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半明艳
初秋的暖阳，仿佛想要超越盛夏时的自己般，刚升起便迫不及待地灼热起来，竭尽全力让一切都变得鲜亮耀眼。
阳光映进一栋别墅底层的地下室，由于那窗只有一半露出地面，室内变得一半明、一半暗。
一个女孩躺在靠窗的地辅上。房间里很暖，她没有盖被子，黑色的长袍却将浑身遮得密密实实，只露出脚踝和一小截胳膊，她的肩膀很瘦弱，像某种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阳光按照它的轨迹缓缓爬上来，照亮了女孩儿一半的脸庞，小小的面孔尖尖的下颌，苍白却细嫩晶莹的肌肤，尤其是那只澄澈清明的眼眸，看上去，竟然很美。
这一半的美丽，与另一半的幽暗，汇成了一种奇特的明艳。
敲门声响起，女孩默默起身，脚步与是开门都是无声无息的。
门外的女保姆微微躬身：“叶小姐，李医生和高先生都已经到了。”
叶明安点点头，随保姆上楼。
一楼的大厅里坐着两位男子。二十余岁星眉朗目的年轻人看到叶明安便站起身，向前急迈了几步，又转回身拎起桌上的蛋糕盒子，捧在手里笑道：“明安，生日快乐！”
叶明安嘴角翘起，眼中现出笑意，向男子身后瞟了一眼，又收拢了笑容，微低下头。
四十余岁的男子轻咳一声，道：“原来今天是叶小姐生日，我也没带礼物过来。”
高朗回身，表情真挚：“这么多年一直给明安治疗，已经很麻烦李医生了，只要明安能好起来，就是最好最好的礼物。”
李医生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看病？”
高朗放回蛋糕，拉起叶明安细弱的手腕，将她带至医生对面坐下。
李医生为患者进行了例行检查，又问了每次来都要问的问题，比如是不是还恐高怕黑、是不是还经常做噩梦、对于过去记起的是不是比以前多了一些……
叶明安也和往常一样，迟迟疑疑磕磕绊绊地答着。她说不想出去，总感觉有人跟着她；她说陌生人很可怕，一双双眼睛像她梦里的怪兽一样凶；她说不要住楼上、不要睡床，双脚离开地面就很危险；又说晚上太黑，要是也有太阳就好了，灯不好，离人太近了，怕会被烧伤……
面对为她治疗十余年的私人医生，叶明安还是紧张到口吃，说话也完全没有逻辑。
李医生耐心地听完病人混乱的、甚至是答非所问的回答，问：“上次开的药都按时吃了吗？”
叶明安点点头，一边的保姆拿出两个空药瓶，轻轻放在桌面上。
李医生又递过来两瓶新药，保姆已经倒了水过来。
叶明安神色木然地接过水杯，拧开药瓶，当着三个人的面，吃了两颗药下去。而后，默不作声地转身，回房间了。
高朗边送李医生边问：“明安的病，有好转吗？”
李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种创伤后遗障碍，尤其是儿童时期留下的很难治愈。现在只能按时用药，维持相对稳定。”
高朗点点头，神色黯然。
叶明安回到半地下室，关好房门，径直走入卫生间。
纤细的手指伸入喉咙，熟练地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呕入马桶，按下冲水键。
瘦弱的女孩儿低垂着头，看着流水形成的旋涡，直至，一切消失不见。
抬起头，她嘴角向上弯一弯，带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却升起了一层水蒙，也不知是强行呕吐之故，或是，其他。
再回到楼上时，叶明安换了一件衣服，依旧是能将全身遮住的黑色袍服。
高朗招呼她：“明安，我们来吃蛋糕！给你庆祝生日。”边说边拆蛋糕盒子。
女保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时间来不及了，董事长交待叶小姐今天要去他那儿开会，蛋糕还是回来再吃吧。”
高朗的笑容一凝，转首看向叶明安。
后者的神色依旧木然，只是黑衣下的双手紧紧握着。
明朗的笑容再度出现在高朗的脸上：“那我陪明安一起去吧，田阿姨，麻烦给明安带点儿吃的，早餐只能在车上解决了。”
车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沙沙声。高朗侧头看了看蜷在副驾驶位，双手捧着面包小口咀嚼的女孩，脸上带出几分温柔的神色——这样的明安，像只小小的，仓鼠。
叶明安抬头看过来，高朗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般，转回头看向前方的路面，嘴里闲闲地道：“明安长大了，都可以去唯华参加股东大会了。”
将手里余下的半块面包放好，叶明安道：“当初的股份代管协议就是这样签订的，二十岁要自己去做股东，其实，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现在的唯华，是方家的。”
“虽然方董事长管理了唯华十几年，而且有最多的股份，但明安是第二大股东，也很厉害啊。”高朗的声音轻快，“只要有机会参与唯华业务，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有多聪明！对了，明安，今天开会议题是什么，你事先有准备吗？”
“是庆田项目定标的事。”叶明安一双眸子幽黑明亮，“今天开标，唯华志在必得，也很有把握，说是要在股东大会上宣布喜讯。不过，我并不看好，我觉得这项目会出问题。”
“为什么？”高朗问。
叶明安放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以中指姆指扣住食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之前包括唯华在内是三家公司入围，这三家都跟了庆田项目半年以上，可就在前几天，却忽然加了一家叫韩韵的公司进来，直接进入最后一轮。这很反常，而反常的，必定会有问题。我有预感，唯华会败给这家新公司。”
高朗有点焦急：“那，你有没有提醒一下方董事长？”
叶明安轻笑：“方唯栋纵横商场三十年，怎么会需要一个二十岁的商场白丁来提醒？不过，这项目是灿姐负责的，我前天给她发了个消息，至于她会不会在意，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是个病人，我的话没人会信……”
高朗伸手拍了下叶明安微缩起的肩膀：“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明安说的我都信！我们明安是最聪明的，谁不信她，谁才傻！”
叶明安的情绪依旧低落：“在别人眼里，我才是个傻子吧，怕黑怕高，电梯不敢坐，话也说不清，总是结巴……”
“那是你和他们不熟！因为紧张才会那样，你和我说话就从来不口吃。”高朗说。
女孩儿抬起头，目光变得温暖起来——你和别人怎么一样呢？你是我的家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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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进一栋别墅底层的地下室，由于那窗只有一半露出地面，室内变得一半明、一半暗。
一个女孩躺在靠窗的地辅上。房间里很暖，她没有盖被子，黑色的长袍却将浑身遮得密密实实，只露出脚踝和一小截胳膊，她的肩膀很瘦弱，像某种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阳光按照它的轨迹缓缓爬上来，照亮了女孩儿一半的脸庞，小小的面孔尖尖的下颌，苍白却细嫩晶莹的肌肤，尤其是那只澄澈清明的眼眸，看上去，竟然很美。
这一半的美丽，与另一半的幽暗，汇成了一种奇特的明艳。
敲门声响起，女孩默默起身，脚步与是开门都是无声无息的。
门外的女保姆微微躬身：“叶小姐，李医生和高先生都已经到了。”
叶明安点点头，随保姆上楼。
一楼的大厅里坐着两位男子。二十余岁星眉朗目的年轻人看到叶明安便站起身，向前急迈了几步，又转回身拎起桌上的蛋糕盒子，捧在手里笑道：“明安，生日快乐！”
叶明安嘴角翘起，眼中现出笑意，向男子身后瞟了一眼，又收拢了笑容，微低下头。
四十余岁的男子轻咳一声，道：“原来今天是叶小姐生日，我也没带礼物过来。”
高朗回身，表情真挚：“这么多年一直给明安治疗，已经很麻烦李医生了，只要明安能好起来，就是最好最好的礼物。”
李医生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看病？”
高朗放回蛋糕，拉起叶明安细弱的手腕，将她带至医生对面坐下。
李医生为患者进行了例行检查，又问了每次来都要问的问题，比如是不是还恐高怕黑、是不是还经常做噩梦、对于过去记起的是不是比以前多了一些……
叶明安也和往常一样，迟迟疑疑磕磕绊绊地答着。她说不想出去，总感觉有人跟着她；她说陌生人很可怕，一双双眼睛像她梦里的怪兽一样凶；她说不要住楼上、不要睡床，双脚离开地面就很危险；又说晚上太黑，要是也有太阳就好了，灯不好，离人太近了，怕会被烧伤……
面对为她治疗十余年的私人医生，叶明安还是紧张到口吃，说话也完全没有逻辑。
李医生耐心地听完病人混乱的、甚至是答非所问的回答，问：“上次开的药都按时吃了吗？”
叶明安点点头，一边的保姆拿出两个空药瓶，轻轻放在桌面上。
李医生又递过来两瓶新药，保姆已经倒了水过来。
叶明安神色木然地接过水杯，拧开药瓶，当着三个人的面，吃了两颗药下去。而后，默不作声地转身，回房间了。
高朗边送李医生边问：“明安的病，有好转吗？”
李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种创伤后遗障碍，尤其是儿童时期留下的很难治愈。现在只能按时用药，维持相对稳定。”
高朗点点头，神色黯然。
叶明安回到半地下室，关好房门，径直走入卫生间。
纤细的手指伸入喉咙，熟练地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呕入马桶，按下冲水键。
瘦弱的女孩儿低垂着头，看着流水形成的旋涡，直至，一切消失不见。
抬起头，她嘴角向上弯一弯，带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却升起了一层水蒙，也不知是强行呕吐之故，或是，其他。
再回到楼上时，叶明安换了一件衣服，依旧是能将全身遮住的黑色袍服。
高朗招呼她：“明安，我们来吃蛋糕！给你庆祝生日。”边说边拆蛋糕盒子。
女保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时间来不及了，董事长交待叶小姐今天要去他那儿开会，蛋糕还是回来再吃吧。”
高朗的笑容一凝，转首看向叶明安。
后者的神色依旧木然，只是黑衣下的双手紧紧握着。
明朗的笑容再度出现在高朗的脸上：“那我陪明安一起去吧，田阿姨，麻烦给明安带点儿吃的，早餐只能在车上解决了。”
车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沙沙声。高朗侧头看了看蜷在副驾驶位，双手捧着面包小口咀嚼的女孩，脸上带出几分温柔的神色——这样的明安，像只小小的，仓鼠。
叶明安抬头看过来，高朗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般，转回头看向前方的路面，嘴里闲闲地道：“明安长大了，都可以去唯华参加股东大会了。”
将手里余下的半块面包放好，叶明安道：“当初的股份代管协议就是这样签订的，二十岁要自己去做股东，其实，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现在的唯华，是方家的。”
“虽然方董事长管理了唯华十几年，而且有最多的股份，但明安是第二大股东，也很厉害啊。”高朗的声音轻快，“只要有机会参与唯华业务，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有多聪明！对了，明安，今天开会议题是什么，你事先有准备吗？”
“是庆田项目定标的事。”叶明安一双眸子幽黑明亮，“今天开标，唯华志在必得，也很有把握，说是要在股东大会上宣布喜讯。不过，我并不看好，我觉得这项目会出问题。”
“为什么？”高朗问。
叶明安放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以中指姆指扣住食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之前包括唯华在内是三家公司入围，这三家都跟了庆田项目半年以上，可就在前几天，却忽然加了一家叫韩韵的公司进来，直接进入最后一轮。这很反常，而反常的，必定会有问题。我有预感，唯华会败给这家新公司。”
高朗有点焦急：“那，你有没有提醒一下方董事长？”
叶明安轻笑：“方唯栋纵横商场三十年，怎么会需要一个二十岁的商场白丁来提醒？不过，这项目是灿姐负责的，我前天给她发了个消息，至于她会不会在意，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是个病人，我的话没人会信……”
高朗伸手拍了下叶明安微缩起的肩膀：“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明安说的我都信！我们明安是最聪明的，谁不信她，谁才傻！”
叶明安的情绪依旧低落：“在别人眼里，我才是个傻子吧，怕黑怕高，电梯不敢坐，话也说不清，总是结巴……”
“那是你和他们不熟！因为紧张才会那样，你和我说话就从来不口吃。”高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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