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

　　
深夜是掩盖所有秘密的最佳时机。
宋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床边有个黑色的身影，他的身躯像是要融入夜色，只有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眸散发着光亮。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床上人的脸。
三年了，这张脸一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原来，她长大了是这个样子吗？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那些失去的，他定会给她一一找回。
“这三年，他究竟把你藏在了哪里？”
“听说，你当时受了很重的伤。”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想将这一切毁了。”
“幸好，你回来了。”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
断断续续的话语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宋澄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大中午了，她不免有些震惊，这些年她可没睡过什么好觉，昨日她竟在他怀中那般沉沉地睡去了。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阿姐——”
“四皇子！公主还在休息！”
宋澄听见门外响起宋和与春桃的声音，随后‘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宋和焦急地跑到宋澄床前，见她安然无恙，只是刚睡醒脸色不太好，随后松了一口气。
“阿姐，你……”
宋澄只见宋和穿着一身骑装，头上的发丝有些凌乱，想来刚刚是在练马，听到什么消息才匆匆赶来的吧？
“我没事。”宋澄语气轻缓，朝他笑了笑。
“四皇子怎么都不听奴婢将话说完！”春桃有些生气。
可宋和却依旧板着脸，他微微向前靠近宋澄，确认宋澄确实毫发无伤之后，“阿姐，我定不会轻易放过那明珠。”
宋澄有些错愕地看着宋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宋和，一脸严肃，眼中满是狠厉，似是要将人剥皮拆骨，三年，终究没放过她那个心怀美好的弟弟，或者说，从那一天起，宋和早已亲手将那满怀憧憬的自己杀死了。
宋澄突然明白了春桃的难言，毕竟对于春桃来说，露出这如毒蛇般的神色的宋和，她也颇为陌生。
“你要做什么？”宋澄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阿姐不可心软，有些人既要跳出来送死，那我便送她一程，阿姐只需好好养病，其他的，都交给我。”宋和将手搭上宋澄的肩膀，朝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宋澄只是愣愣地看着宋和，她没法说好或者不好，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恶魔，特别是像宋和这样聪明的人，他将一切事物看在眼中，知晓一切，只是从前的他选择纯粹，而如今，他将自己心中的恶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少年长大了，也开始拿起屠刀了。
宋澄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有些沉了，她只得顺势再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模模糊糊听见周围有人在说话。
“怎么样了？”
“世子，那屋子有古怪。”
“怎么？”
“那屋中早已燃了一种香料，常人吸入只会觉得有些不适，可公主不同，她才刚从宫外回来，想必之前皇上软禁她的时，定没有让她有机会和谁接触，这便造成了她一下子难以适应人群，昨夜那么多人围着她，再加上这香料，定会让她一下心神错乱，无法承受，此人居心叵测，她是想刺激公主，让公主当场发疯啊！”
一阵沉默之后，只听那人说了一句：“查。”
原来，她才刚回宫，就有人想让她被当成疯子吗？
宋澄可不觉得宋敏能想出这种计策，定是另有其人，可不管是谁，都正正好说明了，她才刚回来，就有不少人等着对她下手了。
温热的触觉从宋澄的脸颊上传来，她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暗金色的双眼，果然是他。
宋澄突然坐起身扑到他怀中，她闭眼感受着他的温暖，看来病中的人心情真是别样的脆弱。
“听说世子这三年可是成了皇朝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听见宋澄这含糊的话语，他拍着她的背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嗯’了一声，承认了一切。
原来真的是这样，宋澄真的从慕恒口中确认了此事。
可事情怎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慕恒从前可不是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人，他善于谋划，总是细细地布好每一个陷阱，像是在草丛中悉心狩猎猎物的猎人，他从来有耐心，怎么会这样？他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皇朝登堂入室，是准备放什么大招了吗？可都三年了，为何迟迟不动手？
宋澄心中有满腹的疑问，她甚至不知道她自己现在和慕恒的关系算什么？
好友吗？还是皇朝公主与楼兰世子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她不知道，她觉得她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现在的情况以及判断他们之间的立场。
几日后
“春桃，准备一下，出宫去一趟左相府。”
这几日赵歌频频递来帖子想和她一叙，可她身子却一下子难适应，只能说改日，今日身子爽利许多，天气也是晴空万里，想来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春桃点头应下。
宋澄环顾四周，看着陈设依旧的屋子，总感觉少了什么。
“等会儿，春桃，小柚子呢？”是那只慕恒送她的老虎不见了，难不成是长太大了，惹得父皇忌惮给关笼子里了吗？
“公主……”春桃的眼神闪躲，“自你去行宫之后，小柚子也不见了，奴婢寻遍后宫也没找到。”
那么显眼的大猫在这处处是人的宫墙之中怎么走丢？看来肯定是有人将其带走了，可那也并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角色，会是谁呢？
宋澄突然想起从前小柚子跳到慕恒怀中的情景，心中已经有猜想。
马车缓缓驶出宫外，穿过集市到左相府。
“劳烦通报一声，三公主来访。”春桃拿出令牌给门口的侍从。
那侍从一下子目瞪口呆，连忙将宋澄迎了进去。
“总算将你盼来了。”一身水红色的赵歌满脸笑容地从屋中走了出来。
“让小歌儿久等了。”宋澄抬手拉住赵歌的手。
“快坐下说话。”赵歌引着宋澄进了一旁院中的亭子。
宋澄打量着赵歌，发现她虽还是那般小心翼翼，却不知哪里好似有些不同了。
“那日你身子不适匆匆离宴，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上什么话，后来又听说那明珠郡主搞了什么幺蛾子，真是不省事！还好有惊无险。”赵歌抬起芊芊素手斟茶。
宋澄笑了出来，还说哪不一样呢，原来是这赵歌也会吐槽人了，从前她可不会这么说人长短的。
赵歌看着挂着轻松笑意的宋澄微微有些恍了神，再细细看她的面容，虽和三年前有些出入，可宋澄到底还是那个宋澄啊，终究是回来了，她突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原是不知何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
“小歌儿？”宋澄见赵歌突如其来的难过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握住赵歌的手。
“澄儿，我……”赵歌捻起帕子擦眼泪。
宋澄见她欲言又止，心中好似也明白了赵歌为何这样，她坐到赵歌身边，抬手拍了拍赵歌的肩膀以示安慰。
赵歌此时觉得自己与宋澄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她想问宋澄这三年过得如何，她想告诉宋澄这三年皇朝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们那一群经常相聚瑖花楼的小伙伴自宋澄走后就没再聚齐过，好像从宋澄走后，很多事情就开始乱了套，一下子，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可听说了些什么？”
“听说的倒是不少，见了的也不少。”宋澄不知道赵歌究竟指的什么。
“那你应该知道皇朝现如今风波不小，四皇子和大皇子都在争夺太子之位，还有那楼兰世子，听说他一直在暗中帮助四皇子夺太子之位，朝中很多人都不支持四皇子，就是因为怕他与外邦人有勾结，四皇子……现如今变得不大一样了，澄儿，你要小心。”赵歌皱眉，若不是她见过从前的宋和，她都不知道一个人能如此变化。
阿和要争夺太子之位吗？现如今他可真是变化许多，都敢和人争抢了，而且那个人还是那个嚣张的大皇子宋睿，可宋澄又有点听不懂赵歌这话了，宋和是他弟弟，不管怎么变都是她弟弟，难不成会害她不成？还要她小心。
而且宋和同慕恒同一阵线达成共识了吗？怎么看都觉得不太通顺，若她没记错的话，慕恒当初可是想夺了皇朝，实行新秩序的，而他若是要扶持宋和上位的话，那岂不是他在搬石头挡自己的路吗？他总不可能是想控制宋和为己所用吧？
“澄儿，你今后想做些什么？”赵歌看着宋澄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过是想提醒如今皇朝的局面而已，以免宋澄又冒险去做些什么事。
“有一事，一直在我心中未有结果，不知这些年，你们寻到结果了没有。”
赵歌看着宋澄面色沉重，她一下子懂了宋澄所指。
“小枝，去将我书房中放着的那幅画取来。”
没一会儿，婢女便将画卷捧上来，赵歌将画卷递给宋澄。
宋澄缓缓打开画卷，只见皓月当空，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之中，有一身穿白纱的女子，踮脚在轻舟之上翩翩起舞，宛若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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