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真与伪
晚上，早在城门前两个多小时，科尔弗就离开坚守十三年之久的岗位，来到乌拉尔城的晚集市中。
作为马吉努·诃瑟城主手下的悍将之一，科尔弗可谓相当出名。集市上的人们一瞧见那刀疤一般的皱纹，鬣狗似的头发，都会选择挪开视线匆匆走远。
科尔弗在小酒肆买了一筐六瓶装的黑麦酒。卖酒的婆婆颤颤巍巍往竹筐里额外塞了点熏肉干，说什么都不敢收钱。
老婆婆的眼神很虚，害怕当中掺杂一丝怨恨，科尔弗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
也没硬要塞钱，科尔弗提着竹筐走了，临走前还捎走店里一辆木轮推车。
没人敢问城卫队头大人要这个破破烂烂的推车拿去做什么，只是在心里咒骂他的贪婪。
科尔弗的家离南城门不远，是一所看上去气派的小庄园，不过疏于打理的花园略显荒芜，大部分的落地窗都蒙上一层灰尘，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回到家，科尔弗爬上屋顶，将一筐晒好的辣椒干拿进屋，喝完六瓶酒吃完一筐酸辣椒干，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科尔弗披上一件斗篷，一个人出门。
从城南出发，沿河边向东走，绕过城主府，驻足眺望一会儿，经过城市中央以前冒险家齐聚的公会酒馆，进入已经休息的城西集市，再回家。
这条路科尔弗已经走了很多次，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了一辆木推车。
出门的时候，木推车上还有一个个小巧的麻皮袋，再次到家的时候，推车上已经空空如也。
门是虚掩着的，正厅的灯是亮着的，显然，有客人来了。
他穿着一身红袍，坐在科尔弗吃饭时用的椅子上，默读一本书。
《福音·三千代后世录》。
关于这本书，科尔弗熟悉得很。
“您终于回来了，科尔弗队头。”年轻的红衣主教微笑道，“或者，称呼您为前裁判长吉拉大人更为妥当。”
科尔弗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吉拉这个曾经尊贵的姓氏。
“你叫什么名字？”
科尔弗用平缓的语气问。
“为您洗涤罪恶之人。”
红衣主教放下书，向天祈祷，八种颜色的光编制成一幅天使播种的言灵图。
“我们难以想象他们的牺牲，比任何美言动人，只为后世唱响新世纪的福音。可他们不会死，他们将回归主的怀抱，他们将得以永生，我们也会的，我们一定会的。”
“迷途的羊不是因为迷失方向而离群，任何一颗心中都会存有反抗的种子，可如果没有仁慈的皮鞭，它们会在草原的尽头坠入悬崖。”
“幸于他们一代一代的启示，我们不再用牙齿碾碎食物，而是用牙齿延续生命，承载主的光辉。”
这段话出自《福音·三千代后世录》，第二章第九节，两千七百代之讴歌。
红衣主教一字不落颂读，科尔弗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那个充满圣洁气息的言灵图化为一道审判的闪电劈在科尔弗的身上。
然而，无事发生。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么，还是他们也不愿相信。在真实面前，虚假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科尔弗叹息道。
红衣主教的神情开始发生变化，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像被一整块粗面包堵住，在科尔弗的注视下，整个人开始枯竭、风化，死亡。
“原谅我，孩子。”
科尔弗将红衣主教的残骸收集起来，埋在花园中，回到正厅，拿起桌上那本新约圣经，扔进壁炉的火堆中。
没有多少人知道，柯佴芙·吉拉，教廷神国中央裁判所前任裁判长，是圣历第八纪元天使神默示的传火者之一。
那本《福音·三千代后世录》，是他写的。
走进二楼卧室，科尔弗卷起被褥，取出床板下的一只银箱，打开，拿走里面的两件东西。
窗外刮起了阴邪的风，隐约夹杂无助的恸哭。
“该走了。”
科尔弗启程，时隔十三年之久，再一次迎接命运。
......
城东一家旅馆的双人间，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依靠在窗沿上，用羽毛笔在牛皮本上写字。
“我的名字叫基尔哈德，基尔哈德.贝斯，是丹约联邦国麾下贝斯子爵的长子。
“我出生在翠绿的加贝利湖畔边的宅院，毫不夸张地说，我是天才中的天才，拥有潜力无穷的体格，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敏锐的观察力，深不见底的魔法天赋。
“因此，在我未满十岁的时候，就被议会城的一位超凡魔法师看中，教导我一年后满含热泪离去，他给我写了封推荐信，让我在十五岁接受成人礼后前往奥格斯特学院进修。
“那是十二天前，圣历777年7月7日，而今天，”
褐发少年算了算日子，继续落笔。
“是圣历777年7月19日。”
“我和同龄人都不一样，是很成熟的人，不会垂涎蜜糖作坊的面包和漂亮佣人姐姐的棉裙，他们只是一帮鼻涕虫，而我，追求冒险，向往自由。
“我父亲管理的加贝利镇是个无趣的地方，人们以种棉花小麦为生，民风淳朴，安逸和平。领地中百人规模的私人骑士团最大的作用就是寻找矿脉，讨伐落单的魔兽打发时间。
“在这无聊城镇里唯一有趣的人，叫达达希·博古，是家里一位女仆的女儿，小我两岁，出生在马厩里。听说达达希出生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块雪花一样的宝石，她的父母亲因此在镇上吹嘘了很久。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他们的想法我理解想，只不过想抬高自己女儿的身价，引起人们的关注，以后嫁女儿的时候就能多要点礼金。
“达达希的父亲是个赌徒，除了会弹手风琴外一无是处，为了还债，他已经签字画押把达达希的人生抵押给我换赌资。当然这件事情没有让她的母亲知道。
“达达希的母亲，瑟提尔·博古，是我的母亲，琳娜芙.贝斯的贴身女佣，是个酒鬼，经常偷喝酒窖里的酒，每次偷喝完还会往里面掺水，关键是她的酒量还不小，一次能喝一桶。
“如果不是瑟提尔以前帮我的母亲挡过一发火绳枪的子弹，她早就被伟大的贝斯子爵辞退了。
“当我第一次见到达达希的时候，我就相中了她，要求父母让她成为我的贴身侍女。
“因为我喜欢她的眼神，纯粹，干净。如果有人被领主抢了田地和未婚妻，差不多也能拥有这种眼神。”
回忆起达达希清澈的眼神，褐发少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和他描述的眼神一样干净纯粹。
“达达希是个很聪明的人，善于伪装，演技巧妙，我知道她还拥有不逊色于我的魔法天赋，虽然她隐藏得很好。
“等达达希四岁之后，她就着手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她很抗拒，但总会对我言听计从，很奇怪，她分明恨不得把我丢进发情期雌性半兽人巢穴的样子。
“因为达达希的存在，我的童年生活不算太单调，我们分享快乐与喜悦，一起在磨炼中成长。她总能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为我的冒险提供计划。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冒险，是一头来自空岛的红龙降落在我家领地边缘的山脉......”
写到这里，褐发少年停下了笔。
“少爷，还没睡呐。”
床上的中老年车夫琼斯幽幽道。
“不困，我在车上已经休息够了，你是知道的，魔法师的精神力是很充沛的。”
“不是，您要不睡，能把窗关上一点吗，今晚的风太冷了。”
琼斯扯了扯单薄的被子，腿上刚愈合的刀伤还在阴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
确实，夏夜的风本该是清凉又舒适的，而不是像今晚这样冷到刺骨。
不止如此，今夜的风味道很难闻，而且，似乎还送来了什么脏东西。
褐发少年眯起眼睛，手一翻，指间多出数根金色的针。那些金色的细针像袖箭一样射了出去，将风中漆黑的飞蚁贯穿。
“咻——”褐发少年吹了声轻快的口哨，“遇上好事了，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琼斯锁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大少爷每次那么说准没好事。上次大少爷说了类似的话之后，小少爷没几天就失踪了。
“拿着这个，不要出去。”
褐发少年将佩剑塞到琼斯手里，翻窗而出，转眼淹没于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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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马吉努·诃瑟城主手下的悍将之一，科尔弗可谓相当出名。集市上的人们一瞧见那刀疤一般的皱纹，鬣狗似的头发，都会选择挪开视线匆匆走远。
科尔弗在小酒肆买了一筐六瓶装的黑麦酒。卖酒的婆婆颤颤巍巍往竹筐里额外塞了点熏肉干，说什么都不敢收钱。
老婆婆的眼神很虚，害怕当中掺杂一丝怨恨，科尔弗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
也没硬要塞钱，科尔弗提着竹筐走了，临走前还捎走店里一辆木轮推车。
没人敢问城卫队头大人要这个破破烂烂的推车拿去做什么，只是在心里咒骂他的贪婪。
科尔弗的家离南城门不远，是一所看上去气派的小庄园，不过疏于打理的花园略显荒芜，大部分的落地窗都蒙上一层灰尘，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回到家，科尔弗爬上屋顶，将一筐晒好的辣椒干拿进屋，喝完六瓶酒吃完一筐酸辣椒干，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科尔弗披上一件斗篷，一个人出门。
从城南出发，沿河边向东走，绕过城主府，驻足眺望一会儿，经过城市中央以前冒险家齐聚的公会酒馆，进入已经休息的城西集市，再回家。
这条路科尔弗已经走了很多次，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了一辆木推车。
出门的时候，木推车上还有一个个小巧的麻皮袋，再次到家的时候，推车上已经空空如也。
门是虚掩着的，正厅的灯是亮着的，显然，有客人来了。
他穿着一身红袍，坐在科尔弗吃饭时用的椅子上，默读一本书。
《福音·三千代后世录》。
关于这本书，科尔弗熟悉得很。
“您终于回来了，科尔弗队头。”年轻的红衣主教微笑道，“或者，称呼您为前裁判长吉拉大人更为妥当。”
科尔弗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吉拉这个曾经尊贵的姓氏。
“你叫什么名字？”
科尔弗用平缓的语气问。
“为您洗涤罪恶之人。”
红衣主教放下书，向天祈祷，八种颜色的光编制成一幅天使播种的言灵图。
“我们难以想象他们的牺牲，比任何美言动人，只为后世唱响新世纪的福音。可他们不会死，他们将回归主的怀抱，他们将得以永生，我们也会的，我们一定会的。”
“迷途的羊不是因为迷失方向而离群，任何一颗心中都会存有反抗的种子，可如果没有仁慈的皮鞭，它们会在草原的尽头坠入悬崖。”
“幸于他们一代一代的启示，我们不再用牙齿碾碎食物，而是用牙齿延续生命，承载主的光辉。”
这段话出自《福音·三千代后世录》，第二章第九节，两千七百代之讴歌。
红衣主教一字不落颂读，科尔弗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那个充满圣洁气息的言灵图化为一道审判的闪电劈在科尔弗的身上。
然而，无事发生。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么，还是他们也不愿相信。在真实面前，虚假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科尔弗叹息道。
红衣主教的神情开始发生变化，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像被一整块粗面包堵住，在科尔弗的注视下，整个人开始枯竭、风化，死亡。
“原谅我，孩子。”
科尔弗将红衣主教的残骸收集起来，埋在花园中，回到正厅，拿起桌上那本新约圣经，扔进壁炉的火堆中。
没有多少人知道，柯佴芙·吉拉，教廷神国中央裁判所前任裁判长，是圣历第八纪元天使神默示的传火者之一。
那本《福音·三千代后世录》，是他写的。
走进二楼卧室，科尔弗卷起被褥，取出床板下的一只银箱，打开，拿走里面的两件东西。
窗外刮起了阴邪的风，隐约夹杂无助的恸哭。
“该走了。”
科尔弗启程，时隔十三年之久，再一次迎接命运。
......
城东一家旅馆的双人间，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依靠在窗沿上，用羽毛笔在牛皮本上写字。
“我的名字叫基尔哈德，基尔哈德.贝斯，是丹约联邦国麾下贝斯子爵的长子。
“我出生在翠绿的加贝利湖畔边的宅院，毫不夸张地说，我是天才中的天才，拥有潜力无穷的体格，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敏锐的观察力，深不见底的魔法天赋。
“因此，在我未满十岁的时候，就被议会城的一位超凡魔法师看中，教导我一年后满含热泪离去，他给我写了封推荐信，让我在十五岁接受成人礼后前往奥格斯特学院进修。
“那是十二天前，圣历777年7月7日，而今天，”
褐发少年算了算日子，继续落笔。
“是圣历777年7月19日。”
“我和同龄人都不一样，是很成熟的人，不会垂涎蜜糖作坊的面包和漂亮佣人姐姐的棉裙，他们只是一帮鼻涕虫，而我，追求冒险，向往自由。
“我父亲管理的加贝利镇是个无趣的地方，人们以种棉花小麦为生，民风淳朴，安逸和平。领地中百人规模的私人骑士团最大的作用就是寻找矿脉，讨伐落单的魔兽打发时间。
“在这无聊城镇里唯一有趣的人，叫达达希·博古，是家里一位女仆的女儿，小我两岁，出生在马厩里。听说达达希出生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块雪花一样的宝石，她的父母亲因此在镇上吹嘘了很久。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他们的想法我理解想，只不过想抬高自己女儿的身价，引起人们的关注，以后嫁女儿的时候就能多要点礼金。
“达达希的父亲是个赌徒，除了会弹手风琴外一无是处，为了还债，他已经签字画押把达达希的人生抵押给我换赌资。当然这件事情没有让她的母亲知道。
“达达希的母亲，瑟提尔·博古，是我的母亲，琳娜芙.贝斯的贴身女佣，是个酒鬼，经常偷喝酒窖里的酒，每次偷喝完还会往里面掺水，关键是她的酒量还不小，一次能喝一桶。
“如果不是瑟提尔以前帮我的母亲挡过一发火绳枪的子弹，她早就被伟大的贝斯子爵辞退了。
“当我第一次见到达达希的时候，我就相中了她，要求父母让她成为我的贴身侍女。
“因为我喜欢她的眼神，纯粹，干净。如果有人被领主抢了田地和未婚妻，差不多也能拥有这种眼神。”
回忆起达达希清澈的眼神，褐发少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和他描述的眼神一样干净纯粹。
“达达希是个很聪明的人，善于伪装，演技巧妙，我知道她还拥有不逊色于我的魔法天赋，虽然她隐藏得很好。
“等达达希四岁之后，她就着手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她很抗拒，但总会对我言听计从，很奇怪，她分明恨不得把我丢进发情期雌性半兽人巢穴的样子。
“因为达达希的存在，我的童年生活不算太单调，我们分享快乐与喜悦，一起在磨炼中成长。她总能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为我的冒险提供计划。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冒险，是一头来自空岛的红龙降落在我家领地边缘的山脉......”
写到这里，褐发少年停下了笔。
“少爷，还没睡呐。”
床上的中老年车夫琼斯幽幽道。
“不困，我在车上已经休息够了，你是知道的，魔法师的精神力是很充沛的。”
“不是，您要不睡，能把窗关上一点吗，今晚的风太冷了。”
琼斯扯了扯单薄的被子，腿上刚愈合的刀伤还在阴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
确实，夏夜的风本该是清凉又舒适的，而不是像今晚这样冷到刺骨。
不止如此，今夜的风味道很难闻，而且，似乎还送来了什么脏东西。
褐发少年眯起眼睛，手一翻，指间多出数根金色的针。那些金色的细针像袖箭一样射了出去，将风中漆黑的飞蚁贯穿。
“咻——”褐发少年吹了声轻快的口哨，“遇上好事了，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琼斯锁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大少爷每次那么说准没好事。上次大少爷说了类似的话之后，小少爷没几天就失踪了。
“拿着这个，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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