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观湖书院有多远
陈长柏听得入神，在学塾那回从不曾试过这般专心致志。
吴飞侠接着道：“炼气士一途，顾名思义以炼气为修行之根基，往往以驾驭真气祭出术法为杀力手段，寻常炼气士也会以一叠注入真气的符箓为‘压衣刀’。”
陈长柏心神一俱，一只手指头悄然在石凳上行云流水，像是意兴即起，试图勾勒出符箓上的图案轮廓，只不过全是乱画一通的鬼画符。
吴飞侠没有理会陈长柏的小动作，又道：“你也可以将炼气理解为主修内方气胎，要点在于天人合一，口含一口真气融会天地便能厚积薄发，走这条路的多半为天赋凛冽的奇才，只因比起另外两条路，炼气一途更容易扶摇直上一日千里，与读书写字一样，有人六岁便能读四书五经，而有的人悬梁刺股也未必能字字俱通，相同的道理，天资聪敏者能够凭借一口真气春耕秋收，最终硕果累累，而心性愚钝者，你纵是给他十口真气他也未必能开花结果。”
陈长柏追问道：“那修士一途呢？”
吴飞侠语气逐渐变得高亢起来：“至于修士一途，比起天生门槛的炼气士则要亲民一些，但并不代表谁都能迈进修士的门槛，修士二字的意思是指修千般修行法门之士，比如练剑之人统称为剑修、习枪之人统称为枪修，而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物为杀力手段的又统称器修、甚至能够操纵傀儡死物形如活人，如此类推。”
“总而言之能够在各自领域登峰造极者，方能称之为修士，一般修士以孕养杀力为修行功课，亦藉此增长扩大紫府气海，杀力与气胎内外皆修，所以走得要比炼气士一途慢许多。”
吴飞侠又补充道：“修行三条大道，通常会将十楼之上统称为洪荒境界。”
陈长柏忍不住问道：“那纯粹武夫与这二者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吴飞侠点头道：“修行境界一般称之为楼，而炼气士与修士皆能筑基出修行攸关重要的关隘，名为紫府气海，以炼气为修行的炼气士，更能拥有一座与生俱来空前磅礴的紫府，其修行境界的天花板是十三楼，而修士内外兼修，其修行境界与炼气士大同小异，而又由于修士内外兼修的缘故，听闻其山巅可达到闻所未闻的洪荒十四楼，但想要往上爬一层楼，其中要付出的汗水要比练气士多十倍百倍不止，至于武夫只能凭借着淬炼外方体魄，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天花板自然是一眼到头，修行境界高不过十楼，那些浸沉于山下江湖的涛浪，基本都为纯粹武夫，所以炼气士与修士与之相比，才会出现山上神仙这么一个说法，须知一旦踏上十一楼的阶梯，回头再与十楼比高地，简直就是飞鸟难渡的参天山岭。”
陈长柏难以置信道：“若是能够登上修士十四楼，会是如何一个存在？”
吴飞侠解惑道：“放眼这座人间能够跻身十楼之外的修士少之又少，反观炼气士的家底则雄厚得多，只因内外兼修一途实在是太难了，所以说修士山巅洪荒十四的说法是真是假，天晓得，至少迄今为止从未有人以修士的身份登上十四楼。”
陈长柏好奇地问道：“那你是修士还是纯粹武夫？”
吴飞侠挥了挥拳头道：“我乃如假包换的拳修。”
陈长柏目光闪烁。
吴飞侠不忘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讲的便是我们这些以拳制霸的拳修，与剑修等大成者不同，拳修一途讲究的是近身肉搏以力致胜，拳拳到肉才能直乎过瘾。”
陈长柏脸上尽是难以描述的震撼，他从未想过那些修行大道之中，竟还有着如此多的学问考究，实在是大开眼界，突发奇想道：“先前那蓝袍道士可属炼气士一流？”
吴飞侠没想到陈长柏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答道：“算是吧。。。”
见吴飞侠回答得有些犹豫，陈长柏不依不饶寻根到底。
吴飞侠酝酿措辞道：“其实在修行之外，还有一门鲜为人知的大道，寻常人踏上修行一途往往被称作修道习武，习武二字倒是容易理解，可修道二字到底何解，真正领悟者不甚寥寥，修道二字所指的便是这门鲜为人知大道，天道。”
“天道？”陈长柏震惊不已，虽然不知其中深意，但光听着名字就知道很厉害。
吴飞侠简截了当地点拨道：“顺天而行是为天道。”
陈长柏欲言又止，吴飞侠却摆手示意，打住了少年来到嘴边的疑惑：“你不要问我天道是什么，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过是在望字生义，想要深究其意我还真就没有这个本事，能够真正踏上天道者寥寥可数，所以能够踏上天道一路的人，实在是不简单，不管修为深浅，都很不了得。”
陈长柏沉默了下来。
吴飞侠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中：“那个名叫莫天象的道士出自一座真正的仙家宗门，亦是这个人间屈指可数能够同时驾驭两方大道，修士与炼气士齐修的大家。”
吴飞侠的眼中生出一道光芒，似神往又似称许：“好比一棵茁壮成长的树苗，他以天道为干，炼气一途为枝，本命之物一点一点地积攒灵气，如同甘霖雨露，由此步步登天，厚积薄发直至成为苍天巨树。”
陈长柏听得一脸茫然，额头上仿佛凿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吴飞侠摇头道：“多说无益，你听不明白也不打紧，这只是题外话。”
陈长柏耸肩说道：“虽然我捋不清其中的深浅，但我觉得仅靠着超渡鬼怪。。。天道当真能够如此简单明了？”
吴飞侠皱眉道：“天晓得！天道到底是什么，日后等你踏足修行一途便会有你自己的看法。”
陈长柏没有再追问下去。
吴飞侠再次回到正题：“修行十三楼，一楼至五楼被称作下五楼，五楼往上至十楼为中五楼，而上五楼所指顾名思义十楼往上，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说法，只不过迄今为止这座人间都尚未有人能够冲破十三楼这一层束缚，而修士洪荒十四楼的说法，往上是否还有更广阔的的天地不得而知，所以上五楼这一说法的确耐人寻味。”
吴飞侠缓了缓脸色继续道：“而下五楼与中五楼之间隔着一条飞鸟难渡的大分水岭，只要踏上中五楼便能有机会筑造出人人向往的长生塔，真正的长生不老，所以说你小子是走了十辈子的狗屎运，才占得了这么一份天大的机缘，无须踏足中午能便能拥有一座人人趋之若鹜的长生塔。”
陈长柏没有说话，目光中有些复杂的神色。
吴飞侠又道：“如果说修行之人淬炼出长生塔，便是半只脚踏上了仙途，那么那些成为十楼之外的洪荒神仙，便是真正的神仙中人，正因为如此，单靠淬炼体魄却筑基不出长生塔的修行才会被叫做纯粹武夫。”
陈长柏突然问道：“那如今小镇中的蛰龙卧虎实力如何？可有洪荒神仙？”
吴飞侠不以为然道：“除了一尊脚踏上五楼门槛的大佛和一尊接近上五楼菩萨，都是些下三楼的鱼毛小蟹，可到后边就不好说了，随着苦海花期临近，镇子这口水潭肯定会愈发深不见底。”
陈长柏大失所望道：“要在高手如云的小镇中脱颖而出夺得金莲，根本就没有胜算。”
说至此处，吴飞侠与陈长柏不由自主地相视了一眼。
吴飞侠极力开脱道：“你看我干嘛？事先说明，你可别指望我，忘了告诉你那座洞天的守门人十年一换，一向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应允成为那座苦海洞天的守门人，便与其互成契约，修为气运相互牵连，守门人不能掺合金莲之争，否则那座洞天便会被天道压迫崩塌，到期时守门人不仅会成为千古罪人，还会死得很难看，除非你小子从不曾将我当作师父，哪怕是挂名的。”
陈长柏见此法行不通，面露颓唐道：“若我选择踏上修行一途，需要跻身至哪个境界，才能遮蔽住身上的真龙之气？”
吴飞侠脱口而出道：“只要你能够顺利踏上一楼，便能将那道真龙之气遮蔽十之七八，最起码那些如苍蝇嗡嗡作响的小妖嗅不出个究竟来，但若想要真正将那股真龙之气完全遮拢，则需跻身中五境。”
陈长柏心想反正小镇有城隍坐镇，这么些年也不见得听闻周围有什么占山为巢的大妖，只要能避开那些山精鬼魅的折腾就万事大吉了。
陈长柏再次求证道：“如此简单？”
吴飞侠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应该是挺简单的。”
陈长柏心中踏实了起来，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几楼的实力？”
吴飞侠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左右手分别伸出一根食指。
陈长柏哈哈笑道：“原来不过是个二境的拳修，我就说嘛你要是高手又怎会愿意在小镇遭白眼，难怪你就只能在小镇里当那座洞天的守门人。”
吴飞侠的笑容逐渐僵硬，突有一种身子被掏空的感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陈长柏嘿嘿一笑，拍了拍吴飞侠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必气馁，我答应你，只要陈震肯让我踏上修行，我定会帮你扬眉吐气，再怎么也得混个中五境，以后在镇子外有谁敢难为你，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字便是，唉，其实吧你我之间的那份师徒情谊，比起那些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还要淡，谁叫我是个念旧情的烂好人呢。”
吴飞侠敲了敲脑袋，深感头疼却没有去争辩：“那我先在这多谢陈大侠义薄云天。”
陈长柏眉开眼笑。
苦海河水潺潺流。
吴飞侠酝酿了许久，才又开口道：“说句心里话，虽如今你已不是学塾的学生，可有空的时候不妨多去学塾走走，夫子没少惦记着你。”
陈长柏使劲摇头道：“我可不敢招惹那把子规尺。”
吴飞侠移开了目光道：“前不久之桃是不是送过一本手抄札记给你？”
陈长柏如实点头，吴飞侠道出事情：“其实那本札记有一半是老夫子的意思，如果你有认真阅读过其中文字，便会发现其中的学问无一偏差，因为内容全由老夫子亲自查阅，一字不差。”
陈长柏默默低下了头。
吴飞侠又道：“不久后夫子便要离开葫芦镇了，镇子的学塾也会关闭。”
陈长柏如遭雷击，根本不愿相信夫子的这个决定，但吴飞侠与老夫子交情非同一般，总不至于生安白造：“离开小镇去哪？”
吴飞侠平静道：“观湖书院。”
陈长柏始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夫子为什么要离开小镇？观湖书院是怎么一回事？”
吴飞侠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难喻，一一解开陈长柏的疑问。
他告诉陈长柏，其实老夫子是当世大儒，亦是观湖书院的大夫子，而名声煊赫的观湖书院，便是这座人间所有读书人的神往去处，历朝历代不知多少从观湖书院走出来的读书人，成为了新旧王朝的中流砥柱。
至于老夫子为何要离开小镇，吴飞侠却说得有些隐晦，还是如先前所想的一般，他不愿给少年平添包袱，只说观湖书院出现了一些风波，需要老夫子亲自回观湖书院一趟，连老夫子用自身气运撑起葫芦镇一事都不曾提及。
陈长柏又问道：“之桃姑娘是不是也要跟着一块离开葫芦镇？”
吴飞侠点了点头道：“之桃会随老夫子返回观湖书院，这一走或许便不会再回到葫芦镇了。
陈长柏呆若木鸡，脑海中不断浮掠过那个少女的影子：“那。。。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小镇。”
吴飞侠没有丝毫隐瞒，他如实告诉少年，大概会在春分前后，总之应该会在苦海金莲的花期之后。
陈长柏苦笑着说：“走得有些突然。”
吴飞侠道：“夫子的决定的确是有些突然，但这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行之举，身为观湖书院的老先生，风波荡漾之际自然要亲自坐镇中堂，平四方波澜。”
陈长柏固然明白这些道理，可这么些年的师徒情份，除了对夫子的不舍之情外，闻得之桃姑娘竟也要一同返回观湖书院，而且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霎时间心头五味杂陈酸涩难言。
陈长柏心空空荡荡，目光涣散道：“观湖书院离葫芦镇有多远。”
吴飞侠估摸着算了一算：“观湖书院位于北境赵梁王朝辖区内，而赵梁王朝乃这座人间北方实力最为强盛，有望扫荡六合统一北方的王朝之一，比起当今的天盛王朝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葫芦镇位于天盛王朝南部边陲的苦海地界，两者之间不下万里之遥，单凭脚力翻山涉水，实在是遥不可及。
陈长柏颓然靠在勾阑上，平日神采奕奕的双眸黯淡失色。
吴飞侠一针见血点破了陈长柏的心思：“是不是担心往后再也见不到之桃姑娘了。”
陈长柏没有说话，目光于廊桥内神游无主。
吴飞侠笑言：“你陈长柏先前不是还说着最差也得混个中五楼吗，怎么这会就垂头丧气了？你要是能够再加把力跻身上五楼，从人间之南到人间之北，还不是一个跟斗手到拿来的事情？”
陈长柏半信半疑，双眸之间再次亮起神采，吴飞侠没有多加解释，脚下的路得亲自走过一趟才能知道长短，旁人指指点点难免会画蛇添足平添云雾。
陈长柏起身来到勾阑边，凝望着河面上紧依相邻的青莲。
他始终不解之桃为何会识得那些山精鬼魅的来头，当那头海妖袭来时她非但没有胆怯慌乱，反而清楚指出那头海妖的来历及要害，如背得滚瓜烂熟的三字经一般脱口而出，实在是匪夷所思。
虽然她说这在山海志异中有详细记载，但陈长柏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经推敲的地方。
陈长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好奇同在镇子长大的之桃姑娘，为何眼界能够如此广阔。
陈长柏试着向吴飞侠吐露心声，但张嘴结舌始终说不清原委：“之桃姑娘她。。。是不是。。。特别见多识广？”
吴飞侠笑着说道：“之桃的眼界的确要比镇子的学生高出许多，全因她是老夫子的孙女，夫子年轻时从生他养他的葫芦镇一路往北求学，成为名声煊赫的当世大儒后又南归故地开枝散叶，这一路上翻山涉水历尽百折千回，有什么险滩天堑不曾见过，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曾遇过，如今在学塾教书授业，清闲逍遥，闲来无事便会与之桃说起年轻时的际遇经历，而之桃自幼聪慧敏锐，又好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久而久之虽未曾亲眼目睹过镇子外的天地，却早已是耳濡目染，遇上那头海妖的时候自然不会自乱阵脚。”
吴飞侠又举了个极其生动的比方，你陈长柏在苏生巷豆腐铺子长大，即便不曾下功夫去学磨酿豆腐的手艺，但多多少少都能学到了一些的精髓吧。
陈长柏心情好了一些，不再如先前那样郁郁寡欢，既然之桃姑娘离开葫芦镇已成事实，那他唯有看开一些。
眼下陈长柏要做的便是说服陈震，让他能够心安理得地踏上修行之路，努力跻身中五境，正如吴飞侠所说，隔着万里之遥又如何，我有着通天神通，从人间之南到人间之北，不都只是一个跟斗的距离罢了，又何惧之有？
陈长柏解开了心结，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灿烂由心而发，缘于那位流裙少女。
陈长柏离去前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双眸眯成一线极为认真：“除了那些外乡面孔，镇子中可还有土生土长的高手，比如说苏生巷？”
吴飞侠皱了皱眉道：“应该有吧。”
陈长柏目绽光彩：“谁？”
吴飞侠努了努嘴道：“你爹不就是做豆腐的高手？”
陈长柏彻底死心，耷拉着脑袋离去。
吴飞侠望着少年的背影喊道：“要是你爹同意了，我再教你两招杀人技啊？”
陈长柏头也不回地离开廊桥。
吴飞侠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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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飞侠接着道：“炼气士一途，顾名思义以炼气为修行之根基，往往以驾驭真气祭出术法为杀力手段，寻常炼气士也会以一叠注入真气的符箓为‘压衣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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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飞侠没有理会陈长柏的小动作，又道：“你也可以将炼气理解为主修内方气胎，要点在于天人合一，口含一口真气融会天地便能厚积薄发，走这条路的多半为天赋凛冽的奇才，只因比起另外两条路，炼气一途更容易扶摇直上一日千里，与读书写字一样，有人六岁便能读四书五经，而有的人悬梁刺股也未必能字字俱通，相同的道理，天资聪敏者能够凭借一口真气春耕秋收，最终硕果累累，而心性愚钝者，你纵是给他十口真气他也未必能开花结果。”
陈长柏追问道：“那修士一途呢？”
吴飞侠语气逐渐变得高亢起来：“至于修士一途，比起天生门槛的炼气士则要亲民一些，但并不代表谁都能迈进修士的门槛，修士二字的意思是指修千般修行法门之士，比如练剑之人统称为剑修、习枪之人统称为枪修，而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物为杀力手段的又统称器修、甚至能够操纵傀儡死物形如活人，如此类推。”
“总而言之能够在各自领域登峰造极者，方能称之为修士，一般修士以孕养杀力为修行功课，亦藉此增长扩大紫府气海，杀力与气胎内外皆修，所以走得要比炼气士一途慢许多。”
吴飞侠又补充道：“修行三条大道，通常会将十楼之上统称为洪荒境界。”
陈长柏忍不住问道：“那纯粹武夫与这二者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吴飞侠点头道：“修行境界一般称之为楼，而炼气士与修士皆能筑基出修行攸关重要的关隘，名为紫府气海，以炼气为修行的炼气士，更能拥有一座与生俱来空前磅礴的紫府，其修行境界的天花板是十三楼，而修士内外兼修，其修行境界与炼气士大同小异，而又由于修士内外兼修的缘故，听闻其山巅可达到闻所未闻的洪荒十四楼，但想要往上爬一层楼，其中要付出的汗水要比练气士多十倍百倍不止，至于武夫只能凭借着淬炼外方体魄，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天花板自然是一眼到头，修行境界高不过十楼，那些浸沉于山下江湖的涛浪，基本都为纯粹武夫，所以炼气士与修士与之相比，才会出现山上神仙这么一个说法，须知一旦踏上十一楼的阶梯，回头再与十楼比高地，简直就是飞鸟难渡的参天山岭。”
陈长柏难以置信道：“若是能够登上修士十四楼，会是如何一个存在？”
吴飞侠解惑道：“放眼这座人间能够跻身十楼之外的修士少之又少，反观炼气士的家底则雄厚得多，只因内外兼修一途实在是太难了，所以说修士山巅洪荒十四的说法是真是假，天晓得，至少迄今为止从未有人以修士的身份登上十四楼。”
陈长柏好奇地问道：“那你是修士还是纯粹武夫？”
吴飞侠挥了挥拳头道：“我乃如假包换的拳修。”
陈长柏目光闪烁。
吴飞侠不忘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讲的便是我们这些以拳制霸的拳修，与剑修等大成者不同，拳修一途讲究的是近身肉搏以力致胜，拳拳到肉才能直乎过瘾。”
陈长柏脸上尽是难以描述的震撼，他从未想过那些修行大道之中，竟还有着如此多的学问考究，实在是大开眼界，突发奇想道：“先前那蓝袍道士可属炼气士一流？”
吴飞侠没想到陈长柏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答道：“算是吧。。。”
见吴飞侠回答得有些犹豫，陈长柏不依不饶寻根到底。
吴飞侠酝酿措辞道：“其实在修行之外，还有一门鲜为人知的大道，寻常人踏上修行一途往往被称作修道习武，习武二字倒是容易理解，可修道二字到底何解，真正领悟者不甚寥寥，修道二字所指的便是这门鲜为人知大道，天道。”
“天道？”陈长柏震惊不已，虽然不知其中深意，但光听着名字就知道很厉害。
吴飞侠简截了当地点拨道：“顺天而行是为天道。”
陈长柏欲言又止，吴飞侠却摆手示意，打住了少年来到嘴边的疑惑：“你不要问我天道是什么，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过是在望字生义，想要深究其意我还真就没有这个本事，能够真正踏上天道者寥寥可数，所以能够踏上天道一路的人，实在是不简单，不管修为深浅，都很不了得。”
陈长柏沉默了下来。
吴飞侠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中：“那个名叫莫天象的道士出自一座真正的仙家宗门，亦是这个人间屈指可数能够同时驾驭两方大道，修士与炼气士齐修的大家。”
吴飞侠的眼中生出一道光芒，似神往又似称许：“好比一棵茁壮成长的树苗，他以天道为干，炼气一途为枝，本命之物一点一点地积攒灵气，如同甘霖雨露，由此步步登天，厚积薄发直至成为苍天巨树。”
陈长柏听得一脸茫然，额头上仿佛凿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吴飞侠摇头道：“多说无益，你听不明白也不打紧，这只是题外话。”
陈长柏耸肩说道：“虽然我捋不清其中的深浅，但我觉得仅靠着超渡鬼怪。。。天道当真能够如此简单明了？”
吴飞侠皱眉道：“天晓得！天道到底是什么，日后等你踏足修行一途便会有你自己的看法。”
陈长柏没有再追问下去。
吴飞侠再次回到正题：“修行十三楼，一楼至五楼被称作下五楼，五楼往上至十楼为中五楼，而上五楼所指顾名思义十楼往上，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说法，只不过迄今为止这座人间都尚未有人能够冲破十三楼这一层束缚，而修士洪荒十四楼的说法，往上是否还有更广阔的的天地不得而知，所以上五楼这一说法的确耐人寻味。”
吴飞侠缓了缓脸色继续道：“而下五楼与中五楼之间隔着一条飞鸟难渡的大分水岭，只要踏上中五楼便能有机会筑造出人人向往的长生塔，真正的长生不老，所以说你小子是走了十辈子的狗屎运，才占得了这么一份天大的机缘，无须踏足中午能便能拥有一座人人趋之若鹜的长生塔。”
陈长柏没有说话，目光中有些复杂的神色。
吴飞侠又道：“如果说修行之人淬炼出长生塔，便是半只脚踏上了仙途，那么那些成为十楼之外的洪荒神仙，便是真正的神仙中人，正因为如此，单靠淬炼体魄却筑基不出长生塔的修行才会被叫做纯粹武夫。”
陈长柏突然问道：“那如今小镇中的蛰龙卧虎实力如何？可有洪荒神仙？”
吴飞侠不以为然道：“除了一尊脚踏上五楼门槛的大佛和一尊接近上五楼菩萨，都是些下三楼的鱼毛小蟹，可到后边就不好说了，随着苦海花期临近，镇子这口水潭肯定会愈发深不见底。”
陈长柏大失所望道：“要在高手如云的小镇中脱颖而出夺得金莲，根本就没有胜算。”
说至此处，吴飞侠与陈长柏不由自主地相视了一眼。
吴飞侠极力开脱道：“你看我干嘛？事先说明，你可别指望我，忘了告诉你那座洞天的守门人十年一换，一向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应允成为那座苦海洞天的守门人，便与其互成契约，修为气运相互牵连，守门人不能掺合金莲之争，否则那座洞天便会被天道压迫崩塌，到期时守门人不仅会成为千古罪人，还会死得很难看，除非你小子从不曾将我当作师父，哪怕是挂名的。”
陈长柏见此法行不通，面露颓唐道：“若我选择踏上修行一途，需要跻身至哪个境界，才能遮蔽住身上的真龙之气？”
吴飞侠脱口而出道：“只要你能够顺利踏上一楼，便能将那道真龙之气遮蔽十之七八，最起码那些如苍蝇嗡嗡作响的小妖嗅不出个究竟来，但若想要真正将那股真龙之气完全遮拢，则需跻身中五境。”
陈长柏心想反正小镇有城隍坐镇，这么些年也不见得听闻周围有什么占山为巢的大妖，只要能避开那些山精鬼魅的折腾就万事大吉了。
陈长柏再次求证道：“如此简单？”
吴飞侠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应该是挺简单的。”
陈长柏心中踏实了起来，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几楼的实力？”
吴飞侠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左右手分别伸出一根食指。
陈长柏哈哈笑道：“原来不过是个二境的拳修，我就说嘛你要是高手又怎会愿意在小镇遭白眼，难怪你就只能在小镇里当那座洞天的守门人。”
吴飞侠的笑容逐渐僵硬，突有一种身子被掏空的感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陈长柏嘿嘿一笑，拍了拍吴飞侠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必气馁，我答应你，只要陈震肯让我踏上修行，我定会帮你扬眉吐气，再怎么也得混个中五境，以后在镇子外有谁敢难为你，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字便是，唉，其实吧你我之间的那份师徒情谊，比起那些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还要淡，谁叫我是个念旧情的烂好人呢。”
吴飞侠敲了敲脑袋，深感头疼却没有去争辩：“那我先在这多谢陈大侠义薄云天。”
陈长柏眉开眼笑。
苦海河水潺潺流。
吴飞侠酝酿了许久，才又开口道：“说句心里话，虽如今你已不是学塾的学生，可有空的时候不妨多去学塾走走，夫子没少惦记着你。”
陈长柏使劲摇头道：“我可不敢招惹那把子规尺。”
吴飞侠移开了目光道：“前不久之桃是不是送过一本手抄札记给你？”
陈长柏如实点头，吴飞侠道出事情：“其实那本札记有一半是老夫子的意思，如果你有认真阅读过其中文字，便会发现其中的学问无一偏差，因为内容全由老夫子亲自查阅，一字不差。”
陈长柏默默低下了头。
吴飞侠又道：“不久后夫子便要离开葫芦镇了，镇子的学塾也会关闭。”
陈长柏如遭雷击，根本不愿相信夫子的这个决定，但吴飞侠与老夫子交情非同一般，总不至于生安白造：“离开小镇去哪？”
吴飞侠平静道：“观湖书院。”
陈长柏始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夫子为什么要离开小镇？观湖书院是怎么一回事？”
吴飞侠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难喻，一一解开陈长柏的疑问。
他告诉陈长柏，其实老夫子是当世大儒，亦是观湖书院的大夫子，而名声煊赫的观湖书院，便是这座人间所有读书人的神往去处，历朝历代不知多少从观湖书院走出来的读书人，成为了新旧王朝的中流砥柱。
至于老夫子为何要离开小镇，吴飞侠却说得有些隐晦，还是如先前所想的一般，他不愿给少年平添包袱，只说观湖书院出现了一些风波，需要老夫子亲自回观湖书院一趟，连老夫子用自身气运撑起葫芦镇一事都不曾提及。
陈长柏又问道：“之桃姑娘是不是也要跟着一块离开葫芦镇？”
吴飞侠点了点头道：“之桃会随老夫子返回观湖书院，这一走或许便不会再回到葫芦镇了。
陈长柏呆若木鸡，脑海中不断浮掠过那个少女的影子：“那。。。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小镇。”
吴飞侠没有丝毫隐瞒，他如实告诉少年，大概会在春分前后，总之应该会在苦海金莲的花期之后。
陈长柏苦笑着说：“走得有些突然。”
吴飞侠道：“夫子的决定的确是有些突然，但这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行之举，身为观湖书院的老先生，风波荡漾之际自然要亲自坐镇中堂，平四方波澜。”
陈长柏固然明白这些道理，可这么些年的师徒情份，除了对夫子的不舍之情外，闻得之桃姑娘竟也要一同返回观湖书院，而且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霎时间心头五味杂陈酸涩难言。
陈长柏心空空荡荡，目光涣散道：“观湖书院离葫芦镇有多远。”
吴飞侠估摸着算了一算：“观湖书院位于北境赵梁王朝辖区内，而赵梁王朝乃这座人间北方实力最为强盛，有望扫荡六合统一北方的王朝之一，比起当今的天盛王朝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葫芦镇位于天盛王朝南部边陲的苦海地界，两者之间不下万里之遥，单凭脚力翻山涉水，实在是遥不可及。
陈长柏颓然靠在勾阑上，平日神采奕奕的双眸黯淡失色。
吴飞侠一针见血点破了陈长柏的心思：“是不是担心往后再也见不到之桃姑娘了。”
陈长柏没有说话，目光于廊桥内神游无主。
吴飞侠笑言：“你陈长柏先前不是还说着最差也得混个中五楼吗，怎么这会就垂头丧气了？你要是能够再加把力跻身上五楼，从人间之南到人间之北，还不是一个跟斗手到拿来的事情？”
陈长柏半信半疑，双眸之间再次亮起神采，吴飞侠没有多加解释，脚下的路得亲自走过一趟才能知道长短，旁人指指点点难免会画蛇添足平添云雾。
陈长柏起身来到勾阑边，凝望着河面上紧依相邻的青莲。
他始终不解之桃为何会识得那些山精鬼魅的来头，当那头海妖袭来时她非但没有胆怯慌乱，反而清楚指出那头海妖的来历及要害，如背得滚瓜烂熟的三字经一般脱口而出，实在是匪夷所思。
虽然她说这在山海志异中有详细记载，但陈长柏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经推敲的地方。
陈长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好奇同在镇子长大的之桃姑娘，为何眼界能够如此广阔。
陈长柏试着向吴飞侠吐露心声，但张嘴结舌始终说不清原委：“之桃姑娘她。。。是不是。。。特别见多识广？”
吴飞侠笑着说道：“之桃的眼界的确要比镇子的学生高出许多，全因她是老夫子的孙女，夫子年轻时从生他养他的葫芦镇一路往北求学，成为名声煊赫的当世大儒后又南归故地开枝散叶，这一路上翻山涉水历尽百折千回，有什么险滩天堑不曾见过，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曾遇过，如今在学塾教书授业，清闲逍遥，闲来无事便会与之桃说起年轻时的际遇经历，而之桃自幼聪慧敏锐，又好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久而久之虽未曾亲眼目睹过镇子外的天地，却早已是耳濡目染，遇上那头海妖的时候自然不会自乱阵脚。”
吴飞侠又举了个极其生动的比方，你陈长柏在苏生巷豆腐铺子长大，即便不曾下功夫去学磨酿豆腐的手艺，但多多少少都能学到了一些的精髓吧。
陈长柏心情好了一些，不再如先前那样郁郁寡欢，既然之桃姑娘离开葫芦镇已成事实，那他唯有看开一些。
眼下陈长柏要做的便是说服陈震，让他能够心安理得地踏上修行之路，努力跻身中五境，正如吴飞侠所说，隔着万里之遥又如何，我有着通天神通，从人间之南到人间之北，不都只是一个跟斗的距离罢了，又何惧之有？
陈长柏解开了心结，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灿烂由心而发，缘于那位流裙少女。
陈长柏离去前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双眸眯成一线极为认真：“除了那些外乡面孔，镇子中可还有土生土长的高手，比如说苏生巷？”
吴飞侠皱了皱眉道：“应该有吧。”
陈长柏目绽光彩：“谁？”
吴飞侠努了努嘴道：“你爹不就是做豆腐的高手？”
陈长柏彻底死心，耷拉着脑袋离去。
吴飞侠望着少年的背影喊道：“要是你爹同意了，我再教你两招杀人技啊？”
陈长柏头也不回地离开廊桥。
吴飞侠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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