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官学同僚
“听闻夫君精于术算一途，更衍文峰数字？”
“呃...谬赞了。”
“以这盘棋为例，见方三路，九子布棋，可衍几多局？”
“一万九千六百八十。”
“见方四路，十六子布棋？”
“四千三百零四万，六千七百一十八。”
“咦？”玉天清惊疑道：“我曾特意演算过，大体无差，夫君心算当真了得。”
“你不怀疑我偷偷演算过？”
“夫君非棋痴，何况如此算法非人力可为。我曾与老族长同衍，尚且算不清余数。”玉天清摇头再问：“夫君可算得全盘纵横十九路，三百六十一子，可衍几多棋局？”
希冀的目光投来，文峰苦笑道：
“便是过个几千年也不见得有结果。”
见她目光一闪，似信非信，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解其中奥妙。
“棋盘一路三变局，以三为底数，每多一子，变化多三倍。得总数减去演算的路数，加上一，最后结果就是可衍局数。”等她点头，文峰又接着说道：“三百六十一次三倍，即便陶朱公再世，恐怕穷其一生也算不出个结果。”
“我等何异于这盘棋子，浩渺无穷之局，唯得见招拆招...”玉天清幽幽一叹便扯开话题：“尚未恭贺夫君得令太子傅，只是这太子傅恐怕夫君做不长久。”
文峰莫名其意，先是自矜自傲，随后不解疑惑。
“怎么做不长久？”
“夫君初上任，纲成君却不领夫君往太子傅官署当值，偏往太子府，缘由何来？”
玉天清言语间存着考究的心思，文峰细细品味着其中韵味。
他原本以为太子傅就是专门教习太子的，前往太子府理所应当。
此时回想起来，却有诸多不妥。
连官市都有官署，太子傅显然也有官署，为何不带自己去？
再则，既是考子立嫡，应当是所有王孙都在教习的行列才是，偏只教个赢奚是什么意思？
若是真的看重赢奚，直接立嫡就是了，以老秦王的威望，满朝上下谁人敢有异议，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唯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老秦王认可了士仓的上书，诸多庶子中又唯有赢奚可造。
故而暂派自己尝试，能不能把赢奚调教成精通富国之道的王储。
若是行，则自己这太子傅将来便是太傅。
若不行，太子傅当几天便要被撸了。
想到这层，他有些气馁道：
“看来为夫这太子傅是当不久了。”
“连士仓这等脾性极佳的名士都不告而去，想来...”玉天清话说一半，见他苦着脸，生生改口道：“倒也未必，保不齐公子奚与夫君投缘，也犹未可知。”
“坑啊...”
文峰没法告诉她，远在赵国的异人将来会被立嫡，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欲哭无泪。
但愿那狗血的宫斗不要发生，不然第一批死的，定然有他这个专司教导赢奚的太子傅。
想起蔡泽那张老脸，文峰恨得直咬牙。
“只是不知是秦王授意，还是老蔡泽擅做主张。”
“何人授意，夫君上书便知。”
“上！这就上，最好别是这老蔡泽给我添堵，不然我...”
“纲成君虽被夺了相权，也是当朝假相，夫君还能吃了他不成？”玉天清咯咯直笑。
“老鸭子一只，狗彘不食，吃了你还差不多！”
文峰作恶狠狠状，玉天清丝毫不惧。
对视片刻，文峰败下阵来，老老实实提笔誊写。
“臣奉王书身领太子右傅，尔今有事不明，特上书奏请我王...伏惟我王示下！”
兜兜转转，通篇无非就是请秦王告知，自己是否需要往太子傅官署当值。
轻轻吹干墨迹，满意的抖了抖竹简，再检查一遍无误，便遣侍女送到国事监去了。
...
转眼又是阳春三月，上书如泥牛入海不闻音讯。
打听去处，亲自去国事监走了一趟。
得知上书已经被递上去了，打听去处，却道是相府。
这要有消息才怪了，文峰带着满脑子黑线回到了双林苑。
赢奚正练着功，见太子傅闷闷不乐的坐在亭中，惴惴收了吴钩上前见礼。
“先生，可是有何烦心事？”
“你但凡愿意多读点书，我至于这么烦心么！”文峰斜眼看去，没好气道：“两个多月了，你范子计然书背了几多？”
“嘿嘿，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赢奚腼腆挠头，理直气壮道：“要我学些粗的还成，计然算柱我是真一窍不通。”
“你啊，还是早些入军伍吧，政事恐怕与你无关了。”
多日来，他倒不是没有想过引导一下赢奚的兴趣，从而激发他学习的潜力。
偏这家伙只对刀兵感兴趣，让他做点兵题十之八九都做得，可一旦换个命题，立时不会算了。
“昨夜父亲考校时，我也是这般说的，谁知父亲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赢奚嘀咕着，分外委屈。
文峰面皮一抖，连问道：
“你是怎么说的？”
“先生宽心，我将你原话一字不落的转述了，一字未改。放眼这咸阳城，就属先生最是懂我。”
“我懂你妹啊！”文峰心都凉了半截。
秦王对安国君子嗣无一大才不满，据说早年间都起过另立太子的念头了。
幸亏范雎竭力吹捧为赢奚造势，这才保住了太子之位。
正因如此，安国君更加重视赢奚。
如今得知自己规劝他去从军，只怕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赢奚，除了脑袋直了些，脾气暴躁些，其他都还不错，至少不骄纵纨绔，心思也不坏。
“太子傅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如何圆话，赢柱便手拿着竹简进了石亭。
文峰硬着头皮起身拱手道：“安国君！”
“嗯。”赢柱鼻音淡淡一应，将竹简递来，“你领太子傅有些时日了，明日便去学馆当值吧。”
“安国君，我...”
文峰着急就要解释，赢柱却摆手制止：“昨夜我反复思忖，你说的在理。花无百日红，人有各不同。奚儿终究志不在朝堂，强求无益。老夫只有一句，明日起，奚儿也须得去学馆。往后造化，全看你自己了。”
赢柱大病后，虽然更显老态，但心境宽阔了许多。
父子间的感情，总是这么奇怪。
往日紧紧逼迫的父亲骤然通达起来，儿子也退了一步。
“恳请父亲应允孩儿能向先生求教。”
“果真是求教？不是看你习武来的？”
“千真万确，先生教孩儿范子计然书，于行军大有裨益。”赢奚说罢深深一躬，“父亲若是不信，尽管考校。”
“哦？”赢柱将信将疑道：“大军出征，一人一月可食三石粮，十万大军出征半年，须粮草几多？”
“就题而言，需粮食一百八十万石。”赢奚在指间掐算一会儿，答案脱口而出，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孩儿以为，我等大军粮草辎重虽是慢行，然则耗损也在一成左右，故当有至少二百万石方才合理。”
“这都是太子傅教你的？”赢柱白眉一挑。
“父亲知晓孩儿向来愚笨，若非先生教我一掌金，孩儿也算不出来。”父子关系缓和，赢奚反倒腼腆起来。
“一掌金？”
所谓一掌金，便是用手指当做算盘的一种计算方式。
中间三指，各有三关节，逢九进一。
一手个位，一手十位，逢九十九清零，手指弯曲一截以代表一百整。
只需反复练习，在这个年代是最好的入门级心算法。
“既然你有心学习，课后自请教先生吧。”
赢柱面无表情不辨息怒，只言语间缓和了许多。
赢奚当即大喜：“多谢父亲！”
“还是多谢先生吧。”赢柱抬了抬眼皮，罕见的对文峰说了句有劳先生，便踽踽去了。
...
太子傅官署连同太子府，赢奚领着他穿过后院，迎面一片大池。
池水西岸竹林围着一处宽敞庭院，幽静又不乏雅致。
树荫下，石案石墩错落有致。
年岁大些的王子们三三两两的围坐一团，手捧着竹简琅琅读书，时而低声探讨。
年岁稍小些的在树荫下嬉笑追逐，相互打闹。
学馆按年龄分作三部，十岁之下为蒙学，十岁以上未加冠为少学，加冠之后统作太学。
远处一排木屋，檐下十余个妇人关切的远远相望。
服饰各异，华贵无比，想来是王子们的生母了。
文峰有了猜测，目不斜视直往正厅，见到了五位官学课师。
首座是个白发老者，头戴四寸玉冠。
右边两个中年，头顶三寸竹冠。
末了两个精瘦黝黑的壮汉披头散发。
“诸位官师安好，这是新任太子傅方文峰。”
赢奚规矩行礼，掌心朝上介绍道。
不愧是王族子弟，看似粗莽实则礼数周到，文峰目不斜视稽首。
“初来乍到，还不知诸位高名上姓？”
“在下赵嶂，云阳赵氏。”
“墨家，相里轸。”
“在下庄塍，楚人。”
“在下乌丹，戎地人氏，善骑射。”
“孟明桓，司职剑术教习。”
五人依次自报家门，三文两武。
首座老者不消说，看打扮便是儒家，言语间颇有自傲。
从面上看来，五人中属相里轸最为稳健，两位武师看似豪放，实则粗中有细。
倏然，有吏员匆匆来禀，纲成君来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
“呃...谬赞了。”
“以这盘棋为例，见方三路，九子布棋，可衍几多局？”
“一万九千六百八十。”
“见方四路，十六子布棋？”
“四千三百零四万，六千七百一十八。”
“咦？”玉天清惊疑道：“我曾特意演算过，大体无差，夫君心算当真了得。”
“你不怀疑我偷偷演算过？”
“夫君非棋痴，何况如此算法非人力可为。我曾与老族长同衍，尚且算不清余数。”玉天清摇头再问：“夫君可算得全盘纵横十九路，三百六十一子，可衍几多棋局？”
希冀的目光投来，文峰苦笑道：
“便是过个几千年也不见得有结果。”
见她目光一闪，似信非信，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解其中奥妙。
“棋盘一路三变局，以三为底数，每多一子，变化多三倍。得总数减去演算的路数，加上一，最后结果就是可衍局数。”等她点头，文峰又接着说道：“三百六十一次三倍，即便陶朱公再世，恐怕穷其一生也算不出个结果。”
“我等何异于这盘棋子，浩渺无穷之局，唯得见招拆招...”玉天清幽幽一叹便扯开话题：“尚未恭贺夫君得令太子傅，只是这太子傅恐怕夫君做不长久。”
文峰莫名其意，先是自矜自傲，随后不解疑惑。
“怎么做不长久？”
“夫君初上任，纲成君却不领夫君往太子傅官署当值，偏往太子府，缘由何来？”
玉天清言语间存着考究的心思，文峰细细品味着其中韵味。
他原本以为太子傅就是专门教习太子的，前往太子府理所应当。
此时回想起来，却有诸多不妥。
连官市都有官署，太子傅显然也有官署，为何不带自己去？
再则，既是考子立嫡，应当是所有王孙都在教习的行列才是，偏只教个赢奚是什么意思？
若是真的看重赢奚，直接立嫡就是了，以老秦王的威望，满朝上下谁人敢有异议，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唯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老秦王认可了士仓的上书，诸多庶子中又唯有赢奚可造。
故而暂派自己尝试，能不能把赢奚调教成精通富国之道的王储。
若是行，则自己这太子傅将来便是太傅。
若不行，太子傅当几天便要被撸了。
想到这层，他有些气馁道：
“看来为夫这太子傅是当不久了。”
“连士仓这等脾性极佳的名士都不告而去，想来...”玉天清话说一半，见他苦着脸，生生改口道：“倒也未必，保不齐公子奚与夫君投缘，也犹未可知。”
“坑啊...”
文峰没法告诉她，远在赵国的异人将来会被立嫡，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欲哭无泪。
但愿那狗血的宫斗不要发生，不然第一批死的，定然有他这个专司教导赢奚的太子傅。
想起蔡泽那张老脸，文峰恨得直咬牙。
“只是不知是秦王授意，还是老蔡泽擅做主张。”
“何人授意，夫君上书便知。”
“上！这就上，最好别是这老蔡泽给我添堵，不然我...”
“纲成君虽被夺了相权，也是当朝假相，夫君还能吃了他不成？”玉天清咯咯直笑。
“老鸭子一只，狗彘不食，吃了你还差不多！”
文峰作恶狠狠状，玉天清丝毫不惧。
对视片刻，文峰败下阵来，老老实实提笔誊写。
“臣奉王书身领太子右傅，尔今有事不明，特上书奏请我王...伏惟我王示下！”
兜兜转转，通篇无非就是请秦王告知，自己是否需要往太子傅官署当值。
轻轻吹干墨迹，满意的抖了抖竹简，再检查一遍无误，便遣侍女送到国事监去了。
...
转眼又是阳春三月，上书如泥牛入海不闻音讯。
打听去处，亲自去国事监走了一趟。
得知上书已经被递上去了，打听去处，却道是相府。
这要有消息才怪了，文峰带着满脑子黑线回到了双林苑。
赢奚正练着功，见太子傅闷闷不乐的坐在亭中，惴惴收了吴钩上前见礼。
“先生，可是有何烦心事？”
“你但凡愿意多读点书，我至于这么烦心么！”文峰斜眼看去，没好气道：“两个多月了，你范子计然书背了几多？”
“嘿嘿，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赢奚腼腆挠头，理直气壮道：“要我学些粗的还成，计然算柱我是真一窍不通。”
“你啊，还是早些入军伍吧，政事恐怕与你无关了。”
多日来，他倒不是没有想过引导一下赢奚的兴趣，从而激发他学习的潜力。
偏这家伙只对刀兵感兴趣，让他做点兵题十之八九都做得，可一旦换个命题，立时不会算了。
“昨夜父亲考校时，我也是这般说的，谁知父亲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赢奚嘀咕着，分外委屈。
文峰面皮一抖，连问道：
“你是怎么说的？”
“先生宽心，我将你原话一字不落的转述了，一字未改。放眼这咸阳城，就属先生最是懂我。”
“我懂你妹啊！”文峰心都凉了半截。
秦王对安国君子嗣无一大才不满，据说早年间都起过另立太子的念头了。
幸亏范雎竭力吹捧为赢奚造势，这才保住了太子之位。
正因如此，安国君更加重视赢奚。
如今得知自己规劝他去从军，只怕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赢奚，除了脑袋直了些，脾气暴躁些，其他都还不错，至少不骄纵纨绔，心思也不坏。
“太子傅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如何圆话，赢柱便手拿着竹简进了石亭。
文峰硬着头皮起身拱手道：“安国君！”
“嗯。”赢柱鼻音淡淡一应，将竹简递来，“你领太子傅有些时日了，明日便去学馆当值吧。”
“安国君，我...”
文峰着急就要解释，赢柱却摆手制止：“昨夜我反复思忖，你说的在理。花无百日红，人有各不同。奚儿终究志不在朝堂，强求无益。老夫只有一句，明日起，奚儿也须得去学馆。往后造化，全看你自己了。”
赢柱大病后，虽然更显老态，但心境宽阔了许多。
父子间的感情，总是这么奇怪。
往日紧紧逼迫的父亲骤然通达起来，儿子也退了一步。
“恳请父亲应允孩儿能向先生求教。”
“果真是求教？不是看你习武来的？”
“千真万确，先生教孩儿范子计然书，于行军大有裨益。”赢奚说罢深深一躬，“父亲若是不信，尽管考校。”
“哦？”赢柱将信将疑道：“大军出征，一人一月可食三石粮，十万大军出征半年，须粮草几多？”
“就题而言，需粮食一百八十万石。”赢奚在指间掐算一会儿，答案脱口而出，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孩儿以为，我等大军粮草辎重虽是慢行，然则耗损也在一成左右，故当有至少二百万石方才合理。”
“这都是太子傅教你的？”赢柱白眉一挑。
“父亲知晓孩儿向来愚笨，若非先生教我一掌金，孩儿也算不出来。”父子关系缓和，赢奚反倒腼腆起来。
“一掌金？”
所谓一掌金，便是用手指当做算盘的一种计算方式。
中间三指，各有三关节，逢九进一。
一手个位，一手十位，逢九十九清零，手指弯曲一截以代表一百整。
只需反复练习，在这个年代是最好的入门级心算法。
“既然你有心学习，课后自请教先生吧。”
赢柱面无表情不辨息怒，只言语间缓和了许多。
赢奚当即大喜：“多谢父亲！”
“还是多谢先生吧。”赢柱抬了抬眼皮，罕见的对文峰说了句有劳先生，便踽踽去了。
...
太子傅官署连同太子府，赢奚领着他穿过后院，迎面一片大池。
池水西岸竹林围着一处宽敞庭院，幽静又不乏雅致。
树荫下，石案石墩错落有致。
年岁大些的王子们三三两两的围坐一团，手捧着竹简琅琅读书，时而低声探讨。
年岁稍小些的在树荫下嬉笑追逐，相互打闹。
学馆按年龄分作三部，十岁之下为蒙学，十岁以上未加冠为少学，加冠之后统作太学。
远处一排木屋，檐下十余个妇人关切的远远相望。
服饰各异，华贵无比，想来是王子们的生母了。
文峰有了猜测，目不斜视直往正厅，见到了五位官学课师。
首座是个白发老者，头戴四寸玉冠。
右边两个中年，头顶三寸竹冠。
末了两个精瘦黝黑的壮汉披头散发。
“诸位官师安好，这是新任太子傅方文峰。”
赢奚规矩行礼，掌心朝上介绍道。
不愧是王族子弟，看似粗莽实则礼数周到，文峰目不斜视稽首。
“初来乍到，还不知诸位高名上姓？”
“在下赵嶂，云阳赵氏。”
“墨家，相里轸。”
“在下庄塍，楚人。”
“在下乌丹，戎地人氏，善骑射。”
“孟明桓，司职剑术教习。”
五人依次自报家门，三文两武。
首座老者不消说，看打扮便是儒家，言语间颇有自傲。
从面上看来，五人中属相里轸最为稳健，两位武师看似豪放，实则粗中有细。
倏然，有吏员匆匆来禀，纲成君来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