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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天格卷●变局】风轻云淡 6.临渊钓

小说:剑,门作者:高原飞歌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22 03:56:27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赵志文在天平上跳舞,一会儿偏向这一头,一会儿偏向那一头,一个盹儿都不敢打,生怕一不留神,天平就是去了平衡,无缘无故地掀起波澜。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赵志文像个走钢丝的杂技艺人一般,来来回回奔波在天平的两端,疲于奔命,努力维持着这难得的平衡,累得心力交瘁,但凡多一根头发丝儿的重量,便可将之击倒。然而现在,赵志文尽管蒙上双眼,也不得不承认,天平的平衡已然出现了问题。

        好长一段时间里,赵志文蹴在天平上,白天里顶着太阳寻找,夜里披着月光寻找,要是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赵志文就点着油灯寻找。寻找什么呢,寻找那凭空而来的阴风,寻找那凭空而来的暗流。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但赵志文在天平上蹴了一天又一天,眼睛看花了,腿也蹴麻了,终归既没有找到那凭空而来的阴风,也没有找到那凭空而来的暗流。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上学的时候,先生曾说过一句话,赵志文成年之后,时常引为座右铭:因事不决问古书。

        赵志文找来找去,总是缘木求鱼,便想到了这句座右铭,风急火燎地来到书房,一目十行,从东书橱看到西书橱,又从南书架翻到北书架,翻来翻去,翻出了一个典故: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太公的故事,赵志文七岁时便能倒背如流,此刻温故而知新,不禁浮想联翩,鱼水之欢,何其安乐,何其逍遥,试问水里的鱼儿,谁肯舍生忘死地去咬那个直挺挺光溜溜的吊钩?除非是活腻歪了,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阴风虽阴,暗流虽暗,都是黄瓜才起蒂蒂,自然没有活腻歪,让它们自愿上钩,自取灭亡,无疑是强人所难,痴人说梦。直挺挺光溜溜的吊钩肯定不行,必须给它来点弧度,最好再加上一点饵料。钓翁有名言,只要饵料调得好,不怕鱼儿不上钩。

        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从书房出来,赵志文自以为得计,花了不少功夫,弄弯了鱼钩,又靡费了许多心血,调制了一份诱人的饵料,双管齐下,再来临渊垂钓,专等那叫作‘阴风’和‘暗流’的鱼儿来咬钩。

        要想偷得鸡,总得蚀把米。赵志文改造了鱼钩,又凭添了饵料,一竿子撒下去,果然就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从前纹丝不动的鱼竿,此刻竟然频频震动。

        然而,女娲补天,功亏一篑,咬钩的鱼儿尽多,但赵志文每每闻风而动,仓皇起竿,到底是连个虾米也没有钩着,竹篮打水一场空,无根太监娶媳妇,相看无言空欢喜。

        灶膛里的火燃得更旺了,哔哔啵啵,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赵志文离灶膛本就不远,热浪席卷,早已烤得汗流浃背,但钱方圆的关心到底不能置若罔闻,那样做,会寒了老人家的心,会让人觉得好心成了驴肝肺,热脸贴了冷屁股。钱方圆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岳父,正儿八经的长辈,他的话更是非听不可。

        赵志文不起身,屁股连在椅子上,两只脚配合着四条椅子腿儿故意折腾出动静,好似搬离了好长一截儿,其实,一直待在原地,纹丝未动。

        钱方圆说完话,又去关心灶膛里的火候了,此时此刻,锅里的那坨泥巴在他心里比这个女婿可要宝贝多了,女婿的名分早已定下,此生都不会有变数,而那坨泥巴正在涅槃重生,变数还很大,有可能修炼成一条龙,也有可能蜕化成一条虫。

        钱方圆并没有吹嘘,为了这枚剑门通宝,他真的靡费了三年的光阴,花费了无数心血,此番若是功亏一篑,委实使人难以接受。因为,他晓得的,他的这一生已经走了一大半,屈指算来,已经剩不下多少个三年,可以拿来挥霍了。

        仔细察看了灶膛,见火候正妙,钱方圆且放了心,又回过头来,凝望住赵志文,说:“大唐有个著名的宰相叫做魏征,他说过一句著名的名言,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我们剑门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土话,叫做水火不容情,其实啊,这个话说得很是有失偏颇,这水也好,这火也罢,我们谁能离得了?离开了水,我们只能吃炒面,离开了火,我们连炒面都吃不了。水无常势,火无常形,依我看,水和火本身并没有啥子毛病,关键看我们怎么用它,譬如现在,我在这灶膛里生火,虽是不为衣食,但这事儿离开了火就不成,离开了火,这个宝贝就成不了宝贝,永远都只是一滩烂泥,但是,你看啊,前两天,这剑门街上的那一场大火,就又很不合时宜,很是遭人憎恨,大火一卷,残垣断壁,平白就烧去了多少宝贝?可不使人心疼,可不使人惋惜?”

        钱方圆说得跟绕口令似的,赵志文一听之下,旋即毛骨悚然,凛然戒备,他不愿意这番闲谈也跟与孙玉厚之间的谈话如出一辙,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给绕进去,丧失掉说话的主动权,只得逐问逐答,遂避其锋芒,中宫直进,干脆利落地直奔主题,直捣黄龙,说:“剑门之所以为剑门,闻名于世,巍峨的剑门雄关,古朴的帅府酒楼,繁华的剑门长街,那是缺一不可的,现在,帅府酒楼一把火化为灰烬,只剩下一面帅旗孤零零地悬于剑门,就好比鼎失一足,天缺一角,着实使人伤心,着实使人扼腕。钱世伯,你是老剑门了,你对帅府酒楼自有一份深情厚谊,你说说这把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钱方圆闻言,避重就轻,打起了机锋,说:“书上讲啊,黄河之水天上来,这火么,相传也是从天上下来的,太上老君丹炉倾,九天薪火落凡尘,因此,说起焚烧帅府酒楼的这把火,你要说成是人祸呢它就是人祸,你要说成是天灾呢它就是天灾,因为,追根溯源,这火总归是从天上下来的,天雷之火,足以燎原。”

        赵志文闻言一愣,捋了捋思路,找准了突破口,字斟句酌,说:“天灾是老天爷掌管的事儿,咱问不着也管不了,正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莫及;咱就聊聊人祸吧,赵世伯,您见多识广,您跟我说道说道,帅府酒楼这把火中的人祸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钱方圆拾起一把柴禾一边往灶膛里添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剑门的治安是志武在管着,刨根问底是他的职守,我说句不讲情面的话,若是志武来问帅府酒楼的火灾,于公于私,我都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无凭无据的话说出去,闹得不好就要引起轩然大波,这场火已经把剑门烤得汗流浃背,要是再添些油加些醋,把剑门搅得地动山摇,就不妥了,但你不同,你是我女婿,正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咱们爷俩只是聊天,说对了说错了,都无关紧要,反正都是谝传子,左耳进右耳出,哪里说哪里忘,哪里听哪里丢。”

        赵志文见钱方圆说得这样郑重其事,心中一动,确认自己果然料得不错,帅府酒楼这把火的背后果然有些文章,为了避免钱方圆话到嘴边打退堂鼓,嘴巴一砸蹦出个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赶紧顺着他的话茬儿往上爬,说道:“钱世伯说得对,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似街上那些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从早到晚就酷爱嚼个舌根子,咱们爷俩凑在一块儿就是摆个龙门阵,打发个时辰,不管说起天还是说起地,待会儿屁股一抬,都当它是放屁。”

        钱方圆与赵志文从小便很熟稔,说起话来都是没遮没拦的,后来,赵志文娶了钱文樱,两人之间的关系为之微妙一变,不得不加以慎重,但是,但凡没有外人在跟前儿,他们俩说话总归还是粗头巴脑的。适时,钱方圆见赵志文连放屁的话头都甩了出来,也不再拿捏亲翁的身份,玩笑着叮嘱道:“裤子一搂,死不认账,那是小屁孩儿干的事儿,你也是四张的人了,亏你还讲得出这样的话头,不过推敲起来,这个话虽丑,但道理却是端正的。只要不是白纸黑字,空口无凭,说不认账就不认账,谁能奈我何。”

        赵志文一边听一边暗笑,自己这位老丈人,真正是奇葩一枚,人如其名啊,外方内圆,外圆内方,方的可以说成是圆的,圆的也可以说成是方的,是方是圆,全凭心情,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精。一边想着,赵志文忽然想起一事,听说现在有一种机器,可以把人说的话给录下来,要是真有那样一架机器,自己和老丈人这番只要没有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事儿都可以出尔反尔死不认账的理论今后就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了,一不留神,就被人捉住了把柄,人赃俱获,百口莫辩。

        现在,赵志文急于要听帅府酒楼那把火幕后的真相,而钱方圆又是个说变就变的性子,三更吹风四更落雨,五更出月六更飘雪,赵志文可不敢把那个什么劳什子录音机讲出来,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得违心地顺着老丈人的话锋亦步亦趋,溜须拍马,希望他不要再悬丝调脉,三下五除二讲出那场火灾中所谓的人祸,自己饱了耳福之后,好回家去沐个浴更个衣,现在,自己的衬衣衬裤都已经湿透了,粘连在身上,凉冰冰的,像一帖狗皮膏药,很是不自在,很是不趣然。

        钱方圆坐回到椅子上,拍了拍手,意在抖落手上的灰尘,一边拍,一边说:“帅老爹这个人,你了解他多少?”

        赵志文想也不想,回答说:“帅老爹是帅府酒楼的掌柜的,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帅府酒楼是帅老爹的命根子,总不可能是他放火烧了自己的命根子吧?”

        钱方圆说:“世事难料,帅府酒楼的火是不是帅老爹放的,我不知道,但有两个疑点却基本笃定,其一,这场火烧起来之后,帅府酒楼化为白地,帅老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他当年来到剑门街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二,我认真察看过火场,这场火是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极大,因为,若是意外失火,有一处着火点还可以说得过去,同时有三处着火点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因此,我说它可能是人祸;当然,也可能是天灾,那就是老天爷看帅府酒楼实在不顺眼了,起心要灭掉它,老天爷无所不能,这也可以解释得通同时出现三个着火点的疑团。”

        赵志文听得极为专注,一边听,一边点头,临了,插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帅府酒楼与世无争,与人无害,怎么可能惹怒苍天,使得老天爷起心灭它?这天灾的事儿,我看是压根儿就站不住脚的。若是钱世伯勘查无误,帅府酒楼真有三个起火点,那么,这场火是人为放纵,我看基本可以盖棺定论了。”

        钱方圆闻言,大幅度地摇晃着手臂,说:“盖棺定论?这话现在说起来还为时过早,不,也许不是早,而是已经晚了,如今,火场早已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当时都没有揪出纵火之人,现在,苦主也没有,嫌犯也没有,怎么去盖棺定论?依我看呀,这场火就是一桩悬案,除非能通辨三界判断阴阳的包龙图再生,旁人要想破解这桩悬案,无异于痴人说梦。”

        赵志文并不死心,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果报应,屡试不爽,钱世伯也不可如此灰心,包青天断案如神,这我是敬仰的,但包青天只活在宋朝,其他朝代呢,也还是有破案的高手断案的能人嘛,未必离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俗话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悬案总归是案,不管它如何悬,大浪淘沙,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钱方圆闻言,摇头晃脑地说:“你说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影射得是你们家志武吧,我跟你说啊,他就是个武将,左右就是个关公,动刀动枪的他行,抓个小偷小摸,他也行,但论到抽丝剥茧,鸡蛋里头挑骨头,他不成,这就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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