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听松楼姐妹谈心
<p>兰兮甩开朝云径直外边回廊里坐下，朝云亦跟来扳过她身子笑道：“不过是玩话而已，妹妹竟恼了么？你也别恼，我和你说，我和你原本亲厚，自几岁上你来这里，我们便在一处，虽说断断续续，也有十几年地交情了，可有什么不能说呢，男婚女嫁本来是在平常不过的事，若说妹妹不曾想过，我却不信，我是想过的，本想和妹妹说说体己话儿，谁知妹妹这么个明白人也学那小家子气扭捏起来，倒叫我不得说了。”</p>
<p>兰兮听他说的恳切便叹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反正半点由不得自己，只有天天念佛求上天眷顾神佛保佑罢了。”。</p>
<p>“那也未必”，朝云正色道：“你是知道的，我本是庶出，虽然太太对我也是极好的，但凡事也总需自己谋划。”</p>
<p>兰兮心中骇异又想起玲珑说提亲的事便小心道：“无论什么嫡庶，姐姐这样地家世，将来若议起亲来，总也在公府王卿中，姐姐有什么担心的？”</p>
<p>朝云道：“我并不稀罕，不过日子还长，且走一步看一步吧！”</p>
<p>一时二人出的楼来，待行到那玉石桥上，兰兮忍不住驻足回望，又问朝云：“这楼周遭并无松树，如何却叫听松楼呢？”？</p>
<p>“妹妹颇通诗书，可知李太白有《蜀僧》一首？”</p>
<p>“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闻万壑松，可是这首？”</p>
<p>“正是这个，我娘弹得一手好琴。”</p>
<p>兰兮叹道：“不想姨丈确是个长情的人。”</p>
<p>“是吗？”朝云淡淡应道，脸上却不以为然。</p>
<p>这日歇过晌，玲珑一边奉了茶一边道：“姑娘懒怠了这几日，也该出去走走，我今打前面进来，到见倚云轩那边的白梨花开的跟云朵似的，姑娘可愿意看看？”</p>
<p>兰兮沉吟道：“是了，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这春天眼见着就只留了个尾巴，当真要出去走走，不然就辜负了。你去把那阁子上我前收拾出的徽墨包两块，顺便去咱们也看看大姑娘。”</p>
<p>一时主仆二人进了倚云轩，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见七巧正坐在廊子上打盹儿，竟没听见有人来，玲珑欲上前唬她，被兰兮拦下来，待她二人近了，七巧才醒转，正欲说话，兰兮摆手悄声问：“你们姑娘可还在睡着吗？”</p>
<p>七巧不言只冲窗格子指指，兰兮看时，只见岫云和紫云也在里边，三个人的精神却只在手头的针线上，并没有半点声音。</p>
<p>兰兮笑出声来道：“好一副美女织锦图，我来的不巧呢。”</p>
<p>朝云闻言笑骂：“你这丫头，只管躲在外面吓我们做什么，七巧也是，标小姐来了，也不知会一声。”</p>
<p>兰兮进屋，“你休怪她，原是觉得安静，以为你这早晚还赖在床上，想偷偷看了美人春睡的样子，不想竟一下子偷瞧了三个美人去。”</p>
<p>说笑间，四人见了礼，朝云一边唤人上茶，一边问兰兮：“你几时来的，外边太阳还大吗？谁跟着你呢？”</p>
<p>“并不十分大，玲珑跟着的，”</p>
<p>“你且坐下吃盏茶，我们也就完了。”</p>
<p>兰兮坐在朝云常时坐的条案边，但见一个翡翠深雕节节高升的笔筒摆在那里，便拿来细看，只见那翡翠晶莹清透，翠色逼人，材料已是难得的了，更兼着那雕工不俗，一看既知出自名家之手。</p>
<p>便道：“前儿姨丈着人带来的和田玉的玩意我捡了一对碧玉节节高升的镇尺，原也是极好的，只是和姐姐的这个竹子一比，颜色上还是差了些，当真这翡翠的颜色才是竹子的正色呢。”</p>
<p>其他人尚未答言，紫云嘴快：“什么节节高升的镇尺，我怎的没见呢，”见别人不答，又道：“我道父亲巴巴的使人赶着提早送来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原来到我这全是挑剩下的。”</p>
<p>兰兮听这话不免尴尬，只见朝云笑骂道：“只你这蹄子口尖舌快，惯会掐尖使性子，全不管有客人在侧，就这样霉天没底的混说，姨娘也该管管的。”</p>
<p>朝云这话虽是笑着，但口气里却含了责备。</p>
<p>紫云听了也不辩只拿了笑脸对兰兮道：“兰姐姐最是知道我是有口无心的， 怎会怪我呢，是吧？姐姐，”</p>
<p>兰兮道：“怎会，三妹妹天真率性，又伶俐模样，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p>
<p>“你可别纵着她了，如今是在家里，你又是常在一处的，不与她计较，若到了外面也是如此，徒惹是非不说，也招人笑话。”</p>
<p>朝云说话时，紫云便对着兰兮做了个鬼脸，兰兮道：“姐姐多虑了。”</p>
<p>这时岫云放下手里的活道：“无论什么，凡父亲送来的自然都是极好的，止个人所见不同罢了，我选了一白一碧两个镯子，不知道大姐和三妹选的是什么？”</p>
<p>朝云道：“我捡了半个巴掌大的一个佛手，别的也还罢了，只这块料子周边一遭绛紫色皮壳看着很受用。”</p>
<p>“果然二姐姐是与我们不同的，单捡那些个好换银子的东西，不象我们，只想着好玩的，好看的。”</p>
<p>紫云又看向朝云和兰兮：“我倒喜欢那个活环葵花纹饰的香熏，只是可惜没有底座，大姐姐的佛手可得了底座了？”</p>
<p>朝云正色道：“好好的姐妹一处闲话，做什么加枪带棒的，原是为着你小，大家谦让，你越发得意了。”</p>
<p>紫云见她姐姐责备，不棉故意使性儿道：“罢了，今我说什么都是错，我也乏了，少不得出去逛逛，也省了在这里碍眼。”说罢径直出去。</p>
<p>见紫云恼气出门，朝云不放心，赶紧打发让丫鬟跟着。</p>
<p>“紫云这丫头，从小就这脾气，嘴上从不饶人，但心底确实及善良的“朝云怕大家对紫云有什么想法，赶紧自顾自解释。</p>
<p>兰兮道：“都是自家姐妹，喜欢紫云这性子还来不及，怎会怪罪。”</p>
<p>“确是乏了，咱们也歇歇，”朝云又命人上茶点。</p>
<p>只一会功夫，丫鬟们就拿了两盘共四色点心并时鲜果子上来。岫云道：“姐姐这里好精致的吃食，竟不象咱们府里惯常吃的。”</p>
<p>“我今儿一早打发人去兴顺斋买的，不为别的，我独爱他家做得核桃松子桂花羔，也是合该你们有口福，快尝尝罢。”</p>
<p>兰兮和岫云尝罢都道好吃，“这桂花糕本就软糯香甜，又有了核桃松子的果香愈发的有了咬劲了。你们再吃口那茶，是用盐渍过的梅子兑了碧螺春的茶汤沏的，我嫌它酸些，又搁了点蜂蜜在里边，可还喝的么？”</p>
<p>话音未落，紫云急霍霍的推门进来，嘴里嚷道：“大姐姐偏心，巴巴的赶我出去，竟为着关起门来喝体己茶。”众人笑道：“并没赶你出去，原是你使性子自己去的。”</p>
<p>紫云不管众人说她，只管夺了岫云的茶盅直着脖子喝了半碗，抚着心口道：“任你们说什么，只喝了着茶，我的气也平了。”</p>
<p>“满屋里就你是个嚼舌泼皮无赖的，只盼哪天把你嫁出去，也好受受公婆的辖制，小姑们的排挤。”紫云只涎着脸笑。</p>
<p>兰兮问道：“你不是逛去了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p>
<p>“姐姐不知道，外边起风了，满天飞着杨絮，弄得人手上脸上刺痒得很，只好回来了。”</p>
<p>兰兮笑道：岂不知古诗里有杨花愁煞渡江人一句，就是说的这个。</p>
<p>朝云见一地丫鬟仆妇只不见七巧，纳闷道，“七巧呢，半天没见他了？”</p>
<p>“我刚出去在倚云轩后边梨树底下见她和兰姐姐屋里的玲珑躲闲儿呢。”</p>
<p>兰兮听了忙道：“却不是躲闲，因我进来时看见倚云轩外的梨花全开了，煞是好看，便名玲珑和七巧拿了帕子去收些花瓣，等日后做了香囊送你们，或带在身上或挂在床帐上都是极好的。”</p>
<p>“偏你心思这般细巧，凡有的总惦记着我们。”兰兮正要谦逊，紫云道：“可不是吗，前儿我娘替我收拾东西，倒找出兰姐姐上年送我的一个缠枝莲云锦的荷包，我娘说，饶是见过多少绣坊的活计，都不及姐姐万一呢。”</p>
<p>“姨娘那是抬举我呢，哪里就好成那样了。不过是我愚笨，你们一日里的活，我都得用两日三日才能得的，若你们肯多用几日功夫，必定强我百倍千倍呢。”</p>
<p>“姐姐太过谦了，”岫云道：“就把合府里的女眷加在一起跟姐姐比都比不过呢，我正有件事要求姐姐呢，可不知姐姐得不得空？”</p>
<p>“什么事只管说来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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