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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死亦何苦

小说:执棋天下作者:一酒千殇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23 21:12:10
蒋随自知必死,反倒冷静下来了,一改之前满脸憨厚的样子,眼中也多了几分讥诮:“你知道什么叫做知遇之恩吗?”

        “不知道。”青衣公子淡淡一笑,“我只知道,没有那个人,就没有能活到现在的你。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我只知道,他救你性命,却在十年后被你们百般羞辱至死,尸骨无存。比起他,毛珙所能给你的,算什么?”

        蒋随本想反驳,却一时无言。

        高高在上的人一落千丈,本以为可以看着他所有的高傲被摔的支离破碎、颜面无存,但是没有。即使功力尽废,瘫倒在烂泥之中,那个人仍旧面带揶揄,目光清浅,白皙的面颊苍白却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那副神情,仿佛生的一切都事不关己一般。他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嘲讽,如同看着一个孩童幼稚的胡闹。&1t;i>&1t;/i>

        即使将他从高高的位置上一把推下,自己却仍像原来一样被俯视着,抬不起头来。不是因为他太高,而是因为自己一直太低太低……低到,永远不敢与那双眸子对视。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蒋随还是明白。他的五弟,傀儡宫的宫主,从来就没有瞧不起自己的兄弟。瞧不起他的,一直是他自己。

        直到最后,那个人也没有破口大骂,没有哀声求肯,没有冷笑讥讽。甚至,没有对他们有所指责。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一如年少一齐习武时他抱着书坐在树下含笑的旁观。旁观着他们的荣辱悲喜,旁观着他们的欢笑哀泣,无声的为他们分担着一切,却不予言说。

        他的平静……是因为他早已料到会兄弟反目的这一天。只是,他永远也不会料到,在他死后,他的儿子和旧部也难逃一劫。如果他知道这样的结果,又怎会将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幼子留在宫中,独身赴死?他又怎么甘心,让自己的部下因为自己的死而被血屠?&1t;i>&1t;/i>

        那个人,明明心硬如铁,又何必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做出退让?

        他要是不死……自己又何必怀着这样的愧疚,苟活这么多年?

        青衣公子看着他的神情,脸上平淡的看不见悲喜,没有愤怒。大仇得报,却不因此欢喜,也未用思念来缅怀。浅青的衣衫,挺拔的身姿,平淡的神情……

        蒋随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嘲般的低笑出声:“真像啊。”抬头看向他,问道:“你不打算在我临死前问我点什么?”

        青衣公子摇摇头:“不了。”

        蒋随颇为意外的问道:“为什么?”

        青衣公子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出声:“我怕我问了,就会心软。”

        “心软吗?”蒋随若有所思的笑了,“看来你这点还是没怎么变啊。”&1t;i>&1t;/i>

        青衣公子淡笑道:“已经好多了。”

        蒋随“哦”了一声:“那就好。”

        青衣公子又沉默了片刻,问道:“可以告诉我那些图纸在哪里吗?”

        蒋随轻叹口气:“在烛曳堂。”

        “烛曳堂?”青衣公子猛的皱起眉,语气凌厉了几分,“为什么会在烛曳堂?”

        蒋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对,在烛曳堂。当年二哥预谋夺权,就是向烛曳堂借的人。当然,那时候的烛曳堂还不叫烛曳堂,只是一个小小的杀手组织,几十号人。但是他们堂主雪练的内力是江湖少有的极寒内力,加上二哥修习的傀儡煞可以瞬息间冻住对方的经脉。即使有再雄厚的内力,猝不及防之下也会中招,甚至直接被废去武功。二哥许给雪练的报酬就是朱雀殿护殿神兽的图纸和一个中枢。而我也确实看见二哥把东西交给了雪练。”&1t;i>&1t;/i>

        青衣公子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完全消失,眼中的平淡被冰冷所替代,隐于袖中的手指缓缓攥紧,指节咯咯作响。影子见状不由向前了一步,想要出言相劝。青衣公子听见脚步声,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过来,淡淡道:“放心,我不至于这么容易生气。”

        影子迟疑了一下,慢慢退回原处,没有再劝。

        青衣公子仰起头深深吸气,将怒火强行压下,声音也恢复了淡漠:“在烛曳堂的哪里?你还知道更多吗?”

        蒋随摇摇头:“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几乎是由二哥负责的,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朱雀的图纸绝对在雪练手中。”

        青衣公子反问道:“肯定?”

        蒋随知他不信,摊摊手:“十二年了,我自毁容貌,装傻充愣的躲在丐帮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因为二哥容不下我吧?说到底……”蒋随又叹了口气,没有多说:“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1t;i>&1t;/i>

        青衣公子眯了眯眼,也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审视:“你到现在都还在管6初寒叫‘二哥’,却不愿意对你最辜负的人叫一声‘五弟’?”

        蒋随悠然反问:“你不也是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吗?”

        青衣公子神情略微波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我不叫,是因为我不配。”

        蒋随动了下身体,坐的舒服了一些:“连你都说自己不配,那你不觉得我更不配称他为‘五弟’?还是你觉得我管他叫‘宫主’要好一些?”

        青衣公子默然。

        蒋随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满满的疲惫:“已经十二年了,我不想对我做过的事进行评判。而你,该报仇的人也不是我。我们五人,只剩我和云恺了。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他,他会告诉你的。还有,丐帮总舵,我的房间床下有出机关,里面是我按记忆画出的朱雀神兽的图纸残份。”&1t;i>&1t;/i>

        青衣公子微微皱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蒋随道:“朱雀神兽的图纸只有一份,就在雪练手中。这么多年了,他们也肯定造出机关兽了。所以,朱雀结局如何,就看你准备怎么办了。”

        青衣公子问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把残份交出来我也不会再向你要的。”

        蒋随耸耸肩:“不给你,它也只会在那里慢慢烂掉。就算是一点点恕罪吧,顺便当做你让我以这个身份死去的报答吧。”

        青衣公子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只是转过身,轻声道:“影子,走了。”影子默默点头,跟了上去。

        “等一等!”青衣公子顿步,却没有回身,直立在原地,等待着蒋随下面的话。&1t;i>&1t;/i>

        蒋随摸摸自己的脸,唇角带上了几分苦涩:“如果我没有自作聪明的带着那么多丐帮的人按照正确的路下山,你是不是就不会现我的身份了?”

        青衣公子不置可否:“你一日不死,我就会找下去一日。”

        蒋随眼中露出了几丝自嘲:“我当初那般小看你,还真是有点失策了呢。”

        青衣公子嗤笑:“我所能付出的,远远大于你能想到的。换一张脸就能换一个身份?别天真了。”不再停留,大步向外而去。同来时一样,步伐轻稳,看不出任何心情的改变。

        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真的摒弃了情感?

        不是情感不曾显露,而是情感的变化太过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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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公子……

        任公子,奴家等您好久了。

        任公子,这是我最好的弟子,风琼。

        “风琼吗?不错的名字。”过于高大的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很轻,声音也很好听。

        本就不大能看得清的容貌在记忆中残留的更加少,少到已经勾勒不出大致的形状。但是,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纤细,皮肤白皙,指甲修剪的分外齐整。这双手很灵巧,也很轻。很轻的意思就是……拿放东西都不出声响,轻柔的如同对待绝世的珍品,一如他放在自己头上的力量。

        依稀记得,他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三十岁吧?可听见过他说,他已经有四个儿子了,最小的儿子也与我一般大小。八岁的儿子,还有三个哥哥……那任公子有多大?&1t;i>&1t;/i>

        对他所有的记忆,不过是在这小小的庭院中,树下阴凉中持卷的侧影,模糊而寂静。还有,就是师父都在远处偶尔偷看,然后看着叫嚷着想要嫁给任公子的姐姐们的脑袋无奈笑骂。

        一个当了父亲的人,跑到这莺莺燕燕的地方——来看书……真是奇怪的人。

        “真的好奇怪……”风琼低喃一声,从梦中醒来,眼角还残留着不知何时流出的,冰凉的泪珠。

        风琼抬手,指尖轻触着眼角的湿润,不禁微微怔。

        哭了?为什么?

        因为一个在记忆中几乎消失的人,流泪吗?

        还是因为在窗前苦苦等候着一个再也不会到来的人的师父而不值?

        情之一物,真的令人无处可逃。&1t;i>&1t;/i>

        风琼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微微仰看向今夜分外明亮的圆月。

        是什么能让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甘心留在烟柳之地,掩起绝世姿容,敛去无双才情,一等就是十年。十年的芳华,只是换来远远的痴迷凝视,不敢言,也不敢奢求。

        十年的青春,呕心沥血展出来的遍布小半江湖的情报网,等来的是一纸死讯,和无故枯死的一棵柳树。

        值吗?

        风琼伸出手,任由月光倾泻在自己瓷白如玉的手掌上,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值与不值,谁又能说清呢?

        不忍师父半生心血付诸东流,所以以这样的方法继续追寻着师父的脚步?谁又知前路如何?

        “公子和任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风琼将胸前的丝甩到身后,喃喃低语。

        一抹白色,一抹青色,根本重叠不到一起。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多想了。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的苦等,自己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姓任的公子极少的几次到来?何况,天下姓任的年轻公子何其至多?自己凭什么认为蒋随惊呼出的那个“任公子”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位?

        毫无缘由。

        风琼的玉掌微微攥紧,在心中暗道:“蒋随、公子、任公子,只知道他们三个人而已。不论如何,明日就差人去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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