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苦海河中的少年
夜幕深沉，在陈长柏走出那座冷清的院子后，廊桥外的苦海河面，无声无息地生出一座幻境。
河面上突生层层浪潮如沸水蒸腾，青莲纷纷被波纹诡谲的潮水推向两旁，河央圈圈涟漪生生不息。
月光洒落，翻摇不止的河面上令有一番景致。
有位遍体鳞伤的少年从河水之中现出真身，原本覆盖周身的鳞甲与鸟喙等丑陋体貌荡然无存，他此时才是真正的少年郎。
少年身披一袭由苦海河水塑成的长袍，如清水般晶莹剔透的长发批头顺下，不知几百几千丈，与整座苦海河连成一体。
少年赤脚走在水波河面，潮水汹涌之势像被驯服的猛兽忽然平息，青莲重新掩埋水面，少年此时就像是立于大片莲海之上，一尘不染透彻玲珑。
在空寂的廊桥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黄袍高冠男子。
城隍爷负手立于廊桥上，看着那个站在莲海中心的少年：“恭喜，你终于破开了苦海河的封禁，再也不必受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之刑。”
名叫翟一川的少年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双手，才发现身上的玄妙变化，手掌手背的纹线骨骼清晰可见，脸上惊喜交集。
李英俊点头说道：“他做到了，他亲手解开了心中的死结，这一次我相信你，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如今他算是通过了苦海菩萨的考验了。”
一川清秀细致的五官难掩喜色：“当真？”
李英俊伸出一根手指头补充道：“第一关。”
一川高兴不已，如同四五岁的孩童见着了糖葫芦时的样子：“他一定会通过最后的考验，那位龙王爷和苦海菩萨不会看错人的。”
李英俊眼中蕴藏着称许之色，落在长发与苦海河相连的少年身上，不偏不倚，微笑道：“本尊相信本尊也不会看错人。”
一川愣了一下，不知其意。
李英俊没有多加解释，大步跃出坐在廊桥的勾阑上，望着站在莲海上的少年：“其实本尊一直有一处疑惑，不知该不该说。”
一川微微愕然：“城隍爷但说无妨”
李英俊微敛笑意说道：“其实在你成为苦海河的水鬼河童前，我便曾与你说过，你虽是为了相救同伴而死，可若是他不肯道出真相，你便是来无因由的无根阴物，打个贴切一些的比方，就像是人间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天威煌煌，很难寻得一处容得下你的苟存之地，若想成为这座苦海河的水鬼河童，便要受这苦海河的压制封禁，并且在他道出真相之前，你永生永世不得浮出水面，受尽冰冷刺骨的河水之刑，所以当初去往六道轮回，投胎转世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李英俊又轻轻叹息道：“你说你想守护镇子，故而不愿去往黄泉忘川，算得上是理由之一，可你却三番四次地逆天而行，出手替陈长柏避过天道，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难道你真把煌煌天威当做儿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不仅会让你自身承受天道之威，还会对你日后的修行证道，甚至是破格提升为山水神祇大有影响，要知道虽然你为无根阴物，但你这些年在小镇兢兢业业，在守护了镇子百姓安宁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是天地之间的人外人还是天盛王朝皆看在眼中，你亦为此积攒了厚积薄发的底气，只要继续恪守本分，本可以由水鬼河童破格提升为苦海河的河神，藉此破去苦海河对你的封禁，根本就不用等到陈长柏道出真相，可你却执意毁去一切，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当一辈子水鬼河童？如此甚至就连镇子的气运走势，也会随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真的觉得这么做值得？”
少年一川平静说道：“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这人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和不值得，我只想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李英俊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熠熠。
一川后知后觉，原来城隍大人他给出了一道难题，而他的答案让城隍大人大为满意。
李英俊悬空的双腿轻轻晃动，姿态显得有些轻浮随心，与坐镇一方的城隍神祇这一身份格格不入：“往后葫芦镇的安宁，或许还真要你一个人来扛起。”
一川皱了皱眉，显然没有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
李英俊坐正了身子反问道：“怎么？不愿意？还是觉得很难？”
一川只是摇头作答，其实他知道李英俊不过是在明知故问故弄玄虚，若是小镇需要他来扛在肩上，他又怎会退避三舍独善其身，定当会义不容辞赴汤蹈火。
李英俊又道：“本尊破格将你留在苦海河底，你亦由无根阴物成为这苦海河的水鬼河童，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有了一处容身之所，不至于成为他人证道之物，又或是受天道之威魂飞魄散，总而言之，不管你如何看待，你我之间的这份师徒之情早已根深蒂固。”
一川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出声，可事实的确如此，虽然两人的身份相差甚远，一人为坐镇一方的正神神祇，一人是这苦海河下苦不堪言的河童水鬼，即便师徒一说有违天理之道，但一川早将城隍爷李英俊当成了引路明灯，若非得他庇护，他早已成这天地人间的一缕青烟，又如何能够守护他心中的东西。
李英俊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眼中的光芒却丝毫不减：“本尊希望。。。日后无论风雨如晦还是百劫千难，你都能够将小镇扛在肩上。”
一川忍不住问道：“城隍大人，我听不明白。”
李英俊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明白太多反而不是好事，一切顺其自然。”
李英俊又说道：“对了，其实你可以喊我做师父。”
一川呆若木鸡眼中目光闪烁，许久才拱手答道：“师父，徒儿明白。”
李英俊洒然一笑，身形消散于风中。
少年一川若有所思。
水波涟漪荡漾，河面之上再无人影，一切如常。
——————————
离开一川的家后，陈长柏在屋檐旁的老槐树下静站许久。
从前他与一川阿木三人最喜欢在这掏蚂蚁窝，还记得阿木那家伙在掏完蚂蚁窝后，少不了撒上一泡尿，他说这样老槐树才能长得高一些大一些，其实和苦海河水涨潮一个道理，尿把蚂蚁的窝给淹了，刨根挖底的蚂蚁自然也会少一些，现在想想真是天真无知，荒唐可笑。
陈长柏伸手轻轻抚过老槐，皱巴巴的树皮有些干涩。
无缘无故，陈长柏的额前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身子一晃不禁往前倒，幸亏手扶着老槐树才不至于摔个跟斗，但瞬息后腹部丹田刺痛难忍，如被无数蚂蚁爬咬，仿佛有一团火苗在熊熊燃烧，这是一种玄之又玄难以概述的感觉。
陈长柏扶着老槐弓着腰气喘吁吁，像是平日在小镇穿梭飞奔后的模样。
陈长柏对此症状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又归结到那位苦海龙王的身上，自言自语道：“我说龙王爷，我没有说不帮你重塑金身，你也有目共睹的，前来争夺苦海金莲的都是些什么角色，就凭我这一清二白的修为，何德何能掺上一脚啊？岂不是自讨苦吃？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可总不能老是这样整我吧？”
陈长柏的牢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却得不到那道神秘声线的回应。
不久之后，陈长柏丹田处的火烧感逐渐减退，但脸上却布满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陈震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老槐树下，从后边拍了拍陈长柏的肩膀，明知故问道：“在絮絮叨叨什么？”
陈长柏还未回答，陈震便又重重地拍了下陈长柏的后背，啧啧惊讶道：“你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半天不见竟是破境了？”
陈长柏目瞪口呆，反问道：“破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震捏着眉心说道：“你小子算是踏上一楼了。”
陈长柏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看清了？”
陈震再次观望陈长柏身上的气息游走路径：“你体内的那座紫府气海已被彻底打通，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你便是真正的修行之人了。”
陈长柏狠狠地给自己甩了一巴掌，脸上通红了大片，痛得嗷嗷直叫，本以为他梦寐以求的修行之路会如巨石投湖般惊为天人，谁能料到竟会来得如此唐突平淡。
陈长柏惊喜难喻，在老槐树下来回踱步，嘴里头念念有词：“我破镜了。。。我破镜了。。。”
陈震没好气地揉了揉眉心，冷水当头泼下：“你别开心得太早，我话还未说完呢，你虽踏上了一楼却只不过是刚跨过门槛罢了。”
陈长柏皱了皱眉头：“此话怎讲？”
陈震耐心讲解道：“不知你在吴飞侠那可曾听过这么一个说法，修行境界有三个大境界，俗称上中下三境，而迈进修行一途的一楼、踏上中五楼的第五楼、以及高耸云端的第十楼，皆为其中的大分水岭，你也可以将其称作上中下三境的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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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落，翻摇不止的河面上令有一番景致。
有位遍体鳞伤的少年从河水之中现出真身，原本覆盖周身的鳞甲与鸟喙等丑陋体貌荡然无存，他此时才是真正的少年郎。
少年身披一袭由苦海河水塑成的长袍，如清水般晶莹剔透的长发批头顺下，不知几百几千丈，与整座苦海河连成一体。
少年赤脚走在水波河面，潮水汹涌之势像被驯服的猛兽忽然平息，青莲重新掩埋水面，少年此时就像是立于大片莲海之上，一尘不染透彻玲珑。
在空寂的廊桥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黄袍高冠男子。
城隍爷负手立于廊桥上，看着那个站在莲海中心的少年：“恭喜，你终于破开了苦海河的封禁，再也不必受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之刑。”
名叫翟一川的少年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双手，才发现身上的玄妙变化，手掌手背的纹线骨骼清晰可见，脸上惊喜交集。
李英俊点头说道：“他做到了，他亲手解开了心中的死结，这一次我相信你，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如今他算是通过了苦海菩萨的考验了。”
一川清秀细致的五官难掩喜色：“当真？”
李英俊伸出一根手指头补充道：“第一关。”
一川高兴不已，如同四五岁的孩童见着了糖葫芦时的样子：“他一定会通过最后的考验，那位龙王爷和苦海菩萨不会看错人的。”
李英俊眼中蕴藏着称许之色，落在长发与苦海河相连的少年身上，不偏不倚，微笑道：“本尊相信本尊也不会看错人。”
一川愣了一下，不知其意。
李英俊没有多加解释，大步跃出坐在廊桥的勾阑上，望着站在莲海上的少年：“其实本尊一直有一处疑惑，不知该不该说。”
一川微微愕然：“城隍爷但说无妨”
李英俊微敛笑意说道：“其实在你成为苦海河的水鬼河童前，我便曾与你说过，你虽是为了相救同伴而死，可若是他不肯道出真相，你便是来无因由的无根阴物，打个贴切一些的比方，就像是人间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天威煌煌，很难寻得一处容得下你的苟存之地，若想成为这座苦海河的水鬼河童，便要受这苦海河的压制封禁，并且在他道出真相之前，你永生永世不得浮出水面，受尽冰冷刺骨的河水之刑，所以当初去往六道轮回，投胎转世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李英俊又轻轻叹息道：“你说你想守护镇子，故而不愿去往黄泉忘川，算得上是理由之一，可你却三番四次地逆天而行，出手替陈长柏避过天道，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难道你真把煌煌天威当做儿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不仅会让你自身承受天道之威，还会对你日后的修行证道，甚至是破格提升为山水神祇大有影响，要知道虽然你为无根阴物，但你这些年在小镇兢兢业业，在守护了镇子百姓安宁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是天地之间的人外人还是天盛王朝皆看在眼中，你亦为此积攒了厚积薄发的底气，只要继续恪守本分，本可以由水鬼河童破格提升为苦海河的河神，藉此破去苦海河对你的封禁，根本就不用等到陈长柏道出真相，可你却执意毁去一切，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当一辈子水鬼河童？如此甚至就连镇子的气运走势，也会随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真的觉得这么做值得？”
少年一川平静说道：“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这人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和不值得，我只想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李英俊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熠熠。
一川后知后觉，原来城隍大人他给出了一道难题，而他的答案让城隍大人大为满意。
李英俊悬空的双腿轻轻晃动，姿态显得有些轻浮随心，与坐镇一方的城隍神祇这一身份格格不入：“往后葫芦镇的安宁，或许还真要你一个人来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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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俊坐正了身子反问道：“怎么？不愿意？还是觉得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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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俊又道：“本尊破格将你留在苦海河底，你亦由无根阴物成为这苦海河的水鬼河童，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有了一处容身之所，不至于成为他人证道之物，又或是受天道之威魂飞魄散，总而言之，不管你如何看待，你我之间的这份师徒之情早已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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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俊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眼中的光芒却丝毫不减：“本尊希望。。。日后无论风雨如晦还是百劫千难，你都能够将小镇扛在肩上。”
一川忍不住问道：“城隍大人，我听不明白。”
李英俊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明白太多反而不是好事，一切顺其自然。”
李英俊又说道：“对了，其实你可以喊我做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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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与一川阿木三人最喜欢在这掏蚂蚁窝，还记得阿木那家伙在掏完蚂蚁窝后，少不了撒上一泡尿，他说这样老槐树才能长得高一些大一些，其实和苦海河水涨潮一个道理，尿把蚂蚁的窝给淹了，刨根挖底的蚂蚁自然也会少一些，现在想想真是天真无知，荒唐可笑。
陈长柏伸手轻轻抚过老槐，皱巴巴的树皮有些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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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柏对此症状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又归结到那位苦海龙王的身上，自言自语道：“我说龙王爷，我没有说不帮你重塑金身，你也有目共睹的，前来争夺苦海金莲的都是些什么角色，就凭我这一清二白的修为，何德何能掺上一脚啊？岂不是自讨苦吃？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可总不能老是这样整我吧？”
陈长柏的牢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却得不到那道神秘声线的回应。
不久之后，陈长柏丹田处的火烧感逐渐减退，但脸上却布满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陈震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老槐树下，从后边拍了拍陈长柏的肩膀，明知故问道：“在絮絮叨叨什么？”
陈长柏还未回答，陈震便又重重地拍了下陈长柏的后背，啧啧惊讶道：“你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半天不见竟是破境了？”
陈长柏目瞪口呆，反问道：“破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震捏着眉心说道：“你小子算是踏上一楼了。”
陈长柏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看清了？”
陈震再次观望陈长柏身上的气息游走路径：“你体内的那座紫府气海已被彻底打通，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你便是真正的修行之人了。”
陈长柏狠狠地给自己甩了一巴掌，脸上通红了大片，痛得嗷嗷直叫，本以为他梦寐以求的修行之路会如巨石投湖般惊为天人，谁能料到竟会来得如此唐突平淡。
陈长柏惊喜难喻，在老槐树下来回踱步，嘴里头念念有词：“我破镜了。。。我破镜了。。。”
陈震没好气地揉了揉眉心，冷水当头泼下：“你别开心得太早，我话还未说完呢，你虽踏上了一楼却只不过是刚跨过门槛罢了。”
陈长柏皱了皱眉头：“此话怎讲？”
陈震耐心讲解道：“不知你在吴飞侠那可曾听过这么一个说法，修行境界有三个大境界，俗称上中下三境，而迈进修行一途的一楼、踏上中五楼的第五楼、以及高耸云端的第十楼，皆为其中的大分水岭，你也可以将其称作上中下三境的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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