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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间双飞燕

小说:凤舞重楼作者:达芬奇的眼泪字数:4494更新时间 : 2020-02-01 20:20:00
  
刚从润娴处出来,一个人便没头没脑的撞了上来。我被他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符珊扶住了我。惊魂甫定,我定睛一看,来人竟是永琰身边的得宝!
“见天慌脚鸡一般,后头可是有鬼在撵着你吗!”
符珊强强站定,口里却不饶人的数落了起来。得宝的脸吓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侧福晋原来在这里,叫奴才好找。”
“好个油嘴!你若不正好撞上我们,你倒也不寻我了!”
得宝的头伏的愈发低了,口中忙道,“奴才果真是来寻您的,爷方才在席上受了几分闲气,这会子正不痛快呢!”
我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忙问他,“可是与谁起了争端了?”
得宝摇摇头,只压低了嗓门回道,“争端倒没有,不过是和大人点戏点在了前头,席上又拂了爷的面子。”
这倒也是极寻常的,和珅如今正得盛宠,自然是谁都不肯放在眼里的。
“方才十七福晋说要给咱们两篓螃蟹,正要找人送过去,既是你来了,便与符珊一起去取了来,晚上好给爷下酒吃。”
得宝伏在地上愣了须臾方才起身与符珊一同去了,这倒也是个乖觉的,难怪他师父告老之后,永琰如今只格外的爱用他。
一时三人回到房里,椿芽几个小的一见这些螃蟹,都格外欢喜起来,忙拿木盆木桶放满了水,将那些螃蟹都放到了水里。
“一会儿你挑些个头大的凑一篓子给福晋送去,另外再挑半篓个头匀称些的,每个院里送两只去尝尝鲜,也总是咱们的好意。”
符珊应是,转身便行动起来。我也自去里屋脱外衣裳,一进去便看见永琰头朝里歪在那里,我权当没见他,只把衣裳搭在木架上,正要转身出去,不妨床上那人却坐了起来。
“你如何回来也不看一看我!”
人都说三十而立,再看看这个人,可不是越活越孩子气了。
“我还只当你睡着,又如何敢扰你好梦?”
他被我怄的哑然失笑,可脸上的神色却好了几分。
“你总是有理的,方才听外头闹哄哄的,可是又得了什么狗不拾的?”
“既是狗不拾的,那你便吃不得了,索性便宜了咱们!”
我佯做生气转身便走,永琰却跳下床来,紧着上前拉住了我的手,“你不叫我吃,我瞧瞧总是可以的!来吧,咱们一同去!”
说着他便托着我的手走了出去,我先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只觉得他的手攥的那么紧,挣了几下挣不开,也只好就由他去了。
“嚯!这螃蟹竟这么大个儿,瞧着一个足有半斤多吧!这满宫里,怕是只有老十七才有功夫去弄这些个东西!”
“这还算小的,方才给福晋那边送去的那些才叫真大呢!”
椿芽嘴快,手里一边比划着,一边笑嘻嘻的回了话。
永琰听了却有片刻失神,口中喃喃道,“怪道去席上寻你你不在,果然你是去了老十七那里!”
我听的好笑却又不能笑,他这分明是醋了,而且还是如此莫名其妙的飞醋。
“原是我在席上多吃了两杯有些醉了,才回了福晋先走的,走到门口想着恒儿的病便顺腿进去瞧一瞧,至于这蟹,纵我不去,也总少不了咱们的。”
“恒儿自打秋来却已病了两场,照说老十七的那样的体格,怎的养出这样病病歪歪的儿子来!”永琰眼睛直盯着水里的螃蟹,渐渐松开了我的手,只是有意无意的转着大拇哥上的翠玉扳指。
有心辩白两句,只是瞧着他的神情,我也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清者自清,这样的事也不好过分去辩,不然,反倒显得鬼祟,不够磊落了!
我也随着他看着盆里的螃蟹,心里却盘算起了吃法。等闲蒸煮,味道虽美,可却太过寻常。倒不如像从前在家时那样裹了蛋清炸到金黄,再佐以姜醋蒜汁回个锅,皮酥肉嫩倒是极好吃的。
一时嘱咐了他们做法,一直没做声的永琰却又开了口,“秋来气燥,吃这些油炸的东西仔细上火,还是蒸几个来吃,余下的做成醉蟹,味道也是格外不同些。”
“听闻苏杭那边最擅制醉蟹,只是醉露难制,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只按我的说法做,没个不成。”说罢他便进了屋,没过片刻却又拿了一张纸出来,“白纸黑字拿给厨房,没个不成。”
得宝一溜儿小跑上来接了单子,回头又招呼椿芽一同抬了水盆去了。只是这个人却仍是同我别别扭扭的,我也懒得理他,见他堵在门口不动弹,索性收拾起廊下的几盆秋芙蓉来。我拾掇花草的手艺自然及不上润娴,不过是嫌院子里光秃着难看才寻了几盆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侍弄着,它们倒是争气,竟也开的挺好。
松土浇水,修剪枝叶,我正忙的不亦乐乎,却被人猛的打横抱了起来。
惊呼过后,撞进眼睛里的,却是一张愠怒的脸。
“你总有办法把人心里的火弄的一拱一拱的!”
永琰有些咬牙切齿,脸色也因为生气的缘故而有些泛红。
这话说的倒让人难懂,我又未曾说过什么,是他自己庸人自扰,这会子反倒派起我的不是了!
“瞧你这神色,心里必定不服,今儿个爷倒得好好的治一治你,才能叫你长个记性!”
我何曾瞧不出他眼里异样,只是被他这样抱着,又哪里能使得上力气!
一阵天旋地转,我已被他丢在了床上,转眼他已欺身压了上来。
“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
我忙用手去挡他的嘴巴,只觉得手心里触手一片火热。
“自然是做你欢喜的事!”
他的气息像是一条小蛇在我手心里游走,直激的人又痒又麻。
“呸!”听着他的轻薄之言,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哪个欢喜了,不要脸!”
“你不欢喜,那前儿个夜里抱着我不肯撒手的可是个鬼么?”
永琰在我耳边低声耳语,一呼一吸之间,我的脸愈发烧了起来。我无话可驳,只扭着头不看他,心里却照旧跳的厉害。他见我这副模样,反倒笑了起来,直笑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哄闹间,却是外屋有了响动。
须臾,却是绵宁在外头请安道,“儿子给阿玛请安,给婉福晋请安。”
此刻我倒有些慌了,虽他还是个孩子,可到底不是我生养的。
“还不起来,叫人瞧见像什么话!”我推他也推不动,倒叫人急出了一身汗来。
“叫声好人我便起来,你可叫不叫呢?”
从前倒不知他这般会趁火打劫,我被他逼得无法,只得小声的叫了两声,他方笑着起了身。我也忙的起来把衣服头发弄整齐,他见我完事妥帖了,方才出声唤了绵宁进来。
“你的功课可完了么?怎的有空逛到这里来!”
这会子他倒俨然一副严父的形象,绵宁本就是个顶清秀斯文的孩子,叫他这样一唬,哪有不害怕的。
“方才婉福晋叫人送去一篓螃蟹,额娘很喜欢,特命儿子前来致谢。”
“前几日皇上还同我说起你的功课,只道你的骑射功夫如今竟不如从前,可见是你惫懒!如今孙辈中你也不算顶拔尖的,你也该多下些功夫才是!”
绵宁直把头低了再低,声如蚊呐般的回了一句‘儿子知道了!’
眼见永琰又要动气,我忙的抢前道,“上一天在储秀宫陪娘娘说话,娘娘说起前些年二阿哥给各宫送的一本华严经,说那字写的又大又端正,竟不住口的赞呢!依我的意思,若阿哥得空,再写一本新的给娘娘送去,岂不美哉!”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前些年皇阿玛要磨他的性子,才叫他写这么些的佛祖真言,既是娘娘说了,那你便再写一本送去,另外再写一本地藏经拿来给我方是正格儿。”
永琰神色渐渐黯淡下来,我心道地藏经多是化给亡灵用的,而令懿皇贵妃的冥诞早就过了,死祭也总还有一个来月,那他要这地藏经有什么用处呢?
一时也猜不透,只是瞧着永琰在走神,我便摆手示意绵宁出去,然后自己也跟了出去。
“方才谢谢婉福晋帮绵宁解围!”绵宁向我施礼,我忙虚扶他一把,口中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只是方才的情形你可别怪我,你若不得空,我这边把经书誊写好了给你送去也是使得的!”
“婉福晋习的是瘦金,如何能写的来柳体,不过两本经书罢了,不费什么功夫的!”
他如何知道我习的瘦金,我心里疑问却忍着不问,只又同他客套了两句便叫他回去了。转身回了屋,永琰却是斜着眼睛盯着我死瞧。
他是个精明人,我自知方才的事瞒不过他的眼睛,故意避重就轻的与他打起了哈哈。
“今儿个原是四丫头的好日子,你不去福晋房里,外头那些人又要不待见我,说我霸着你不叫你亲近她们了。”
“完颜氏和沈氏与你亲厚,必不会说这些话,旁人有这个心也未必肯宣之于口,我猜若不是刘佳氏便是梁氏,这样的话也只有她们说的出口了!”
他倒没猜错,近来去给喜塔腊氏请安,有几次碰到她们,话里话外的确存了这个意思。
“可见你留心,众人的脾性都记在心里,怕不是身子在我这里,眼里心里看着想着的都是别人吧!”
“你还倒打一耙了!”他笑着拍拍身边,示意我过去坐,想着刚才他的样子,我自然是不依的,只躲在门口不肯过去。
“好好儿的说会话吧,再叫什么人瞧了去,我可还做不做人了!”
“我是有正经事儿与你说,你还以为我同你闹呢!”
此刻他一脸正经,方才那般嬉闹的神色倒不见了,我略想了想,便回身把门帘子撩起来用铜挽钩挽了,方才去他身边坐了。
“近几年湖广一带总不太平,我想请旨去看看,一来体察民情,二来也出去散一散,不然,可真是要憋屈死了!”
我何曾不知道他心里的憋屈,这个世道,本就是权势至上,主子若不得势,尚且不如奴才体面。
永琰的失意便来自于此,头一次,我竟能对他的失意有如此之深的体会。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毕竟刀剑无眼,若按私心藏奸论,我原该劝你不要去,可我更希望你心里畅快,是以你去吧!”我抬头看向永琰,恰巧他也正在看我,我只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但求你在外头保重自身,便是不辜负我了!”
永琰的目光似是浓雾里的一盏明灯,闪着熠熠的光,他反手将我的手握在手里,低下头来轻轻的在我额头印上了一吻,“真真是知我者,婉卿是也!只是这里,放不下你!”
他牵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手心渐渐又烫了起来。
“家里的事你便多担待些,至多一年半载,我便回来了。”
“我省得的,你在外头千万珍重自身,得空时也要捎个信儿来,别叫咱们挂着你。”
永琰嗯了一声,手也变得不老实起来,我摁住他正在解我扣子的手,急道,“帘子没放呢!一会儿奴才们回来,唔!”
他的唇滚烫烫的封住了我的唇,再叫我说不出话来,永琰扯脱了床幔上的挽钩,散下来的幔子遮住了外头的霞光灿烂,黑暗中,唯有他的眸子璨若星璀,叫人沉醉。
终是被他折腾了两回才放了我,他倒心满意足的去了喜塔腊氏那里,只余我一人面对这些奴才那些意味深长的笑脸儿。
“主子不知道吧,下午得宝说顺了嘴,只说爷从席上回来时特意去寻了主子,结果盈格格穿了那身彤云锦去爷跟前儿显摆,爷当场就变了脸色,连福晋都没理,扭头便走了呢!”
原来他下午那个样子竟也有我的功劳!
只是椿芽这个蠢丫头,得宝那个人精,又哪里是嘴快坏事的人!只怕是故意说给她听,好叫她来学给我听吧!
一时心中黯淡,我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待我的情意,只是我能许他欢愉,真心却强求不来!
我的心就那么大,又如何装得下两个人!
“你这蹄子,好好的嚼什么舌,再这样我先打了你,再去回福晋把你送去辛者库服苦役去!还不出去,还等着放赏呢!”
春嬷嬷何等伶俐,看见我脸色不豫,连骂了椿芽几句,就把她赶了出去。一时无话,待吃了晚饭,梳洗过后,我便歪在榻上等瞌睡。
“格格看会子书再睡,方才吃了饭,仔细积了食!”
说着春嬷嬷便递了一本诗集来,我试过积食的滋味,也不想叫人瞧出端倪,便懒懒的起了身,随手翻开一页,却是一阙李冠的春暮。
遥夜亭皋闲信步
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人来去
桃杏依稀香暗度
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好个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我此刻的心境竟被说尽了!
清晖冷月风沐沐
桂香沉浮,始觉秋意浓
画楼叹息惊栖鸦,听落叶纷纷簌簌
锦书难托旧时约
人心变却,唯桃花再度
满纸相思赋予谁,可叹光阴空辜负
挥毫一蹴而就,我便自去安歇了,这都是我自找的,又怪得了谁!既是当日选择了权势,那么这颗真心,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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