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一卦成凰 > 112.利字当头

112.利字当头

小说:一卦成凰作者:明玖月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22 02:37:53
难得空闲一日,    祝雄本不欲见客,    管家却报说陆姑娘意外造访。念着她的钦差身份,心底又好奇她为何来,祝雄不敢怠慢,    将面见地点安排到了一处四面有窗、仆来婢往的小厅中。

        “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还望恕罪。”人未到声先至,    他特地令夫人随在旁侧,“此处偏僻,    远离京都,    水土难服,您一行这两夜歇得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寡淡的扯扯嘴角,    长安忽觉无趣。寒暄客套一贯是应酬交际的必备手段,以往她素来游刃有余,可今日……

        强行抑制住心底的不耐,她直奔主题:“祝大掌柜,    我今次是为你而来,还请嫂夫人回避一二。”

        眉梢微扬,祝雄示意内人退下,    敏锐的察觉她心情似是不大好。

        所以,这位陆钦差——她是来发脾气的?

        女人啊女人,    你的名字果真叫任性……

        待到婢女奉上茶点,    周围再无杂人,    长安定定心神,    方才开口:“我想问些严大人的事。”

        “严大人?”心里嘀咕着我就知道,祝雄面上作惊诧状:“小人与他非亲非故,了解得怕还没您多。”

        “明人不说暗话,咱俩也不必兜圈子。”长安冲着西方一指:“那供鬼的法子,是严冠杰提议的吧?”

        心头微惊,祝雄一凛,立时敛容:“陆姑娘慎言!我祝氏满门皆虔诚信徒,即便你不信教,也不可如此羞辱轻慢!”

        长眉微挑,长安哼一声,也不与他分辩:“昨晚我与世子离开后,大雪满街,意外迷路,去到了一处荒僻之地。”

        话题跳得太快,祝雄一愣,不晓得这二者间有何关联:“咱们古寒依山而建,并非一般城市规整的四方形。有些道路弯曲歪斜,分叉颇多,您们初到,若是没有向导的话,还是不要乱走得好。”

        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长安轻抚衣袖:“我们在路边望见个雕有滕六的石碑。”

        “哦,石碑啊!”祝雄不解,却只能顺着往下说:“此处靠近山脚,最不缺的便是石头,休说滕……滕六……”

        话说一半,他突然住口,猛地瞠目,脸色微白,似乎想到了什么骇人之事:“你说……什么?什么样的石碑?”

        “碑阴雕有滕六,碑阳则是篆书,记着些人名。”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表情,长安好心的重复:“这块石碑破损斑驳,瞧着很是古旧,像是前朝遗物,应是个镇压雪暴的东西。你以为呢?”

        呆呆愣怔一瞬,祝雄蓦然扬声:“不可能!这石碑在、在一处废弃之地,四周的通道早没了,压根没路能过去,你们是怎么瞧见的?!”

        长安闻言一愣,想到那久久徘徊不愿散去的小叫花子,心下感叹:“大概,有鬼神在暗中冥冥作祟吧。”

        身体极剧烈的颤抖一下,不知祝雄念起了什么,脸色愈发苍白,垂眸不再言语。

        长安察言观色,漫不经心的续道:“临走之时,我拿眼尾瞅见些小儿,个个狰狞,抱着碑脚在呜呜泣血,转头细看却又不见——祝大掌柜,你说这诡不诡异?”

        唇瓣紧抿,祝雄惶恐的盯着她,目光哀求,似是不愿她多说,长安却视而不见:“最奇怪的是,这片不祥之地竟还被树圈着,依你们这儿的风俗,这便代表此地有主吧?你说谁会想要这片野坟地呢?——或者,你正想要?”

        貌似笃定的看向他,长安其实心存试探。诚如祝雄所言,她与萧逸昨夜所去之处颇有些蹊跷,她顺着大路一直往下走,再去寻时却怎么都不得见。无奈之下,她只能出言一诈:如果祝雄马上否认,那片地便与他无干,这条线索只能就此断绝;可若他迟疑,则算是意外之喜——

        瞧着他震惊恐慌的面孔,长安暗暗舒了口气。看来,她今日的运气还不算差。

        “陆钦差,小人……”

        “你先听我说。”

        慢条斯理的喝口茶,她摆手制止:“严冠杰在修炼一门邪术,是也不是?”

        眼见祝雄目露迟疑,长安恐吓:“想清楚了再回答。欺瞒钦差的罪责,你怕是承受不起。”

        纠结几息后,祝雄耷拉下脑袋:“……是。”

        “他这门邪术需要难产孕妇的紫河车。”慢慢捋顺脑中思绪,她边想边道:“所以,于此地任县令时,他用职权弄到了很多——剩余的尸首不好处理,因而拜托你埋在那片地下。是也不是?”

        事情至此,祝雄也无甚隐瞒:“是的。小人清楚他修的是邪门,并不愿合作,但民不与官斗,我……我也是无奈啊!”

        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长安撇嘴:“继续说。”

        快速在心底思量一番,祝雄紧闭上眼,神色惊恐痛苦:“严大人在此共任职六年,我是从第二年开始行此事的。初时只是心中惶恐,并没如何,可从第三年起,我、我却开始出现幻觉,每每夜半都睡不好觉……”

        他与夫人有二子一女,三个孩子如今早都成家,鲜少在身边。偌大的宅子里,除却经年的老仆,只有他们老夫老妻两位主子,按理是绝不该有小孩的。可自打帮严冠杰毁尸灭迹,他却总于夜半听到婴孩“咯咯”的大笑——孩子的笑声欢愉纯粹,但等闲幼儿不会一直怪笑。三更之时闻见此声,无根无源,更是渗人。

        妻子向来胆怯,他不敢直言问询,可旁敲侧击后却发现,这笑声只自己一人能听见。生怕说出去引起恐慌,祝雄苦苦忍耐,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差。无奈之下,他试着佩戴辟邪佛珠,却发觉情况当真有些好转,于是从此便笃信佛教,还在宅子里安置了小佛堂。

        “——笃信佛教?”

        似笑非笑的挑高眉,长安慢慢道:“我读书少,祝大掌柜可休要哄骗。西边那些金身婴儿,当真是佛?”

        “自然!”祝雄眸光微闪,语气却笃定:“那是我去北地行商时,瞧着有缘请来的,与咱们中原的佛菩萨迥异,不可一概而论。”

        “我不与你费口舌,它到底是什么,反正你心里清楚。”

        略顿了顿,长安随手捏起枚果子:“你怕是不清楚供鬼的弊端吧?我今日就告诉告诉你。”

        唇瓣微动,祝雄想反驳这不是鬼,话到临头,自己却先露了怯——那些婴灵确是严冠杰怂恿着供的,制作打造塑金身也全是他一手包办。他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人,早便瞧出那家伙表面温文尔雅,实际却只把他们当成手中的棋子,用过即丢。如此,他真会好心的热情指点?

        “先来说说制作方法吧。知道你供的那些婴灵是什么做的吗?”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长安悠哉的摇摇头:“虽然极少接触这类旁门,但我约莫,它必是些阴性材料,外加尸油、骨头与腐肉捣碎搅拌,最后以纯金浇铸。这样,一来美观;二么,纯金镇邪,可对内中阴灵起震慑作用,使它不至肆无忌惮。”

        她语声轻慢,却不亚于惊雷,劈得祝雄面孔发青:“你、休要胡说!”

        尸油、骨头什么的,只要想想,他就忍不住打寒颤。这么多年,难道他拜的一直便是这些?!

        ——不可能!无稽之谈!

        “我只这么一说,不信你自可选个金身,剖开来验验。”

        不负责任地耸耸肩,长安续道:“供奉鬼神的回报一向很快,想必你的生意近几年中又上了一层楼吧?”

        的确……如此。有几单大买卖,简直如天上掉馅饼一般,莫名其妙就落到了他们祝家。

        惊疑不定的盯着她,思忖半晌后,祝雄主动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长安斜睨他一眼:“上次去到小佛堂,我特地数了数,内中有三十一具婴灵金身,啧啧——这么多东西住一起,平日里不嫌挤吗?”

        面上倏然变色,祝雄失手打翻一杯茶。半冷的茶水泼了满身,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事实上,他这婴灵是去年才开始供的,因为彼时的佛珠已经不起效果——之前夜半听见孩童之声,他戴些镇邪的珠链,每日念念经,好歹能压制一二。可自去年时,幻听变本加厉,甚至尚还在大白天,他便能瞧见那些小孩儿的身影,有的没胳膊,有的拖着条废腿,或者断了半截脖子,在他宅子里闲逛,对着他笑。

        他还记得,某日午后,自己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想要休息,却总觉得有人在恶意的拉扯头皮。惊怒之下,他鼓起勇气用枕下的桃木剑去刺,“咔哒”一声,据传能辟邪的桃木剑却断裂成两截,连带他腕上戴的佛珠也“噼噼啪啪”的掉落一地……

        于是,他晓得,佛珠怕是镇不住了。

        这事的始作俑者是严冠杰,如今出了岔子,他也只能去寻他。严冠杰听说后沉吟半晌,让他回去,第二日便提了婴灵的主意。

        据说沙漠的尽头,云断山脉之西,那里有个神奇的国度,有高僧把夭折孩儿的尸油骨灰收集起来,并着其他材料制成新的躯壳,加以供奉。他们提倡人鬼共修,最后至圆满时,人与鬼皆会修成正法,互惠互利。

        严冠杰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个传闻,自己琢磨,硬是将此法改成了邪术。祝雄不明就里,又无人可求,没办法,只得听从于他。

        小佛堂里的每尊金身都代表一个死去的婴儿,三十一具金身,便是三十一个死婴。按他所说,好香好火的诚心供奉,婴灵慢慢会被感化,非但不会闹得家宅不宁,反而会成为守护神一样的特殊存在。

        祝雄依照嘱咐,每日三遍的祝祷,便是面对正经菩萨也不比这个上心。大约半个月后,情况果真好转,即便是夜半惊醒,他也再感觉不到那股恶意的视线。初时他欣喜若狂,以为此法有效,可时日久了,他却觉出些不对——那些婴儿的死鬼,他们好似更加厉害了!

        以往白日里就算看见,也只能拿眼尾一扫而过,正眼去瞧却空无一物,顶多能看到些若隐若暗的透明轮廓。可现在,它一出现便是人形,还能正大光明的站在阳光下,两只眼睛白森森的,只有眼白没有瞳仁,咧着大嘴立在太阳里,分外渗人。

        而且,不光是他,夫人竟也能瞧见几个,府中的下人也有所感觉!

        祝雄急怒攻心,却又无可奈何。这次他没再去找严冠杰,因为他隐约感到此种变化与自己的每日三拜有关。处理不了只能躲,他干脆锁了佛堂,不再踏入,只留个老奴定期打扫,每日晚间早早上床,任是发生何等异事,也绝不好奇起身。

        惊惧的盯向陆长安,祝雄的神情变幻不定。她之所言句句全中,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你说这些,是欲让我做甚?”警惕的眯起眼,他满脸谨慎:“小民愚钝不堪,不过薄有家资,这才得入贵人的眼。”

        “严冠杰虽然不走正途,伤天害理,但他总归是朝廷命官,真想扳倒的话,须得在明面上拿出些证据。”食指轻敲桌面,长安诚恳道:“我需要你去作证,证明他确实蓄意致人难产,结果……”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一叠声的连连摇手,祝雄倏然变色:“您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长安心知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没办法,严冠杰是官,想办他,就得找个拿得出手的理由。以邪法妖术谋财害命这种古怪的名头,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

        所以说,官家最是麻烦虚伪,她素来不愿与官府有牵扯。

        “我会保你一家性命,”诚挚的望着他,长安允诺:“你忘了我是御赐钦差?替几个平民求情还不成问题。”

        事关身家性命,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她好说歹说,把话讲尽,祝雄却径自不停推脱,死活不肯去作证。

        “你到底在怕什么?”长安劝得口干舌燥:“当今宽和仁爱,况且此次事出有因,没人稀罕你这条命。”

        “……光能活命有什么用?”

        低低嘟囔一句,眼见长安挑眉望来,祝雄犹豫了一瞬,索性直言:“祝氏的基业乃是几代先祖一点点创下,非我一人独有。这事当真曝光,我们一支怕得没落。若是家族就此败于我手,百年之后,我又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百年之后?”长安冷嗤:“为虎作伥,有损阴德,你死后怕得下地狱,能不能见到先祖还两说呢。”

        祝雄噎了一下,吞下口茶水暗自顺气:“陆姑娘是世间难得的洒脱人,自是不晓得我等俗人的烦恼。我与内子俱是知天命之年,后半辈子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当然不在意穷富脸面,可儿女孙辈们怎么办?”

        见她似在沉思,祝雄喟叹一声:“此事如果暴露,他们一生都将抬不起头,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做人,又是何等无辜?”

        “可他们享受了。”长安不为所动:“若是这么算,那些被迫难产的妇女、不见人世的婴孩,他们岂不是更无辜?既欲坐享其成,又想讨个好名声,祝大掌柜,这世上可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静默片刻,祝雄终究拒绝:“人皆有私,陆姑娘,恕我无法相帮。”

        冷漠的盯紧他,长安眸光锐利:“严冠杰给你的,我同样能一一收回。”

        “那您便去收集证据吧,祝某在此静候佳音。”

        此语无异于挑衅,长安抿紧唇,僵持半晌后,突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希望你能安然活到我找来的那一天。”

        ——

        冬季的太阳落山极快,刚刚瞧着还剩大半个脑袋,眨眼却只余小半张脸。

        申末酉初,金光暗淡,晚霞稀薄。弯月已经爬上半空,颤巍巍的挂到了树梢。

        眼见问无可问,长安提出告辞,祝雄直把她送到大门才罢休。

        尽管刚刚谈得剑拔弩张,两个人却都喜欢虚伪的做足表面功夫。好一番“不舍”“挽留”后,临到门口时,长安遽然顿步,微微偏过身:“跨过这道门槛,我便再不会进来了。”

        祝雄闻言一愣,便见她双臂环胸,扬着下巴点了点:“如此下去,你们一家迟早会受到反噬。难得我现下愿意给你个机会,过了今日,即便你跪断双腿,我也绝不会再多瞧一眼。”

        她说得肯定,祝雄默了默,想到他一族的百年基业,终是咬牙发狠道:“陆姑娘宽心,一切后果,祝某自都承担。”

        “希望你能担得起。”

        眼瞧她跨过门槛,越走越远,祝雄立在原地迟疑几息:“陆姑娘——接下来,你可要去安平?”

        眉梢微扬,长安侧眸:“是的。”

        “我……”

        “什么?”

        顿了片刻,祝雄才道:“严冠杰此人厉害非常,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看着他难得带了几分真挚的眸子,长安暗暗叹口气,转过身去摆摆手,也没回应,兀自施施然的扬长离去。

        目送她拐过转角,身影消失,祝雄负手立在原地,表情平静,少了几分畏缩惊惧,多了几分稳重自持,与刚刚胆小怯懦、图私利没主见的市侩模样判若两人。

        天边,一线余晖苟延残喘,云朵披着温柔的暖光,四周隐隐反射出七彩光晕,显见得明日又是个艳阳天。

        一时暴雪,一时响晴,前一刻沧海,后一刻沧田,世事变幻,物易时移,不外如是。

        唯有保持清醒的头脑,于关键时做出最正确的决断,方能在无常的变化中立于不败之地。

        静立半晌收敛心思,祝雄转身回府,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书房时,管家早已在此等候。

        “老爷,”终于候到了主子,他弯身上前:“何时把信递出去?”

        严大人临行前曾吩咐,若是古寒县中有异动,定要去信通知他,否则必拿他们问罪。

        漠漠瞥他一眼,祝雄勾勾唇:“去什么信?”

        管家闻此一怔:“陆钦差,她不是要带人去安平?”

        “我又不晓得具体时间,再说人家只那么随口一提,最后若不去,倒显得我等大惊小怪。”

        “可这……”

        “且放着吧,我们什么也不清楚。”

        皱紧眉头思考好一会儿,管家到底不放心:“老爷,您别嫌我多嘴,等闲人也就罢了,但那严大人,他非常人啊!更何况……”

        “他手里有东西,我知道。”安抚的看他一眼,祝雄眼神冷漠:“若非被逼无奈,谁愿与妖道为伍?”

        “可人家前途无量呢!”管家小声嘀咕,“那陆姑娘虽为钦差,却是一介女流,镇日吊儿郎当,瞧着……”

        “我看严冠杰这次要栽。”祝雄略略勾起唇:“先让他两个鹬蚌相争,我们暂且按兵不动。”

        管家撇撇嘴,虽然没反驳,却明显对此话不太信服。

        “我们不能一辈子受制于人。”双拳握拢,他沉沉道:“严冠杰于我,虽则威逼在前,但若不是能给祝家带来暴利,我也不会轻易就范。眼下他既调走,我们本无继续合作的价值,可他却欲控制于我,处处掣肘,企图将祝家据为其掌中棋子——”

        嘲讽的轻哼一声,祝雄冷笑:“不过懂些旁门左道,便当真以为全天下都怕了自己,未免太过天真。”

        见他神色清明,并没意气用事,管家总算释然,拍着胸脯陪笑:“那陆钦差巧舌如簧,我瞧您神色有异,还以为老爷您被她煽动了呢!”

        “——煽动?”失笑的摇摇头,祝雄翻开手中书册:“难得有人替我出头,如果随随便便答应去作证,我又有何谈判的筹码?且让她去,所有事情都等收了那妖道后再议。”

        余光瞥见管家面上仍有不安,他耐心的解释:“诚如陆长安所说,严冠杰总归是朝廷命官,真想扳倒的话,须得在明面上拿出证据。不然休说钦差皇子,便是陛下有意袒护,朝中大臣也不会依。再是伸张正义,只要没有严冠杰为非作歹的切实罪证,她之所为便是无理,经不起推敲。到时,肆意妄为、加害重臣的罪名定然跑不掉。”

        细细揣摩一番,管家钦佩的望向主子:“我懂了。如果现在答应去作证,陆钦差斗败的话,严大人免不了要秋后算账,我等定不会有好结果;可若她技高一筹,当真打杀了严大人,却也得不了好,因为手中没有证据,所作所为师出无名,严重些还得被治罪。到那时,她孤立无援,我们再趁机雪中送炭……”

        话说一半,他又自我否定:“可严大人的眼线不止我们,还有那些——”说着,冲外一指:“那几家才是忠诚的走狗,恐怕会走漏风声坏我们大事。”

        严冠杰在古寒县任知县时,百般利诱蛊惑,以邪法逼迫震慑,使得当地几个豪族不得不以他为先。祝家底蕴深厚,绵延百年,自然有反驳的底气,其他小世家却不然。陆长安启程去安平前上门密谈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即便他们有意瞒下,其他几家也定会去信。

        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祝雄镇定的微微一笑:“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假若无人告密,又怎能显出我等之正义?”

        “可严大人最后没倒的话,定会拿我们是问。”

        “他人在安平府,哪还能如以前般事事掌控?”祝雄冷哼:“更何况,咱们的新任父母官乃当朝皇子,也不是软弱好欺的。”

        此事无论成功与否,他祝家全都不会有碍,这才是最优结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不介意严冠杰当初违背道义的残酷行径,自然也不会因为陆长安的正义之举就动摇心思,热血上头,损害家族。

        世间万物,唯利永恒。其余么……

        想到下午时,她满面严肃的提起婴灵之事,祝雄轻慢的哼出一声。

        他晓得近几年府里不干净,隐约也猜到可能是些死鬼在游荡,不过这能如何?当初供奉婴灵只为取信于严冠杰,要说他本人究竟多信多怕,却是没有几分。

        ——活着时他尚且不惧,眼下死都死了,他难道会憷个幽魂不成?

        至于那些惊恐怯懦,则是特意夸大渲染,做给外人瞧的。比起谨慎缜密的家主,旁人大概更喜欢看到祝家由个畏缩鲁莽没脑子的窝囊废带领。既如此,他演出来便是。

        悠闲惬意的品茗读书,祝雄并没发现,书案的桌角边趴着个脑袋异常大的婴儿。他正仰起脸朝上望,两只眼睛白森森的,没有瞳仁,但却异常准确的“盯”住他,咧开的嘴里漆黑幽深,仿佛是个无底大洞……

        ——

        祝雄能想到的长安自然也不会忽略,奈何他死活不答应出面作证,临行在即,自己又无法一一登门去游说其他家族,只得先到安平会会那妖道,之后再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件事,无论成败,她怕是都得不了好,甚至可能还被扣上个“谋害朝廷命官”的大帽子,偏偏却又不得不做,想想真是郁闷至极。

        蔫头搭脑的往回走,路过一个石狮子时,眼尾随意一扫,待到走出几米后,长安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复倒退着折回去:“你怎么在这儿?”

        暗淡的天光下,石狮子侧旁不易发现的角落中,一个男子逆光而立,周身被橘色残阳镶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却是她目前最不想见到的,萧逸。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