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指碟说碗各怀心事
<p>此刻朝云只带了碧桃一人往岫云处来，路上朝云问：“二门上吩咐下去了，可有旁人知道么。”</p>
<p>碧桃笑道：“姑娘放心，今夜刘妈妈上夜，已经说好了，况进来的都是女眷，戌时必定能出去的。”</p>
<p>朝云沉吟片刻，又道：“刚七巧又和你磨什么牙了？”</p>
<p>“姑娘有什么猜不到的，总不过是说二姑娘从前如何，现姑娘又拿银子贴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p>
<p>“依我看来，银子上的事是最没要紧的，偏她是个把家虎，只许进不许出的，可怎么好。”</p>
<p>“姑娘若觉得她这么不好，说说她就是了，却不要当真动气。”</p>
<p>朝云笑道：“说她做什么，我知道她是为着我好，我若开口说她，到伤了她的心，如今一起长大的也就我们三个了，知道我脾性的就你二人，你素日要多开导她，切莫只看眼前，需得想的长远些。”</p>
<p>“姑娘说的是。”</p>
<p>说话间便到了岫云的春和别院，岫云正看着丫鬟们收拾盘盏，见她姐姐进来，猜到是为着前晌的事，不免有些慌乱。</p>
<p>朝云吩咐道：“彩鸳留下，其他人外面听差，不叫不许进来。”</p>
<p>众人皆知道大小姐厉害，赶忙屏气退下。</p>
<p>朝云对岫云道：“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你才刚前脚走，崔姨娘后脚就赶来，指着是替紫云道歉，实则是为了你收着丫鬟们月钱的事，挑唆着必要我回了太太去，我此番来到想问你，你怎么说？”</p>
<p>岫云听这话心里唬的什么似的，脸上也变了颜色，只气急厉色道：“凭她说什么，太太也信么，我并没有克扣下人们的月钱，只是替他们收着罢了，太太问我也是这么回。”</p>
<p>“我问你，若太太明天教你将收着的银子交割出去，你待怎样？”</p>
<p>岫云半晌无语，后才喏喏道：“还请姐姐教我，姐姐知道的，我手里委实没有现成的银子。”</p>
<p>朝云缓缓道：“你我本是同根，我没有不帮你的理，否则我只一迳回了太太去，何苦巴巴的先上这来。”</p>
<p>岫云听罢，脸色稍缓，还未及答言，彩鸯赶着道：“还是大小姐心疼我们姑娘，不为别的，只为着二位姑娘同命相连，我们姑娘每常提起，都道大小姐是最贴心的，一时太太有想不到的，都是大小姐提我们姑娘惦记着。”</p>
<p>岫云也道：“姐姐知道我口拙舌笨，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凡事总靠姐姐帮衬着。自家姐妹，这也罢了，只是你倒要好好想想，崔姨娘为何要拿你作伐，你可有得罪她吗？我并没有啊。”</p>
<p>彩鸯沉吟道：“或是为了太太要姑娘搬到太太东跨院的乐和堂住，崔姨娘不自在？大小姐也听说了吧，前两日我们姑娘去给太太请安，太太提起我们姑娘住的有些冷僻，说乐和堂现空着，到可以搬过去住，后来因老爷回来的事，就丢过手去了，我想着我们姑娘素来与各位姨娘没有交涉，若不是为这个，断没有旁的事了。”</p>
<p>“我道为何，原来她是怕你姑娘和太太走的近了得了好处才唱这么一出。既这么着”，朝云问岫云：“妹妹你有什么打算？”</p>
<p>“我能有什么打算呢，还需的姐姐替我做主才好。”</p>
<p>朝云冷笑道：“她要指摘别人的不是，也该自己干净才好，现她屋里有许多贵重东西都不知去向，我已经打听清楚，原是被她典押出去了，她既要回了太太查你，我就让太太都查查，她必慌乱要将典押的东西赎回来，我想着你亲娘的兄弟本是典当这一行里行走的，你可写封书信，只让他借故不肯让她赎回。如此，她如何向太太交待。”</p>
<p>朝云话音刚落，彩鸳便道：“姑娘好计策，我们姑娘没有不依的，只是我们这边月钱的事如何了断，还得姑娘给个主意才好。”</p>
<p>岫云连连点头称是。朝云道：“你且把那些小丫头们叫进来，我和他们说。”</p>
<p>等众丫头们进来，朝云道：“年前你们姑娘与我商量，说如今府里边善待下人，月例银子比往年添了不少，再者你们年纪又小，恐放在你们个人手里随手花了去，到辜负了你们老子娘送你们到这里，所以，凡你们得月例只统放在我这里，只等着节下叫了你们家人一起兑了，大家都乐乐，今日是三月二十九，眼看就到清明了，我已叫了你们家人进来，当面兑给你们，你们说可好。”</p>
<p>众丫头听说有银子又能见到家人，个个乐的愿意。</p>
<p>一时碧桃领了她们家人，把话说与他们，众人也有磕头的，也有作揖的，都道两位姑娘怜贫惜弱，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几辈子的福气。</p>
<p>朝云见时候不早，便叫人好生打发她们出去，一边又看着岫云写了信着可靠的人送出去，几近亥时才得完事。</p>
<p>朝云也乏了，遂起身告辞，岫云命彩鸯相送，出了大门，朝云对彩鸯道：“时候不早了，你也不用送了，回去服侍你姑娘歇了是正事，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嘱咐你，你姑娘是个面嫩心善的，凡事只一味忍让闪躲，幸有你这丫头，又忠心又伶俐，才不至于吃大亏，”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枚攒珠点翠宝相花的花胜放在她手里，“你也不必推辞，原是你该得得，周全你姑娘的体面，便是周全我的体面，以后有什么难事，只管告诉我，我没有不帮的。”</p>
<p>那彩鸯于是千恩万谢地收了不提。</p>
<p>第二日兰兮起来时，听得她妈妈一早就去了前院，心下便知是为了昨天的事，心里正在担忧，拿了本书只一边发呆，忽听外边碧桃的声音，待碧桃进来，只见她手里捧着个锦盒，笑着见了礼。</p>
<p>“我还想着姑娘这会子必定梳洗呢，却不想姑娘如此勤勉，怪不得我们姑娘常说兰姑娘博古通今，饶是这样，还能够手不释卷，真真难得。”</p>
<p>“碧桃姐姐快别笑话我”，一边忙叫玲珑上茶一边道：“若说博古通今除了大姐姐再没旁人，你只听你才用的那句手不释卷便可知道，不是大姐姐身边人在说不出的。”</p>
<p>碧桃笑道：“姑娘惯会打趣我们，只顾闲话，竟忘了正事了”，说着打开锦盒，“这件点漆螺的摆盘原是前几日我们姑娘去莱阳王府得的，姑娘说兰姑娘喜欢漆器，早叫我送过来，只怪我这几日忙昏了头竟不得闲，拖到今日才送过来，姑娘勿怪才好。”</p>
<p>兰兮看时，黑梓木的托座雕着云纹描了金线，两边各一只点金凤凰，凤凰的嘴衔着漆盘，像是衔着一轮满月，那漆盘乌黑锃亮，上嵌着细碎的螺钿光华闪烁，取的是广寒仙子故事，那仙子云髻高耸，长袖翩翩，长眉入鬓，美目婉转，并那只兔子也如活的一般。</p>
<p>玲珑旁边看了道：“这嫦娥的眉目活脱脱是咱们姑娘的样子。”众人看了都说像。</p>
<p>兰兮心内喜欢，嘴上却说：“哪里就像了”，又对碧桃道：“难为大姐姐惦记，一会我亲自去谢过。”</p>
<p>“兰姑娘要去且等晚些时候吧，这会子正三堂会审呢。”兰兮心下会意，也不多言。</p>
<p>送走碧桃，兰兮吩咐玲珑：“昨二姑娘说要绣个什么送人，劳我们帮帮忙，你去春盒别院取一趟，也不必要他们的彩线，只说我们自己看着配色就是。顺路去前边看看妈什么时候回来。也好让厨房预备中饭。”</p>
<p>玲珑去后，兰兮闲翻手里的书，恰翻到元微之的离思五首，不免触动情怀，便叫枕玉研磨，随手录了其四，思忖片刻，自己也得了一首七绝，也不点题，只在上首后边也录下了。端详良久，不觉颔首叹息。</p>
<p>枕玉见她姑娘神色黯淡，便凑上前来，道：“好好的写了回字怎么倒不自在了”，拿起那花笺看时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去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又看下边一首，“东风多情卷重帘，遥看暮色倚栏杆，沧海月明空相对，云断巫山说从前。”</p>
<p>“姑娘就是太长性了，这也过了五六年光景，竟还是不能释怀，别说咱们不识得人家的名和姓，即便知道出身又能如何。”</p>
<p>“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每每想起那日，总觉是缘法使然。”</p>
<p>“姑娘既然觉得是机缘汇际，何不卜一卜，或可得解呢。”</p>
<p>兰兮道：“罢了，也不犯着再为这个去趟庙里，只怕神佛面前倒失了恭敬。”</p>
<p>“也不必那么麻烦，我常见老爷在时捻字问卜，只净手焚香心中祝祷，随便指个字，只在意思上去解既可。”</p>
<p>“亏你提醒，我几乎忘了还有此法。”</p>
<p>于是一样做了准备，对枕玉道：“便是那第三格正数第六本书，十五页上第十一个字。”</p>
<p>枕玉依她话拿了那本书，看时却是左传，有找到那一页那一字，这个字颇为新鲜，提笔在花浅上写了，却是一个却是一个“蓥”字。</p>
<p>“我到识得这个字通莹，意思却不大分明，只看字形上甚合姑娘心事，姑娘闺字一个兰，可不是草头花吗，这花开在金字上，看着意思就好。”</p>
<p>兰兮看那字道：“意思原是以金琢磨，越磨越显光明，又有个冖字头在金上，私有藏匿之意，合起来到不见顺畅。”</p>
<p>“我得糊涂见解却与姑娘不同，如姑娘说有藏匿之意，可不是草花藏在金子里，正应了金屋藏娇的典故吗”。话说到此，枕玉已觉不妥，便硬生生住了嘴。</p>
<p>恰这时听得她妈妈回来，兰兮心内记挂着朝云，道：“妈这一早起来就过那边了，也不知昨晚上的事有什么分晓。”</p>
<p>“原是你姨妈让我今儿过去为的是有亲戚在不至于争执太过，也是合事保全的意思，谁知这一番口舌过后，高下立分。那崔姨娘先还嘴硬，后朝云拿了一张借据文书，上面具名日期利息都全，朝云只推说在园子里捡得，认定必不会只此一宗。必要搜一搜，你姨妈先还想息事宁人，谁知又有莱阳王府的书信送来，这信说来也奇了，只说外边传言你姨妈府上有人重利放贷，说怕是讹传，因念通家之好，不免知会一声。”</p>
<p>“是了，朝云一向和莱阳王府的郡主走得颇近，或许这消息便是从莱阳王府传到她耳朵里的也未可知，”</p>
<p>“只怕刚好相反呢，”</p>
<p>“妈的意思是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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