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上任六十一天
这一声惊叫, 几乎惊醒了整个本丸。
泠苏从房间出来后, 顺着声音出的位置一路走过去, 路上捕捉到所经过的众多房间, 都从寂静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大约是被惊醒后反应慢了些。
当她带着长谷部和明石国行赶到现场的时候, 距离事地点最近的审神者们已经聚集在那里了。
同时出现在那里的, 还有一个泠苏预料之中的人——穿着浮世绘风格合服的卖药郎。
出事的地点是一处休息室, 与泠苏被安排的房间格局一样，也是供应给晚上在这里休息的会员使用的房间。
泠苏还未走近, 远远就闻到了一股浓厚刺鼻的血腥味，粘稠腥甜。尽管事地附近已经围了一圈的审神者, 她还是能顺着人群中的缝隙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四肢, 和到处飞溅的血迹。
“主人。”长谷部走到她身前，面色不显，神经却暗暗紧绷着，警惕身边的事物。
那具尸体他只大致扫了一眼, 一看就是他杀的情况，眼下是有很多审神者聚集在这里, 看似安全, 但说不好潜伏在暗处的阴暗什么时候会再度下手。
若论熟悉这座荒废的本丸和审神者集会, 没有人能及过他。
“没事。”泠苏拍了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放松下来。
她有种预感……这次事件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安抚了一下身边的两把刀, 泠苏再度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残破的身体散落最远的地方是一只手, 泠苏顿下身摸了摸, 上面还是温的, 而且还没有僵硬。喷溅的血迹中，即使最薄的地方，血迹也没有干涸，可见出事的时间应该就在不久之前，很有可能在听到那声尖叫后，这个生命就消散了。
她又将注意停留在了血溅射的位置上，这些喷溅大多在障子门的外侧上，另一大部分在回廊的木质地板，和不远处的草坪上，而人倒下的位置是在屋外，面朝下趴着，方向朝向着屋内。可见是在出去时回身关门的时候遭到了突袭。
因为场面太过惨烈，最开始围过去的几个审神者已经有不少退开，跑到一旁干呕去了。
这倒不是他们心里承受能力太差，而是作为审神者，日常接触最多的就是刀剑男士和溯行军，刀剑男士受到最严重的伤的时候会像刀的本体一样直接碎掉，而时间溯行军则是攻击要害后直接消失成烟尘，连血迹都不会留...所以这里绝大多数的审神者，哪怕心里大多是变态的，也从未看过这样惨烈的画面。
她想，也许他们在虐待刀剑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画面。而今天过后，很有可能这样的画面会时时浮现在脑海。
更何况刀是器具，作为这些心理变态的审神者们，平日里无论碎多少把刀都没有实感。而眼下死了的却是一个人，而且死状惨烈就在他们的面前。
泠苏一点也不对他们的心里阴影报以同情。
众多审神者退出来吐完后，这片区域的味道就更难闻了，所有刺鼻的味道都混杂在一起，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味道更浓郁一些。泠苏蹙了蹙眉，十分不适，但她手边也没有遮挡口鼻的东西，也只好在原地缓了缓气，然后闭息了一部分，带着两把刀直直走近了那堆残尸。
有几个审神者看到她的动作想要阻止她，但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就由着她去了。
尸体被四分五裂，而且接口不齐，呈现出凌乱残破的状态，就像是被什么猛兽忽然撕扯开。而过于强大的力量也造成了拖痕，从半合的障子门，到身体躯干落地的地方，有一条不算太长的拖痕，粗略算去大概3o米，可能这也是被突袭的人能有时间出惊叫的原因。
伤口撕扯咬合的力度之大，且快。四周飞溅的血迹因此更加密集，喷溅的位置也比一般凶器捶打人体上的更高一些。
显然，这是一个情绪很不稳定的攻击者，但与作案手段完全不同的，是他有着乎寻常的耐心，一直潜伏到深夜，才在这个受害人起夜时——
泠苏忽然一愣。
本丸没有灯光，哪怕是走到近处仔细观察，尸体还是有很多细节看不清楚。可长谷部这个时候把蜡烛举到了她眼前，接着蜡烛的余辉，她看到了被血污染红了的衣角，那是一套很华丽的蕾丝边，还镶嵌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珠子。
她顺着这衣角，找到了滚落在一侧的头部，梢一侧，还留着滚轮的蕾丝帽。
泠苏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附身用手轻轻勾了勾挡住脸的头。
——那是一张稚气未开的属于孩子的脸。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更是险些在这个本丸大打出手的女孩。
被害的审神者......竟然是真纪吗？
她猛然想起什么，直起身，目光在四周搜寻，却现早上跟着真纪的那把石切丸不见了踪影。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就连最远处休息室内休息的审神者都赶来了，而那把大太刀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这里。
出事了？还是......
就在这时，药郎走到了她身边。他刚才和她一样在认真检查着尸体，此刻眼眸抬起，目光淡漠的扫视着庭院内围观者的审神者们，沉声说道：“物怪，出现了。”
泠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
几分钟后，迟迟赶来的花山院宗一组织好了废旧本丸中所有的审神者。
他第一时间勘察了现场，同时，也现了原本应该陪在真纪身边的那把石切丸不见了踪影。
“有谁看到了那把刀吗？”
“话说，我记得明明散会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带着那把刀的。而且以真纪的性格，从来不会独自一个人外出。”
“是啊，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比较可怕吧。”
一时间，纷杂的议论声渐渐兴起，卷杂着越来越多的不安和质疑，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中翻涌起来。
泠苏安静听着众人的猜测，然后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向一处看去。
花山院宗一站在那里，他已经调查完了现场所有的角落，并且让在场的刀剑男士们帮忙保护起现场。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众人越来越多的说法和猜测，却迟迟没有出声引导。
她眸光微动，瞳孔中的颜色渐深。
“如果是石切丸的话，我来的时候有看到他。”一个声音，忽然穿破了所有的议论响了起来，让其他人的声音自动消于无声。
泠苏垂眼轻笑，袖口中的手指克制的拢起，轻轻拈着。
果然啊——
最开始被明石国行指认出来的带着空白面具的审神者从众多审神者中站了出来，指向她，操着一口嘶哑雌雄莫辨的声音沙哑说道：“我来的时候，在泠苏的房间里看到了属于石切丸碎刀的残骸。”
四周一片寂静。
这句话太有歧义了。
真纪意外死亡，唯一陪伴在她身边，完全会听从她命令的刀却碎在了泠苏的房间里。这实在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怀疑的嫌疑人。
而且，与其他人不同。这个组织成立了数年，很多人之间已经形成了很深的羁绊，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怀疑自己人是不可能的，为了巩固这个集体，让它变得更加牢靠，这个时候能被怀疑的，只有刚刚融入进这里的新人——她一个人而已。
更何况她一来就空降了元老这个职位，哪怕说是弥月死前亲自定下的，可她说下这句话时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证，也没有信物，空口无凭信口雌黄一样。就如同今天这个场景一样，仅仅只是面具审神者的一句话，不论正确与否，只要成员们想要相信，那么那把碎掉的石切丸就一定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以此来作为证据，将她推向罪恶的一方。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向用好了的一把刀。
泠苏没有试图为石切丸这件事辩解。因为她知道，当面具审神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把刀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剧本，按照他们设定的轨迹走了下去。
她如果想要印证那把碎刀不是在自己的房间，也只是顺着对方的步骤一步步温顺的走入他们的陷阱而已。
她倒是不介意踏入陷阱，只是......一条冬眠了数年的毒蛇，一朝苏醒，又怎么可能不咬人呢。
“不是我。”她只淡淡应了一句。
理所当然，这句辩解被无视了。尽管所有人还没有看到那把碎刀，也知晓从她离开房间这么长时间，有人想要陷害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们依旧无视了这些可能性，理所当然的将她当成凶手隔离开来。
泠苏的周围瞬间形成了一片真空区。
泠苏身后，明石国行的脸色不是太好。
尽管知道主君的实力强大，但眼下这个情形，他还是为自己的主君担忧。而且......那个带着面具的审神者，实在是让人不爽。
他的手一点点挪向刀柄。
然而未等他完全握住刀，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像凛冬一样刺骨，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轻轻柔柔的。可他知道那双手能爆出怎样惊人的力量，以及那人所表露出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别动。”泠苏对明石国行低声说道。
明石国行顿了顿，最终顺着审神者的力道，垂下了手臂，把手离开了刀的方向。
泠苏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即使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你没有敌意，不是凶手也是没用的。”目睹了这一切的面具审神者似乎并不畏惧。她毫无所觉，甚至不觉得泠苏可怕。
毕竟除了与她本人有灵魂契约的刀剑男士，很少有人能第一眼，就从直观上感觉到泠苏那股可怖阴寒的灵力。她的外表一直是纤弱柔顺的，总是让人产生出被欺骗的情感。
如今，也不例外。
“这里面所有人，只有你的嫌疑最大。真纪从来与我们关系要好，又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小孩子，所以我们大家都很宠爱她，没有人会有这个犯罪动机。但是你不一样。”面具审神者动了动头，似乎是在看会长：“你第一天来得时候，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前院中的打斗我们还是察觉到的。而那天不在后院的成员只有会长和真纪，后来真纪过来的时候，情绪也有着明显的不对，虽然会长没有明说，但是你们有打斗过吧？”
“恕我直言，才来第一天，没有正式入会就与真纪生了争执，我们不得不怀疑你，因为与她有仇怨的只有你，也只有你有这个动机对她下手。”
面具审神者将错漏百出的片段事实分析得头头是道，而周围的人也频频点头，显然是对这个解释认可了。
被众矢之的的少女站在正中间，似乎在被恶意的言语和眼神凌迟着。可她始终没有生气，也没有着急的辩解。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浓厚的乌云中冒出一点头，悄悄的照亮了那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少女光滑的侧脸。
恰巧在这时，长谷部端在手中的蜡烛出“呲——”的一声，终于在时间的消耗中，燃尽了自己。
这一次，隐隐感觉到不安的人换成了花山院宗一。
事态与他预料的有着很大的出入，他想要把崩塌的走向收回，将将开口，泠苏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她只笑着问了一句：“你说完了吗？”
众人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说完了，那我帮你再提几个疑点好了。”
她伸出手指，竖起食指：“一：集会所用的本丸，算上今天。我是第二次来。也就是说，我对地形完全不熟悉。而且，今晚的住宿也是临时决定的，有关住宿的房间，和人员安排，也是花山院会长一个人安排的，不存在第二个人知情的可能。那么请问，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是如何找到真纪的房间？”
“二：我到达的时间，身边是有很多证人的。那个时候尸体还有余温，血液也没有干涸，而我本人住处离这里很远。而本丸没有灯光也给走夜路提供了很大的难度。也就是说，我只有在听到惨叫声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才有可能达成以上几点，你说在我的房间里现了石切丸的碎刀，请问我怎么匀出的空白时间来做这些？”
“还有第三条，也就是最后一点疑问。”泠苏淡淡瞥了眼面具审神者，意味深长道：“本丸每个房间都长得一样，我又没放什么标志东西，就连稍后我自己回去都有可能找不到。你是怎么在过来的途中，知道我住在哪个房间，又恰好看见碎刀的？”
三个问题，抛出的时机紧密，一瞬间让面具审神者哑口无言。
但泠苏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们想要陷害她，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她抛出什么样的疑问，在最初的怔楞后，都会被他们以完美的谎言解释清楚。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她认为他们应该做好的环节，却忽然断开了。
面具审神者的回答，是有漏洞的。
“你也可以安排你的刀去做。”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泠苏已经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底气是不足的：“你确实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但是你的刀长谷部和明石国行不可能不熟悉，他们都是弥月身边的老刀，对这座本丸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会长。而且他们现在成为了你的刀，自然听命与你，你让他们帮你杀掉真纪，他们当然会照做...而，而你本人，也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不对......
这不是完美的答案。
固然她可以派刀来做这些事，但是真纪身上形成的伤口说不通，没有哪一把刀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将人四分五裂，那不是刀，而是野兽。
而作为这场阴谋的主谋，他们不可能把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算漏。
除非......
“好了，都先安静。”花山院宗一的忽然出声打断了泠苏的思考。
她看了过去。
与最开始面上带着和善笑容的样貌不同，这时的花山院宗一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眉头紧蹙，下颚紧绷着。看来心情十分不好。
他的样子不像紧绷，握着折扇的手上，青筋都已经暴露了出来，虽然有着夜色的遮掩，泠苏也一眼就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怀疑和面对未知的恐惧。
——恐惧啊——
泠苏心中的想法忽然松动了下。
她想起了药郎刚刚对她说的话。他说的是“物怪出现了。”
泠苏下意识以为他们面对的是两个主线，她面对花山院的陷害见招拆招，以此来探查他的目的是什么，而药郎从他们交锋的过程中，试图探查到故事的真与理，拔出退魔剑。可实际上他们两个经历的是一个事。
真纪......或许她的死，原本就是一个意外。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花山院宗一用来构陷她的手段，或许这个阴谋看似针对她，其实针对的是她的刀。可现在看来。
花山院宗一，和后赶来这里的面具审神者......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真纪今晚会生这样的事。
可碎在她房间的那把石切丸，又确实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进去，要说没有人算计她，也是不现实的。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是想要利用真纪算计她的，可临了，作为整个环节的中心，真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的方法“死去”。于是事情的走向开始崩盘，而缺少了核心的环节，他们想要牵制泠苏的想法，也变得牵强。
泠苏看着地上的尸体，眯起了眼睛。
戏都已经开场了，这个时候落幕......怕是停不下来了吧。
花山院宗一，你要怎么选择呢。
......
好像是静了短短片刻，又好像是沉默了许久。
围观的审神者们都早已不再出声。他们是想排挤泠苏，却也不是傻子，以刚刚泠苏和面具审神者的对峙来说，他们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泠苏和她的刀，是做不到眼前这个程度的。
不过，真正的凶手需要找，作为破坏进这个集体里的人，他们也不想放过。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会长很显然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的，从头到尾没有为泠苏辩解一句。所以成员们也在等，等花山院宗一的态度。
如果花山院宗一认定她是嫌疑人，那么他们也顺着会长说下去。这意味着他们集体做出了选择。但如果会长撤销了她的嫌疑，那么也就表示他真正接纳了他们为其中一员，以后他们会成为一个互相信任的集体。
所有人，都在等花山院宗一的一句准话。
而花山院也在脑海里思索了良久后，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先各自回房间吧。”他说着，然后转向泠苏和药郎两个人：“药郎先生懂得怎么处理现场，而且出事时他本人就在我旁边，可以排除他的嫌弃。虽然很抱歉，但是对于真纪的案子，确实目前为止泠苏的嫌疑是最大的。虽然也有被人构陷的可能，但是为了不放过真正的凶手，和错怪一个好人，我们也不能草草放掉这个线索。毕竟从你房间中现碎刀是真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思路。但只是这几句话，就已经充分明白了他的态度：“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请泠苏小姐回到房间里稍作休息，您的刀剑男士也需要休息。稍后我会准备三个相近的房间，让我的刀送你们回去，也请务必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言外之意，不仅要软禁，还要将他们分开监视。
花山院宗一一脚踏在地面上，很快一个召唤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脚下，紧接着，粉色的樱花花瓣从阵法中卷起，汇聚在一起，然后骤然散落，露出里面化出人形的三把刀来。
三日月宗近，烛台切光忠，爱染国俊。
泠苏一一看过去这三把刀，垂着的眼光中，汇聚的笑意越显眼了起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阿拉——看来，这是要将这场戏彻底演下去的意思了。
她手插进衣兜，气势一瞬间变得阴冷无比，又很快的，如同海市蜃楼一样消散于无。恍恍惚惚，让人看不真切。就如同望着深潭中自己的倒影，无法探知深浅。
周围的人只觉得夜色更加浓重了，冷得人骨子里出一阵哆嗦，才渐渐适应过来了忽如其来的冷风。
只有药郎注意到了她这边，沉默着看了眼她。
“没关系。”她眼眉弯起，一双泛着碧色的瞳孔，勾魂摄魄般，阴戾幽冷，对着他无声道：“我会克制自己的，不会妨碍到你。”
药郎这才垂下了头。
花山院宗一正在安排自己的刀剑男士。
说起来，虽然被算计成了嫌疑人，但也不是毫无所获。因为泠苏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半人半妖的审神者，他所拥有的刀剑男士。
她之前一直怀疑花山院不带着他的刀出场是不是有着某种原因，在看到那三把刀的时候终于明白了。
若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太过于强大了，且强的离谱。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体内的灵力已经不是用付丧神可以来计量的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换成了某种新的物种，她甚至在看着这些付丧神的时候，脑海里想起了那些服务着八百万神明的由死灵变成的神器。
就像祸津神带着的那把神器。
这不可能是带着刀剑男士熟练刀法，加强出阵能做到的。显然，花山院给他们的身体做了改造，就像真纪对她自己的刀剑男士那样。
但花山院的刀与真纪的刀也还不一样。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就是真纪的刀被完全抹杀了神志，而花山院的刀则完美保留的神志，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保护着这些刀剑男士的灵魂一样，他们不会被身体改造杀死灵魂，但这层保护同样也是一个牢靠的枷锁，让他们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
她从那些灵魂里，不用织梦的能力，就能看到痛苦的煎熬。
被带走时，长谷部产生了明显不配合的情绪，为了不影响药郎这边的进程，泠苏示意长谷部不要反抗，顺从的被带走了。
三把刀的看守也是完全按照策略来的，带走泠苏的是三日月宗近，带走压切长谷部的是烛台切光忠，最后带走明石国行的，是爱染国俊。
为此花山院宗一倒是美名其曰：相近的人会有安全感，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他们更安心一些。
但泠苏心里明白，他是看准了这几把刀都是能牵制住他们的，因此才做出了这样的配置。
牵制......吗......
看着面前的男人对着她微微附身，顶金色的穗微微晃动，以及那双不曾离开刀的手，和紧绷的肌肉与手筋，泠苏意味不明的笑了。
谁牵制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啊。
·
与最开始不同，再次回到房间里，泠苏的待遇骤然提升了起来。
虽然仍旧只有铺在榻榻米上的被子，但屋子里却放了一个矮桌，上面摆满了蜡烛，显得明亮了许多。
不过泠苏觉得这样的安排，只是基于明亮些才能更好的看著她不搞什么小花样。她也确实没打算做什么，如果她真的不想被人监视起来，现在怎么说也会是打得难解难分的局面。
跟着她一同回来三日月宗近没有看守在外面，而是守在房间内，面对着她跪坐在她的面前。
泠苏只静静看了他一眼，随后什么也没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后，重新躺回了自己的被窝中，打算睡一个回笼觉再起来。
她觉得那边不会很快完事。
两人一个躺着闭目养神，一个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上，相安无事。许久后，一直安静盯着桌台燃烧着的烛火的三日月宗近忽然开口了，对着泠苏轻声问道：“姬君身边的那把三日月宗近，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泠苏睁开了眼睛。
“只是有些好奇。”三日月宗近说，目光落在了审神者身上。
“好奇什么？”泠苏问。
她仰面躺在床铺上，看不到一旁跪着着的男人的神情，也没有刻意去看。只是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与自家三日月宗近夜谈的那个夜晚。那男人也是，一个人跪坐在她面前，月光昏暗打在他的脸上，让人不知道做出将刀架在审神者脖子上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到底是悲伤多一些，还是静默多一些。
也或者，都有吧。
“想要挣脱枷锁吗？”她忽然这样问道。
之后，又是很久的沉默。
然后，她才听到来自三日月宗近的回答：“我不知道。”
一个让她有些吃惊的答案。
三日月宗近这把刀在泠苏看来，总是与运筹帷幄挂钩的。无论他们是顺服，或是强势，他们在本丸中，很大程度上都作为一个策略者的地位出现。即使是泠苏，也完全不抗拒本丸中会有一个这样隐形的领导者。
他们每一个决定，都代表了和主君的一种相处模式，而想要本丸长久展，这样的相处，很多时候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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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苏从房间出来后, 顺着声音出的位置一路走过去, 路上捕捉到所经过的众多房间, 都从寂静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大约是被惊醒后反应慢了些。
当她带着长谷部和明石国行赶到现场的时候, 距离事地点最近的审神者们已经聚集在那里了。
同时出现在那里的, 还有一个泠苏预料之中的人——穿着浮世绘风格合服的卖药郎。
出事的地点是一处休息室, 与泠苏被安排的房间格局一样，也是供应给晚上在这里休息的会员使用的房间。
泠苏还未走近, 远远就闻到了一股浓厚刺鼻的血腥味，粘稠腥甜。尽管事地附近已经围了一圈的审神者, 她还是能顺着人群中的缝隙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四肢, 和到处飞溅的血迹。
“主人。”长谷部走到她身前，面色不显，神经却暗暗紧绷着，警惕身边的事物。
那具尸体他只大致扫了一眼, 一看就是他杀的情况，眼下是有很多审神者聚集在这里, 看似安全, 但说不好潜伏在暗处的阴暗什么时候会再度下手。
若论熟悉这座荒废的本丸和审神者集会, 没有人能及过他。
“没事。”泠苏拍了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放松下来。
她有种预感……这次事件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安抚了一下身边的两把刀, 泠苏再度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残破的身体散落最远的地方是一只手, 泠苏顿下身摸了摸, 上面还是温的, 而且还没有僵硬。喷溅的血迹中，即使最薄的地方，血迹也没有干涸，可见出事的时间应该就在不久之前，很有可能在听到那声尖叫后，这个生命就消散了。
她又将注意停留在了血溅射的位置上，这些喷溅大多在障子门的外侧上，另一大部分在回廊的木质地板，和不远处的草坪上，而人倒下的位置是在屋外，面朝下趴着，方向朝向着屋内。可见是在出去时回身关门的时候遭到了突袭。
因为场面太过惨烈，最开始围过去的几个审神者已经有不少退开，跑到一旁干呕去了。
这倒不是他们心里承受能力太差，而是作为审神者，日常接触最多的就是刀剑男士和溯行军，刀剑男士受到最严重的伤的时候会像刀的本体一样直接碎掉，而时间溯行军则是攻击要害后直接消失成烟尘，连血迹都不会留...所以这里绝大多数的审神者，哪怕心里大多是变态的，也从未看过这样惨烈的画面。
她想，也许他们在虐待刀剑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画面。而今天过后，很有可能这样的画面会时时浮现在脑海。
更何况刀是器具，作为这些心理变态的审神者们，平日里无论碎多少把刀都没有实感。而眼下死了的却是一个人，而且死状惨烈就在他们的面前。
泠苏一点也不对他们的心里阴影报以同情。
众多审神者退出来吐完后，这片区域的味道就更难闻了，所有刺鼻的味道都混杂在一起，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味道更浓郁一些。泠苏蹙了蹙眉，十分不适，但她手边也没有遮挡口鼻的东西，也只好在原地缓了缓气，然后闭息了一部分，带着两把刀直直走近了那堆残尸。
有几个审神者看到她的动作想要阻止她，但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就由着她去了。
尸体被四分五裂，而且接口不齐，呈现出凌乱残破的状态，就像是被什么猛兽忽然撕扯开。而过于强大的力量也造成了拖痕，从半合的障子门，到身体躯干落地的地方，有一条不算太长的拖痕，粗略算去大概3o米，可能这也是被突袭的人能有时间出惊叫的原因。
伤口撕扯咬合的力度之大，且快。四周飞溅的血迹因此更加密集，喷溅的位置也比一般凶器捶打人体上的更高一些。
显然，这是一个情绪很不稳定的攻击者，但与作案手段完全不同的，是他有着乎寻常的耐心，一直潜伏到深夜，才在这个受害人起夜时——
泠苏忽然一愣。
本丸没有灯光，哪怕是走到近处仔细观察，尸体还是有很多细节看不清楚。可长谷部这个时候把蜡烛举到了她眼前，接着蜡烛的余辉，她看到了被血污染红了的衣角，那是一套很华丽的蕾丝边，还镶嵌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珠子。
她顺着这衣角，找到了滚落在一侧的头部，梢一侧，还留着滚轮的蕾丝帽。
泠苏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附身用手轻轻勾了勾挡住脸的头。
——那是一张稚气未开的属于孩子的脸。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更是险些在这个本丸大打出手的女孩。
被害的审神者......竟然是真纪吗？
她猛然想起什么，直起身，目光在四周搜寻，却现早上跟着真纪的那把石切丸不见了踪影。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就连最远处休息室内休息的审神者都赶来了，而那把大太刀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这里。
出事了？还是......
就在这时，药郎走到了她身边。他刚才和她一样在认真检查着尸体，此刻眼眸抬起，目光淡漠的扫视着庭院内围观者的审神者们，沉声说道：“物怪，出现了。”
泠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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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迟迟赶来的花山院宗一组织好了废旧本丸中所有的审神者。
他第一时间勘察了现场，同时，也现了原本应该陪在真纪身边的那把石切丸不见了踪影。
“有谁看到了那把刀吗？”
“话说，我记得明明散会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带着那把刀的。而且以真纪的性格，从来不会独自一个人外出。”
“是啊，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比较可怕吧。”
一时间，纷杂的议论声渐渐兴起，卷杂着越来越多的不安和质疑，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中翻涌起来。
泠苏安静听着众人的猜测，然后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向一处看去。
花山院宗一站在那里，他已经调查完了现场所有的角落，并且让在场的刀剑男士们帮忙保护起现场。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众人越来越多的说法和猜测，却迟迟没有出声引导。
她眸光微动，瞳孔中的颜色渐深。
“如果是石切丸的话，我来的时候有看到他。”一个声音，忽然穿破了所有的议论响了起来，让其他人的声音自动消于无声。
泠苏垂眼轻笑，袖口中的手指克制的拢起，轻轻拈着。
果然啊——
最开始被明石国行指认出来的带着空白面具的审神者从众多审神者中站了出来，指向她，操着一口嘶哑雌雄莫辨的声音沙哑说道：“我来的时候，在泠苏的房间里看到了属于石切丸碎刀的残骸。”
四周一片寂静。
这句话太有歧义了。
真纪意外死亡，唯一陪伴在她身边，完全会听从她命令的刀却碎在了泠苏的房间里。这实在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怀疑的嫌疑人。
而且，与其他人不同。这个组织成立了数年，很多人之间已经形成了很深的羁绊，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怀疑自己人是不可能的，为了巩固这个集体，让它变得更加牢靠，这个时候能被怀疑的，只有刚刚融入进这里的新人——她一个人而已。
更何况她一来就空降了元老这个职位，哪怕说是弥月死前亲自定下的，可她说下这句话时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证，也没有信物，空口无凭信口雌黄一样。就如同今天这个场景一样，仅仅只是面具审神者的一句话，不论正确与否，只要成员们想要相信，那么那把碎掉的石切丸就一定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以此来作为证据，将她推向罪恶的一方。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向用好了的一把刀。
泠苏没有试图为石切丸这件事辩解。因为她知道，当面具审神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把刀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剧本，按照他们设定的轨迹走了下去。
她如果想要印证那把碎刀不是在自己的房间，也只是顺着对方的步骤一步步温顺的走入他们的陷阱而已。
她倒是不介意踏入陷阱，只是......一条冬眠了数年的毒蛇，一朝苏醒，又怎么可能不咬人呢。
“不是我。”她只淡淡应了一句。
理所当然，这句辩解被无视了。尽管所有人还没有看到那把碎刀，也知晓从她离开房间这么长时间，有人想要陷害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们依旧无视了这些可能性，理所当然的将她当成凶手隔离开来。
泠苏的周围瞬间形成了一片真空区。
泠苏身后，明石国行的脸色不是太好。
尽管知道主君的实力强大，但眼下这个情形，他还是为自己的主君担忧。而且......那个带着面具的审神者，实在是让人不爽。
他的手一点点挪向刀柄。
然而未等他完全握住刀，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像凛冬一样刺骨，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轻轻柔柔的。可他知道那双手能爆出怎样惊人的力量，以及那人所表露出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别动。”泠苏对明石国行低声说道。
明石国行顿了顿，最终顺着审神者的力道，垂下了手臂，把手离开了刀的方向。
泠苏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即使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你没有敌意，不是凶手也是没用的。”目睹了这一切的面具审神者似乎并不畏惧。她毫无所觉，甚至不觉得泠苏可怕。
毕竟除了与她本人有灵魂契约的刀剑男士，很少有人能第一眼，就从直观上感觉到泠苏那股可怖阴寒的灵力。她的外表一直是纤弱柔顺的，总是让人产生出被欺骗的情感。
如今，也不例外。
“这里面所有人，只有你的嫌疑最大。真纪从来与我们关系要好，又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小孩子，所以我们大家都很宠爱她，没有人会有这个犯罪动机。但是你不一样。”面具审神者动了动头，似乎是在看会长：“你第一天来得时候，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前院中的打斗我们还是察觉到的。而那天不在后院的成员只有会长和真纪，后来真纪过来的时候，情绪也有着明显的不对，虽然会长没有明说，但是你们有打斗过吧？”
“恕我直言，才来第一天，没有正式入会就与真纪生了争执，我们不得不怀疑你，因为与她有仇怨的只有你，也只有你有这个动机对她下手。”
面具审神者将错漏百出的片段事实分析得头头是道，而周围的人也频频点头，显然是对这个解释认可了。
被众矢之的的少女站在正中间，似乎在被恶意的言语和眼神凌迟着。可她始终没有生气，也没有着急的辩解。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浓厚的乌云中冒出一点头，悄悄的照亮了那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少女光滑的侧脸。
恰巧在这时，长谷部端在手中的蜡烛出“呲——”的一声，终于在时间的消耗中，燃尽了自己。
这一次，隐隐感觉到不安的人换成了花山院宗一。
事态与他预料的有着很大的出入，他想要把崩塌的走向收回，将将开口，泠苏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她只笑着问了一句：“你说完了吗？”
众人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说完了，那我帮你再提几个疑点好了。”
她伸出手指，竖起食指：“一：集会所用的本丸，算上今天。我是第二次来。也就是说，我对地形完全不熟悉。而且，今晚的住宿也是临时决定的，有关住宿的房间，和人员安排，也是花山院会长一个人安排的，不存在第二个人知情的可能。那么请问，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是如何找到真纪的房间？”
“二：我到达的时间，身边是有很多证人的。那个时候尸体还有余温，血液也没有干涸，而我本人住处离这里很远。而本丸没有灯光也给走夜路提供了很大的难度。也就是说，我只有在听到惨叫声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才有可能达成以上几点，你说在我的房间里现了石切丸的碎刀，请问我怎么匀出的空白时间来做这些？”
“还有第三条，也就是最后一点疑问。”泠苏淡淡瞥了眼面具审神者，意味深长道：“本丸每个房间都长得一样，我又没放什么标志东西，就连稍后我自己回去都有可能找不到。你是怎么在过来的途中，知道我住在哪个房间，又恰好看见碎刀的？”
三个问题，抛出的时机紧密，一瞬间让面具审神者哑口无言。
但泠苏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们想要陷害她，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她抛出什么样的疑问，在最初的怔楞后，都会被他们以完美的谎言解释清楚。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她认为他们应该做好的环节，却忽然断开了。
面具审神者的回答，是有漏洞的。
“你也可以安排你的刀去做。”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泠苏已经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底气是不足的：“你确实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但是你的刀长谷部和明石国行不可能不熟悉，他们都是弥月身边的老刀，对这座本丸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会长。而且他们现在成为了你的刀，自然听命与你，你让他们帮你杀掉真纪，他们当然会照做...而，而你本人，也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不对......
这不是完美的答案。
固然她可以派刀来做这些事，但是真纪身上形成的伤口说不通，没有哪一把刀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将人四分五裂，那不是刀，而是野兽。
而作为这场阴谋的主谋，他们不可能把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算漏。
除非......
“好了，都先安静。”花山院宗一的忽然出声打断了泠苏的思考。
她看了过去。
与最开始面上带着和善笑容的样貌不同，这时的花山院宗一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眉头紧蹙，下颚紧绷着。看来心情十分不好。
他的样子不像紧绷，握着折扇的手上，青筋都已经暴露了出来，虽然有着夜色的遮掩，泠苏也一眼就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怀疑和面对未知的恐惧。
——恐惧啊——
泠苏心中的想法忽然松动了下。
她想起了药郎刚刚对她说的话。他说的是“物怪出现了。”
泠苏下意识以为他们面对的是两个主线，她面对花山院的陷害见招拆招，以此来探查他的目的是什么，而药郎从他们交锋的过程中，试图探查到故事的真与理，拔出退魔剑。可实际上他们两个经历的是一个事。
真纪......或许她的死，原本就是一个意外。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花山院宗一用来构陷她的手段，或许这个阴谋看似针对她，其实针对的是她的刀。可现在看来。
花山院宗一，和后赶来这里的面具审神者......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真纪今晚会生这样的事。
可碎在她房间的那把石切丸，又确实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进去，要说没有人算计她，也是不现实的。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是想要利用真纪算计她的，可临了，作为整个环节的中心，真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的方法“死去”。于是事情的走向开始崩盘，而缺少了核心的环节，他们想要牵制泠苏的想法，也变得牵强。
泠苏看着地上的尸体，眯起了眼睛。
戏都已经开场了，这个时候落幕......怕是停不下来了吧。
花山院宗一，你要怎么选择呢。
......
好像是静了短短片刻，又好像是沉默了许久。
围观的审神者们都早已不再出声。他们是想排挤泠苏，却也不是傻子，以刚刚泠苏和面具审神者的对峙来说，他们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泠苏和她的刀，是做不到眼前这个程度的。
不过，真正的凶手需要找，作为破坏进这个集体里的人，他们也不想放过。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会长很显然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的，从头到尾没有为泠苏辩解一句。所以成员们也在等，等花山院宗一的态度。
如果花山院宗一认定她是嫌疑人，那么他们也顺着会长说下去。这意味着他们集体做出了选择。但如果会长撤销了她的嫌疑，那么也就表示他真正接纳了他们为其中一员，以后他们会成为一个互相信任的集体。
所有人，都在等花山院宗一的一句准话。
而花山院也在脑海里思索了良久后，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先各自回房间吧。”他说着，然后转向泠苏和药郎两个人：“药郎先生懂得怎么处理现场，而且出事时他本人就在我旁边，可以排除他的嫌弃。虽然很抱歉，但是对于真纪的案子，确实目前为止泠苏的嫌疑是最大的。虽然也有被人构陷的可能，但是为了不放过真正的凶手，和错怪一个好人，我们也不能草草放掉这个线索。毕竟从你房间中现碎刀是真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思路。但只是这几句话，就已经充分明白了他的态度：“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请泠苏小姐回到房间里稍作休息，您的刀剑男士也需要休息。稍后我会准备三个相近的房间，让我的刀送你们回去，也请务必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言外之意，不仅要软禁，还要将他们分开监视。
花山院宗一一脚踏在地面上，很快一个召唤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脚下，紧接着，粉色的樱花花瓣从阵法中卷起，汇聚在一起，然后骤然散落，露出里面化出人形的三把刀来。
三日月宗近，烛台切光忠，爱染国俊。
泠苏一一看过去这三把刀，垂着的眼光中，汇聚的笑意越显眼了起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阿拉——看来，这是要将这场戏彻底演下去的意思了。
她手插进衣兜，气势一瞬间变得阴冷无比，又很快的，如同海市蜃楼一样消散于无。恍恍惚惚，让人看不真切。就如同望着深潭中自己的倒影，无法探知深浅。
周围的人只觉得夜色更加浓重了，冷得人骨子里出一阵哆嗦，才渐渐适应过来了忽如其来的冷风。
只有药郎注意到了她这边，沉默着看了眼她。
“没关系。”她眼眉弯起，一双泛着碧色的瞳孔，勾魂摄魄般，阴戾幽冷，对着他无声道：“我会克制自己的，不会妨碍到你。”
药郎这才垂下了头。
花山院宗一正在安排自己的刀剑男士。
说起来，虽然被算计成了嫌疑人，但也不是毫无所获。因为泠苏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半人半妖的审神者，他所拥有的刀剑男士。
她之前一直怀疑花山院不带着他的刀出场是不是有着某种原因，在看到那三把刀的时候终于明白了。
若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太过于强大了，且强的离谱。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体内的灵力已经不是用付丧神可以来计量的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换成了某种新的物种，她甚至在看着这些付丧神的时候，脑海里想起了那些服务着八百万神明的由死灵变成的神器。
就像祸津神带着的那把神器。
这不可能是带着刀剑男士熟练刀法，加强出阵能做到的。显然，花山院给他们的身体做了改造，就像真纪对她自己的刀剑男士那样。
但花山院的刀与真纪的刀也还不一样。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就是真纪的刀被完全抹杀了神志，而花山院的刀则完美保留的神志，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保护着这些刀剑男士的灵魂一样，他们不会被身体改造杀死灵魂，但这层保护同样也是一个牢靠的枷锁，让他们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
她从那些灵魂里，不用织梦的能力，就能看到痛苦的煎熬。
被带走时，长谷部产生了明显不配合的情绪，为了不影响药郎这边的进程，泠苏示意长谷部不要反抗，顺从的被带走了。
三把刀的看守也是完全按照策略来的，带走泠苏的是三日月宗近，带走压切长谷部的是烛台切光忠，最后带走明石国行的，是爱染国俊。
为此花山院宗一倒是美名其曰：相近的人会有安全感，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他们更安心一些。
但泠苏心里明白，他是看准了这几把刀都是能牵制住他们的，因此才做出了这样的配置。
牵制......吗......
看着面前的男人对着她微微附身，顶金色的穗微微晃动，以及那双不曾离开刀的手，和紧绷的肌肉与手筋，泠苏意味不明的笑了。
谁牵制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啊。
·
与最开始不同，再次回到房间里，泠苏的待遇骤然提升了起来。
虽然仍旧只有铺在榻榻米上的被子，但屋子里却放了一个矮桌，上面摆满了蜡烛，显得明亮了许多。
不过泠苏觉得这样的安排，只是基于明亮些才能更好的看著她不搞什么小花样。她也确实没打算做什么，如果她真的不想被人监视起来，现在怎么说也会是打得难解难分的局面。
跟着她一同回来三日月宗近没有看守在外面，而是守在房间内，面对着她跪坐在她的面前。
泠苏只静静看了他一眼，随后什么也没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后，重新躺回了自己的被窝中，打算睡一个回笼觉再起来。
她觉得那边不会很快完事。
两人一个躺着闭目养神，一个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上，相安无事。许久后，一直安静盯着桌台燃烧着的烛火的三日月宗近忽然开口了，对着泠苏轻声问道：“姬君身边的那把三日月宗近，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泠苏睁开了眼睛。
“只是有些好奇。”三日月宗近说，目光落在了审神者身上。
“好奇什么？”泠苏问。
她仰面躺在床铺上，看不到一旁跪着着的男人的神情，也没有刻意去看。只是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与自家三日月宗近夜谈的那个夜晚。那男人也是，一个人跪坐在她面前，月光昏暗打在他的脸上，让人不知道做出将刀架在审神者脖子上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到底是悲伤多一些，还是静默多一些。
也或者，都有吧。
“想要挣脱枷锁吗？”她忽然这样问道。
之后，又是很久的沉默。
然后，她才听到来自三日月宗近的回答：“我不知道。”
一个让她有些吃惊的答案。
三日月宗近这把刀在泠苏看来，总是与运筹帷幄挂钩的。无论他们是顺服，或是强势，他们在本丸中，很大程度上都作为一个策略者的地位出现。即使是泠苏，也完全不抗拒本丸中会有一个这样隐形的领导者。
他们每一个决定，都代表了和主君的一种相处模式，而想要本丸长久展，这样的相处，很多时候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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