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影悠悠（改）

　　
恍惚间，他看到叶萱走去与他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在恐惧与慌乱之中，他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带他离开绝望的深渊。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清秀的面容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
“你知不知道，我……她之所以这么做是让你求生而不是求死！”
她甩开他的手，声嘶力竭的喊道。
熊旅看着斗香，终于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幻觉，当他极力想要抓住那幻影的时候，险些踏入了万丈深渊，而救他回来的，正是斗香。
“或许我不该这样说，可是你知道吗？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从未想过要叶萱死，甚至不想伤害她，可这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
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熊旅静静地望着悬崖，一言不发。
都说情到浓时，必定生死相依，可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那万丈高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那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男人，命运加注在他身上的，是不可推卸的天命，寸寸诛心，却不能随她而去！
一滴泪缓缓滑过他的脸颊，悄无声息，她却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送她进宫的人是我，欺骗你的人是我，带她来这里的还是我，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斗香看着熊旅，他的眼眸幽深而冰冷，宛如这万丈深渊。
斗香宁愿他打她、骂她，甚至杀了她，只要他能有半点生机，哪怕他一剑刺穿她的胸膛，她也无怨。
“我不怪你，你走吧。”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无根浮萍。
“没有路可以下去这里！”
斗香知道他想去找叶萱，可她必须残酷的告诉他，这一切毫无可能！
她熟悉这里的地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跪在地上，眼中的光影在一瞬间黯淡成灰，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想要哭喊却最终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有千万张面孔，却没有一张如此刻这般落魄。
“旅哥哥！”
十五年间，她从不曾这样叫过他，但是此刻，她必须让他知道，在她心里，熊旅依然还是熊旅，一如当年。
无论再过多少年，亦或者只有今天，他都还是她的旅哥哥，只是她一个人的旅哥哥！
“旅哥哥，现在该是你讨回一切的时候了，人我会替你去找，你千万珍重！”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的轮廓刻在脑海，那样的神情，仿佛柔弱伤情，却又沉着坚定，只一眼，便不负此生。
下一瞬，斗香忽然纵身一跃，跳入山崖之中。
“香香！”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抓到。
斗香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身子却不断下沉，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到地下，她也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可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最爱的人因她而死，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而她也自私的希望，每当他想起叶萱的时候，也能够记起她，哪怕是怪她、怨她，她也甘愿；哪怕是万劫不复，只要他看她一眼，叫一声她的名字，那一切便是值得的。
良久，他又一次探向崖边，看不见她熟悉的身影，只有几朵小花悬在崖边，风一吹便摇摇晃晃，似马上就要坠落一般，他伸出手，为可以碰触到的那朵花挡住吹来的劲风，舒展的花枝触在他的手掌上。
“大王？！”几个侍从赶过来，齐齐地站在他身后。
他一夜未归，他们便找了一夜……
有人生来尊贵，却总无力负担这‘尊贵’的代价。
很多人惧怕死去，可他却惧怕活着，惧怕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的活着……
他漠然转身，昨日还不知愁的少年，褪去了往日的浮躁，一双凤眼透着睿智凌厉的寒光，整张脸也变得硬朗起来，一时间锋芒毕露，一股王者之气浑然天成，只是那如墨般的青丝中无端冒出了几缕白发。
他望着悬崖，灵魂深处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强行压制住那伤痛，终于迈开了脚步。
楚庄王三年，楚王亲政，改革政治，振乾立纲，楚国从此蒸蒸日上；于当年，庄王撇开斗般、斗椒等势力，任用贤臣，伐与庸国，庸国不支，楚灭庸。
小木屋中，隐约听得见潺潺的流水声，阳光斜射到床头，印在女子苍白的脸上。
“怎么样？怎么还不醒？”叶萱接过凌风手中的药，急切的问。
“她肉体凡胎，自然不能跟你比，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伤的不重，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斗香掉下山崖的时候，恰好被凌风救下，只是不慎被树枝刮伤了。
“这姑娘也真是，这么高的山崖也敢跳，这不是存心寻死嘛！”凌风嘀咕了一句。
叶萱看着斗香，心中没来由一酸，她本该相信斗香无意伤她，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她顾不了许多，她自己不知轻重的跳下来倒是没什么关系，却无端连累了斗香，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返回天庭，可如今她却还在这里。
“你回去了，他怎么办？”凌风突然问她。
“他？他会好好的！”叶萱眸光一沉，半晌才应了凌风一句。
熊旅以为她死了，也许会难过一阵子，可这一切终会过去。
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君王，就像史书里记载的那样，而她，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缕云烟，而这一切，只能如此。
“我也以为是！”凌风拿着折扇在空中轻轻一点，眼前便浮现出王宫的情景。
宫廷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熊旅还站在院外，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
一袭白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像静止了千百年那样漫长。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面容绝美的素衣女子，也如他一般，静静的站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中有隐隐落寞。
“回去吧，明天再等好吗？”樊姬轻声道。
“你先回去吧，没准她一会就回来了，这丫头，总是一贪玩就忘了时辰。”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他抿着嘴笑了。
那笑容很淡，还未展开便已消失不见，唯有那眸中的点点温情，久久不曾消散。
“小心着凉。”
樊姬把披风披在他身上，转身喃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良久，他走进院里，一推门，仍旧是空无一人，不禁有些失落。
那屋子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房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窗前摆放着她最喜欢的小花。
他走进屋，拿起一把用帛包裹着的梳子，小心翼翼的取下几根青丝，如珍宝一般的捧在手心，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叶萱蓦然转身，避开眼前的画面。
“小萱儿，他在等你，他每天都在等着你回去！”凌风悻悻的说着。
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认定她还活着。
或许，那就叫做自欺欺人吧。
“但愿今生，不再相见。”残忍如她，字字坚定。
“凌风，如果你真能明白我心中所想，你应该清楚，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必须回去！”她从未想过会在他心中落下她的影子，她不可能留在这里，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可以拌住她的。
“我知道，可是，没有他，你回不去的！”
凌风轻叹一声，他怎会不知，她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娘亲，她还有五世的劫难要去经历，而这一生，终将是辜负了。
熊旅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看着天边的月亮，想起了那个漫天繁星的夜晚，她靠在他的肩上睡了一夜，他甚至不敢去看她，却又忍不住去看她，她清秀的容颜在微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虚幻，只有肩上的酥疼让他有真实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妙，明明疼到麻木，却又甘之如饴，宁愿一生一世都被她这样纠缠着，永不苏醒。
何时心里有了她的痕迹，自己都不曾察觉！他有足够的理智和野心，但他还是把控不住自己的这份感情，总是想要见到她，哪怕不说一句话，只要她此刻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轻轻一笑，那便是做什么，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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