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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含第1章)

小说:虎啸莽原作者:大头喇嘛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18 19:27:25
楔子

        寒风萧萧,冰冷刺骨。

        随风游荡的云雾夹带着阵阵白雪掠过山顶。那云雾活像滔天的海啸,随时都想把大山按住,然后碾碎、吞进肚里;然而,这座雄峰顶天立地,巍然不动,傲视着想要摧毁它的寒风。积雪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冰川,白白的积雪和历史的长河凝固在了一起,慢慢地向低洼地带涌动。

        大清同治初年的一个冬天,外蒙古布尔罕山麓发生了一次惨烈的战斗。在这块不大的战场上,狼烟四起,尸体遍野;受伤倒地的战马不断发出哀鸣,几面烧的残缺不全的绿色大旗歪歪斜斜地插在坚硬的土地上……

        山脚下,排列着一个个临时搭建的蒙古包。那是外蒙古库伦大臣、将军,以及养尊处优的蒙古扎萨克王爷们指挥作战的地方。看样子,这些蒙古兵已经围了这里很长时间了。

        布尔罕山顶一块突兀的巨石上伫立着一位威武不屈的老者。面对着凛冽的寒风,老者毫不畏惧,一双有力的双眼凝视着山下的蒙古兵;那目光像一把利剑。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寒风像皮鞭般抽打自己,尽管那浑身上下的刀伤疼的直钻心。

        老者像一尊雕像、一个战神,似乎与布尔罕山融合在了一起。

        巨石下,半躺着几十个征战了上千里的回汉两族战士。他们都是在陕甘一带冲杀出来的。这些人浑身沾满了血迹,无法辨清战衣原来的颜色;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大概活不过今天了。

        几只苍鹰在头顶上盘旋着,等待着这些人倒下去。

        山下,那些外蒙古库伦大臣率领的土谢图部和车臣部二十七旗的蒙古旗兵,来势汹汹。蒙古兵们能清晰地望见笼罩在云雾当中的那尊好似蒙古战神的老者;因为畏惧,蒙古旗兵都在徘徊不前。

        刚刚不久,好不容易将他们打下去,老者身边的战士所剩无几了。自己四个武功绝伦的弟子还能拼上一阵;不过,也都是伤痕累累;四徒弟已经身负重伤,难以上战场了。几个战士捡来了一堆枯木想要取暖,费了好大力气才点着,但很快被肆虐的寒风无情地扑灭了。他们无法取暖,也无法进食。

        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这儿!

        老者对自己的大弟子说了话:“你负责在这里紧盯着蒙古兵。如果他们攻上山来,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打下去!”

        老者的大弟子知道师父要去干什么,他毅然道:“师父,您放心!我一定顶住!”

        老者的其他两个弟子也围了过来:“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协助大师兄,您老放心走吧!”

        老者点了点头,提着两个沉重的包裹走了。

        布尔罕山是蒙古人心中的圣山。

        这座圣山横亘于外蒙古中部,连绵数百里;它山体高耸,人迹罕至,山顶积雪终年不化。传说那个威震四海的成吉思汗死后就葬在了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库伦大臣威逼的话,那些蒙古兵是绝对不敢、也不能踏上这座圣山的。

        老者凭借深厚的内力,拖着两个沉重的包裹在积雪和陡岩之间腾跃。但大雪狂飘,寒风肆虐,人,根本睁不开眼睛。找了好久,终于在一片崖壁上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小洞。他跳到了小洞前一块不太显眼的岩石上,观察了一通之后,将一个装满奇珍异宝的袋子扔了进去。但要扔另一个袋子时他又有些犹豫了。老者蹲了下来,从袋子里掏出一只精美的木盒,他想看最后一眼。

        他慢慢地打开木盒凝视着。

        盒子里面是一封玉玺,是那个失传了很久的和氏璧玉玺,真正的国之重器、皇家御物;它的一个角被摔掉了,那里镶了一点金子作为装饰。这封玉玺,自打元顺帝带着它逃到漠北以来,中原的皇帝就再也没能拥有过它。尽管明清两朝的皇帝们制作了一封又一封的玉玺,但都没有它正统。他们不得不怀着强烈的占有欲,一次又一次地派遣皇宫大内侍卫们奔赴漠北寻找;似乎没有它,就会让天下的百姓嘲笑为“白板皇帝”,甚至是皇位难以坐稳似的。

        他们费尽心机,找了几百年,都没有得到。

        现在,和氏璧玉玺却在自己的手里。它对自己究竟有什么用处呢?没有,一点都没有;但山下的库伦大臣想得到它!满清的皇帝们想要得到它!!

        老者将木盒盖上,郑重地放进了洞中。接着,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对闪着金光的金属物件;物件是长条形的,顶端刻着一尊惟妙惟肖的猛兽。这对金牌一雌一雄,上面刻了些蒙古文字,这是成吉思汗时代的调兵符。当年,成吉思汗就是凭着它调集大军东征西讨,进而建立横跨欧亚洲的蒙古帝国的。

        这件器物,蒙古扎萨克王爷们更想得到。

        决不能让这两件神器落在坏人手里!更不能让山下的库伦大臣得到!!

        老者叹了一声,刚要将金牌放进那个小洞。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危险的问题:这两块调兵符凑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把他们放到一起,如果让山下的这些人拿到可就前功尽弃了。不能将它们放到一起!老者拿起其中的一块放在了怀里。然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内力,搬起了一块一般人难以搬动的巨石堵住洞口……

        老者一步一回头地走着。当老者返回到阵地时,山下的库伦大臣和两个部的扎萨克王爷正威逼着蒙古兵向山上进攻。蒙古兵们艰难地爬着,山陡路滑,多半人爬到半坡又滚了下去。但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几支利箭已经射到了阵地前。

        “师父,您怎么又回来了?”

        老者微微笑了笑,“我把你们带出来,不能让你们都撂在这儿!”

        “那我们的事……”

        老者把手一挥:“让后人去做吧!堂堂中华,难道会没有这样的人?!”

        “蒙古兵攻上来了!”老者的一个弟子喊道。

        山上的人知道这一仗绝无胜算。大家扭头盯着老者。老者命令道:“先用大石把他们砸下去,趁着他们进攻稍缓的当儿,背起所有伤者,从后山突围!能逃掉多少算多少!!”

        “是!”

        块块巨石打着旋,愤怒地向蒙古兵们冲去。

        ……

        一行人马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南冲去,冲向了险象环生、几无希望走出去的戈壁大漠——瀚海!

        第1章:恩师遗嘱

        (一)

        清末,满洲的统治者们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社会急剧动荡。

        这一年是辛亥年。尽管全中国的天空都是乌云翻滚,但东三省的一块土地上却是万里无云,天空蔚蓝一片。辽河,发源于直隶省;它向东北曲折而行,穿过了茫茫的内蒙古大草原,从几尺宽的涓涓细流开始向东奔跑了几百公里之后来到了东北平原,继而演变成了几十丈宽的滔滔大河。

        风卷浪花、轻涛拍岸。

        在俊美山川的映衬下,辽河显得是那样的端庄秀丽、婀娜多姿,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一般用自己的乳汁滋养着两岸勤劳勇敢的人民。

        在奉天城以西的新民府一带,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平原。平原上,森林密布;这些原始森林或大或小,如同翡翠镶嵌在辽河大平原上。清晨,一层清馨的薄雾飘荡在辽河两岸,飘入了遮天蔽日的丛林,所有景物若隐若现;这薄雾,仿佛天空中的瑞丽祥云,又宛若人间的袅袅炊烟,让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随着太阳的升起,薄雾渐渐散去,道道霞光悄悄地钻进了丛林,一切是那样宁静、安详。丛林间,几只百灵鸟宛若铜铃般的叫声,清脆悦耳,让人觉得置身于美妙的仙境一般……

        从新民府往西,大多是这样的原始丛林。

        丛林的深处是十几座起伏不大的山丘,这在一望无际的辽东平原上可算是不多见的。这里就是老松山。老松山美丽的传说颇多。猎户们传闻,老松山有个土地公公,他养着八个人参娃娃。这些人参娃娃就藏在老松山的山涧里、树丛间。若能逮到其中一个的话,便用红绳将它拴上,然后领到家里供养起来,人参娃娃就像聚宝盆一样,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或者会变成最温柔美丽的仙女去心疼人、伺候人呢。有很多猎户是冲着这个美丽的传说来到这里寻找人参娃娃的,因为这是他们一生一世的梦想。但造化捉弄人。猎户们不是一无所获,便是永远走不出这茂密的丛林。

        老松山有两座小山丘夹着的地方是一道山间小溪,小溪清澈见底,随着山势蜿蜒向北,最后,把山里的甘泉注入到了宽阔的辽河。小溪边是一片砍伐出来的平整土地,大概有三五亩的样子,算是这丛林里唯一能够看得见蓝天的地方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走出丛林,健步来到草地中央。只见这人高高的个子,他上身穿着对袢儿的汗衫,腰扎绛色绸腰带,下身穿着扎起裤管的青灰大裤,那双衬托着白色布袜的软靴便格外显眼;小伙子脸上一副冲天眉毛下的双眼炯炯有神,肌肉横生的胸膛仿佛会把对袢儿汗衫撑破了似的。他站在那里,把辫子向后一甩,双手慢慢上提。微微地提了口气之后,随着“嗨”地一声长吼,他用脚向下猛力一跺,一套正宗的梅花螳螂组合拳打将出来。只见他身出步随、长短互用,出手犹如惊风暴雷,手掌带起的冷风呼呼作响,把一套梅花螳螂拳舞得出神入化……最后,他几个腾跃,像苍鹰一般飞到了场边,“啪”地一掌拍在了大树上,算是收场动作。那经常拍打的树干早已经没了树皮,几十片绿色的树叶也像冬雪一般,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收势已毕,练功之人一身大汗,脸色微红;但他心不虚、气不短,英姿勃发。

        空地边缘一株歪脖树下,一个三十来岁,与他同样打扮的人靠在那里悠闲地磕着松籽。

        “二师兄,你看我现在打得怎样?”小伙子刚收了势便问。

        “这段时间练得还差不多。”二师兄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小伙子道:“我知道比二师兄还差很远呢!”

        二师兄道:“不用恭维我。你一时半会儿还赢不了我的。”

        “我知道……”

        “我说啸天师弟,别那么费劲了。”二师兄打断了他的话,“师父躺在病榻上,大师兄又出去打猎了。除了我,还会有哪个紧盯着你练功嘛。”

        那个叫“啸天”的师弟姓秦。他从旁边的大石头上拿起一块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有些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地说:“师父常说,‘练功练功,一日不练三日空’,练好了功夫好去救民于水火。二师兄,你还是听他老人家的话,用心练功吧。”

        二师兄撇了撇嘴,说道:“练好了功夫有个屁用?!你没听说山外的人都用步枪了么?那步枪比咱的土猎枪好使多了。你就是练成了飞檐走壁的神功,在步枪面前也是白搭。它一枪就能把你打下来!”

        “白搭?我就不信!”秦啸天把盘在脖子上那粗壮的辫子放了下来,仔细地擦拭着,没有理会二师兄接下来的话语。

        二师兄接着说:“你还擦那辫子干啥?山外的军人可都剪了辫子呢。”

        “剪了辫子?”秦啸天吃惊地问,“这发肤受之于父母,怎可乱动?你别瞎说了。”

        “你呀!脑瓜子就是不开窍。我们在这老松山里待了这么多年,每天除了练武就是打猎,外面的世界早就忘了啥模样了。”二师兄神秘一笑,凑上前来说,“听说,外面的靖边镇子里有青楼一条街。那条街上的女人赛过西施,只要你给银子就能随便玩儿。啧啧——”说完话,二师兄好像看到了似的,眼里迸出了兴奋的光亮。

        秦啸天埋怨道:“二师兄,你总是讲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若是让师父知道了,不打你才怪呢。”

        “听见?师父都一个多月没起炕了,看样子不行喽。”

        “你再咒师父,我就告诉大师兄去!”秦啸天瞪起了双眼。

        “啥话你都当真。”二师兄用手抹了抹沾满松籽皮的嘴,又说,“我知道你对师父情深意重。可咱俩都是师父捡来的蒙古人,怎么来说也是关系最近的。你可得向着我说话呀。”

        “既然你知道,就别说那些话了。”秦啸天穿上了狐狸皮马甲,“师父捡我的时候,说我只会讲蒙古话。至于我是不是蒙古人,他老人家也说不清。”

        “倒也是。看你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也不像蒙古人。”

        “二师兄,你功夫好,不想练武就不练吧。可你别老是说三道四。四师弟还小,听见了便不想学武了,会学坏的。”说完,秦啸天转身就走。

        “还学坏了?你这么讲,分明说我就是一个坏人嘛。你是师弟,怎敢这样对二师兄不恭?”二师兄话语间有些不满。

        秦啸天回首说了一句:“二师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正说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健壮小伙子从林子里跑了过来。他对秦啸天说:“三师兄,我伺候师父都多半天了,还没有人接替我。该轮谁去了?”

        二师兄把手中的松籽一扔,顺手拍了小伙子前额一巴掌:“四师弟,就你会叫屈,让你多看了一会就不行了?该我啦!真是的。”说完,他慢慢腾腾地向松林里走去。

        四师弟叫潘子凡。他望着二师兄的背影,用手抚着前额,话语里略带着不满:“有种欺负有能耐的去?!”

        秦啸天说:“子凡,别生气了。师父病了,他心情也不好。”

        潘子凡说:“我看他靳遂良越来越不像话了,师兄没个师兄的样子。还心情不好呢,师父这才病倒了几天,他便整日里说风凉话!——三师兄,大师兄回来没有?”

        “还没有。大师兄都走了一上午了。”

        潘子凡用手搭了一个凉棚,望了望日头,说道:“按说,大师兄早该回来了。”

        秦啸天说:“要不,我们去迎迎大师兄?”

        “好!”

        话音刚落,一阵窸窣的树叶声响由远而近。秦啸天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高兴地说:“一定是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了!!”

        潘子凡也听了好一会儿,才说:“三师兄,这你也能听出来?你的耳朵就是好使,我可是不行。”

        秦啸天说:“好使?这叫顺风耳!师父可是教了咱们这么多年了,谁让你不好好学来着?以后到了山外,看你怎么办!”

        “你学那会儿,我还小呢嘛。以后也不晚……”潘子凡嘴里嘟囔着。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便从密林里钻了出来。他叫何大可,是他们的大师兄。

        他来到了二人面前,将肩上扛着的猎物往地上一扔,沉重的猎物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他顺手把猎枪靠到了树上,伸了一个懒腰。

        “大师兄,您累了吧,快歇歇。”秦啸天顺手把毛巾递了过去。

        何大可在秦啸天和潘子凡面前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兴奋地说:“这一次,我碰到了最大的家伙。我追出去好远,都追到辽河边上了,才追到了。我真不信他还能逃得了我的手掌心!”

        “呵!确实不小啊!”

        潘子凡说:“大师兄,你为了我们大家好辛苦哦。”

        “辛苦?”何大可陶出了旱烟袋。

        “我来给您装。”潘子凡夺过了旱烟袋,动作麻利地装上一锅送了过去。

        何大可用火镰子打着,点燃烟袋,美美地吸上了一口,才说:“那有什么办法呀,谁让你们都是我师弟呢?我只好养活你们啦。等我干不动了,你们接着打猎,好养活我呀。”说完,他爽朗地笑了起来,那犹如洪钟的笑声在林木间久久回荡。

        “我来收拾!”秦啸天拖过野鹿,随手掏出了短刀,动作麻利地剥起皮来,“嗬!一枪打在了头部,真准啊。”

        何大可说:“我眼睛不好使了,若是换了你秦啸天,恐怕会打得更准哩!”

        “我可不如您。大师兄,明天您歇着,我去打猎!”秦啸天说。

        “那倒不必了。你带着四师弟好好练功夫吧。”

        潘子凡也凑到秦啸天那儿帮着收拾野鹿,他说了一句:“这野鹿的个头,足能出四十多斤肉哩。”

        何大可说:“眼力还算不错。这只野鹿肥得很。今天咋样做随你们的便,是炖还是烤都行的。”

        “当然是烤着吃了。咱好久没吃烤肉了。待会我去找一些上好作料。”潘子凡闭上眼睛,用鼻子使劲闻了闻,好像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一般。

        “你这小子,真馋!”何大可说完又问了一句,“四师弟,师父怎样了?”

        (二)

        见大师兄发了问,潘子凡回道:“我伺候师父一大早晨了,师父依旧昏睡着,不吃也不喝。只是汤药快没了。”

        “药没了?”何大可吩咐道,“啸天,你收拾完野鹿,把那些晾好了的兽皮收敛一下。明天一早,我拿到镇子里换药。”

        “嗯,”秦啸天说,“有几块兽皮已经让虫子给蛀了,该是卖了的时候了。”

        潘子凡接过话茬:“大师兄,镇子里真有那么好么?二师兄常说那里热闹极了,干什么的都有。等您去卖皮子的时候带我去看看。行么?”

        何大可眉头一皱:“你二师兄靳遂良不安分山里的生活,老是想跑到山外去呢。别跟他学。再说,师父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出山的。”

        “我可不跟他学。三师兄说跟他会学坏了呢。”潘子凡说。

        秦啸天嗔怪了一句:“你说话别老是捎带上我。刚才二师兄还不乐意了呢。”

        “不乐意就不乐意呗,那还有啥?”潘子凡无所谓地说。

        “都别乱说了,咱师兄弟之间要注意抱团。”何大可说了一句。

        潘子凡正要反驳,靳遂良却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快、快,师父醒了,要见三师弟!”

        秦啸天一听,赶紧在鹿皮上蹭了蹭满是污血的手,起身跑向了树林。

        在一块林间空地上,有一座用圆木搭就的木屋。圆木上挂满了青苔,略显神秘。木屋周围几株两尺多粗的松树拱卫着它。木屋朝南,为的就是抵御冬天从蒙古高原吹来的凛冽寒风。木屋还算宽敞高大,房檐下挂着一串串的野味和草药散发出浓烈的气息。秦啸天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窗子被关的严严实实。门的对面是一铺通间大炕;炕上铺满了柔软的兽皮;兽皮堆里掩埋着一个枯瘦的老人。这个老人满脸都是饱经风霜的皱纹,雪白的头发胡乱地搭在脸颊的周围,一双无神的眼睛直盯着被烟火熏得漆黑的屋顶,仿佛这屋顶,以及那屋顶上的蓝天就是他最后的归宿。秦啸天奔到了大炕前焦急地喊着:“师父,师父您醒了?”

        兽皮堆里的老人缓缓地扭过头来,盯了秦啸天好一阵子,这才用微弱的声音说了话:“……是啸天啊,扶我坐起来……”

        秦啸天小心翼翼地扶着师父坐起身来。长时间的病卧,让师父瘦的成了一副骨架子,秦啸天心疼极了。他急忙用一张兽皮卷了个卷,塞到了师父身后,好让师父舒服一些。师父咳嗽了好一阵子,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躺了几天了?”

        “八天,您昏睡了八天,一直都没进食。我给您熬粥去!”秦啸天急忙说。

        师父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不行了。”

        “不是,这是小病!”秦啸天说话带着哭腔,“您能长命百岁呢!”

        师父微微一笑,说:“一百岁?傻孩子,那都是骗人的。”

        泪水几乎哽住了秦啸天的咽喉,他的话音都变了腔:“我大师兄明天就去镇子里弄药,有好药,不,一会儿就去……”

        师父打断了他的话:“师父真的不行了。我临终前,有几件事要交代给你。”

        “我去叫大师兄他们!”秦啸天说着就要往外走。

        师父一摆手,喘了好一阵子气,又说:“不用了。我早就考虑好了,这件事就由你来办。”

        秦啸天噙着眼泪,说:“师父,您吩咐吧!”

        “你知道师父的身世么?”

        “不知道。”

        “……师父原来是西北刀客,江湖上人称‘盖山虎’。”

        “啥是西北刀客?”

        “……也就是反抗朝廷的西北江湖义士。”盖山虎连答带问,“你知道师父为什么从西北千里迢迢地来到东北这里么?”

        “不知道。”

        盖山虎解释着:“……当年,西北回民造反,被朝廷血腥镇压下去之后。我们师兄弟四人随着你师爷带领残余的造反队伍转战来到了内外蒙古一带。在转战过程中,我们意外得到了一件宝贝。那是成吉思汗的一对调兵符……你师爷把这两块调兵符分别藏到了直隶省最北边的多伦诺尔元上都和外蒙古的布尔罕山里。”说着,盖山虎用手向房梁上一指,“把上面的东西拿下来。”

        秦啸天抬头望了望两丈多高的房顶。猛地提气纵身,用手勾住房梁,顺势用脚一搭,然后直起身来。房梁上黑乎乎一片。秦啸天观察了一通。一个突物放在大梁的角落。他蹭了过去拿起了这个小包,然后飞身回到了地面。

        “师父,是这个么?”秦啸天把小包递了上去。

        师父不置可否:“把它打开!”

        这是一块用鹿皮包裹着的小布包。秦啸天小心地打开,一块拇指大小的碧玉露了出来。

        “你再看看鹿皮上画的是什么。”

        秦啸天仔细一看,只见鹿皮上面用香火烫了八个字——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字的下面是半幅地图。

        盖山虎说:“在转战千里的过程中,为了安全起见,你师爷把第一块调兵符埋在了外蒙古布尔罕山,把另一块调兵符埋藏在了内蒙古的元上都,寻找路线画在了两块鹿皮上……这只是其中的一块鹿皮……另一块鹿皮在善因寺当喇嘛的你三师叔手上;具体埋藏地点则是刻在了四块碧玉上。我这里只有一块,其他的三块碧玉也分别在我的三个师弟手里。”说着,师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秦啸天的胳膊,那力道哪里像一个快要咽气的老人?!

        “我辛辛苦苦带了你们师兄弟四人,为的就是将来能够取回这神器,兴我中华。但你们四人之中,你大师兄为人宽厚,头脑简单,也没什么主意;你二师兄,虽然功夫好——唉,怎么说呢?你四师弟只有十八九岁,太小了,难以担当重任;而你在众师兄弟中,头脑灵活,武艺精湛,为人也是仗义直爽。现在看来只有你能去完成这个使命了。你要答应我,一定把那些神器完好地带回来!”

        “师父,我、我能行吗?”

        “你能行,而且必须行!”

        秦啸天抹了一把眼泪,又问:“我怎么去找师叔们呢?”

        “你二师叔满天星住在新民府以西的南屏山,不是很远。你去找他,他会告诉你的。记住,这块佩玉就是你们见面的凭证。你要把它拴在脖子上,绝不能丢失!”

        “好,我一定把调兵符带回来!”

        师父渐渐松了手:“办这件事情艰难得很,你要做好准备。但只有你一人知道就行,就连你的师兄弟们也不让知道。知道的人多了嘴杂,别坏了大事。另外,布尔罕山那儿还存了一些金银财宝,是我们转战多年的积蓄,你们要把它用到需要的地方……现在,去把你师兄弟们叫进来吧。”

        秦啸天走了出去。在路上,他仔细地观察着这块碧玉,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刻了个“人”字。他遵照师父的嘱咐,把那块佩玉用一截结实的丝绳穿好,挂到了脖子上。

        几个人进屋后,依次站立。盖山虎对何大可说:“大可,你是他们的大师兄……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带着师弟们,不能树倒猢狲散呐,懂了么?”

        何大可答应着:“师父的话,弟子铭记在心了。”

        师父向上挺了挺身,眼睛里冒出了一丝光亮,说话也逐渐利索起来:“当年,我做刀客,参加了西北和辽东造反,为的就是推翻清廷、除暴安良。无奈,清狗子太多,死劲地围剿我们。造反失败后,我逃到了深山老林里,才带上了你们几个徒弟。老二遂良常想出山。我不是不让你们去,我是怕清兵寻迹追来。如今,你们个个武艺高强,也不怕什么清狗子了。等我死后,你们就下山去完成师父未竟的事业吧。”说着,他一阵猛烈地咳嗽之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四人齐声说:“师父,我们都记住了。”

        “以后,到江湖上不要轻易地说出师父的名字,这也许会给你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的。”盖山虎说,“还有一件事,你们替我去办一下。——大可。”

        “师父,请您吩咐。”

        “我有个侄子,叫王兰田。他在多伦诺尔开了一个天意德商号。去年那里捎来口信说他被害了,留下了一个儿子。我们王家祖辈经商,如今就剩下这一个独苗了。我飘荡了这么多年,没有子嗣,总得给我王家留个后啊。你们有机会去那里帮帮他。也算是我们师兄弟几人对他的一个报答。”

        “王兰田!天意德商号!弟子们记住了!!”

        潘子凡见有了插话机会,说道:“师父,我想问您一件事。”

        “说吧。”

        “师父,您能告诉我们的身世么?”

        盖山虎说:“身世?大可的身世就不必说了。你二师兄靳遂良、三师兄秦啸天和你是我一块捡来的……十七年前,这一带发生了蒙古人的抗垦起义,清兵进行了血腥镇压。当时,我带着你大师兄恰好路过这里,是我把你二师兄、三师兄和你从火海里解救出来。你们的父母是谁我不清楚,但至少肯定子凡你是蒙古人。”

        “啊?您说我是蒙古人?”潘子凡摇着师父的胳膊追问着。

        “那我和二师兄呢?”秦啸天也急着问道。

        “你们以后会知道的……我要去见你们师爷喽,可、可是我真的没脸去见他老人家啊,我没有完成他老人家交给我办的事……”师父边说边望着秦啸天。

        秦啸天似懂非懂,其他几人更是一脸茫然。秦啸天又问了一句:“那我们以后……”

        师父依旧是不置可否,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师父道:“……如果你们暂时找不到什么营生的话,可以先去参加新军,新军里可是有很多有识之士的……”

        “您不是抗击朝廷的刀客么?怎么让我们去参加朝廷的军队?”秦啸天急问。

        师父没有回答,他艰难地举起手向上一指。就在大家抬头向上望的时候,师父的头却慢慢地垂了下去,嘴里也渐渐没了声息。何大可上前一探鼻息,大哭道:“师父!师父走了!!”

        “师父!”

        “师父哇!”

        四个人抱着师父的遗体,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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