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苦心

　　
通天客栈却通不了天。
何况天涯？
她走了。留下了那把宝剑，桌子上面还摆放着一把剪刀，以及青丝一缕。
浪子双手捧起那束黑亮芬芳的秀发，茫然无措。
时空迷乱，房间里的四处，都还浮现着初恋的倩影，回荡着让人痴醉的渔歌……
时空并没有真的凌乱。
扰乱浪子视线的，是两颗泪。
***
神机营的密探，绝不是吃素的。
北京城内，神机营的眼线遍布四九城，他们终于找到了通天客栈。
田七爷始终面带着不温不火的微笑，他见到浪子便一躬到地，他们礼貌的把浪子和义侠王正请到了中堂府。
中堂府内，一夜之间已撤去了所有彩饰，偌大的四重院落里，一派肃杀之气。
突如其来的一阵朔风，扫落下成片的秋叶。
无人迎候。
在田七爷的引领下，浪子在前，王正在后，缓步走入了相爷的豪宅。当中居坐者，似乎很冷，他显然过早的穿了一件绛紫色锦缎棉袄。他的脸色苍白，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的嘴唇很红，修剪齐整的短髯点缀周围。他的这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做工考究的面具。他不胖不瘦，目光深邃，不怒生威，一脸的精干。
这个人就是当朝位高权重的玉辉中堂。在他身侧，手捻盲杖的年轻人，便是妙生。十大帅哥的颁奖宴会上，他们曾经谋面。
妙生细长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因为他也同样听到了似曾相识的脚步声。瞎子眼盲，但耳力一定超于常人。
玉中堂曾经非常赏识浪子，也曾经多次暗喻接纳提携，却遭到了拒绝。
对于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客来说，非友即敌，玉辉本应倾力排挤打压浪子才对。但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些年他也并没有太难为这个不成大器的浪子。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前仇旧恨很容易就会影响到彼此的情绪。
“你没有战死疆场？”
“传言有误。”
“你回来的很是时候嘛！”
“却也耽误了一件大事。”
“圣上与我乃是一片好心，你可理解？”
“当然明白。”
玉祥转脸移视义叟。
“阁下便是神道堂主？”
“区区王正。”
“是尊驾昨夜光临敝府，带走了初恋？”
“没错。”
“很好，不愧你是义侠！”
他最后转向妙生。
妙生眼盲，但心机过人，他完全能感受到玉相目光里的分量与温度，从而猜透主人的心意。
“妙生，你可有何话讲？”
“这位义叟王兄果真豪气干云，在下佩服得紧，若是换做我也得这么做，才对得起朋友。在下眼盲，正恐辜负红颜而惴惴不安，好在无双侯爷大难不死，在下自当立即退避三舍，然后欢喜地用大轿吹吹打打恭送女侠到百花巷。可是现在弄成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只盼侯爷能明白中堂大人的用心良苦。”
一片好心，用心良苦。
大家都是好心和善意。
所有的事，似乎都因为王正的鲁莽多事，给搞砸了锅。
***
次日，早朝。
浪子引领义侠王正上朝面君，众百官眼角眉梢皆有惊喜之色，却无人多言。
即便是妙生，也能感到连日来死气沉沉的太和殿，今天一早突然间又焕发了无限的生机。
怒江之战，义侠王正灭毒姑，斩七狼，身负大小创伤三十六处。神道堂弟子三千人，已战到了最后的一兵一卒。
见识了义叟气概，天子颇为感到，欲重赏这位功臣，封侯赏金已是必然。
王正却以年迈为由，谢辞了一切封赏。
浪子又领得白银万两的赏赐。
退潮后，他拉着王正去了东华门外一家以烧鹅闻名的酒楼，一醉方休。
***
午后，浪子去了趟白塔古寺。
白塔寺的白塔依旧映衬着金色的阳光。
故地重游，却没有丝毫怀旧的情节，因为这里带给他的只有灾难。
他是从东华门运用飞仙十法的绝顶轻功，一念闪来白塔寺的。他是想要揭开这一连串凄惨而怪异的迷局吗？
浪子曾在这里栽下了第一个跟头。
不软，不硬，不温，不火，如梦，如幻。
然而，每一个灾祸却又是无比真实地发生了。
有软，有硬，有冰寒，还有炽热，他经历了粉身碎骨的绝望。
还有一条专伤人心的毛毛虫。
但究竟是谁，该为此而承担一点责任呢？
他找不到。
坏人都已作古，都已经死绝了种。
剩下的，都是些用心良苦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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