！上次光华那个嫩头青不是让我们在胸外随访吗，这个医生正好是胸外，而且是胸外主任！”
“去胸外的话得做手术吧？”
“肯定啊！必须经过手术切除才行！没别的法子！切掉以后就再无后顾之忧！”
唐诚满嘴“必须”、“肯定”，让夏丽红产生抵触。她看向女儿，闷声闷气杵在一旁不做声，立刻卯起劲回怼：“什么叫‘没别的法子’？谁说只能手术？你是医生吗？不是还能做介入吗，怎么就只能手术了？”
“我查过，介入效果不好，最后都选择手术，都是手术切除，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什么叫‘都是’，我问你，你查过多少病例？问过几个医生？晓雯好不容易能像正常人走路，干嘛非得着急看医生？”
“啧，肯定得尽快看医生！现在不吃药不问诊，每天我都提心吊胆，随时都在担心万一出事...”
“我呸，你好好说话，别胡说八道！晓雯现在好好的，出什么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希望尽快手术尽快好起来，切了以绝后患。”
唐晓雯惧怕手术，即使父亲口中所言病例“非常相似”，她仍不敢轻易冒险。“相似”和“一样”不同，位置相似但病理性质不同，术中情况千差万别，别人或许轻而易举，但自己的手术若稍有差池，便是捅破心脏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幻想过无数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当胸口和肚子被一刀切开时“血包”里的血液瞬间迸出的情景。
但此时父母为自己吵得干筋火旺，她沉思：难道打算一直这样等待吗？等死和找死，为什么都是死？为什么不能活着？万一手术成功呢？
她抬起头，突然闪现一丝银光，定睛一看，原来是灯光照射到白发。
什么时候爸妈已经双鬓微白？是这之前？不对，是生病以后。
原来时间一直在流逝，只是没被察觉而已。
“爸，妈，你们别吵了。老爸希望我早日康复，老妈知道我害怕手术，我都明白，都是对我好，为什么要为了我吵架？爸，挂号吧，我们去找他看看。”
唐诚和夏丽红霎时间屏气凝神看着女儿。
“你确定？”夏丽红问。
“嗯。”
“我马上挂号！我相信这个医生，光华的医生不好，胸外、普外、胃肠外等等，来的都是年轻医生，一个老医生没见到，年轻人没经验，这个四十多岁，听听他的意见。”
唐诚跳起转身坐下，立刻挂号。夏丽红仍神情紧张，她坐在女儿身旁，握住手问：“真的决定去？”
“妈，我怕手术，但也不想一直等着，问问不吃亏，万一他真的能行呢？”
“好，你说去就去。我只是担心医生又说些难听的话。”
“妈，放心，万一他嘴臭，我们左耳进右耳出，再找下一个，总会有出路吧？”
“当然。”
唐诚满面笑容扭头说：“挂到了，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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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诚听到开门声，并没有抬头，他正在记录刚发现的一篇重要病例，心脏为此激烈搏动，仿佛看到出路。
“爸，老妈叫你扔垃圾。”
“好。”他随口作答，完全不知女儿所说何事。
“爸，你听到没？”
“诶，马上，我刚找到一篇病例，和你的情况非常相似，就在本地做的手术！你过来坐，我正打算找你聊聊。”
“什么病例？”唐晓雯捧腹慢吞吞坐下，像怀孕的女人，但她身体前倾不似后仰。
唐诚拿起笔记本激动地转过背，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女儿，声音激昂震耳欲聋地念道：“晓雯，这个病人三十七岁，也是纵膈肿瘤，这里写的‘巨大’纵膈肿瘤，比你的还大，直径二十多厘米，通过手术成功切除，没有后遗症，正常生活。我打算找医生挂号，尽快找他看看。”
“爸，小声点，小声点，耳朵刺刺的。”
“好，好，我小声点，你觉得如何？要不找他看看？”
“这哪家医院的？”
“肿瘤医院。马上，我看看医生多少岁。之前搜到的病例，要么医院在外地，要么医生已经不做手术，上次问的一个竟然已经退休。”
“爸，你怎么知道别人已经退休？”
“打电话呀，找到医院官网，打咨询台电话直接问，找不到电话就上网挂号，有些医生能网上问诊，比打电话还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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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上网咨询过我的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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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贵？”
“两百、三百都有。”
“这么贵！爸，你不怕遇见骗子吗？少在网上乱点。”
“不会，我都试过好几次，你别说，网上的医生还挺耐心，都让我去现场看看。”
唐诚说起这些，喜笑颜开，找到医生点开一看，更加欣喜若狂，近乎拍手叫好。
“他是主任医生！难怪技术那么好！我看看多大，嗯，四十多岁，这个好！这个好！晓雯，我们找他问问，四十多岁的人有经验有技术，老的拿手术刀会手抖，年轻的经验不足，这个四十多岁正好！晓雯，如何？我现在就挂号！”
此刻的唐晓雯异常冷静，脸上的肌肉越绷越紧。
“爸，他什么时候做的那台手术？”
“我看看，一月！这个好！才经历这么复杂的手术，技术和经验都在！晓雯，如何？”
唐诚眉开眼笑，唐晓雯犹豫不决面露难色。
“爸，万一去了他让我住院手术怎么办？”
“好啊！他敢让你住院说明心里有底，我刚找的这个病例里，病人也在光华看过医生，还去其他三家医院看过，但都说没救，最后找到他做手术，成功！我们也找他看看，如果他敢收你，那我们立刻手术，只有尽快手术我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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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你们别吵了。老爸希望我早日康复，老妈知道我害怕手术，我都明白，都是对我好，为什么要为了我吵架？爸，挂号吧，我们去找他看看。”
唐诚和夏丽红霎时间屏气凝神看着女儿。
“你确定？”夏丽红问。
“嗯。”
“我马上挂号！我相信这个医生，光华的医生不好，胸外、普外、胃肠外等等，来的都是年轻医生，一个老医生没见到，年轻人没经验，这个四十多岁，听听他的意见。”
唐诚跳起转身坐下，立刻挂号。夏丽红仍神情紧张，她坐在女儿身旁，握住手问：“真的决定去？”
“妈，我怕手术，但也不想一直等着，问问不吃亏，万一他真的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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