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风起亭雪

　　
“不关钟大夫的事，是寡人想要见你。”
莫及染本拽着钟文的衣领，一拳已挥到半空中，听闻风亭雪不咸不淡的话后，心中更加烦闷，挥着拳头，定在半空，不知是打还是松。
钟文不过一介清秀书生，鼻青脸肿，殷红的鼻血蜿蜒流下，他甚是无辜。君主要过来，他也拦不住呀……
莫及染恨恨地松开钟文，整理装束，冷着脸，对面前的风亭雪行了个君臣之礼。
“风离不知王会深夜到此，是臣的疏忽怠慢，但是，您这次出行，实在过于草率。”
钟文扶着墙角，晃晃悠悠站起来，嘶嘶吸着冷气，听到离直言不讳的批评，险些跌倒在地。
他与风离，有着结义之交。
当初，先帝薨逝，年幼的风亭雪登基大统，摄政王权倾朝野。
钟文本是摄政王府中的车夫，虽然心有大志，却报国无门，不免心怀惆怅。他的才能，永远落不到自负的摄政王眼中，只能在王府中，谋得了为人驾马的苦差事。
一日，钟文驾马将摄政王带入皇宫。
摄政王大摇大摆着去见皇帝，他闲来无趣，在皇宫中瞎转悠。忽见一个侍卫在欺负一个瘦弱少年，侍卫抡圆了胳膊，一拳一拳砸到少年身上。
那少年衣着朴素，满身鲜血淋漓，他那颠倒众生的容颜上，不是害怕，而是少有的冷漠。
黑白分明的剔透眼眸里，是看破一切红尘的苍凉。
周围的看客很多，起哄的也很多，可唯独没有人伸以援助之手。
一问才知道，这个叫做风离的少年，赌钱输了，还不起债。钟文心善，为少年还了债，想要搀扶少年站起来。
而风离，即使受了重伤，还一副拽屁的模样，拒绝了钟文的搀扶，擦干嘴角的血渍，一步步往前走。
钟文不忍，同样瘦弱的身躯毅然背起风离，强行把他送进太医院，不顾风离眼底的冷漠，承诺以后日日来探望他。
第二日，风离便没了踪影。
不久后，摄政王被年轻的帝王率领一群强健的少年杀死，灭了全族，整个王府，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幸存的下人，女子入宫为奴，健壮的男子被发配充军。
昔日辉煌的摄政王府，终究如昙花一现，消逝在历史长河中。
而原本被发配充军的钟文，却被特赦，留在了落日帝都。他从此挑灯夜读，奋发图强，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榜上有名，成为落日帝国新任的御史大夫。
一次偶然，他再次遇见那个拽屁的少年
风离，依旧是衣衫朴素，眉眼淡漠，掩盖不了他身上摄人的  气息。
二人开始称兄道弟，风离脾气大，性子野，钟文则是相反，能动口就坚决不动手，秉承了孔子的儒  家思想。
为此，每当二人一言不合时，钟文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风离，风离捂住耳朵，一脚将钟文踹进水里，干净利落，动作迅速......
真正得知离的身份，还是在落日帝国大败，风亭雪前往云起帝国为奴时。
和他称兄道弟，桀骜不驯的哥们风离，竟是落日帝国最深藏不露的暗卫首领!
风离冷静地布置最周密，最无情的计划，二人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潜伏在云起帝国，伺机而动。
而拋下风离的身份来讲，钟文始终将风离当做出生入死的兄弟，而同时，钟文曾做为御史大夫，很清楚他的君王是多么的冷漠狠辣。
为此，他很是担忧风离说话太过，惹来杀身之祸，毕竟，圣心难测。
莫及染仍半跪在地上，倔强地不肯起身，仿佛一日风亭雪不道歉，他便一日不起身。
钟文暗暗担忧，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嚣张的风离，平日里桀骜不驯也就算了，偏偏对着一国之君也是如此。
风亭雪不看地上跪着的莫及染，斟了一樽百草酒。酒入杯盏，独有的百草清香瞬间飘荡在密室的每一处角落，纵然百草酒能解心中惆怅，却无法消除密室的紧张气氛。
风亭雪慢慢悠悠饮尽，一举一动，莫过于赏心悦目。他无喜无怒的表情，天衣无缝，让人难以揣测他的真实想法。
钟文几步走到莫及染面前，怒气冲冲的样子，一巴掌挥过去。莫及染仍灼灼地盯着风亭雪，并未闪躲，生生挨了钟文一巴掌。
风亭雪这才有了反应，却是站起身，亲自将莫及搀扶起来，带着歉意说:“是寡人考虑不周，让你们生了误会。
莫及染刚要说话，钟文投来一道警告的眼神，抢了话:“还望陛下赎罪，离，哦不，莫及染只是担忧陛下的安全，才冲动了些。”
风亭雪听闻后，不甚在意地一笑:“忠言逆耳，寡人一向熟记于心。今日看到你们二人齐心协力，寡人十分欣慰，同时，也感谢你.们，在寡人危难之时的鼎力相助。”
说完，风亭雪双手稳稳置于眼前，对着二人，深深弯下了腰。
不同于为奴时唯唯诺诺的样子，他态度诚恳，语气平淡，份量很足。
莫及染余怒未消，冷眼旁观着，钟文却是大吃一惊，跪伏在地，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使不得”。
“王，时间紧迫，既然您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想必定是有大事需要商讨。”莫及染冷冷开口，毫不留情地提醒着风亭雪。
但在他心里，却又是对风亭雪的今晚的态度很是赞同。
人心难得，作为君主，用权势镇压臣子，固然得到了臣子表面上的臣服，而大臣的心里，恐怕会生出诸多不屑。而礼贤下士，则会让臣子尝到被重视的感受，即使君主不曾命令过什么，大臣也会肝脑涂地，衷心为主。
风亭雪端正地坐在主位，背脊挺直，除了多了些沧桑，为奴的日子并未让他的腰背有任何弯曲。
莫及染和钟文正襟危坐于两侧，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皆是狼狈不堪的样子，但两人皆凝神侧听。
“寡人听闻，离寻回了宫灵巫女?”风亭雪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期待的问题。
“是。”莫及染答，“  只不过，她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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