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面对

　　
仙卉的每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像都要把他咬烂撕碎才甘心。
“嘘！”
宇文泽蹲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唇上，然后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四哥，现在屋子里的人都想杀三哥，可是大家从来都没说出口过。
宇文泽只觉得无奈，这种话在她不熟的四哥面前怎么能张口就说，这小姑娘是聪明，可还是沉不住气，但报仇就是要能屈能伸，不过幸亏四哥是个值得信赖并且极其有眼力见的人，看到她这样出言不逊，他艰难地站起身子，然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庭院，直往自己的偏殿走去。
愤怒过后的仙卉在椅子上不断的喘着粗气，眼泪又一次忍不住地大颗大颗掉下来，宇文泽看着她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涌出，他把手背轻轻搭在仙卉的额头上，还是有点发热，又想起那天晚上在雨中质问自己的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什么话都没说。
她感受到了宇文泽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她闭起眼睛，可是泪水还是像源源不断的小溪一样涌了出来。
莫名的也想起来那天在雨中，他将自己拒之门外，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家人，身份，现在他对自己能有这样的温柔，也都是因为自己的全家都丧命了，出于可怜罢了...
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吧，病好了再说这些...
任由宇文泽把自己从椅子中打横抱起，蜷缩在他的怀中，很舒服，还能嗅到淡淡的沉香的味道。
她不敢睁开眼睛看他，，那日自己被赶出门时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只觉得自己很惨很惨，现在的只剩下宇文泽能帮自己，可那也出于同情，怜悯，可怜自己的遭遇...
宇文泽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太阳...”仙卉手伸出床帐，在宇文泽转身之际又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淡淡道：
“不管你为什么要救我，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你救了我一命。”
床帐中她的表情看不真切，宇文泽转过身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蹲下道：
“傻丫头，有的话不能乱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害怕听到那种答案，可是心里实在憋的难受，是问出了这句话。
他告诉过自己一定会娶大姐的，那时候他明明可以救姐姐，为什么要救她呢？
“你救过我一命。”他淡淡地回答，可是语气和眼神里也尽是温柔。
仙卉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在床账后流泪还是被他尖锐的目光看见了。
果然，果然是这样...
她心里深深叹气，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悲，本以为他就自己是心中还有感情，没想到还是为了报恩。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救了我，我很谢谢你，不过我既然活下来了，我就要报仇，哪怕他是你的三哥，”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坚定。
“我知道，天色晚了，你休息吧。”
宇文泽站起身，想走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床帐中伸出的小手紧紧的攥着。
床帐中的女孩脸看不真切，她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看着床帐外的宇文泽，眼泪也顺着脸颊流淌出来，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手上紧紧抓住的这个人，就算他是可怜自己也好，报恩也罢，她只有太阳了。
宇文泽的心思一软，然后又坐在了床边，握住她的小手淡淡道:“你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她嗯了一声，然后钻进了柔软的被窝里，小手却还是露在外面紧紧握着他的大手，温暖有力的感觉从右手传来，仙卉深呼吸，又是熟悉的沉香的味道。
“不要。”她感受到宇文泽起身，下意识地捏紧了他的手。
“我不走，外面冷，你把手伸进去睡。”他轻轻的捧着她的手，然后伸手把她送回账中。
他的整个手臂都被她搂在怀里，她把头埋进他的手臂上，闭上眼睛。
这几天她的精神就不稳定，动不动就会流泪痛苦。有的时候心如死灰，有的时候又哭着喊着要救自己的娘亲，或者是吵闹着要杀了宇文渊报仇。
宇文泽的手臂能感受到仙卉浅浅的鼻息，他俯下身子，隔着床帘细细的看着里面的小姑娘，她皱着眉头，脸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可是看起来是那样的坚强勇敢。
直到账中传来了仙卉平稳有节律的呼吸，他才把手慢慢从仙卉的怀中抽走，蹑手蹑脚地起身，然后给她的床头点上一盏灯光微弱的小灯，拉好屏风，转身出了门。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满了整个屋子，好几天的阴雨天气过后，终于出了太阳，小满端着早餐从院子里进来，仙卉坐起身在床上伸了伸胳膊，力气回复了不少，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了，看着小满端进来的白粥和小菜，这是她几天以来第一次觉得饿。
“小姐起床了就好，下来吃饭吧，您现在的身子，吃些清淡的好，过几天我再给小姐做好吃的。”小满细心地帮她把床帐卷上去，手背在仙卉的额头上摸了摸，很好，烧已经完全退了。
“谢谢了，你和我一起吃一点吧，今个天气好，待会吃完再陪我出去转转。”她的声音还是有些疲累，可是已经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有气无力了。
“小姐...您还是呆在屋里晒晒太阳吧。”小满有些心虚，她当然知道多去晒晒太阳，去外面换换气走动走动，对她的身体是有好处的，可外面还是一片狼藉，火灾之后的皇宫根本就没人打理，坊间都开始传月锡将要来收付南遥，皇宫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现在整个皇宫应该就剩他们雁引殿还在住人了。仙卉要是出去一定不可避免地又看到那些断壁残垣。她才好了一点，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没关系，有些事情，我迟早都要去面对和接受。”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说出来的话。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去看一定会崩溃，可她是南遥的公主，是南遥皇室剩下的唯一的人，没办法不去看一眼。
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饭，可她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一碗粥，放下碗筷，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
小满扶着仙卉的手，心里还是不停地打鼓。
暖阳下的是前两日的雨水浇湿的地面，天色明快晴朗。空气中都是泥土和青草的芳香，这是仙卉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每当嗅到这种味道的时候就是夏天快要来了，本应该是最美好和愉快的日子，可是现在的仙卉却一点笑容都露不出来。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平日里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的皇宫，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眼下都是萧瑟的场景，路上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路边花坛里只有三四天没有打理过，可这几日又是雨水又是阳光，杂草都冒出了不少，也是，她在心中寻思着，皇宫里的主子们都没了，主仆情深的下人们要么都在殿中也丧了命，要么都思主心切，灾难发生之后和主子一起去了。剩下活着的这些个宫女太监都是和皇宫，和自己的主子没什么感情的。有哪里会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还继续好好料离皇宫呢？树倒猢狲散，定是都捡光了皇宫中值钱的物件跑走了。
下了几天的雨，还是没有冲刷干净被熏黑的墙面，地上也都是被烧焦的黑色的印记。
“小姐...再走几步就是大殿了...”小满的声音极小，她不敢走进看，更担心仙卉看了会崩溃。
“没事的，我可以。”仙卉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满，是的，不管自己的年纪多大，这件事之后她必须要长大，老天爷让自己侥幸活了下来，身上就该担负一些东西，就要去面对和直视那些可怕的经历，不能像过去那样再去继续做胆小的公主，况且，自己还没有和娘亲告别过。
已经完全闻不出燃烧的发臭的气味了，平日里御花园中那些个娇贵的花儿朵儿，都已经变成的黑黢黢的灰尘，和下面的泥土融为一体。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又从土里冒出嫩芽的小草。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在更新换代，世间的一切无非就是新旧更替...那场大火烧的再大也会被绵密的雨细细地磨平。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辽阔了起来，那场大火把原本富丽堂皇的大殿和周围的宫殿都夷为平地，如今抬眼再也望不见往日金碧辉煌的一座座宫殿，只能看见脚下被烧的漆黑的断壁残垣。
空气中臭味也越来越浓重，小满的心里也是越发的害怕，她知道哪些并不是烧焦的气味没有散干净，而是那些没来得及逃出的人和在此已死表忠心的那些仆人们的尸体，南遥的皇族被这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凄惨无比，甚至都没有人来处理他们的尸体...那些尸体经过雨水的浸泡很多都已经开始腐烂，所以才会产生现在闻到的恶心的味道。
“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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