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萍水相逢的买卖
陈长柏怔了怔，很快便警惕起来，且不说这位素袍公子的身份深浅，一位来自京城素未谋面的外乡人，莫名其妙地说有求于自己，又如何能叫陈长柏不把心提到嗓子眼去。
这世道险恶已不是一天半天的事，须知自从天盛新帝上任以来，以修行之士为本立国，其中有着千种万般的可能，况且陈长柏身上又内藏乾坤，实在不得不防。
况且他还有这葫芦镇周遭品相最好的神仙胆，总而言之多留个心眼是对的。
龙浩天心思玲珑，笑着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长柏仍是不愿放松警惕，皱着眉说道：“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在此之前更是素未谋面，可葫芦镇向来海纳百川，公子既然受王大人之邀游历至此那便是葫芦镇的客人，公子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开门见山，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龙浩天闻言又做了一楫礼，道：“不瞒你说，我知道你与小镇学塾那些只识四书五经的同龄人不一样，所以我才决定来找你帮我这个忙。”
陈长柏微微震惊，却没有出言打断。
龙浩天轻轻婆娑着光滑无暇的象牙折扇道：“我当然没有这般火候纯青的眼力，是我那位先生说你身上有着很特别的地方，盈溢着某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龙浩天一语中的道：“听闻汪洋苦海曾出过一条惊世骇俗的恶蛟，后来被上神破格敕封为镇守一方的龙王，而它金身所在的神祇庙宇便坐落于葫芦镇中，其实我有去过一趟那座龙王庙，已是物是人非只剩一片废墟，就连金身也不知所踪。”
龙浩天目绽光芒道：“若是我那位先生没有看错的话，你身上盈溢的那股气息，应该便是苦海龙王的真龙之气，那位被打碎金身的苦海龙王，选择将一息尚存的元神寄附在你的身上。”
陈长柏心中大吃了一惊，尽量压下脸上的震惊神情，他不愿在一个外人的面前表露出任何慌乱之色。
龙浩天神情闲淡地指了下苦海河道：“如此想来，你应该对小镇的秘密，以及小镇里头形形色色卧虎藏龙的人物，甚至是小镇外的大千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
陈长柏点了点头，但目光随即变得深沉起来：“不错，自从吞下了那枚龙珠后，我碰上了种种千奇百怪的事情，也对小镇的深浅有了大致的了解，看来你与那些前来争夺苦海金莲的外乡人一样，绝非什么等闲之辈。”
龙浩天爽朗一笑道：“最起码我不是为了苦海金莲而来，不是吗？”
陈长柏冷笑道：“这么说，龙公子的这个忙我是非帮不可了？”
龙浩天摇了摇头：“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信字，若是你不情我不愿又如何能够叫做买卖呢？我又不是那拦路劫匪，尽做那霸王硬上弓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要不然我也不会独自一人前来见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你一样，和那些小镇高手相比，手无缚鸡之力，这个忙你帮与不帮，大可自个斟酌。”
陈长柏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悄悄摸入袖中，在经历过海边那场恶战后，回到家中惊魂未定的陈长柏便在袖中藏了一把压衣刀，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便要先发制人。
龙浩天的目光云淡风轻地落在陈长柏的袖子上，更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故意背对着蠢蠢欲动的陈长柏，让陈长柏彻底放下心来：“王大人说你与石头巷的吴铁师颇有交情，所以我想请你说服吴铁师，用那只天工剑炉帮我铸一把剑，仅此而已。”
陈长柏深入袖口的手才又伸了出来，不明就里道：“铸剑？”
龙浩天重新回过了身，与陈长柏对视道：“你就说是一位来自京城的龙姓公子请他铸剑，只要你能说服他，这桩买卖就算成了，我会用一株苦海金莲作为报酬。”
说罢龙浩天又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抛到陈长柏的怀中：“这是订金。”
陈长柏心头微动，接过这枚无暇美玉，抬头看了眼龙浩天，有些摸不着门道。
龙浩天颌首道：“这枚玉佩是修行之人的法宝，品相也属上等之流，对你而言更是‘灵丹妙药’多多益善，即使比不过踏上修行之途这种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可它多多少少能够压下你身上的真龙之气，让你不用时刻头痛防备着妖魔鬼怪袭扰。”
在得知玉佩的神奇用途后，陈长柏大喜不已，素袍公子此举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可算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如获至宝般将玉佩撰在手心。
龙浩天又拱了拱手，微笑道：“这便是我的诚意，苦海金莲花期将至，还请你尽快说服吴铁师。”
陈长柏将玉佩收入怀中，答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小镇的长街今夜张灯结彩，学塾那头却冷冷清清。
内堂处灯火昏沉，有两位老者盘膝对坐，中间摆着一道纵横交错的棋盘，其中黑白相杀难分胜负。
坐于棋盘前的两人衣束相近，皆宽衣博带头束木钗，就连佝偻的背影也有几分神似。
两人曾同窗共砚。
小镇百姓称之为老夫子的老儒执白子，斩钉截铁清脆落子，名叫蒯棘的老儒斟酌再三犹豫不决才落下黑子，可指尖才从棋盘收回，眉间却阴霾不散。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白子合围黑子形单，胜负不容乐观。
老夫子再下一子，胜负分明。
蒯棘仍不愿从棋盘中收回视线，试图步步推演出胜负之由。
老夫子缓缓抬头，平静地问道：“胜负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蒯棘没有抬头。
老夫子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蒯棘终于抬首与老夫子对视，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
老夫子淡然道：“因为我心清如明镜，而你浑浊不清。”
蒯棘的目光变得晦涩不明：“既然你在葫芦镇偷得浮生半日闲，就不要再回观湖学宫掺合这趟浑水了，陛下是不会让这么多年的心血部署毁于一旦的，更不会让那座高山得偿所愿，这一路上注定凶险莫测，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这条归途是一条真正的不归路，哪有什么糅合儒术求同存异一说，若在那三座大山上真的有这么一个说法，当初那位求证三教合一的剑仙，何故会落得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说实话，就连我也惊讶至极，你的学问竟能在这片荒芜之地有开花结果的苗头，亦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堂而皇之地请你回观湖学宫，真正的目的不难明白，不过是想先发制人将那一丝燃起的苗头扼杀于摇篮中罢了。”
蒯棘补充道：“亦因为你是古老夫子，所以他们赌你一定会北返。”
老夫子沉默不言，静候下文。
蒯棘明言道：“只要你愿意安守本分留在小镇，当陛下对峙那座大山的质子，待天盛挥军北上，你腹中的学问便才真正能有吐气扬眉的机会。”
老夫子抚须笑道：“原来你今夜是来当说客的。”
蒯棘起身便要离去。
老夫子平静道：“天下人的心就是我的心，所以我必须要走这一趟。”
蒯棘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冷笑道：“迂腐。”
老夫子却说道：“先生他老人家曾说过，学问就是学问，简单一些吧。”
蒯棘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道：“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读书，便是要让这个人间分出胜负，真正太平。”
老夫子望着另一个相似的身影离去，面无表情。
————————
回到苏生巷子，陈长柏在巷口徘徊了许久，这一路上反复酝酿措辞，想着该如说服陈震让他踏上武路，本来已经倒背如流胸有成竹，这回到了家门口却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豆腐铺子的门半敞着，陈长柏好奇不已，他离开时明明已将大门关好，这门怎么又自己打开了？难道是遭贼了？
陈长柏随手便抄起一块板砖，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突然一个人影走了出来，陈长柏举起板砖便摔下，板砖应声摔成两半，只听得那人捂着脑袋嗷嗷大叫。
当陈长柏看清那人的脸容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念叨了一句：“黎叔叔？”
黎马捂着脑袋问道：“陈长柏你在做什么？”
陈长柏这才回过了神来，急忙解释道：“我。。。我以为家里头遭贼了。”
除了板砖砸下时那声惨叫，黎马只是捂着脑袋不见流血：“你小子好歹看清楚再砸行不行？”
说罢黎马便匆匆离开了苏生巷。
陈长柏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大步挺胸走进门口，陈震正在举杯独酌醉态正酣，举着杯摇摇晃晃的样子，显然这两人先前才对饮过一场，陈长柏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陈震嗜酒如命，一旦喝起酒来不分昼夜，喝了倒醒了接着喝都是常事。
换作平常陈长柏也就眼不见为净了，只不过眼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啊，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陈长柏一个弓步向前，夺下陈震的酒杯。
陈震大声嚷嚷道：“你小子做什么？”
陈长柏倒了杯茶水给陈震，一脸肃穆道：“先喝了，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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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浩天心思玲珑，笑着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长柏仍是不愿放松警惕，皱着眉说道：“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在此之前更是素未谋面，可葫芦镇向来海纳百川，公子既然受王大人之邀游历至此那便是葫芦镇的客人，公子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开门见山，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龙浩天闻言又做了一楫礼，道：“不瞒你说，我知道你与小镇学塾那些只识四书五经的同龄人不一样，所以我才决定来找你帮我这个忙。”
陈长柏微微震惊，却没有出言打断。
龙浩天轻轻婆娑着光滑无暇的象牙折扇道：“我当然没有这般火候纯青的眼力，是我那位先生说你身上有着很特别的地方，盈溢着某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龙浩天一语中的道：“听闻汪洋苦海曾出过一条惊世骇俗的恶蛟，后来被上神破格敕封为镇守一方的龙王，而它金身所在的神祇庙宇便坐落于葫芦镇中，其实我有去过一趟那座龙王庙，已是物是人非只剩一片废墟，就连金身也不知所踪。”
龙浩天目绽光芒道：“若是我那位先生没有看错的话，你身上盈溢的那股气息，应该便是苦海龙王的真龙之气，那位被打碎金身的苦海龙王，选择将一息尚存的元神寄附在你的身上。”
陈长柏心中大吃了一惊，尽量压下脸上的震惊神情，他不愿在一个外人的面前表露出任何慌乱之色。
龙浩天神情闲淡地指了下苦海河道：“如此想来，你应该对小镇的秘密，以及小镇里头形形色色卧虎藏龙的人物，甚至是小镇外的大千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
陈长柏点了点头，但目光随即变得深沉起来：“不错，自从吞下了那枚龙珠后，我碰上了种种千奇百怪的事情，也对小镇的深浅有了大致的了解，看来你与那些前来争夺苦海金莲的外乡人一样，绝非什么等闲之辈。”
龙浩天爽朗一笑道：“最起码我不是为了苦海金莲而来，不是吗？”
陈长柏冷笑道：“这么说，龙公子的这个忙我是非帮不可了？”
龙浩天摇了摇头：“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信字，若是你不情我不愿又如何能够叫做买卖呢？我又不是那拦路劫匪，尽做那霸王硬上弓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要不然我也不会独自一人前来见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你一样，和那些小镇高手相比，手无缚鸡之力，这个忙你帮与不帮，大可自个斟酌。”
陈长柏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悄悄摸入袖中，在经历过海边那场恶战后，回到家中惊魂未定的陈长柏便在袖中藏了一把压衣刀，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便要先发制人。
龙浩天的目光云淡风轻地落在陈长柏的袖子上，更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故意背对着蠢蠢欲动的陈长柏，让陈长柏彻底放下心来：“王大人说你与石头巷的吴铁师颇有交情，所以我想请你说服吴铁师，用那只天工剑炉帮我铸一把剑，仅此而已。”
陈长柏深入袖口的手才又伸了出来，不明就里道：“铸剑？”
龙浩天重新回过了身，与陈长柏对视道：“你就说是一位来自京城的龙姓公子请他铸剑，只要你能说服他，这桩买卖就算成了，我会用一株苦海金莲作为报酬。”
说罢龙浩天又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抛到陈长柏的怀中：“这是订金。”
陈长柏心头微动，接过这枚无暇美玉，抬头看了眼龙浩天，有些摸不着门道。
龙浩天颌首道：“这枚玉佩是修行之人的法宝，品相也属上等之流，对你而言更是‘灵丹妙药’多多益善，即使比不过踏上修行之途这种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可它多多少少能够压下你身上的真龙之气，让你不用时刻头痛防备着妖魔鬼怪袭扰。”
在得知玉佩的神奇用途后，陈长柏大喜不已，素袍公子此举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可算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如获至宝般将玉佩撰在手心。
龙浩天又拱了拱手，微笑道：“这便是我的诚意，苦海金莲花期将至，还请你尽快说服吴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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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曾同窗共砚。
小镇百姓称之为老夫子的老儒执白子，斩钉截铁清脆落子，名叫蒯棘的老儒斟酌再三犹豫不决才落下黑子，可指尖才从棋盘收回，眉间却阴霾不散。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白子合围黑子形单，胜负不容乐观。
老夫子再下一子，胜负分明。
蒯棘仍不愿从棋盘中收回视线，试图步步推演出胜负之由。
老夫子缓缓抬头，平静地问道：“胜负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蒯棘没有抬头。
老夫子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蒯棘终于抬首与老夫子对视，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
老夫子淡然道：“因为我心清如明镜，而你浑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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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棘补充道：“亦因为你是古老夫子，所以他们赌你一定会北返。”
老夫子沉默不言，静候下文。
蒯棘明言道：“只要你愿意安守本分留在小镇，当陛下对峙那座大山的质子，待天盛挥军北上，你腹中的学问便才真正能有吐气扬眉的机会。”
老夫子抚须笑道：“原来你今夜是来当说客的。”
蒯棘起身便要离去。
老夫子平静道：“天下人的心就是我的心，所以我必须要走这一趟。”
蒯棘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冷笑道：“迂腐。”
老夫子却说道：“先生他老人家曾说过，学问就是学问，简单一些吧。”
蒯棘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道：“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读书，便是要让这个人间分出胜负，真正太平。”
老夫子望着另一个相似的身影离去，面无表情。
————————
回到苏生巷子，陈长柏在巷口徘徊了许久，这一路上反复酝酿措辞，想着该如说服陈震让他踏上武路，本来已经倒背如流胸有成竹，这回到了家门口却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豆腐铺子的门半敞着，陈长柏好奇不已，他离开时明明已将大门关好，这门怎么又自己打开了？难道是遭贼了？
陈长柏随手便抄起一块板砖，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突然一个人影走了出来，陈长柏举起板砖便摔下，板砖应声摔成两半，只听得那人捂着脑袋嗷嗷大叫。
当陈长柏看清那人的脸容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念叨了一句：“黎叔叔？”
黎马捂着脑袋问道：“陈长柏你在做什么？”
陈长柏这才回过了神来，急忙解释道：“我。。。我以为家里头遭贼了。”
除了板砖砸下时那声惨叫，黎马只是捂着脑袋不见流血：“你小子好歹看清楚再砸行不行？”
说罢黎马便匆匆离开了苏生巷。
陈长柏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大步挺胸走进门口，陈震正在举杯独酌醉态正酣，举着杯摇摇晃晃的样子，显然这两人先前才对饮过一场，陈长柏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陈震嗜酒如命，一旦喝起酒来不分昼夜，喝了倒醒了接着喝都是常事。
换作平常陈长柏也就眼不见为净了，只不过眼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啊，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陈长柏一个弓步向前，夺下陈震的酒杯。
陈震大声嚷嚷道：“你小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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