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美人兮终未归
<p>直到曲终人散，美人袅袅行礼，众人才响起阵阵掌声，耳旁传来纷纷议论。</p>
<p>大多言说这箫声何其妙，思姑娘如何美，实在令人倾心。</p>
<p>“不知思姑娘这曲唤作何名”问这话的是惊辙。</p>
<p>惊华的目光凝视着惊辙，又转向谢怀之。</p>
<p>谢怀之面色平静，拿起点心，一口一个丢进嘴里，好像并未被这曲触动一般。</p>
<p>思不离微微行礼道：“这曲，名《拟将》”</p>
<p>惊华挑眉，有点意思，竟不是大楚的曲子。</p>
<p>大楚的曲，不论唱和吹弹，皆以“调”“音”“曲”“记”做记，无一例外，如大楚四大名曲：《小宫记》、《北南音》《伤乐调》《娑萝曲》</p>
<p>大楚重礼，文人重，君王重，乐师也不例外，凡是别国之乐皆为禁乐，不论是弹唱吹啦，又或者作词填字都被视为大罪，而流觞曲水宴这样的场景更文人墨客，风流雅士聚集之地，如何能如此不知死活。</p>
<p>惊华有这样的疑问，沈珏也皱了皱眉，惊辙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而青衣男子，倒是笑眯眯，似乎好不惊讶般，谢怀之眸色变了变，看向那人，若有所思般。</p>
<p>而此时有文人出言道：“《拟将》乃别国之曲，思家虽说避世多年，如何这些道理也不懂，竟于流觞曲水宴吹奏？”</p>
<p>思不离听闻此话，却也不怒，面纱之下美人眉头微锁，红唇染朱，声音似乎如雨后的一盏清茶，缓缓流入了人们的心底：“诸位公子，大人莫急，思家虽说避世二十年，却不忘祖训，自是不会做这些背祖忘宗的事。”</p>
<p>“那是为何，于这流觞曲水宴上奏此曲？”席下的人直接问出声。</p>
<p>思不离微微浅笑葱玉指尖呈上白玉般温润清雅的箫，解释道：“早先，不离于燕月国游历之时，偶得此箫，此箫名为“眠碎”。”</p>
<p>惊华不知晓这萧的来历，在座的也大多未曾听闻，只这时，一向沉静不语的沈珏却缓缓开口：“这萧是三百年前，冠有“折弦”之名的楚国乐师沈随所制，据说此箫之音，一曲过后，闻箫声而惊觉梦醒，甚至惹人心碎，沈随先生便以此为名。”</p>
<p>眠碎。</p>
<p>“箫管落，眠欲碎，满城伤心人。沈相好见识，这确实是折弦先生失传已久的眠碎箫。”思不离盈盈一笑。</p>
<p>惊华若有所思看着沈珏，沈随，那应当是沈家的大人物，倒是不知这位大人物的这管箫如何流落到了燕月，又如何到了思家手里。</p>
<p>而且，与其说，沈珏好见识，倒不如说，这位思姑娘好见识。</p>
<p>避世二十年，却如今见到沈珏，一句话点破沈珏身份，半点不像是，避世之人。</p>
<p>沈珏接过话道：“并非沈珏好见识，祖上遗物，竟是到了思姑娘手中。”</p>
<p>他说这话，半分真真假假的遗憾，惊华笑了笑，对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道：“既是你祖上遗物，不若本殿送你如何？”</p>
<p>沈珏语气平静，不为所动，只凝视她：“这箫已然是思姑娘藏品，珏如何夺人所好。”</p>
<p>惊华摇摇头，这思家搞出这么多花样，必定有什么来头，她不置可否：“你看好了便是，区区一管箫，既是你喜爱之物，本殿送你便是。”</p>
<p>沈珏凝眉看向她，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见思不离继续说道：“方才这位大人问不离为何吹奏此曲，不离便将这问题还与诸位大人，若是谁能给在座的诸位个满意的答案，这管眠碎便赠与其，算是不离小小心意。”</p>
<p>眠碎、《拟将》、燕月、流觞曲水桃花宴以及思家。</p>
<p>似乎内里并无什么干系的几个词被摆在惊华的面前，惊华的脑中不断穿针引线，却如何也并未有半点头绪，一旁的沈珏沉思之中，清冷如寒山般的气质褪去大半，冷逸俊俏的线条里多了几分温和，看来自家的丞相，是真的喜欢这箫。</p>
<p>静默之中，惊辙一旁的蓝衣男子轻声开口道：“不离姑娘倒真是用心良苦。”</p>
<p>思不离转头望向他，这蓝衣男子容貌寻寻，不过声音却是带着磁性，低沉诱人，思不离微微行礼道：“此话何解？”</p>
<p>“这桩故事大抵要追溯至23年前，也就是先帝楚恒帝时期，楚恒帝文韬武略，功盖万世，曾出征渠陈，当时有前任丞相，卿泽辅佐，打下渠陈南部大半疆土，渠陈元气大伤，为平息楚恒帝杀伐之意，渠陈献上美人，独孤氏，也就是而后的赢贵妃。这位赢贵妃据说盖有闭月羞花之貌，兼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城颜色，独一无二。赢贵妃得万千恩宠，但思念家乡之甚，故而常常吹奏《拟将》。《拟将》算不得异国之曲，此间吹奏，并无什么不合适。”</p>
<p>蓝衣男子的一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不过，惊华却觉得真相远远不止于此，似乎是有什么说不上的隐情。</p>
<p>而这时，思不离也只是微微点头笑道：“公子见识，不离佩服，只是不离尚有疑问，为何不离今日于流觞曲水之上吹奏《拟将》？”</p>
<p>《拟将》确然为赢贵妃所奏，乃是渠陈之调，但是流觞曲水乃是风雅场所，何故败人兴致。</p>
<p>众人大多垂眉沉思，蓝衣男子也默默无言，似乎一时应答不上，沈珏凝眉，瞧向蓝衣男子身旁的人，听到惊华出声道：“沈相是不是也很惊讶，为何惊辙身旁的男子对这疑问毫无兴趣，方才我瞧他饮酒饮茶，怡然自乐，半分不似疑惑之态。”</p>
<p>一段不应该出现的小曲，一个避世20年的家族，居然会有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着实令人惊奇。</p>
<p>满座寂静，却听谢怀之温润的声音流出：“早先怀之有幸，曾听闻拟将填词，时移世易，却倒是记起了几分，诸位不如听怀之一言，倒也可瞧瞧是否有旁的思绪。尘渊兮忘归落，碧瑶兮愿还奢；金马兮美人错，桃止兮可奈何。”</p>
<p>“尘渊兮忘归落，讲的是一见钟情；碧瑶兮愿还奢讲的是归不得；金马兮美人错，讲的是帝王情；桃止兮可奈何讲的是流觞宴。当年的楚恒帝确然迎娶了独孤贵妃，但不是渠陈献美人，而是美人自献，独孤贵妃设计了忘归湖畔尘渊花落，一曲管箫醉英雄的美人计，楚恒帝迎娶独孤赢后，渠陈之战了结，赢贵妃再也不能回到她的忘归湖，所以愿还奢，迎娶之时，十里红妆，而后万般恩宠，才有了这踏雪林，碎玉溪，一朝薄凉后，赢贵妃被冷落，心死之下，桃花一夜枯落，桃止兮可奈何。人世间有开放便有枯萎，美人，花叶皆如此。不离姑娘有倾城之貌，更有天下玲珑心，彼时思家贵女受到赢贵妃帮助，思家后人铭记此恩，如今才有这碎玉溪上的一曲《拟将》。”</p>
<p>满座皆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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