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坟茔图
吃罢早饭，照例还是苗天翼和儿子先下楼，儿子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苗天翼象征性地嘱咐了两句，看着儿子骑车远去，才去开车上班。
儿子很懂事，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腼腆内向善良甚至有些懦弱。
来到公司，锁车门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条深深的划痕，几乎从车头划到车尾，贯穿整个车身。
这肯定是光头干的！怎么办呢？自己悄悄把车修了，还是找他理论呢？
如果是以前的苗天翼，他会深深责备自己昨天晚上的不冷静，导致了光头的报复，然后，自己悄悄找汽车美容店补漆了事。
但是，经历了老家马桥村之行的苗天翼，决定跟光头干下去，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干到底！
他压抑了一下情绪，对着反光镜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走进了公司。
今天是公司例会的日子，苗天翼先到人事部销假，然后，去跟苗总汇报。苗天翼也是开过公司的人，他喜欢按部就班的员工，所以，自己也按照这个套路来。
苗总很平静告诉苗天翼公司接了新项目，年前时间紧不便于铺开搞，让他把工作重点放在收集资料上。
例会上，业务部的小陈给大家发了两份可行性报告，苗总让大家仔细阅读，在各自认可的一份上写下自己的意见或者建议或者纯粹的感觉，说明自己为什么推荐这份报告。
这是苗总惯用的手法，很多事情都要全体人员参与评议，当然都是不涉及核心机密的事情，不过即使这样，员工也会增加公司对自己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在这方面，苗天翼承认苗总比自己高明。
公司接了新项目，老总安排了新工作，也意味着自己的工作岗位更有保障，苗天翼心里总算安稳了一方面，也更加坚定跟光头斗下去的决心。
回到小区停车场，苗天翼直接把车堵在了入口处，径直走进了值班室。
里面坐着一个高个子保安，没有昨天晚上那两个。
“我的车在咱小区停车场内被刮了，我要调录像回放。”苗天翼说道。
“先把你的车开进去，不要挡住入口。”高个子保安朝窗外看了看，强硬地说道。
这种语气更加激发了苗天翼的怒火，他甚至生出要抡起凳子把监控大屏幕砸烂的冲动，“给，我，调，监控！”
高个子保安看着眼睛都要喷火的苗天翼，拿起对讲机，结结巴巴地说道，“报告队长，小区停车场入口，有业主请求调监控。”
苗天翼的车后已经堵了几辆车，急促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一会儿，两个保安骑着电动车赶过来，其中就包括昨天晚上的年轻保安。
看到增援部队来到，高个子保安又硬气起来，指着苗天翼说道：“就是他把车堵着入口。”
“请把你的车挪开，保持道路畅通。”新过来的矮个子保安坚决地对苗天翼说道。
苗天翼看了看年轻保安，把眼镜摘下来，才低头看了看矮个子保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等待的车队中，终于下来一个头发鲜艳的精神小伙，他愤怒地叫嚷着朝值班室走过来，但是，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他安静下来，悄悄退回到自己的车前，并且朝着后面堵住的车辆轻轻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值班室，于是，所有的车喇叭声都停下来。
年轻保安赶紧输入密码，打开了监控记录，迅速或者说直接回放了苗天翼想看的监控记录。
24号机位显示凌晨2时32分41秒，一个人影出现在镜头里，从走路的姿势和秃脑袋上的反光判断，应该是和苗天翼发生冲突的光头，他正朝着出口走过去，在苗天翼的车尾旁边停留了一会，然后，穿过苗天翼车旁的通道消失了。
切换到33号机位，时间显示凌晨2时35分22秒，光头站在苗天翼的车尾部的通道上，有手从裤兜里掏东西的动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再次可以确认是光头本人。他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靠近苗天翼的车尾，从苗天翼的车旁慢慢朝前走。因为邻车的遮挡和机位可视角度的限制，很快光头就消失了。
“还有没有其他摄像头可以看到？”苗天翼问道。
“这是最清楚的两个，其他的更模糊。”年轻保安小心地回答，同时解释道：“昨天晚上我们发现了有人从你的车旁边经过，但是，那里是通道，不论什么时间，不论是车辆还是行人，都属于正常情况。如果你说你的车被划了，您可以选择报警，让警方来处理。录像在电脑了，警察可以来取证，您也可以拷贝出来交给警方。”
看来他们早已经发现异常了，苗天翼在心里想到，不然，不会如此准确地给自己回放这两段录像。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四五个小时，在此时间段内自己的车已经离开过小区停车场，所以，仅凭这两段录像，警方也不会直接认定是光头刮花了自己的车。
想到这里，苗天翼阴着脸说道，“谢谢，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说着，走出值班室，上车进入小区停车场。
苗天翼没有直接进入自己的车位，而是开着车在停车场里转圈圈。光头的车和牌号早已牢牢记住，第一步是找到它。
没发现，应该还没有回来，苗天翼对于自己的观察能力和记忆能力非常自信。
回到家，妻子已经给儿子送饭回来了，正坐在餐桌旁玩手机，显然是等他回家一块吃饭。
苏秀见苗天翼回来，放下手机起身盛饭，并没有异样，是呀，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和往常不一样呢，苗天翼稳住心神，洗了把脸坐在餐桌旁。
吃完饭，苗天翼对收拾碗筷的妻子说道，“我去医院看看咱爸，给他说说回家的情况。”
“好的。”苏秀停下手里的活计，愣了一会儿，“医院的伙食一般，你问问爸爸有什么想吃的，我做好后上班的时候捎过去。”
“嗯，好好。”苏秀的孝顺是出名的，苗天翼明白妻子不是在说漂亮话，同时也在暗示父亲的病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来到医院，父亲的病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轻轻推开房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么晚还来看我。”
苗天翼吓得一激灵，稍微适应了屋内暗淡的光线，他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另外一张床仍然空着。
“开关在门口右边，你自己打开吧。”父亲无力地说道。
打开灯，屋内的景象清晰明了，父亲躺在床上，头发显得格外蓬乱。
“今天回来的？”父亲和蔼地问道
“昨天晚上。”苗天翼接着把回老家的情况大体讲述了一遍，并没有隐瞒爷爷的坟头被迷了真相，最后，他问道，“什么是坟茔图呀？”
“在农村，迷坟走坟的情况很普遍，老人们就想出一个办法，每个坟地从第一辈的坟头开始，确定标志落到纸上，然后逐一标记出后辈的坟头，就是坟茔图。譬如某家的第一辈坟距离路沟三十步，距离小道二十五步，儿子辈的坟埋在什么地方，孙子辈的坟埋在什么地方等等，一目了然。”
“咱家的坟茔图呢？”
“这属于家族的重要文件，都是和族谱共同存放。咱家是大苗家长支，这些东西传到你爷爷手里，我以前还看过呢，可惜以前的运动中被烧毁啦！”
“唉。”苗天翼失望了。
“好在咱家的坟茔图不复杂，你说现在还要谁的坟？”
“信旺爷爷的，和堂清老爷爷的。”
“哦，你老爷爷叫苗堂净，和你堂清老爷爷是亲兄弟俩，你爷爷和你信旺爷爷就算堂叔伯兄弟了，你英姑就是你信旺爷爷唯一的闺女。咱这边是我、你和冬冬，现在国家政策允许了，你不想再要孩子，以后让冬冬多要几个，不要害怕孩子花钱，也不要嫌麻烦，等你老了就会知道，还是孩子多了好呀！”
“看看，又说到哪里去了。”苗天翼有些不耐烦，关于要孩子的问题，母亲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提起，母亲去世后，父亲只是偶尔提一提，没想到在讨论坟茔图如此严肃的时刻，父亲又提起来了，不过，想想也是，父亲这边下面有自己和冬冬，英姑的父亲那边就算绝了，也是怪难受的。
“唉！老了，老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不听由你们。我年青的时候不比你心气高啊，现在还不是躺在这里......”已经到了嘴边的“等死”俩字，被苗大志硬生生憋回去了，他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露颓废的一面，他要强了一辈子，临行末晚还是要把架子端足。
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儿子，苗大志继续说道：“坟茔图的事，我今天晚上好好回忆回忆，明天晚上你来的时候记得带纸笔，应该能画个差不多。”
看着父亲疲惫的脸，苗天翼说道，“苏秀说医院的伙食不太好，问你想吃点什么，她给你送过来。”
“明天是腊八，给我带点腊八粥过来吧，顺便把纸笔也带过来。”
走出医院的大门，苗天翼才想起来忘记给父亲提在田水县城买墓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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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很懂事，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腼腆内向善良甚至有些懦弱。
来到公司，锁车门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条深深的划痕，几乎从车头划到车尾，贯穿整个车身。
这肯定是光头干的！怎么办呢？自己悄悄把车修了，还是找他理论呢？
如果是以前的苗天翼，他会深深责备自己昨天晚上的不冷静，导致了光头的报复，然后，自己悄悄找汽车美容店补漆了事。
但是，经历了老家马桥村之行的苗天翼，决定跟光头干下去，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干到底！
他压抑了一下情绪，对着反光镜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走进了公司。
今天是公司例会的日子，苗天翼先到人事部销假，然后，去跟苗总汇报。苗天翼也是开过公司的人，他喜欢按部就班的员工，所以，自己也按照这个套路来。
苗总很平静告诉苗天翼公司接了新项目，年前时间紧不便于铺开搞，让他把工作重点放在收集资料上。
例会上，业务部的小陈给大家发了两份可行性报告，苗总让大家仔细阅读，在各自认可的一份上写下自己的意见或者建议或者纯粹的感觉，说明自己为什么推荐这份报告。
这是苗总惯用的手法，很多事情都要全体人员参与评议，当然都是不涉及核心机密的事情，不过即使这样，员工也会增加公司对自己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在这方面，苗天翼承认苗总比自己高明。
公司接了新项目，老总安排了新工作，也意味着自己的工作岗位更有保障，苗天翼心里总算安稳了一方面，也更加坚定跟光头斗下去的决心。
回到小区停车场，苗天翼直接把车堵在了入口处，径直走进了值班室。
里面坐着一个高个子保安，没有昨天晚上那两个。
“我的车在咱小区停车场内被刮了，我要调录像回放。”苗天翼说道。
“先把你的车开进去，不要挡住入口。”高个子保安朝窗外看了看，强硬地说道。
这种语气更加激发了苗天翼的怒火，他甚至生出要抡起凳子把监控大屏幕砸烂的冲动，“给，我，调，监控！”
高个子保安看着眼睛都要喷火的苗天翼，拿起对讲机，结结巴巴地说道，“报告队长，小区停车场入口，有业主请求调监控。”
苗天翼的车后已经堵了几辆车，急促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一会儿，两个保安骑着电动车赶过来，其中就包括昨天晚上的年轻保安。
看到增援部队来到，高个子保安又硬气起来，指着苗天翼说道：“就是他把车堵着入口。”
“请把你的车挪开，保持道路畅通。”新过来的矮个子保安坚决地对苗天翼说道。
苗天翼看了看年轻保安，把眼镜摘下来，才低头看了看矮个子保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等待的车队中，终于下来一个头发鲜艳的精神小伙，他愤怒地叫嚷着朝值班室走过来，但是，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他安静下来，悄悄退回到自己的车前，并且朝着后面堵住的车辆轻轻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值班室，于是，所有的车喇叭声都停下来。
年轻保安赶紧输入密码，打开了监控记录，迅速或者说直接回放了苗天翼想看的监控记录。
24号机位显示凌晨2时32分41秒，一个人影出现在镜头里，从走路的姿势和秃脑袋上的反光判断，应该是和苗天翼发生冲突的光头，他正朝着出口走过去，在苗天翼的车尾旁边停留了一会，然后，穿过苗天翼车旁的通道消失了。
切换到33号机位，时间显示凌晨2时35分22秒，光头站在苗天翼的车尾部的通道上，有手从裤兜里掏东西的动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再次可以确认是光头本人。他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靠近苗天翼的车尾，从苗天翼的车旁慢慢朝前走。因为邻车的遮挡和机位可视角度的限制，很快光头就消失了。
“还有没有其他摄像头可以看到？”苗天翼问道。
“这是最清楚的两个，其他的更模糊。”年轻保安小心地回答，同时解释道：“昨天晚上我们发现了有人从你的车旁边经过，但是，那里是通道，不论什么时间，不论是车辆还是行人，都属于正常情况。如果你说你的车被划了，您可以选择报警，让警方来处理。录像在电脑了，警察可以来取证，您也可以拷贝出来交给警方。”
看来他们早已经发现异常了，苗天翼在心里想到，不然，不会如此准确地给自己回放这两段录像。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四五个小时，在此时间段内自己的车已经离开过小区停车场，所以，仅凭这两段录像，警方也不会直接认定是光头刮花了自己的车。
想到这里，苗天翼阴着脸说道，“谢谢，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说着，走出值班室，上车进入小区停车场。
苗天翼没有直接进入自己的车位，而是开着车在停车场里转圈圈。光头的车和牌号早已牢牢记住，第一步是找到它。
没发现，应该还没有回来，苗天翼对于自己的观察能力和记忆能力非常自信。
回到家，妻子已经给儿子送饭回来了，正坐在餐桌旁玩手机，显然是等他回家一块吃饭。
苏秀见苗天翼回来，放下手机起身盛饭，并没有异样，是呀，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和往常不一样呢，苗天翼稳住心神，洗了把脸坐在餐桌旁。
吃完饭，苗天翼对收拾碗筷的妻子说道，“我去医院看看咱爸，给他说说回家的情况。”
“好的。”苏秀停下手里的活计，愣了一会儿，“医院的伙食一般，你问问爸爸有什么想吃的，我做好后上班的时候捎过去。”
“嗯，好好。”苏秀的孝顺是出名的，苗天翼明白妻子不是在说漂亮话，同时也在暗示父亲的病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来到医院，父亲的病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轻轻推开房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么晚还来看我。”
苗天翼吓得一激灵，稍微适应了屋内暗淡的光线，他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另外一张床仍然空着。
“开关在门口右边，你自己打开吧。”父亲无力地说道。
打开灯，屋内的景象清晰明了，父亲躺在床上，头发显得格外蓬乱。
“今天回来的？”父亲和蔼地问道
“昨天晚上。”苗天翼接着把回老家的情况大体讲述了一遍，并没有隐瞒爷爷的坟头被迷了真相，最后，他问道，“什么是坟茔图呀？”
“在农村，迷坟走坟的情况很普遍，老人们就想出一个办法，每个坟地从第一辈的坟头开始，确定标志落到纸上，然后逐一标记出后辈的坟头，就是坟茔图。譬如某家的第一辈坟距离路沟三十步，距离小道二十五步，儿子辈的坟埋在什么地方，孙子辈的坟埋在什么地方等等，一目了然。”
“咱家的坟茔图呢？”
“这属于家族的重要文件，都是和族谱共同存放。咱家是大苗家长支，这些东西传到你爷爷手里，我以前还看过呢，可惜以前的运动中被烧毁啦！”
“唉。”苗天翼失望了。
“好在咱家的坟茔图不复杂，你说现在还要谁的坟？”
“信旺爷爷的，和堂清老爷爷的。”
“哦，你老爷爷叫苗堂净，和你堂清老爷爷是亲兄弟俩，你爷爷和你信旺爷爷就算堂叔伯兄弟了，你英姑就是你信旺爷爷唯一的闺女。咱这边是我、你和冬冬，现在国家政策允许了，你不想再要孩子，以后让冬冬多要几个，不要害怕孩子花钱，也不要嫌麻烦，等你老了就会知道，还是孩子多了好呀！”
“看看，又说到哪里去了。”苗天翼有些不耐烦，关于要孩子的问题，母亲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提起，母亲去世后，父亲只是偶尔提一提，没想到在讨论坟茔图如此严肃的时刻，父亲又提起来了，不过，想想也是，父亲这边下面有自己和冬冬，英姑的父亲那边就算绝了，也是怪难受的。
“唉！老了，老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不听由你们。我年青的时候不比你心气高啊，现在还不是躺在这里......”已经到了嘴边的“等死”俩字，被苗大志硬生生憋回去了，他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露颓废的一面，他要强了一辈子，临行末晚还是要把架子端足。
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儿子，苗大志继续说道：“坟茔图的事，我今天晚上好好回忆回忆，明天晚上你来的时候记得带纸笔，应该能画个差不多。”
看着父亲疲惫的脸，苗天翼说道，“苏秀说医院的伙食不太好，问你想吃点什么，她给你送过来。”
“明天是腊八，给我带点腊八粥过来吧，顺便把纸笔也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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